李 朝 孙 力
(吉林大学,长春,130012)
主位(theme)与述位(rheme)是相对应的一对,主位在前,述位在后,主位是讲述的出发点,引出话题;述位是讲述的具体内容,一般为新信息。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主述位结构。从英语语言的特性看,由于英语是形合语言,这个结构主要是由其语序来决定的,它是英语篇章结构粘连的重要手段之一。主位与述位的概念首先由布拉格学派创始人马泰修斯(Mathesius)和捷克语言学家丹尼斯(F.Danes)按照语义切分理论提出,后来韩礼德(Halliday)和哈桑(R.Hasan)所代表的系统功能学派进一步发展和完善了主述位结构及其概念,并将主位区分为单项主位和复项主位,韩礼德认为复项主位还可以细分为语篇主位、人际主位和话题主位(朱永生1995:6)。主位成分的细化有助于理解与分析,为译者提供了准确翻译的尺度和根据。
主位推进(thematic progression)是指语篇由两个及两个以上语句构成方面,前后句中的主位与主位之间、述位与述位之间以及主位与述位之间发生的一定联系和变化,即主位和述位层层推进而构成的模式。朱永生(1995:7)将主位推进模式归纳为四种:(1)主位同一型(主位相同,述位不同);(2)述位同一型(主位不同,述位相同);(3)延续型(前句的述位成为后一句的主位);(4)交叉型(前一句的主位是后一句的述位)。国内很多专家学者都从主述位理论出发对英汉双语翻译对应进行了探讨(朱永生1995;严维华2005;刘富丽2006;刘庆霞2007;黄琛、唐青叶2010)。然而,人们对主位推进在篇章中的研究更多地侧重于英文原文的语篇分析或英译汉中的译文与原文的篇章结构的对比分析方面,而较少地关注汉译英过程中译者如何更好地将译语通过篇章的这种粘连达到符合目的语表达的要求。本文将通过汉语商务篇章的英译来探讨主位推进模式理论对译者完成翻译的影响和作用,以揭示汉语商务篇章的衔接与连贯是如何同样地在其英译文中得以实现,如何利用主位推进模式去实现商务篇章汉英翻译的最大等值;本文还同时指出翻译中译者所面临的问题。
商务篇章通常较长,专业术语和内容丰富,其翻译难度可想而知,如何有效地使翻译达到最佳的等值,是译者必须要考虑的问题。译者通常的做法是从小句到段落,然后通过衔接手段将段落有效地组成篇章的翻译重构。严维华(2005:155)认为段落是篇章中承上启下的、意义相对独立的构成单位,有明确的开始和结束的标记,可避免人为划分语段的随意性。
由于英汉两种语言无论在词汇还是在句法乃至文化内涵等方面都存在着一定的差异,这就使得译者在翻译时不仅要在词汇句法等微观方面达到等值,而且还要在再现文化内涵等宏观上达到一致——这其中,微观是基础,宏观是通过微观实现的。我们通过英语篇章与汉语篇章对比后发现,英语的段落一般是由“一个主题句和围绕主题句展开描写或论述的多个辅助句而构成的。有的段落即使没有明确的主题句,也有一个中心话题贯穿始终,从而体现段落语义的相对完整性”(严维华2005)。在这种段落中,句与句之间的联系较为紧密,衔接手段也较为明显;而汉语篇章则不尽相同,尽管一个段落也有自己的主题,但是从篇章的结构上则不如英语严密,衔接手段也不明显。如果从主位推进的角度出发来翻译英文篇章,则是理想的手段,可以做到译文与原文之间实现对等;但如果从同样的英语主位推进的角度出发,采用相关理论来指导汉语篇章的英译,则显得有所不适,因为很多英译篇章是建立在汉语段落基础之上的,译者经常会根据句子的层级关系将汉语的语句或前后颠倒、或合二而一、或一分为二,而非在小句的基础之上构建译文。
譬如有这么一段汉语篇章:
第二届东北亚发展论坛(T1)今天在我市开幕(R1),围绕着“保增长、促发展”的主题,16位来自东北三省各个高等院校、科研中心的专家学者以及政府官员(T2)分别在论坛上发言(R2)。与会的专家学者(T3)通过分析当前世界性的金融危机对我国经济发展产生的影响,围绕着本次论坛的主题,就如何发挥自身和本地区的优势应对危机,实现更好更快发展进行了专题发言(R3)。举办东北亚发展论坛目的(T4)在于凝聚各方面专家学者的智慧和力量,为促进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促进东北亚区域和谐发展献计出力(R4)。
显然,这是一篇商务新闻报道,语场正式,它决定了语旨和语式特点,同时也影响着译文的构建。杨雪、谢建平(2011:46)将此类篇章列入情景语境主导型。此文是由三个汉语句子组成,汉语的主位推进模式是:T2→T3属主位同一型,T2的一部分成为了T3;R2→R3属述位同一型,但从内容上R2和R3与R4是一致的。笔者试给出的参考译文如下:
The Second Forum for the Development in Northeast Asia (T1) was inaugurated today in our city (R1).With the theme of “Guaranteeing Growth and Promoting Development”, sixteen experts, scholars and officials coming respectively from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scientific research centers and local governments in the three provinces of Northeast China (T2) spoke at the forum (R2).Experts and scholars attending the forum (T3) analyzed the influences the global financial crisis as exerted on China’s economic development (R3).They (T4) then suggest ways and means for warding off the impacts (R4).It has been proposed that specific methods (T5) should be formulated based on regional strengths so as to achieve a better and faster development (R5).The Forum (T6) aims at pooling the wisdom of the experts from every field concerned in order to revitalize China’s former Northeast Industrial Base and promote the regional harmony in Northeast Asia (R6).
