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治世 栾声越
(佳木斯大学,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7)
1919年5月4日,北京三千余名爱国学生在天安门前集会、游行,抗议帝国主义列强在巴黎和会上拒绝中国的合理要求,反对北洋军阀政府准备在损害中国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巴黎和约上签字,发出了“外争国权,内惩国贼”的呼声。这场爱国运动很快就蔓延到全国各地,并得到工人阶级、民族资产阶级,以及其他各界群众的有力支持,进而形成了规模空前、声势浩大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运动。
黑龙江省位于中国的东北部。北部和东部与俄罗斯隔江(黑龙江和乌苏里江)相望,东南部临近朝鲜,与日本隔海相望(当时的黑龙江还包括今天吉林省的一部分)。同时,黑龙江幅员辽阔,土地肥沃,资源丰富,因此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和经济地位。也正是因为这种重要的战略地位和经济地位,很早黑龙江就成为了各个帝国主义国家争夺的重点区域,备受各个帝国主义国家的关注,而人民群众的英勇抗争也从未间断。由于黑龙江与俄罗斯地缘接近,第一时间就接受了苏俄“十月革命”的讯息,并开始传播马克思主义……所以,黑龙江的工人、学生以及社会各界群众不同程度地受到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具有了一定的思想觉悟。当五四运动爆发以后,黑龙江的青年学生也第一时间投入到这场爱国运动之中,并且与工人的罢工斗争、商人的罢市斗争等互相呼应、密切配合,具有独特鲜明的特征和表现。
五四运动爆发前的1904年,黑龙江就已经成为日本和沙俄侵略、角逐的重点地域。俄国“十月革命”胜利后,日、美、英、法、意等帝国主义国家为了绞杀俄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向东北地区派驻军队,以哈尔滨为据点,以中东铁路为通道分别派兵进行武装干涉。其中尤以日本帝国主义对黑龙江的侵略最甚,业已达到民族矛盾一触即发的程度,这也是促使黑龙江五四运动爆发的重要因素。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中国作为协约国一方,作为战胜国之一,却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利益。恰恰相反,在1917年俄国的十月革命取得胜利后,以日本为主的帝国主义国家为了扼杀俄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加紧对中国东北的势力范围进行重新划分。此前的1915年日本就与袁世凯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民四条约》,之后日本通过对段祺瑞政府的“西原(龟三)借款”,获得了在中国东北地区及其他地区修筑铁路、开设工厂、租赁土地以及砍伐林木与开采矿藏等权利。1916年,日本又通过《吉黑林矿借款条约》的签订,使其垄断资本组织“大仓组”“王子制纸”等各类会社,麋集吉林(今松花江以南地区,当时隶属于吉林)、黑龙江,建立伐木场、制材厂和造纸厂。1918年5月,日本通过《中日共同防敌协定》,使日本可以驻军东北,使用东北铁路,并要求中国交换军事地图和情报,全力协助日军的行动等。1919年,日本在中东铁路的东线建立了中东海林采木公司,在中东铁路的西线建立了中、日、俄三方合办的扎免采木公司等,由此可见,日本帝国主义的野心已经空前膨胀,妄图攫取中东铁路的支配权,这些虽然遭到了中方的抵制,但其经济势力却很快渗透到了东北全境,“哈尔滨及长春化为日货运俄之中心市场。向来称雄北满的俄国及德国制品,销声匿迹,日本货物竟可取而代之。”瞿秋白在去前苏联学习路经东北时就曾感叹:“日人移住北满者激增”,“金融贸易企业等皆大型活跃”,“从奉天到哈尔滨,沿途触目惊心,到处都是日本侵略政策的痕迹。”民族矛盾在当时已经变得一触即发。
黑龙江的工人阶级和知识分子等社会力量的迅速发展壮大,为黑龙江反帝爱国运动提供了坚实的阶级基础。
