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鲜,张朝举
(1.大理学院文学院,云南大理 671003;2.大理州人民广播电台,云南大理 671000)
当代云南白族作家文学中的生态意识探勘
邓家鲜1,张朝举2
(1.大理学院文学院,云南大理 671003;2.大理州人民广播电台,云南大理 671000)
在全球化日益推进,生态文学日渐丰产的今天,当代云南白族作家的创作,在形成独特的文学价值趋向的同时有着强烈的生态文化意识,在对白族文化的认同和生态现状的揭示批判中,表达着改变生态现状的强烈愿望和对诗意栖居的追求。
当代白族文学;生态意识;探勘
在全球化、现代化进程中,尤其在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的强力推进,人类改造自然、征服自然过程中的失控和无序行为,致使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破坏。洪灾泥石流、城市污染、土地荒漠化、酸雨沙尘暴及水资源匮乏等自然灾害,致使生态系统失衡,给人类带来了生存的威胁和恐惧。有学者断言:“自20世纪中叶进入后现代社会和后工业社会以来,环境保护问题正日益成为一个世纪性的、全球性的现实问题”〔1〕。人们在关注和思考现代文明对生态恶化的悖论中,逐渐形成了生态文化思潮,在此背景下,生态文学应运而生。在考察和研究生态文学时,少数民族作家的生态文学创作是不能忽略的。这主要是与少数民族往往地处边远地区、生态环境的脆弱以及工业化的刚性发展容易造成生态破坏有着很大关系;也与地域文化和少数民族文化密切关联的生态文学的民族特质有关。因为,地域的自然生态性,总是会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人们的性格和文化心理甚至行为准则。《汉书·地理志》有言:“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著名作家(戴维·劳伦斯)也说过:“每一洲都有它伟大的乡土精神,每个民族都被凝聚在叫故乡、故土的某个特定地区。地球上不同的地方都洋溢着不同的生气、有着不同的震波、不同的化合蒸发,不同星辰的不同引力——随你怎样叫它都行”〔2〕。因此,不同地域存在着不同的文化特征和景观,并蕴藏着不同的人对自然关系的认识,体现着独特的生态意识。
“生态意识是人在处理与自然关系时需要具备的健康合理的意识”〔3〕,也是一种和谐的生命意识。白族人民大多生活在地处云南西部的云贵高原与横断山脉结合部的大理州,境内的“五岳四渎”,形成了“大理岭千重,点苍冠群山”的壮丽景观。苍山十九峰兼备着雄、奇、险、秀之美且蕴涵无限灵气。尤其是海拔高达4 298米的苍山顶上皑皑白雪,成就了“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变化,加上这里“天气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断四时春”的宜人气候,使植被、奇花异草极为丰富,山茶花、杜鹃花、兰花轮番开放,在万紫千红的自然胜境中,许多的珍奇鸟、禽、兽类更使这块大地充满诗情画意。这些山水共同养育着群山怀抱中星罗棋布的100多个俗称坝子的山间盆地里的大理各族人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得山水之灵气,承文化之底蕴中,形成了天人合一、人际亲和的哲学理念和“雄心征服千层岭,壮志压倒万重山”〔4〕46的大理精神。