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志强
(泉州师范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福建泉州 362000)
被历史错位的蔡襄书法
黄志强
(泉州师范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福建泉州 362000)
宋代书法“尚意”的思潮,是一代文宗欧阳修、蔡襄和苏轼等人引领下形成的。蔡襄的书法和理论作为中国传统书法文化艺术的组成部分,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然而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里,学界在研究蔡襄的诗和书法时有“论者或不然”,或认为“宋四大家”的书法是蔡京而非蔡襄等悖论。现根据史料,让我们以今人的眼光对蔡襄的书法进行整体的审视和评价。
蔡襄的书法艺术;艺术影响;品读
北宋是我国结束五代十国以后建立起来的一个空前稳定的封建帝国,太祖赵匡胤,不仅富有雄才大略,而且喜欢舞笔弄墨,遂开创了宋代君臣爱好书法、诗词的风尚。在他的推动下,仁宗年间掀起了“书诗热”的高潮。书有苏、黄、米、蔡四家,诗有梅尧臣、欧阳修等人,一时群星璀璨,气势恢弘。
蔡襄工书善画,尤以知茶见称。他的书法在宋代影响就非常大,据统计,宋朝诸家评论蔡襄书法的共有21人,其中评蔡襄书法“为当朝第一”“之冠”的16人。蔡襄书法也一度成为天下士子效仿的对象,它充分证明了宋人们对蔡襄书法的钟爱程度。
蔡襄书法初学唐周越,楷书出自颜真卿、柳公权、崔舒以上至汉代蔡邕,行草出自王羲之和王献之,惟他能独领风骚,写出自己的个性。“宋四大家”中,蔡襄的年龄和辈份在苏轼、黄庭坚、米芾之前。而且黄庭坚和米芾都以行草见长;惟独写规矩森严的楷书者,先是蔡襄,后是苏轼。蔡襄的书法在宋代就特别有名气,曾多次受到高宗“君谟书为本朝诸臣之冠”的称赞,也得到比他小25岁、眼高于顶、“文名满天下”的学士苏轼的极力推崇:“君谟真、行、草、隶,无不如意。国初李建中号为能书,然格调卑弱,犹有唐末以来衰陋之气。其余未见有卓然追配前人者,独君谟书,天资既高,积学深至,心手相应,变化无穷,遂为国朝第一”〔1〕。他还说过,书,谓其颜、柳、虞、欧、诸上下。唯羲父子过之,今世再有王羲之,乃可议君谟书。诚为难得。苏轼推重蔡襄书法为“当朝第一”,并不是为了维护蔡襄的地位,而是经过广泛比较,发自内心的感叹。苏轼还流露过“仆书尽意作之似蔡君谟”语。苏、黄、米、蔡“四大家”中黄庭坚和米芾的书法,由于晚年乃善,其影响力根本不能与蔡襄相比,所以苏轼也没法对他们二人的书法进行评价。另外,苏轼推重蔡襄书法,还与蔡襄人品及二人书学主张的某些方面契合有关。苏轼认为李建中的书法格调卑弱而不能远绍前人,唯独蔡襄书法能直追王羲之,今世无人可及。人们知道,王羲之在唐代就有“书圣”之称,蔡襄能与书圣相比,其高度不谓不高。苏轼本人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善书、晓书,他自谓“吾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前半句为自谦,后半句实指。苏轼的书法之所以能誉满天下,与他深厚的人生阅历和丰富的文化修养有关。《山谷文集》说:“东坡之书,学问、文章之势、郁郁芉芉,发于笔墨间,故他人不及”〔2〕172。如果说苏轼书法有什么长处的话,便是他学生黄庭坚所说的“东坡书具海上风涛之气”。还有苏轼反对死守成法,主张通过对传统的研习,达到“无法之法”的理想境界。他在《跋陈隐居书》中说:“书法备于正书,溢而为行草,未能正书而能行草,犹未尝庄语而辄放言,无是道也。”他推重蔡襄,就是因为蔡襄走的是一条由楷入行、由行入草正确的学书之路。他在《跋君谟书赋》中说:“余评近岁书以君谟为第一,而论者或不然,殆未易与不知者言也。书法当自小楷出,岂有正未能而以行、草称也?君谟年二十九而楷法如此,知其本末矣”〔3〕。
