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娜·哈拉维的情境化知识观解析

2012-03-28 17:15洪晓楠郭丽丽
关键词:知识论哈拉客观性

洪晓楠,郭丽丽

(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辽宁大连 116024)

情境化的知识是女性主义认识论中的重要内容,唐娜·哈拉维(Donna Haraway)作为后现代女性主义的代表提出了有别于女性主义经验论者和女性主义立场论者的独特的观点。唐娜·哈拉维是当代美国著名的女性主义科学哲学家,其研究范围广泛,在生物学、灵长类动物学、科学哲学、科学史学、科学社会学等领域皆造诣深厚。她在1985年发表的文章《赛博格宣言:20世纪晚期的科学、技术和社会主义的女性主义》是其思想的主要体现,在文中“赛博格女性主义”得以确立,同时被称之为“20世纪女性主义理论的经典”之一。哈拉维的情境知识论是在其赛博格理论基础上对科学客观性问题的深度诠释,它既以一般情境化知识为基础,又有哈拉维自身的深刻见解,引导我们从一种崭新的角度理解科学客观性及知识的客观性。

一、 一般情境化知识

很多女性主义的认识论者和科学哲学的研究者在研究中发现,在科学知识中,占统治地位的概念和证明的实践不利于妇女以及其他从属群体。因此,女性主义认识论者试图对这些概念和实践进行改革,以使这些知识能够反映这些群体的利益,而不仅是反映占统治地位的人的利益。在知识论上,女性主义认识论者尤其对社会性别情境化认识主体充满兴趣。女性主义经验论、女性主义立场论和后现代女性主义这三个不同的进路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回答。这三个进路的共同之处认为知识具有情境性,所获得的知识以及认知者的方式反映出认识者的地位和立场。

所谓一般情境化知识,主要指思考人们如何可以以反映他们坚持的不同关系的不同方式理解同一对象[1]。影响认识者认识对象的主要因素有:具体、第一人对第三人知识、感情、态度、兴趣和价值、他人的个人知识、技能、认知风格、背景信念和世界观、与其他研究者的关系、社会地位、社会性别角色等,这些因素都会不同程度地影响认识者。在这些因素中,社会性别对于情境化知识的产生起着尤其重要的作用。大多数女性主义理论家区分生物性别(sex)和社会性别(gender)。生物性别包括女性和男性的生物学上的不同。社会性别是社会造成的性别差异:他们根据他们真正的或设想的性别特征给予男人和妇女以及与其相联系的事物以不同的角色、作用和意义。社会性别会对其他因素产生交叉影响进而使认识主体情境化。社会性别会与感情、态度、兴趣和价值、他人的个人知识、技能、认知风格、背景信念和世界观、与其他研究者的关系这些因素结合起来影响认识者。例如,社会性别化认知风格、社会性别化的背景信念和世界观、社会性别化关系中的他人的知识等等。

具体就女性主义经验论而言,女性主义经验论者海伦·朗基诺(Helen Longino)提出“语境经验论”,其中就强调知识的社会情境性,“情境性”在知识增长中起到重要作用。她宣称“科学的客观性是由研究的社会性所保证的”[2]。朗基诺认为境遇价值深层地构建了科学,科学的核心目标----从经验中产生充分的、客观的、具有解释力的理论----不是通过忽视或抑制境遇价值而是通过使其作为科学研究的完整部分公开化并使其接受批判性审查,而被最好地实现。

女性主义立场论非常重视调查研究(inquiry)的社会和政治情境。女性主义立场论的核心的情境化的理解是:所有的知识是情境化和视角化(perspectival)的,所有的科学都是“不可通约地具有社会性的”,知识是产生于多样化的立场的。例如桑德拉·哈丁(Sandra Harding)认为不同的社会地位、立场以及经验的人群能够提供知识的不同来源,知识是社会情境化的。那些处于稳固的特权结构之边缘的人们,无论是因社会经济的、政治的原因还是包括他们的性别在内的文化的原因,与那些具有相对特权的人们相比,会显示出能够较好地理解既定的主题域(自然的或社会的)[3]。

二、 唐娜·哈拉维的情境知识论

作为后现代女性主义科学哲学的主要代表,唐娜·哈拉维(Donna Haraway)对主流的知识论也提出了质疑,认为其中存在严重的男性中心主义倾向,同时她也强调知识的情境性并提出自己独特的知识论。我们在哈拉维的文章《情境化知识:女性主义中的科学问题与局部视角的优势》中可以发现她对传统科学哲学的种种批判,更重要的是她从视角(vision)出发,试图建立更加“客观”的知识。