受这种灵性熏染的大理白族作家,自觉或不自觉地在他们的文学艺术里,融入了对自身民族生态意识文化的认同,成为呵护自己绿色家园的使者和歌者,呈现出独特的白族生态意识。如对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晓雪、杨苏、张长、那家伦、景宜、张乃光、原因、赵敏、杨义龙、赵勤等创作进行考量时,发现生态文学创作占着越来越重要的篇幅与地位(当然,诸如李智红、纳张元、杨泽文等大理本土作家也在此列)。他们大都有过在山乡长大后生活,因接受现代教育或工作流动而留居城市的经历。童年记忆和伴随其长大的故土山水成了他们最深刻的生命体验。而“每个人在童年都对自然世界的好奇与亲近是与生俱来的,……这种童年思维和原始思维就会影响着作家的创作”〔5〕。从小在林间山边奔跑嬉戏、接受自然阳光滋润后成长为作家的人们,养成了对大理这片古老神奇的大地极深厚的感情,始终以一颗博爱之心,感受着天地自然万物的声息,因而在对“苍山洱海”“边地峡谷”的抒写中,认同着自己民族的文化的同时,用了较多的笔墨描绘着对最熟悉、最铭记肺腑的乡野美景的陶醉和亲近,在对自然万物的关爱悲悯中完成对白子平凡而艰辛、乐观而向上、幽默而善良的可贵生命的礼赞,表达着改变生态现状的强烈愿望和对诗意栖居的精神家园的追求,针对生态危机对于本民族乃至人类的影响进行了深刻的文化思考。
早在明代,白族作家李元阳就在美丽的自然山水的熏染下,写了不少反映大理风物的山水诗和《游清碧溪三潭记》《游花甸记》《游石宝山记》《游石门山记》等脍炙人口的游记,形成了他的山水美学。当代大理作家笔下展示得最多的自然景观是苍山意象和与之相关联的峡谷、风雪、樵夫、马帮等。著名白族诗人晓雪在《梦绕苍山洱海》《苍山云》《石宝山》等就诗意描绘了故乡苍山的美丽无比和千姿百态,苍山是“并肩挽臂,坚强巍峨/结成绿色的屏障/挡住西来的寒风……千秋万代,万代千秋/高高地站着”(《苍山》《十九峰》),是白族团结而不畏风寒的民族精神的写照,也是白族集体无意识中的苍山形象。他还在散文《洱海月》《大理茶忆》《雪与雕梅》《银苍玉洱》《大理石杂忆》《我的中学时代》《苍洱钟声》《鸡足山游记》《石宝山游记》《剑川三记》等中撰写苍洱美景,讴歌着现实社会和宇宙自然中的真善美。尤其是《雪》,写自己从小爱雪,一看见苍山顶上那些晶莹璀璨的雪,就涌起一股欢欣和喜悦的情感。他对雪有极为深厚的感情,融入了对宇宙生命的整体性体验,借自然之雪表现出生命的诗学和人生感悟,透显出尊重自然,人与自然合一的生态观念,这也是他把笔名取为“晓雪”的原因之一。
苍山也是张乃光的情缘,并占据了其散文的众多篇什,“童年的脚印大半撒在周围的大山深处,去的最远的是苍山”。苍山十九峰在其笔下各有其性格和姿态——中和峰、感通寺是雄峻的(《沉默的苍山》《谒感通寺》);七龙女池、斜阳古庙是险奇和幽静的(《游苍山七龙女池》《斜阳古庙》《登山途中》);“山,使每一个外来者老远就能感到它那横空出世的苍莽。它连绵着,用雄浑的气势给这座边僻的城市增添了一种阳刚之气”(《山与湖》)。苍山是与作者同呼吸、共命运的有声有色有味的生命之山。它留有作者的童趣(《苍山拾菌》《童年流动的山歌》),其色彩是丰富而斑斓无比的:“雄浑的绿色从十九座峥嵘的山峰铺盖而下,一直蔓延到城市的边缘。”蓝蓝的清碧溪“山风过处,层层杉树、柏树、松树在阳光中波动着浅绿、暗绿、淡蓝、深黑的颜色,像一片绿色的大海的道道涟漪。”其味道是香甜的(《那一朵云》《清碧溪随记》《芒涌溪小记》),尤其是“夏季来临顺着两旁开满洁白刺花的小径上山间走一走,一路潺潺水声,灌满了两耳。潺潺溪流从山上流下,四散开来,变为无数细流,钻入田野,变为坡地上沁人心脾的绿。”这是没有侵染过任何现代文明的古朴而原始的苍山,让你感受到的是自然的味道和气息,更有一种对人类最初的生命力的呼唤。