一方面,北洋政府出台的奖励政策以及民间抵制日货的运动促进了民族工商业的发展;另一方面,各个帝国主义国家纷纷卷入第一次世界大战,无暇顾及中国,尤其是十月革命后,原沙俄在东北势力的衰落,更为黑龙江的民族工商业创造了有利的发展时机。1911年,在哈尔滨的中外面粉工厂已经有26家,行业工人达到5千人。哈尔滨总工厂的铁路员工总数已经达到了1.2万人。而该工厂也是当时中国东北地区产业工人最为集中、规模最大的近代工厂,更成为了黑龙江工人运动的中心。截至1912年,哈尔滨各类产业工人总数达两万余人。1917—1918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被招募到欧洲的十余万中国产业工人先后途经前苏联回国。受前苏联无产阶级革命的影响,这些产业工人的觉悟进一步提高,回国后不仅为工人阶级加强了阶级储备,同时更带来了新的革命思想。1918年,中俄工人为了反对剥削和压迫、反对沙俄残余势力的颠覆活动以及各个帝国主义国家对前苏联的武装干涉,进行了自觉的罢工斗争。1920年,瞿秋白作为北京《晨报》的记者在去前苏联采访的途中,撰写了《哈尔滨之劳工大学》一文,写道:“据云哈埠共产党(指俄共)虽仅200人,而自哈埠至满洲里中东路沿线工人有12万,对于共产主义颇有信仰。”
五四运动前,黑龙江的文化教育事业也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各类新型学校大量建立,师生的人数显著增加。截至1916年,黑龙江学校共有1209所,学生总数达3.9万人。齐齐哈尔省立中学、师范、法政、女师以及哈尔滨东华、三育、育才、滨江道立中学等学校都是当时著名的学校。这些学校改变了以前那种陈腐的教学内容和墨守成规的教学方式,不断引进新思想、新内容,大力宣扬爱国主义,促使师生爱国情绪高涨,无形中增加了黑龙江五四运动的力量。
五四运动爆发后,黑龙江的学生、群众迅速作出响应。以哈尔滨、齐齐哈尔为中心,开展了一系列反帝反封建的爱国斗争。
1919年5月6日,东华、育才等学校的一千余名学生和三千余名工人、商人及其他各界民众举行集会游行,要求北洋军阀政府废除“二十一条”,号召民众行动起来抵制日货,并派代表向滨江道尹公署请愿。哈尔滨出版发行的《远东报》迅速发表“专件”“短评”,5月9日,以《北京学生之爱国潮》为题报道北京学生的反帝示威游行情况。5月11日,发表《论北京学生之大活动》的社论,称赞这次活动为“痛快人心之事”,并抨击北洋军阀政府镇压学生的罪行。黑龙江的山东籍民众在得知巴黎和会的决议要将山东的权益从德国转给日本时,都非常愤慨。5月11日,他们联名致电北京政府,请求出席巴黎和会的代表“万勿径行签字”,要全力挽回主权。接着商界、学界以及其他各界民众团体纷纷致电北京政府,“万不可故为摧残民气”,并要求北洋军阀政府立即无条件释放在示威游行中被逮捕的全部爱国学生。5月16日,哈尔滨各界民众团体联名致电南北议和代表,呼吁应以国家利益为重,“速成和议,同心协力,一致对外”。5月17日,哈尔滨青年学生走上街头,开展集会演说,张贴爱国标语,并散发《护鲁义勇队简章》和关于青岛问题的《宣言书》等传单,痛斥北洋军阀政府的卖国行径,坚决支持救国斗争。
5月23日,在齐齐哈尔省立第一师范、法政等学校学生代表的发起下,成立了黑龙江学生联合会和“黑龙江学生团”,抗议巴黎和会决议,倡议抵制日货。5月31日,齐齐哈尔的师范、法政等学校决定在龙沙公园举行集会,悼念在五四运动中牺牲的北大学生郭钦光。6月1日,649名师范、法政、工业、农业等学校的青年学生,冲破警察厅和教育厅人员的重重阻拦,齐集龙沙公园为北大学生郭钦光举行了追悼大会。
青年学生的爱国热情感染了产业工人,激发了产业工人的热情与激情,获得了他们的支持与同情。1919年5月16日,以“三十六棚”为首的中东铁路总工厂的产业工人,在学生运动的激励下,以用廉价俄币发放工资为由,开展罢工运动。与此同时,中东铁路沿线安达、昂昂溪、扎兰屯、博克图、海拉尔、横道河子等车站的铁路工人以拒绝接受西伯利亚币,以及中俄司炉工人同工不同酬、待遇不公为由也举行罢工活动。7月18日,哈尔滨中东铁路总工厂的中俄产业工人近千人,以“公司不践前言,概发西伯利亚纸币,损失甚巨,要求改发中国大洋,以免无形亏损”为由,举行罢工活动。7月21日,哈尔滨发电厂5千名产业工人加入到罢工行列。7月24日,中俄产业工人罢工委员会成立。7月25日,罢工委员会宣布中东铁路全线总罢工。这次罢工有力地打击了帝国主义,支援了社会主义苏联,更把黑龙江反帝爱国运动推向了高潮。
黑龙江的商界为配合学生运动,开展了抵制日货的斗争。5月18日,哈尔滨道里和道外两区的商会召开联席会议,决定响应北京、上海总商会的倡议,开展抵制日货的斗争。据哈尔滨《远东报》的报道:“本部商民对于某国即大不满意,而对于该国货物之交易尤为冷淡,近来复有排斥之酝酿。昨据道里商界某要人谓,近几日某国货物大见滞销之状态云云,由此可见排斥某国货物之酝酿日甚矣。”一些商铺在柜台上悬挂“尔非中国人吗,何以犹用日货呢”等的醒目标语,号召民众对于日货要做到“不进、不销,不买、不用”。很多商号将驻在日本的采购人员调回国内,不再进口日货。不少厂商也公开表示,“我既不买日货,我之出品亦应不卖日本”,如各油坊出产的豆油、豆饼等,均不卖给日商。5月19日,哈尔滨道里、道外两区的商会再次召开联席会议,筹划抵制日货的具体办法。6月30日,哈尔滨道里的光源等商号以“销国货为今日救国要道”为口号,发起并组织了“救国十人团”,并“互相监督,凡所用品俱以国货为准”。各商号均争先恐后地加入“救国十人团”。救国十人团约定:宁死不买仇人货物,自己的商铺也不允许仇人张贴广告。