第一,在科学客观性问题上,女性主义从社会建构论的观点出发审视科学,批判传统科学的客观性的教条,并希望通过女性主义的努力建立一个对事物作出可行和可靠说明的客观性。哈拉维认为,从社会建构论的观点出发,关于客观性与科学方法的官方意识形态,根本无助于我们理解科学知识实际上被制造出来的过程。从社会建构论的观点看,没有任何局内人观点拥有特权,因为所有知识中的内外界限都在理论上被视为权力运作,而不是迈向真实的步骤。所以,哈拉维认为没有必要理会科学家对自身活动与成就的描写;科学家及其赞助者巴不得我们眼睛都蒙住。社会建构论者主张,科学方法的意识形态意理或所有关于知识论的哲学废话,都是瞎掰出来混淆视听,免得我们认清科学的现实世界。由此,哈拉维说,科学是修辞的,是相关社会行动者的劝说,主张他制造出来的知识可以通往一种相当可取的非常客观的权力。可见,哈拉维认为,科学和权力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尤其在20世纪末,在一个充分文本化与符号化的世界,科学实体----传染媒介(微生物)、基本粒子(夸克),以及生物分子符号(基因)----并不是具有连贯法则的浪漫主义或现代主义客体。哈拉维认为,这个作为符号的世界,乃是一个高科技的军事场域,一种自动化的学术战场,那些成层次的光点对彼此加以解组,以便继续留在知识与权力的赛局里。

鉴于科学的现状,哈拉维对女性主义的出路作出阐述。她认为,女性主义的目标不再只是显露科学当中的偏见,也不再只是把科学界里的好科学和那些充满偏见与滥用的坏科学区分开来。女性主义者必须坚持对世界作出更好的说明,不能够仅是指出一切事物都有彻底的建构主义历史偶成性和建构模式。哈拉维认为,重要的问题在于,如何作出一个说明,指出所有知识宣称与认识主体的彻底历史偶成性,并有从事一种批判实践,认知到我们自身制造的“记号科技”(semiotic technologies),以及做出一个有所依凭的奉献,努力对一个真实世界作出忠实说明,可以部分加以分享,并有助于实现一个全地球的计划,实现有限自由、适切的物质富裕、合理意义的受苦以及有限的幸福。在哈拉维看来,我们并不想要一个无辜权力的理论来再现世界,在此,语言和身体都落入有机共生的天佑中。我们也不想透过“全球系统”的词汇去理论化这个世界,但我们确实需要一个全地球的连接网络,包括需要有能力在高度差异----以及权力分殊----的共同体中对知识进行部分的翻译。我们需要关于意义与身体如何被制造出来的现代批判理论的力量,并不是为了拒绝意义和身体,而是为了活在意义与身体里,同时保有走向未来的机会[4]302。

第二,哈拉维坚持视角(vision)的观点。哈拉维认为,对于避开二元论来说,视角可以是最好的。通过视角,哈拉维用它指出传统科学哲学中人们视野中呈现的景象以及在女性主义坚持的立场下呈现景象的异同,说明传统科学哲学关于客观性、关于知识的狭隘和偏见,进而提出她的独特的情境化知识。

① 具体的客观性(embodied objectivity)。哈拉维所坚持的观点在于,一切的视角都具有具体的性质。在传统科学哲学中,视觉化宣称所看到的是与权力无关的。眼睛一向被用来指称一种变态能力,把认识主体抽离出来,远离那追求无边权力的一切人和事物。“正是这种凝视,神秘地铭刻所有受标记的身体,让未被标记的范畴得以宣称拥有去看却不被看见的权力,去进行再现却逃避被再现的权力。”[4]304在哈拉维看来,视觉化科技并没有明显限制;借助超音波系统、核磁共振显影、连接人工智慧的操作系统等科技手段,任何普通灵长类的眼睛,像我们的,都可以无限提升。在这样的科技飨宴中,视觉变成不受限制的狼吞虎咽,所有的都让位于无限移动的视角,那不再只是神秘地关于天外无所不见的神明诡计,而必须把神话放进日常实作[4]304。也就是说,在现代科学技术的条件下,我们的视角被毫无限制地延伸,无论在广度上还是深度上。对于这样的无限视角,哈拉维却认为,这样的无限视角的观点把人带入一个幻想、一个神明的诡计(god-trick)。她提议我们应该在隐喻上坚持一切视角的特殊性与具体性,同时不落入有人的视角神话。因此,她想建构一个优雅的但并不无辜的客观性义理。