此外,在赵敏的《山韵》《天地相连之境》《老家的石月亮》《秀水青山里的城市》《捡菌子》《抱着小牛长大》等也有相似的对大山的独特情感和美好记忆。较具代表的还有徐嘉瑞的《苍山杂咏》“树色真如语/山光解媚人/白沙环海岸/绿色隐芳茵/新月临妆镜/清溪泄水银/苍峰若少女/薄雾笼轻颦”。这样的美景在白族作家笔下数不胜数。
大理地区重峦叠嶂、谷长箐深、林木茂盛涵养水源,从石灰岩中冒出的甘冽清甜的“天然矿泉水”,琴韵弦歌般的穿峡过涧,送进千家万户。至今大理境内仍保留有7个天然湖泊,而洱海是大理人民生长的母亲湖。白族是一个近水而居的民族,先民们深深懂得:水是生命之源,生存的保障,认为江、河、湖、泊、井都有水神。这种对水的崇拜世代传承,沿袭形成了一系列惜水习俗。在年终岁首,老人们都要到经常取水处烧香磕头。为避免加重筛水神仙的负担而告诫小孩不能向水中扔垃圾。大年初一,还有“抢处需”(汉语意为“抢春水”)的习俗。白族聚居的鹤庆县在旧历腊月二十六要过净水节,添丁要挖“地龙”、各村还有“龙会”组织等。为此流传着众多与水关联的民间故事,以龙的故事为胜。如《望夫云》《九隆神话》《龙母神话》《大黄龙和大黑龙》等。正因为对水的特殊情感,在咸丰《邓川州志》刊有张相侯以“西湖渔村”为题的一首诗“画图出天然,人家水镜圆。绿垂沿岸柳,青飏几村烟。山翠涵前浦,渔歌出晚船。桃源何处是?即此是神仙”,形象地再现了大理地区各族人民与自然共融共美的情景。在这种“水”文化的熏染下成长的白族作家,不自觉地歌咏着白族人的生命之源“洱海”和与之相关的自然物象,在十八溪、船、海滩、帆、贝壳、月、夜、温泉等大理地域自然环境标识中,表达着白族作家们对民族传统文化的认同和生态观念。
被评为“中国当代杰出民族诗人”的晓雪就用较多的篇幅动情地吟咏着故乡的洱海:“碧蓝碧蓝/它晶莹闪亮,一尘不染/它深不见底,宽无边崖”(《碧蓝碧蓝》);“晶莹的洱海水/像一片清澈的蓝天/清清的蝴蝶泉/像姑娘明亮的慧眼”(《水》);诗人一回到家乡就要亲近洱海“我走进海西的稻野/我步入海东的棉田/像一条小小的细鲮鱼啊/我穿游在滚滚金波万顷银浪间”(《洱海之歌》);每每回到故乡,他都要“到洱海边/到白花花的沙滩上去/捡几个贝壳/………捡回儿时那一串串/飘散在浪花里的笑声/那一颗颗/掉在海水里的星星”(《我的蝴蝶·贝壳》);洱海“你的水波,透明的水波呀/是一片神话的土壤/你的沙滩,花花的沙滩下/传说都有水晶宫殿”。洱海在其笔下不仅是没有侵染过现代文明的自然之湖,也是诗人精神归依之所在。
白族本土作家张乃光笔下的苍山十八溪水多带有阴柔之气,是“清、幽、碧”的,“藏于深涧的像夜阑人静时喁喁低语的佳人,流于巨石上的像活泼欢笑的少女,即使风狂雨骤时暴涨的山溪,也不过是情绪亢奋时有些歇斯底里的妇女”,但各溪有各溪的美丽、气质和韵致,溪水声是苍山发出的笑声,“漫游于水声之中,感到自己就像一尾鱼,一切烦恼都被摆脱于身后”。由十八溪汇集而成的洱海不仅是大理人民的母亲湖,更是大理人民的生命之源。湖里的海菜、刺菱角、各种鱼类、螺蛳成了白族人的生活之食。“大理如无洱海,不过是一座暗淡无光的布满侏儒式房屋的小镇。”大理的古塔、城堞“是洱海的波光映亮的”“使来到她身边的人布满灰尘的心一下子就被它粼粼的波光洗涤得干干净净。”可以说洱海不仅是张乃光生活中的布景,更是其生命中的一部分,洱海的博大、辽阔甚至洱海的波浪等自然生命图式,启悟着对作者人情世事的认同、人生的体味,生命的感悟,所以“我一年四季都喜欢到洱海游泳”“湖给了我生命的另一种境界”“洱海这一高原湖泊,每一个波浪,都张扬着粗犷的生命力,都潜藏着与虚静无缘的一种憾人心魄的惊险,只有置身于洱海的波涛之上,才领悟到它作为‘海’的原因”(《秋天的湖》《击桨洱海》)。作者在歌赞一年四季的洱海的同时,还用自己的身体敏锐地捕捉洱海四季水温的变化(《四季之外,滚动着一个海》)。