在黑龙江反帝爱国运动中,除哈尔滨和齐齐哈尔外,双城、绥化、满洲里、博克图、宁安、望奎、海伦、依兰等地的青年学生和广大民众也都积极加入其中。绥化等商会响应省城总商会关于抵制日货、提倡国货的号召,赞成“欲图挽救,非认真维持国货不可”的号召,认真说服商人要顾全大局,同时得到了广大民众的全力支持。各中等市镇的青年学生和广大民众也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反帝爱国热情,并以实际行动积极支持了五四运动。
在五四运动中,黑龙江各界民众的反帝斗争与黑龙江当局收回中东铁路路权的谈判交织在一起,在一定意义上促成了其二者相互配合的状态。
5月6日,当黑龙江的游行民众途经滨江道尹公署时,道尹李家鳌会见了游行民众代表,并表示支持民众的爱国行动。北洋军阀政府虽然于5月6日、8日、17日、23日、31日连续5次发布镇压学生运动的通令,但是黑龙江当局基于维护民族利益的考虑,并没有对青年学生采取强制措施,只是不断敦促省内学校要对校内青年学生严加劝阻。5月14日,吉林督军、省长公署形式上张贴公告,转达“大总统令”:“京外各校学生,务各安心向学,毋得干预政治,致妨学业”。但5月31日,当吉林省长郭宗熙向北洋军阀政府致电汇报时指出:“各处学生,尚无何种举动”,对于有青年学生举行集会的事实则搪塞说“恐传闻失实”。而这个时候正是哈尔滨学生运动达到高潮的时候。很明显,郭宗熙在有意淡化事态。
当时齐齐哈尔和哈尔滨也学习北京和天津,成立了“通俗教育讲演所”,讲演包含排日内容。为此,日本领事照会黑龙江省长公署,要求取缔齐齐哈尔的通俗教育讲演所。而当局答复是:“学生演讲涉及提倡国货之语,亦不过促进本国工商经济之发展,仍属于人民自由言论之范围,并无排外越轨之举,其来照所述各节似属误会”。这显然在为学生们的排日行为进行开脱。
为了避免学生在运动中出现过激行为,滨江道道尹傅彊在6月16日致电省教育厅厅长杨乃康时提议:“提前放假,免生意外。”在暑假期间,哈尔滨、齐齐哈尔的通俗教育讲演所并未中断,黑龙江警察厅派出专门警力采取监视措施,但在一般情况下并不禁止活动。1919年7月12日、7月14日,齐齐哈尔的青年学生举行演讲会,号召民众“团结一体,以御外侮”,并散发山东青岛及中日两国形势图及图说的传单。而当局则认为,“演讲人员言辞诚恳,并检同所赠彩画呈送前来。查阅赠图及图说,均甚详明,热心讲演,不胜钦佩。唯图说尾,盖有黑龙江学生团戳记,此等名义徒贻口实,且宣讲人员,其演讲之时,已非学生职务,似可不用学生名义,致滋误会。”可见,当局再一次保护了青年学生,避免了事端的发生。
五四运动期间,黑龙江当局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对学生运动实行的是管束性的保护政策,从始至终没有采取任何血腥的镇压手段,只是到了五四运动的后期,在北洋军阀政府国务院、教育部的一再催促下,于1920年6月1日才下达了检查邮件、查禁学生十人团的指令,但是后来也都不了了之了。
总之,在五四运动中,黑龙江的青年学生、产业工人和各界民众,高举反帝爱国的伟大旗帜,不怕牺牲、英勇斗争,在黑龙江民众的革命斗争史上记录下了光辉的一笔。在这次运动中,黑龙江民众的政治觉悟得到了提高,思想上有很大进步,这为中国共产党在黑龙江建立地方党组织,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1]哈尔滨满铁事务所.北满概观[M].汤尔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49.
[2]瞿秋白.瞿秋白文集:第一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39,113.
[3]排外货之酝酿日甚[N].远东报,1919-05-22.
[4]巨商组织十人团[N].远东报,1919-07-02.
[5]吉林督军、省长公署禁止学生干预政治的布告[G].吉林省档案馆藏,1919-05-14.
[6]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史料编辑部.“五四”爱国运动档案资料[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231.
[7]黑龙江交涉署为青年讲演并无排外逾轨举动复日领的照会[G].黑龙江交涉公署档案,1919-06-25.
[8]傅彊道尹为商请各校提前放假事致杨乃康厅长电[G].吉林省档案馆藏,1919-06-16.
[9]黑龙江省会警察厅为不用学生团名义致教育厅的函[G].黑龙江省教育厅档案,1919-0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