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夏洛克的悲剧色彩

姚 璋

（湖北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4007）

《威尼斯商人》是莎翁最杰出的四大喜剧之一。该剧中的主要人物安东尼奥、鲍西亚，充满着智慧和朝气，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但令人难忘的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配角”——冷血无情的高利贷者夏洛克，他作为该剧唯一的反面角色，是情节发展以及矛盾冲突的关键性人物。一直以来，人们都将夏洛克看作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怪诞的坏蛋”，同时也是冷酷、无情、贪婪人性的象征。到了19世纪，有人开始注意到夏洛克这一形象的悲剧性。虽然他有着让人厌恶的凶残、吝啬的特性，但人们还看到了他令人同情的一面。在当时的历史社会，犹太人是不受任何法律保护和尊重的。因此，在对夏洛克进行人格分析之前，必须深入了解当时的社会背景，挖掘当时社会存在的宗教冲突和民族矛盾，使人们真正客观地看待犹太人民。［1］（P120～132）

一、宗教冲突的悲剧

犹太民族在历史上一直饱受着外族人的奴役、统治及屠杀，一些散居在其他民族的犹太人，更是一度被认为是异族，但他们充满智慧，有着坚定的信仰。夏洛克是犹太人的典型代表之一，他常常遭到别人的辱骂及迫害。一向被人尊敬的安东尼奥就经常辱骂他为“伤人的狗”、“畜生的灵魂”等，甚至经常向他的犹太长袍上吐唾沫；萨莱尼奥骂夏洛克为“人世间最顽固的恶狗”。最后，鲍西亚利用法律漏洞骗走了夏洛克所有的钱，并改变了他的宗教信仰。这样的悲惨遭遇和结局的出现，与当时的社会和宗教背景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歧视可以打垮一切受害者。夏洛克作为民族歧视的受害者，一直遭受着来自不同人群、不同地方的虐待和谩骂，因此，他的生活充满了仇恨，每天清晨他在一个不由自己选择的地方醒来。夏洛克之所以执意要报复安东尼奥，不仅是因为安东尼奥破坏了他作为放债人的经济利益，更是因为安东尼奥侮辱了他的宗教和民族信仰。这是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更是两种宗教的严重冲突。

原本基督教属于犹太教的分支，后来基督教从中分离并成立了新的派系。起初，二者之间只是正常的竞争关系，处于劣势的基督教逐渐加剧了对犹太教的憎恨，甚至将犹太人创造的《圣经》称为《旧约》，淡化犹太教的影响，同时增加新的部分，称为《新约》。这么做是为了宣扬上帝与犹太人订立的契约已经过期，现在与基督教订立了新的契约，上帝的爱已经转向了基督教，犹太教遭到唾弃。《新约》里对于犹太教的攻击和诽谤，加深了基督教徒对犹太人的憎恨，成为信奉基督教的社会成员仇视犹太人的根源。后来，罗马帝国将基督教作为国教，从此基督教成为欧洲国家主要的宗教信仰。剧中作为犹太人的夏洛克，长期受到以安东尼奥为代表的基督教徒的歧视和辱骂，心中郁结着不平之气，积怨已久。当有机会报复打击、辱骂自己民族的安东尼奥时，他选择不择手段的报复。他对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安东尼奥赔自己一磅肉的萨拉力诺说：“他曾经羞辱我……诬蔑我的民族……就因为我是一个犹太人……”这是一个被侮辱、被损害的民族对于不公平待遇的无可遏制的悲愤和反抗。他站在民族的角度，代表着整个民族，发出对基督教徒的控诉。［2］

基督教徒处处标榜仁义、公正，但是却从未放弃对犹太族的迫害，处处歧视他们，在经济上对他们进行无休止的剥削，在精神上对他们进行侮辱、压迫，最终激发了夏洛克的强烈报复心理。最后，夏洛克失去了一切，谦谦君子安东尼奥仍然不肯放过他，逼迫他放弃自己的信仰，暴露出仁慈外衣遮掩下的专制和不公正。夏洛克不仅在物质上彻底垮掉，还失去了最重要的民族信仰。因此，被迫放弃信仰的夏洛克万念俱灰，他的悲剧是宗教冲突的悲剧。