源远流长的洱海(《我的故乡有条河》《预约梨花溪》)夏天是凉的(《难忘的夏日海滨》);秋天是静穆的“像一个落魄的水手在打捞昨天失去的灵魂之水”(《秋天的湖》);冬日,“我却寻找到了另一种与众不同的过冬方式——冬泳,自己拥有了整个洱海,拥有了整个冬天……找到了与命运的东西拼搏的乐趣”。洱海的夜晚更是美丽无比的“海面上一个又一个圆圆的月亮,连成一串,一直伸向洱海东岸,仿佛有人刚才站在我这位置上,用月亮朝洱海打了一个‘水漂’。这月亮在海面连连跳跃着,一直窜向洱海深处,到了最后又猛地跳了起来,跃到了天上”(《洱海之夜》)。作者就是这样书写着他感受的故园自然山水的温情,洱海已渗透进作者生命的律动之中,它寄托着作者的爱、思索和人生的感悟,洱海成了张乃光创作的灵感源泉,并将对洱海的情思扩及自然万物,把大自然看成是生命整体,“我”“洱海”“月”构成了一幅和谐的人与自然相依存的美景。
对“水”的这种描写在白族作家徐嘉瑞、赵敏、景宜等作家笔下也有生动表达。正因为这些生态观念对大理人的教化作用,至今的洱海才能保持着一片幽蓝。
人类文明依赖于美好的生态环境,而生态环境的主体是水和森林。白族的祖先懂得:植树造林是生存的需要,并有崇拜树的习俗。许多白族村子都有一棵至几棵大树。清嘉庆年间的《滇南杂志》卷十三中说,在喜洲镇灵会寺边,有一棵相传源自唐代的梅树,“其着花千层,玉红色,铁干横撑,自是千年物也,过者拱之,不敢亵视”。在怒江白族(勒墨人和那马人)也有崇拜树的习俗,勒墨村寨都有共同的神树,任何人不得砍伐和攀援。那马人各家各户还要单独祭祀核桃树和漆树,甚至还有树本主。白族有至今尚存于碑刻志书中的《种松碑》《护林碑》的禁捕飞禽告示,有口耳相传的护树民间故事,还形成了一些以植树造林为主体的传统节日,如鹤庆山区白族,从人生下地直到老死,其间每一生命转折期,都要种树以志,称“同年树”。敬老“种寿”、正月初八的“植春节”、旧历五月十三日的“绣山节”、立春前的第一个生肖为蛇日的插柳节、农历七月的封山节,还有拜树为干妈、结婚时在房前屋后遍种花草的“种喜”和植子孙树的遗风〔6〕。
白族堪称是个终生植树造林的民族。在这种文化的熏染之下,就有了白族作家对大自然的神韵——树的特殊情感,并频频纳入自己的文学视野。赵敏把人比作一棵树(《生日是一棵树》),老家的青竹林成了其一团永远也解不开的情结(《家有青竹林》)。他还塑造了如树似的祖父(《阅读祖先长眠的地方》)、淡泊友善的守林老人(《山中一杯茶》),抒写白族人对树木有灵不能乱砍的禁忌(《山野有灵》)等。无独有偶,张乃光笔下的树不仅仅是一种感情的寄托物,更是历史文化的象征物。“看一个城市的历史有多长,只要看一看这个城市的树就可以了”,一棵树就是一座城市活着的历史,“在我古老的故乡——这座被称为历史文化名城的城市,随处都可以看到很多能显示出这个城市古老历史的植物。”大理崇圣寺三塔顶的山楂树就是一种文化(《城市的树》);此外在《不能再造的山林》《走进大森林》《一棵树》等文中,也表达了相同的情感。而诗人晓雪也有咏树的诗歌献出《茶王树》《大青树》《木棉花》《万朵茶花树》,在散文《马缨花神树》《空心古树》《封山碑记》等中,树成了他礼赞的对象,也是民族心理在创作中的艺术呈现。