尤其有趣的是“宋四大家”的书法虽发韧不同,却各有所成。苏轼书学颜真卿《东方画赞》,虽然能得其阔绰,然下笔拖沓滞重,犹如“石压蛤蟆”一般。黄庭坚书学《瘗鹤铭》笔意,下笔过于经意,他自己说过:“予学草书三十余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2〕172。只有蔡襄学《麻姑仙坛记》,能弘扬该碑的沉雄与阔大,别有自己的气度。所以蔡襄同时代人周必大说:“蔡忠惠公大字端庄沉着,宜为本朝第一。《洛阳桥记》《吐谷浑词》皆为大书之冠冕也。”明代王世贞也评说,万安天下第一桥,君谟此书雄伟遒劲,当与桥争胜。诚为至评。蔡襄《洛阳桥碑》的一个特点是既可放大,又可缩小,艺术性十分强,已融进蔡襄的性情。
“宋四大家”中黄庭坚在诗词方面造诣很高,开“江西派”诗风。其草书有张旭之气度,线条的运行如风卷残云,气不可遏,以韵致胜人;也因他的一些笔划过于张扬,被人戏称为“树梢挂蛇”。不过黄庭坚的书法理论颇有建树,他主张:“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4〕。一直被后人奉为度世金针。他曾云,蔡君谟皆翰墨之豪杰也,褒奖过蔡襄书法。
米芾是“宋四大家”中的晚辈,书法成名也晚,官至书画学博士,人称米南宫,善山水,所创皴法,变竖为横,世称“米点”,所画山水,世称“米氏云山”。米芾的年龄与蔡襄相比,前后相差40年。米芾学颜体,不着意于颜体,以行书闻名。《墨庄漫录》中记载了一段他与徽宗赵佶评论当世书坛的亦庄亦谐的对话,后人把它作为评价“宋四大家”书写风格的人很多。“海岳(米芾号)以书法学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襄得笔而少逸趣;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刷字’”〔5〕。
对于这段评价,基本上符合“宋四大家”书法的特点。他对蔡家堂兄弟的首肯是蔡襄比蔡京好,蔡襄懂得用笔,而用笔恰是书法中的根本,米论中“蔡襄得笔而少逸趣”,笔者以为只能对蔡襄楷书的某一点而发,若对蔡襄的行草书则显然是不适宜的。还有“蔡襄勒字”说,米芾没有进行进一步阐释,后人均不知其深意,从字面上看可作褒扬解之。“勒”字为镶刻金石的动作,含有入木三分意。由此可见,米芾的评价还是比较中肯的。当然由于“宋四大家”的成就各不相同,影响也不同,后人见仁见智,其座次的排列就难免不同了。比较公允的评价是近代学者马宗霍的《书林藻鉴》称:“综是四家,冠冕一代,要其独到,各有专胜。蔡胜在度,苏胜在趣,黄胜在韵,米胜在姿。惟皆徘徊晋唐之间”〔6〕。此论应成为“宋四大家”书法特色的笃论。总之,宋代的书法是由“宋四大家”共同托起的,有了他们的努力,宋代书法的“天”永远是蓝的。
与唐代相近的宋代,唐代的人文风情时时在民间流传着,特别是颜真卿的义举犹如在昨天一样亲切。人们爱其人,更爱其书,所以,宋代从太祖赵匡胤始至韩琦、蔡襄、苏轼等大臣都学颜书,蔡襄更是身体力行,以颜真卿为楷模。他当州官时,每到一处无不廉政爱民,为人民办了许多实事,在福建泉州的洛阳古渡修建了一座长360丈,宽1.5丈的石桥,不仅便利了南北交通,而且也使他的名字与桥永远同在。蔡襄的性格刚正不阿,能为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的身家性命,他曾4次上书朝廷,批评仁宗皇帝,这在封建社会中可谓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因此蔡襄去世时,欧阳修为他作墓志铭,翰林学士王硅等十多位大臣上书英宗皇帝申诉蔡襄死得可惜,要求褒扬他的志节,于是英宗皇帝追赠蔡襄为吏部侍郎,后又加少师,乾道中复赠谥忠惠。而且宋徽宗不无感慨地把蔡襄比作“宋之鲁公也”。
中华民族是个重气节的民族,对人品的器重往往还超过他的艺术。在宋朝的政坛和书坛上不能不提到另一位重要人物——蔡京,因他和蔡襄是堂兄弟的关系,又能书,所以容易使后人产生混淆。至今民间流传着所谓“宋四大家”原为蔡京而非蔡襄的说法,究其史实,这种说法源于明代张丑《临池管见》:“宋人书例称苏、黄、米、蔡者,谓京也,后世恶其为人,乃斥去之而进君谟书焉”〔7〕。至清以后一些不懂史实的人才逐渐传开,以至愈传愈烈,愈传愈真。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讹呢?就是以人品的优劣为旨归。殊知,在宋时是没有四大家称谓的,至元时不仅有“宋四大家”称谓,而且蔡襄总是排在第一位。