译文篇章是由六句英语组成,分别有6组主述位结构,属于不同的推进类型,英语主位推进模式是:T1→R2属交叉型,第一句主位是第二句的述位;T2→T3属主位同一型,延续了汉语篇章中的主位关系;T3→T4属主位同一型,这在原汉语篇章中是没有的,而是根据英译文篇章的需要给加上的;R5→R6属述位同一型。另外,在篇章里有“It has been proposed that...”,这是译者在英译文中采用的“双层双主述位模式”,即语言学家所称的TCC(Thematized Comment Construction)模式(邵春2010)。通过对汉语原文和英语译文两者的对比,我们不难发现:无论在篇章的结构组成方面还是在主位推进方面,两者的商务篇章在对等翻译方面存在着一定的差距,汉语原文与英文译文主述位结构并非完全对等,有的地方保留了原文的主位推进模式,有的地方则转换了主位推进模式,英译文将原文的衔接结构进行了改变,导致主述位之间的篇章联系发生跳跃、迁移甚至中断。这说明我们不能完全用英语的主述位推进模式来进行汉语篇章的同等分析,而应该对具体情况进行具体分析,从而有效地或转换、或保留、或增添主位推进模式。当然,这一切都应建立在各自语言的表达习惯及语义等基础之上。
再看下面这段汉语篇章:
要继续完善吸引外资的投资环境,更加积极有效地利用外资,加强与世界各国的经济技术合作和交流。要进一步办好现有的“三资”企业,并进一步采取多种形式,多层次地吸收外商直接投资,鼓励外商积极与我国现有企业技术改造的投资。这不仅限于沿海,也包括内地。根据偿还能力和消化能力,继续借用一些外国贷款,特别是条件比较优惠的贷款,以补充部分建设资金不足,加快基础设施、原材料工业和农业的建设。要大力发展对外承包工程和劳务合作,探索更为灵活的方式,广开渠道,进一步扩大合作领域和规模,并争取同更多的缺乏劳动力的国家签订政府间劳务合作协议。
这是某篇商务文稿中的一段,是用地道的汉语撰写出来的,而且是无主语句子,其中的主语在表达时已经省去,但在翻译时译者还是要补全的或采用相关策略,如增补策略(张书健、李玲2010:43)。在这篇商务篇章里,我们注意到原文中用到了衔接的照应手段,用代词“这”回指照应前面的内容及其命题意义。汉语有五个句子,在翻译英文时能否到达对等、能否使主位推进模式再现,这是译者在做译前准备时必须认真考虑的。实际上,Nida和Taber(2004:3-5)认为每种语言都有自己的特征,要进行有效地交流就必须遵循每种语言的特征。卓有成效的译者不会把一种语言的形态结构强加到另一个语言之上,而是随时做出必要的调整,把原语信息用译语的独特结构表达出来。汉语的篇章结构一般不用显性形式衔接手段,往往是以义统形。上面的这段商务篇章的结构其实并不复杂,它是一个连贯的整体,可以看作是主位同一型,主位是省去的“我们”——它在前面篇章里提到过,所以在此被省略了,从而避免代词的重复。在翻译时,译者要将“我们”这个主位保留到英译文中去。参考译文如下:
We (T1) shall continuously improve the investment environment for the absorption and the utilization of foreign capital in a more effective way so as to strengthen the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technical exchange with all countries of the world (R1).We (T2) shall, in a better way, run such existing foreign-funded enterprises as Sino-foreign joint ventures, Sino-foreign cooperative enterprises and wholly foreign-owned enterprises (R2).We (T3) shall absorb direct foreign investments in more forms and at multiple levels, and encourage foreign businessmen to invest actively in technical transformation of China’s existing enterprises (R3).That (T4) is applicable not only to the coastal areas but also to the hinterland of China (R4).We (T5) shall, in accordance with our repayment and assimilating capability, continue to borrow foreign loans, especially those granted with more preferential conditions, to make up the lack of fund for construction, improve the infrastructure and speed up the development of raw material industry and agriculture (R5).More efforts (T6) will be made to develop contracted engineering and labor service projects with foreign countries (R6).We (T7) shall, by exploring more flexible ways and opening more avenues, further increase the cooperation fields, broaden the cooperation scale and try every means to sign more inter-governmental agreements of labor service with those countries with a shortage of labor force.(R7)