对“树”的特殊情感,使得有的白族作家几乎就以“树”来结构全文。在张长小说中多处安排人物上山种树,塑造了一批种树者形象。如1997年获第五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奖的《太阳树》,描写了一家三代人的生死爱恋、历史际遇,同国家和民族的兴衰相关联,也同树和森林有不解之缘。第一代中的陈志生活在太湖边,因抗战爆发,投笔从戎来到傣族地区。在大黑山森林里执行侦察任务时遇到了傣族姑娘罕香并一见钟情。转业后回到勐洛坝,决心一辈子种树为儿孙留下一片树林。因他最重要的人生体验感悟是:这片森林保护过他,还以它的美丽和丰饶给过他生活的勇气,并找到他一生的爱——罕香。陈志改名为波伊蕉,与罕香一起种了上千亩的柚木,使荒山点点变绿了。第二代夫妻是在极其美好宁静的自然森林中完成了他们的野合,那是与其周周环境和谐一致的夫妻间灵与肉的高度契合,体现出“一天人,和内外”的幽邃意境。第三代的文雨田是80年代来自北京的记者,他走遍了大江南北,终于在这边境小镇找到了外刚内柔的李荷,并留下来种树。其他文本如《最后一棵菩提》中的西里老人就曾在发生过泥石流的地方,种下了一棵棵树苗。《连理枝》选择的抒情媒介是在西双版纳随处可见的榕树。这与张长在版纳20多年的生活经历有关,他亲眼看到原始森林在一天天减少,没有了森林,没有了绿色,就不会有美丽的版纳。种树情结就是版纳少数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也是白族文化熏染的结果,更是作者生态文化心理的艺术呈现的结果。
受这种思维影响的还有杨义龙、那家伦、景宜,他们笔下的人物也与树有着割舍不了的关系。杨义龙的《喜鹊窝的秋天》就是以核桃产业为背景的农村题材的长篇。李林春是云南漾濞的一个偏远山村喜鹊窝的第一个大学生,复旦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种核桃,克服种种阻力,终于实现了核桃矮化密植,缩短了核桃挂果期,实现全村的致富理想,自己也获得“核桃大王”的称号。该作品因强烈的生态意识,荣获全国第四届“关注森林文化艺术奖”一等奖。那家伦的《美丽的树海》记述了从土匪的劫持中被救出来的傣族姑娘依燕,新中国成立后成为林学院毕业生,当上了一名林业工作者。《竹窗记》生动描绘了清新别致的自然景色,烘托出边疆欣欣向荣的生活图画,展现了傣家人的理想,感受到边疆的山美、水美、人更美。景宜的《茶马古道》和《茶王》中的人物命运与大青树、茶树有着割不断的联系。
这些作品无疑都是白族人环保观念中的崇树、护树的集体无意识在文学创作的艺术呈现。
俗话说“苍山十九峰,峰峰积雪;大理三千户,户户养花”。家家流水,户户养花是大理的又一道亮丽的景观。大理处于“三江并流”区,地形地貌千姿百态,造就了多达上万种植物种类,其中以茶花、杜鹃花、兰花、马缨花、红豆杉最富盛名。苍山十九峰东临洱海,横列如屏。峰顶终年积雪,通过十八溪永不枯竭地注入洱海,不仅灌溉着大理坝子的万顷良田,也滋养着家家户户争奇斗艳的各种花草树木。白族人爱花成癖,连名字也和花连在一起,诸如“金花、银花、菊花、兰花、杏花、福花”,简直是花团锦簇,灿烂苍洱。
白族人喜爱花草植物,受这种审美心理影响的大理作家,也在他们的笔下书写着这种审美观。这从他们作品的题名就可见一斑:那家伦有散文《花的世界》《花海集》;赵敏有散文《缅桂花》《山地向日葵》《红草莓》《最后的兰花草》《洗兰》等;张乃光的《山里采回白杜鹃》《又见樱花》《刺花白了》《素馨花开了》《葫芦花》《预约梨花》《墙角的蒲公英》等;而晓雪有散文《古茶奇花》《茶花箐》等,他的诗歌《花》更是凝聚了白族人对花的浓烈情感:“在小溪旁笑出声音/在雪峰上点燃火焰/为苍山披一件锦衣/替洱海绣出一道花边//在樵夫新砍的柴担上/在渔女刚梳的秀发间/在户户门前,迎亲友/在家家窗口,向阳开……”在这种民族审美心理的影响下,张长、景宜笔下的众多女性不仅用花命名,如金花、阿花、花依等,而且还影响着他们的艺术思维。景宜的《骑鱼的女人》中故事情节的展开和矛盾纠葛的中心,就是那爱美的新媳妇戴在头上的美丽山茶花而引发的。张长的《空谷兰》也以色彩迷人,在空谷中默默开放,吐露出芳香的伊散玉瑟花来串联全文,来传递着笔下人物的感情变化,象征着主人公兰芮、居民杰的高洁灵魂。他还用“太阳花”来赞美新一代青年人(《太阳花》)。这些都无疑是民族生态文化认同在作品中的反映。