我们暂且不论蔡京、蔡襄的书法如何,蔡襄去世时,蔡京才20岁,后来蔡京历任户部尚书、左丞、右仆射和太师等职,与童贯、朱勔、王黼、李颜、梁师成六人,结党营私,时称“六贼”,而蔡京为“六贼”之首。蔡京的一生虽为民办过一些实事,诸如蔡京是王安石变法的坚决拥护者和得力助手。在宋神宗的支持下,王安石变法顺利解决了北宋面临的危机。然而,如果功过相抵,蔡京仍然罪大于功。他为人阴险狡诈,专以奢侈讨取皇帝的欢心,百姓在服花石纲之役时,害得民不聊生,其中虽不乏五起五落,最后还是逃脱不了被贬往岭南,客死途中的下场。蔡京其人在书法、诗词、散文等各个领域均有不俗的表现。蔡京书法初师蔡襄、徐季海,不久弃之,改学沈传师,又弃之改学欧阳询,后学“二王”,博采诸家众长,自成一体。存世书迹有《草堂诗题记》《节夫帖》《宫使帖》《鹡鸰颂跋》等,但从他那姿媚的笔法来看,还是从唐人书法入手的,能清楚地看出其精细的笔意与豪健的体态,却难免不以媚俗悦人。因此他虽有书名,然而他的作品,后人以其大义已亏,而被世人唾弃。蔡京的人品与蔡襄相比,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历代论书者,必先论人,有“虽非其人,其书不工”语。
学书虽与各人的胸襟、学识有关,然后所选择的字体在社会的影响也不同。到北宋,篆、隶、行、草、楷已经五体具备了,后人只能在继承中发展。从宋代整个书法成就来看,是以行草见长的。“宋四大家”都能上溯晋人,取法“二王”,在用意上开一代书风。而楷书在唐代发展到高峰之后,能享大名者,只有清何绍基和钱南园等有限的几家了。蔡襄的楷书就如巨星陨落时划下的一道强光一样,弥足珍贵。蔡襄作为一个胸罗万象的人,是深懂自创新意这一道理的。他认为:“学书之要,唯取神气为佳。若摹像体势,虽形似而无精神,乃不知书所为尔”〔8〕。由此可见,蔡襄是非常重视书法神气的人。所谓神气,就是书法的风神、格调、气质,以及字里行间相互映带关照的关系——所以神重于形。苏轼就曾机警地觉察到蔡襄书法的意蕴,他在《跋君谟飞白》中写道:“世之书,篆不及隶,行不及草,殆未能通其意也。如君谟真、行、草、隶,无不如意,其遗力余意变为飞白,可爱而不学,非通其意能如是乎。”蔡襄自己曾说过:“尝观《石鼓文》,爱其古质,物象形势有遗思焉。及得原叔彝器铭,又知古之篆文或多或省或移之左右上下,唯其意之所欲。”蔡襄的“唯其意之所欲”,说明了他不拘成法的思想,所以,他能化颜真卿以巧为拙的楷书为以拙为巧的风格,别开生面,自成一家。
请看蔡襄的小楷《荔枝谱》,便可领略到他拙中藏巧的特点。该篇除了师法颜真卿的《勤礼碑》外,还参合了欧阳询的笔意,字字笔画老到秀丽,它与小楷《茶录》相比,更见端严和一丝不苟。而《茶录》可谓在轻松流便中开小楷之先河。作者在书写时根本就没有去考虑它的章法,所以,能一纵而下,一气贯通,然而却又能整齐划一,自然成篇,它虽不像《洛阳桥记》和《荔枝谱》那样讲究横平竖直的章法,然而却更加随意自如。因此欧阳修在他编纂的《集古录》中说:“《茶录》劲实端严,为体虽殊而得其妙,盖学之至者,意之所到至精”〔9〕。所以,作书和作画一样,均须意在笔先,而后才能一挥而就。
我们知道宋代尚意书风,是在宋代建立后近半个世纪即真宗时期开始形成的,欧阳修和蔡襄是其中两位关键性人物,蔡襄以一代宗师的身份,主张书法以神采之外推崇古意。古意即是遵从古人碑帖中原有的心意和法度,这对初学者的入帖尤其有借鉴意义。王铎说,学书不通古碑书法,终不古,为俗笔也。宋邓肃也说过,君谟书如杜甫诗,无一字无来处,纵横上下,皆藏古意,学之力也。北宋沈括在他的《梦溪笔谈》中亦评论蔡襄的草书:“存张旭怀素之古韵,有风云变幻之势,又纵逸而富古意”〔7〕。蔡襄的这种“无一字无来处”,显示了他重视传统功力之积聚的重要性,不要功力未到就妄谈创新,这点也可以说与苏轼的书学思想相一致,也给初学者以借鉴。蔡襄还提倡“先楷后行”观,盖书法历来是“行草易而楷难”的,不打好用笔和骨架基础,基本就写不了楷书。蔡襄说:“古之善书者,必先楷法,渐而至行草,亦不离乎楷正。”这种先楷后行的观点,至今仍然普遍地被人所接受。缘此可以说蔡襄的这一观点是有先见之明的,也是正确的。下面我们可以着意分析一下蔡襄的书法艺术特色。
蔡襄的楷书强调中锋用笔,笔法与颜体一样横画竖笔,切入平出,强调藏头护尾,虽没有颜字那样浑厚饱满,却有欧字的沉著之势。可能与蔡襄讲究笔划的含蓄与力度有关,故能得到宋徽宗赵佶“包藏法度,停蓄锋锐”的评价。