此段英语译文的主位推进模式是:T1→T2→T3属主位同一型;R3→T4属延续型;中间出现了跳跃、中断,最终又回到主位同一型上来,英语篇章是由7个表达完整的句子组成,比汉语句子多了两句。英语译文延续了汉语原文中的照应手段,用“That”表示指代成分与所指对象之间存在的语义关系。不过,我们并没有完全按照汉语的“这”对译成英语“This”,而是翻译成“That”,主要也是从两种语言差别的角度出发考虑的,也就是说,汉语的“那”或“这”并不一定非要对译为英语的“That”或“This”,反之亦然。其根源在于中西方人对实际距离与心理距离的感受倾向不同所致。许余龙(2002:338)认为英语的指示词系统似乎使说英语的人更多地倾向于以实际的距离来区分远近,而汉语的指示词系统则似乎使说汉语的人在较多的场合更倾向于以心理距离来区分远近。英语译文中的主位推进类型比原汉语篇章更加丰富,这是译者根据译文表达需求而增加的结果;而且,在英语译文中,译者将原文中所省略的主位用“we”显现代替,使英译文的衔接更为凸显。从这个译例中我们注意到:由于商务汉语的特性导致英语篇章中的衔接出现断档现象,所以在英语译文中不能完全一一对应汉语的篇章结构。汉英语篇信息构成方面存在着差异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知道,语言学主要是描述和解释语言的经验现象,往往是以实证的方式总结语言的规律。在篇章分析领域,韩礼德的系统功能语法强调以经验为理据,通过研究语言认识人类认知特征的诸方面。功能语言学注重会话中所体现的社交互动性结构,描述的重点是篇章在交际中呈现的特点,侧重探讨关于语言产生与理解方面的问题。因此,传统语法大多是总结从字、词、句到篇章的转承启合的规律;而功能语法则从不同的侧面试图揭示篇章的结构特征和内在运行规律,是对以前的研究做全面的扬弃与批判性继承。功能语言学强调以经验为理据,通过对人类语言思维产生的渐进过程的研究,推断出复杂篇章产生的机制,同时印证复杂的篇章结构来反映人类的认知过程。不论是英语篇章还是汉语篇章,其产生的机制无不映射着人类的认知程度,同样也会反映出译者对翻译篇章认知程度的一种折射。
的确,一般而言,主位推进的顺利展开可以反映篇章连贯的实质。如前所述,英语是形合语言,语言结构层次较为明显,彼此之间的关系较为紧密,英译汉篇章中的主位推进模式较容易得到移植;而汉语是意合语言,其篇章结构的连贯及其手段并非都是外在的、显现的,更多的是采用语义粘连的方式,如照应、省略、替代等,将语篇语义连贯起来。汉译英篇章——尤其商务类篇章中的主位推进模式,对译者而言是较难落实一对一对应的。
导致这种结果的因素很多,既有译者主观上的因素,也有语言差异上的客观因素。不过,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是:许多从事汉译英工作的译者,在实际翻译中,一般很少去考虑主位推进理论的运用和把握,而是把关注的重点放在如何有效地将意义用流畅的目标语语言表达出来以达到成功开展信息进交流的目的。他们并不像语言学家那样,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了语言规则上,尽管在一定程度上译者会采用必要的手段去全力重构语篇连贯和信息结构。这一现象在实际翻译中广泛存在,却并未影响交际目的的实现。
这里有一个关键性的因素,即:实际的翻译及翻译标准是动态的,它会随着篇章的题材和内容的不同而变化,而不是静态的、一成不变的。吕和发和王同军(2011:43)认为值得认真思考的是应用于翻译教学和翻译研究的翻译标准可以是相对恒定的、划一的;而商务翻译实践中、现实中采用的翻译标准则是动态的、可操作的、定性定量的、以客户/委托者或受众/消费者/旅游者满意度为评估尺度的。对此,针对汉语商务篇章中连贯的特性,作者认为Richards等(2010)的观点值得进一步推广,即连贯是连接语篇中话语的意义或文本中句子的意义的关系。这些联系可能建立在说话者共有的知识之上。一般来说,如果一段话的各个句子都围绕中心大意展开(即主题句和展开论证的有关句子),这段话就具有连贯性。如何更好地构建目的语以达到交流的顺畅及目的,谢家成和刘洪泉(2010:29)认为源文本的交际目的决定了翻译重构的原则。实际上,从某种程度上讲,汉语商务语篇的语义连贯构成了语篇的深层结构,英语的外在语言系统——如主述位的对应与衔接——则形成了英语语篇的表层结构。英译时译者在原则上则可以参照准确性原则、功能性原则、规范性原则、文化调适原则等四原则(姜荷梅2011)。为此,我们所遵循的原文与译文的等值主要表现为整体交际意义上的等值,即译文尽最大的可能在其读者那里产生与原文一样的效果,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单个的字词句上的对译。释意理论认为成功的翻译应在篇章的层次上进行,即对篇章进行释意,因为句子是语法上的单位,篇章才是语义单位;翻译所译的是意义,而不是语法。
总之,汉语商务篇章的英译对于译者的要求是多方面的、立体的,译者既要具备商务专业方面的知识和两种语言技能的娴熟转换技能,更要学会将所译的内容形成完整的信息流,构成完善的目的语篇章,以达到最终的交际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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