生态文学作家把敬畏生命的生态整体观念作为生态文学创作的重要内容来表现。在作品中,动物和人一样有着高贵的生命、同样的情感,同样应该受到尊重。白族人历来就有着对生灵万物的体贴的生态情怀,这与大理的地域文化有关系。大理大部分为纵谷区,金沙江、澜沧江、怒江、红河(元江)穿境而过。复杂地形和多样的生态环境很适宜动植物生长。所以,这里珍禽异兽种类繁多,仅鸟类就有150多种〔4〕52,其中绿孔雀、红腹锦鸡等列为国家二级保护珍禽,白腹锦鸡、白稚、金雕等被列为国家三类珍禽。哺乳动物有金丝猴、滇金丝猴、灰叶猴、香獐、虎、云豹、穿山甲、小熊猫等上百种,占全省哺乳动物品种的30%以上。与各种飞禽走兽的长期相处,形成了这里人们自觉爱护动物的良好习惯。
爱鸟护鸟是白族人的一种美德,他们与鸟和谐相处。并形成了闻名海内外的巍山隆庆关的“鸟道雄关”、洱源罗坪山的“鸟吊山”的独特景观。明代白族学者李元阳有“罗坪山有凤凰台,八月秋高百鸟哀。设网当年谁作俑,忍教百鸟尽成灰”的诗。清代白族学者、诗人赵辉璧在《古香书屋诗抄》中写道“凤羽何鸣乡,丹凤遗羽毛。只今百鸟朝,文明中外睹。狼子胡不仁,罗张千万缕。”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谴责少数人的捕鸟行为。当地有许多禁捕鸟类的文告,是白族人民倡导人与自然和谐的见证。白族中还盛传着一个“百鸟朝凤”的美丽故事,说的是一对相爱的男女青年,土司看上了这位美丽的姑娘,派人把姑娘抢走。青年当晚手持宝剑,从土牢中救出姑娘。土司派兵追赶,他俩逃到天马山,眼看无法逃脱追兵,双双殉情而死。死后化作一对凤凰向西飞去,当这对凤凰飞越罗坪山时,突然天降大雪,双双冻死在山顶上。百鸟知道后,便从四面八方飞来吊丧。赵辉璧赋诗道“万灵群拥郁崔巍,天阙森严实壮哉。不信此中巢鸑鷟,年年羽属为随来?”这一奇观,经现代科学研究,认为与候鸟迁徙有关,然而,正好给白族人民爱鸟护鸟的优良传统锦上添花。鹤庆一些山区,至今还保留着祭鸟节。每逢清明、冬至,当地白族、彝族群众,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在这一天,他们都要炒一些乔粒花、燕麦粒花,到黄玉坪撒给鸟吃。这一习俗,一直沿袭下来。生命是地球生态系统进化的完美结果,物种多样性和各种生命的繁盛本身就具有充分的价值与意义,各种生命的内在价值应该得到承认、呵护和敬畏。
这种民族美德极大地影响着作家的选材和审美。赵敏在《燕子》里写白族盖房,都要在走廊上钉几块小木板便利燕子做窝的热爱益鸟燕子的习俗。应该说他在对燕子的描绘中开启了城市的天空,让城市人拥有天空的梦想,寄托着作者内心对城市的厌倦和对自然乡村的眷顾,表达了白族人对鸟的呼唤和情感。张乃光在《鸟道雄光》《黑色的忧伤》《古城的鸽子》等散文中表达了类似的情感。晓雪在其诗歌《鸟和花》、散文《听鸟鸣》等都表达了白族人善待鸟类的情感,晓雪还有着对蝴蝶的特殊情感,其《我的蝴蝶》《蝴蝶泉》等浓缩了他对自然生态的思考和心灵感悟。
白族文化中的环保意识,深深影响了白族作家的创作。倡导天人合一的白族人,赋予山水石树、鸟兽虫鱼以生命的灵气、人的情感。山水有故事,鸟兽亦解歌。普鲁斯特说:“作家的重复比他对我们所说的一切更能说明他自己。”苍山、洱海、风花雪月、花草、鸟鸣等蕴涵着醇厚的大理民族风味的意象、意境,在作家随意点染、了无心机的反复叙述中,清晰地映入读者的脑海,成为世人辨别大理的标识物象,也是他们关于故园的、自然的情感的承载物,是一种生态精神的寄托,因为,“乡野是人类童年的生境”〔7〕。在鸟鸣、蝶飞中,他们寻找到人类久已遗失的与自然的精神联系,寻找到人类被文明、理性、欲望所重重包裹的本真之美,反映了他们心灵深处的潜藏着的自然观、生命观和生态观,呈现着大理白族作家对民族文化中的古老民间生态智慧和自然至上的价值取向中的生态伦理的文化认同。