初唐楷书的结体往往左紧右舒,右肩抬起,从侧取势,而蔡楷取法篆书,字形端正,两肩齐平,以正面待人,这样就更能显示其端庄和雄伟。孙过庭《书谱》说过,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蔡襄楷书的平正是险绝之后复归的平正,已由动到静了,所以端庄灿烂,大者不失结密,小者宽绰有余。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齐平,此不是书,仅得颜体之点画耳。
章法布白上,楷书的章法不外是竖距一纵而下,横距平行对齐。虽然外观上字字疏朗规整,但其可贵处要在“状如算子”的排列中含有左右上下的避让关系,伸缩摇曳生姿,颜柳诸家的章法竖距过紧,横竖宽绰,因而显得宽中见严,而蔡襄楷书则竖距更宽,一纵而下,行行清晰,阅读起来朗同星点、字字珠玑。显然,蔡襄的楷书是颜柳以后最精致者,整篇布局在肃穆遒劲中流露出一派苍润秀色,给欣赏者以平易近人的视觉美感,故有“太平宰相”般雍容华贵。
大楷的书写是书法中一大难事。蔡襄不仅专攻楷书且又长于大楷。大楷,又称榜书,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注》中云:“榜书……作之于小字不同,自古为难。其难有五:一曰执笔不同,二曰运管不习,三曰立身骤变,四曰临仿难周,五曰笔毫难精。有是五者,虽有能书之人,熟精碑法,骤作榜书,多失故步,盖其势也”〔10〕。对于蔡襄来说,上面的“五难”并不难。他的《平园集》与《洛阳桥记碑》均是古代大楷书法中的代表作。清代书家翁方纲诗中评道:“瘦骨圆筋屋漏痕,倚天拔地长虹气。”对此,清冯班《纯吟书要》中亦赞他“字字有法,笔笔用意。”盖蔡襄的大楷能用其势和用其意罢了。不过蔡襄书法虽好,“可爱而不可学”,要学好它,关键是学者要取法乎上,如能佐之学习颜柳与篆书等,这样对理解蔡襄大楷的用笔将有很大的帮助。
当然,我们还要学习蔡襄严谨的治学态度与一丝不苟的风范。这可以从他书写《相州昼锦堂记》大楷中得到印证。昼锦堂是北宋宰相韩琦的故居,《昼锦堂记》是欧阳修的文章,由蔡襄书写刻石而成,当时人称为“三绝”。传说每一个字,蔡襄必书写数十赫,取满意者合作而后用之。全碑520字,每一字都是择其优者“裁截布列”而成,所以世称“百衲碑”。
晚年,蔡襄的书法归于淳淡婉美,然颇自惜,轻易不肯赠人。据宋代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篇》卷第179页记载,襄工笔札,上尤爱之,御制李用和碑文,诏使襄书,后又敕襄书《温成皇后父清河郡王碑》,襄曰:“此待诏职也。”力辞之。蔡襄墨迹《谢赐御书诗》和《颜真卿自书告身跋》得鲁公笔法,以婉丽华美见称。前人谓:所谓字里金生,行间玉润者,殆此类也。观其结形取态,似以柔翰而发之劲腕,故姿颜绰约,而勾勒婉健,有骏马转缰之势。宋人书得晋唐形似者,唯公为然。由此可见,蔡襄书法当属王羲之中和秀丽美体系之中,得晋人书“尚韵”之高标。
在蔡襄眼中,书法是文人雅事,不能有尘俗气。据欧阳修的《归田录》载:“蔡君谟为余书《集古录》序目刻石,其字尤精劲,为世所珍。余以鼠须栗尾笔、铜绿笔格、大小龙茶、惠山泉等物润笔,君谟大笑,以为太清而不俗”〔9〕。欧阳修还就蔡襄的人品说过,君谟独步当世,然谦让不肯主盟。这是对蔡襄的高雅之气的褒扬。
当然,蔡襄的书法成就是多方面的,欧阳修曾说过:“君谟书独步当世,行书第一,小篆第二,草书第三。”苏轼也评蔡襄书法以“行书最胜,小楷次之,草书又次之。”事实也是这样。蔡襄的楷书多以严正堂皇的构架出现于各种公共场合,为书者必认真对待,而书札信简就随意多了,且多用行书为之,其中出现的一些飞白,使之更显无拘无束、浑然一体。笔者在观赏了蔡襄的很多墨宝后,也以为他在行草方面的成就比楷书要高,因不藏工拙意,字字充满了童真与烂漫之趣。这里特别要提到北宋《衍极》卷二有一段记录蔡襄对自己的行草书的感受,自言每落笔为飞笔,但觉烟云龙蛇,随手运转,奔腾上下,殊可骇愕,静而观之,神情欢欣,亦复可喜。对于蔡襄的自书诗卷等行草墨迹,黄庭坚的评价也十分高,他说:“君谟真行简札甚秀丽,能入永兴之室……渴墨贴,仿佛似晋唐间书。”这说明了蔡襄不仅能直追晋人的优良传统,又能勇于创新,所以能赢得当时有识之士的高度赞扬。