二、民族歧视的悲剧

作为生活在基督教统治区的犹太人，夏洛克没有选择职业的权利。他所生活的威尼斯城，所有的犹太人都从事着放高利贷的职业，因此，他一出生就注定了也要进入这个充满高风险而又被人歧视的行业。法律允许犹太人所能从事的唯一经济活动就是放高利贷。夏洛克无疑是一个精明、诚实、值得信任的商人，尽管安东尼奥非常歧视并经常辱骂他，但是仍然愿意向他借钱，这充分说明了夏洛克值得信任。

长期生活在别人的歧视和辱骂之下的夏洛克，忍受了所有的谩骂和迫害，但是他唯一不能忍受的是安东尼奥往自己的犹太袍上吐唾沫。在他看来，安东尼奥侮辱的不仅仅是他本人，更是他的民族和信仰。他非常重视契约，当他知道巴萨尼奥不具备偿还债务的能力，而安东尼奥又是担保人时，他最终决定签下这份契约，终于有机会可以报复了。因此，他在契约中不要一分利息，只要安东尼奥身上的一磅肉。他是一个深爱自己民族和信仰的人，而并非人们眼中唯利是图的放贷者。夏洛克非常虔诚于自己的民族和信仰，当唯一的女儿爱上了基督教徒，并最终跟基督教徒私奔时，夏洛克生气地骂女儿“死了一定会下地狱”。

当他无法反抗自己所遭受的歧视和迫害时，他得到了按照契约割掉安东尼奥一磅肉的复仇机会。夏洛克按照契约办事，因此他与安东尼奥签署一磅肉的协议是合法的。这是一份平等的协议，双方对协议的内容完全认可，当安东尼奥不能按时还款时，夏洛克希望利用法律为自己讨回公道。他坚持最初的意愿和立场，拒绝以任何东西换取一纸契约，他坚持“我要求法律裁决”，“我要求执法”，“给我整个的威尼斯城，我也决不答应”，他捍卫法律的决心，也是他要报复安东尼奥的决心。［3］

在文艺复兴时期，契约精神和法律意识深入人心，遵循一定的原则和协议办事是理所当然、无可厚非的选择。夏洛克与安东尼奥的“一磅肉协议”，体现了这种契约平等的精神，夏洛克请求割肉赔偿的法律诉讼，体现了他强烈的法律意识。他尊重法律，也对法律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因此他的所作所为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鲍西亚假扮法官，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为人称道的，但是也造成了对法律的亵渎。夏洛克由于尊重并相信法律，所以被鲍西亚等人利用，成为法律的受害者。当他落入鲍西亚设计的陷阱无言以对时，他只好放弃契约，却被鲍西亚宣读的法令告知被拒绝：“如果一个异邦人企图用直接或间接手段，谋害任何公民……犯罪者的生命悉听公爵处置……”他因此失去了全部财产，因为他是犹太人，法律没有保护犹太人的规定。夏洛克的反抗只能停留在语言层面，他不但没有拿到那磅肉，财产也被强行转让给加入基督教的女儿和本就是基督教徒的女婿，并被要求加入基督教。这是法律捍卫者和民族歧视的悲剧。

通常，夏洛克被认为是一个不值得同情的高利贷商人，但通过对其所处历史背景以及宗教偏好的深入了解，我们不难发现，夏洛克在被人厌恶的同时，也是一个遭受着民族和宗教歧视的受害者。长期以来，他被描述成邪恶的代表。但在残忍和邪恶背后，我们只有用心思索才能看到夏洛克的悲和泪。对于夏洛克，我们除了要看清他罪恶的一面，更应透过表面来探究其内心世界，同时分析这一悲剧及罪恶的本源。

［1］（英）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M］.朱生豪，译.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3.

［2］李雪峰.“我本善良”——《威尼斯商人》中夏洛克形象再分析［J］.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6）.

［3］何小颖.夏洛克的命运 犹太人的悲剧——《威尼斯商人》重读［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