〔1〕温阜敏,饶坚.中国生态文学概说〔J〕.韶关学院学报:社科版,2004(1):11.
〔2〕〔英〕戴维·洛奇.二十世纪文学评论:乡土精神〔M〕.葛林,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230.
〔3〕汪树东.生态意识的当前文学写作的新向度〔J〕.写作,2006(12):25.
〔4〕赵寅松.白族的文化〔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
〔5〕随丽.现代性与生态审美〔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9:89.
〔6〕章虹宇.文化血脉〔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143.
〔7〕鲁枢元.生态批评的空间〔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118.
(责任编辑 袁登学)
An Exploration of the Ecological Consciousness of the Contemporary Bai Writers in Yunnan Province
DENG Jiaxian1,ZHANG Chaoju2
(1.College of Literature,Dali University,Dali,Yunnan 671003,China; 2.People's Broadcasting Station of Dali Prefecture,Dali,Yunnan 671000,China)
Nowadays ecological literature is abounding gradually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globalization.The contemporary Bai writers of Yunnan have formed a unique trend of literature value and strong ecological consciousness in their creations.By identifying with the Bai culture and criticizing the real ecology,they are expressing their burning desire to modify the ecology reality and pursue an ideal place for their lives.
the contemporary Bai literature;ecological consciousness;exploration
I29
A
1672-2345(2012)08-0005-06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西部和边疆地区项目(10XJA751001);云南省教育厅科研基金资助项目(09Y0378)
2012-03-06
邓家鲜,教授,主要从事民族文学教学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