蔡襄的篆书据明赵均《寒山堂金石林时考》说有“蟠松”二字和“生公讲堂”四字。蔡襄的隶书作品有《四贤一不肖诗》墨迹传世,不过笔者所观之刻石,已变其形,只是大略能看出他秉承汉《曹全碑》融合己意而成。苏轼对蔡襄在隶书的基础上作草书评价是非常高的,说,古人以散笔作隶,号曰“散隶”。近年君谟又在以散笔作草书,亦可谓之“草散”,或名“飞草”。他还在《魏公集》中称赞君谟飞草尽风云龙蛇之变。故蔡襄的书法成就不仅仅体现在大楷上,还体现在行草上。因此说蔡襄是个多面手的书法家是不过分的。
今天,蔡襄的墨迹已成为稀世珍宝,然而随着时代审美观点的变化,蔡襄书法的影响力似乎不及苏东坡、米芾、黄庭坚等人,时世故也——今人只重创新,不重传承。它正如清人冯班所说的那样:“宋人蔡君谟书最佳,今人不重,只缘不学古耳”〔11〕。
〔1〕〔宋〕苏轼.东坡题跋〔M〕.许伟东,注释.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74.
〔2〕〔宋〕黄庭坚.山谷文集〔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4.
〔3〕〔宋〕苏轼.东坡题跋:卷六十九〔M〕.北京:中华书局,1986:2185.
〔4〕〔宋〕黄庭坚.论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225.
〔5〕〔宋〕张邦基.墨庄漫录〔M〕.上海:上海书店,1979:364.
〔6〕马宗霍.书林藻鉴〔M〕.铅印本.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71.
〔7〕林懋义.佩玉琼琚在庙堂:蔡襄书品论略〔J〕.福建文史,2002(2):22-28.
〔8〕〔宋〕蔡襄.蔡忠惠公文集〔M〕.刻本.1615.
〔9〕〔宋〕欧阳修.欧阳文忠公文集〔M〕.刻本.1764.
〔10〕〔清〕康有为.广艺舟双楫注〔M〕.崔尔平,校注.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81:223.
〔11〕〔清〕冯班.纯吟书要〔M〕.影印本.上海:上海书店,1979:553.
(责任编辑 党红梅)
Cai Xiang's Calligraphy Dislocated by the History
HUANG Zhiqiang
(College of Art and Design,Quanzhou Normal University,Quanzhou,Fujian 362000,China)
The calligraphy in Song dynasty had the trend of"Shang Yi"under the guidance of Ouyang Xiu,Cai Xiang and Su Shi. Cai Xiang's calligraphy and theory,as one part of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have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linking the past and the future in Chinese calligraphy.However,there were opposite voices in the academic circles during a long time,and furthermore,Cai Jing,instead of Cai Xiang,is one of"four great calligraphers in Song dynasty",which is a fallacy in today's perspective.Now with the help of historical records,this paper gives overall review and evaluation on his works.
Cai Xiang's calligraphy;the effect on art;savouring
J292.25
A
1672-2345(2012)08-0048-05
2012-05-23
黄志强,副教授,主要从事美术教学、创作和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