② “唯有部分观点许诺了客观的视角。”在批判传统科学哲学的客观性容易陷入一个幻想之后,哈拉维认为客观性应转变成特殊与特定的体现,并很确切并不是承认超越一切限制与责任的错误视角,“唯有部分观点许诺了客观的视角”[5]190。这种客观视角会自动自发负起所有视角实践的所涉及的责任问题。部分观点可以同时对它充满许诺及具有解构性的怪物负起说明的责任。也就是说,哈拉维认为“女性主义客观性乃是关于有限的所在和处境知识,而不是关于超越性以及主体与客体的分裂”[5]190。透过这样的方式,才可以对我们学习去看到的东西负起回答的责任。就现代高科技中所提供的视角而言,哈拉维认为,它不是完全被动的。她说,这些义肢装置向我们展现出,所有的眼睛,包括我们自己的有机眼睛,都是主动的感知系统,内建了反应和特定的观看方式,亦即,生活的方式[4]306。即现代的高科技的观看方式,其实也不是完全中立的。哈拉维继续解释,在对身体与机器的科学说明中没有任何不受中介的摄影或被动暗房,只有高度特定的视觉可能性,每个都很神奇地透过细致的、主动的与部分的方式去组织世界。因此,只有当所有视角都是部分的、主动的和特殊的时候,世界的真理性知识才会显现。

③ 受压制者的位置具有较好的视角。哈拉维认为,较好的视角是来自有权者的明亮平台底下。她反对各种无法定位因此也不必负责任的知识宣称。不负责任,表示没有能力去进行说明。她认为,重要的是建立一种从边缘向深处去看的能力。被压制者的位置之所以受到偏好,是因为他们在原则上最不会允许拒绝一切知识的批判及诠释核心。受压制者的立足点之所以受到偏好,因为他们似乎许诺对世界进行比较适切的、站得住脚的、客观的和具有转变能力的说明。但被压制者的位置并不能豁免于批判的检视、解码、解构与诠释。被压制者的立足点并不是“无辜的”位置。也就是说,被压制者的位置比有权者具有优势,但是被压制者的位置并不是绝对客观中立,也会接受批判和解释。

第三,认知主体是部分的,无论以何种面貌出现。哈拉维在对认知主体进行分析时提出认知主体是部分的,从来不会是完成的、整体的,仅是存在于原初的;它总是被建构出来的,并且不完美地缝合,因此可以彼此接合,不必成为对方也可以一起去看。即一个科学的认识者所追求的主体位置并不是关于认同,而是关于客观性;亦即,部分的关联。哈拉维指出了传统科学哲学中认知主体是自我同一的。唯有那些占据支配者位置的人是自我同一的、未受标志的、解除身体的、没有中介的、超越的、重新诞生的。受压制者可能也会很不幸地贪求甚至竞相挤入主体位置----然后就从视角中消失。由未受标记的观点所出发的知识实在是幻想的、扭曲的,并且如此非理性。那唯一不可能实施与荣耀客观性的位置就是主人、大写之人、唯一真神的立足点,他们的眼睛生产、占有并且排序了所有差异。因此,传统科学哲学中的客观性之主体由于其位置并不能实现真正的客观性,相反,被压制者更具有优势实现客观性。认识主体不是完整的,是部分的关联。对此,Baukje Prins也指出,“哈拉维的局部定位的观念不能与认同政治混同”。 哈拉维反对身份认识论,在这个意义上她强调主体的建构而不是认为身份是一个事先存在的主体。实际上,不存在“对抗历史”的单一主体,相反是主体地位的多样性[6]。

第四,认知客体是行动者和能动者。哈拉维认为,在传统科学哲学中,认知客体是一个被动与惰性的东西,对这种客体的说明似乎是包含着对世界的占用,将世界还原到资源,用以服务毁灭性西方社会的工具性计划,或是他们可以被视为遮掩利益的面具,通常是支配的利益。哈拉维进一步追溯这种观点的根源,它们有部分出自分析的传统,这就必须追溯到亚里士多德以及“白人资本主义父权体制”的转型历史。其将所有事物转变成可供取用的资源,在此一个知识客体本身到最后只是为了认知者的再生产力量----行动。在此,客体同时保证也更新了认知者的权力,但知识生产中任何具有能动性的地位者都必须不能够身为客体。例如,自然只是文化的原料,被取用、被保存、被奴役、被提升,或是被弹性运用,以资本殖民主义的逻辑被文化多用。类似地,性被加以“资源化”,以便再度呈现为“我们”可以控制的性别。哈拉维说,我们似乎根本不可能避开这种早已建入自然/文化二元论及其生成世系,包括性/性别的区分,以占用为基本考虑的支配逻辑。因此,在传统科学哲学中客体被资源化,没有能动性。

哈拉维提出的情境化知识与之截然不同。处境知识的要求是,要把知识的客体想象成一个行动者和能动者,而不是一个荧幕,或一个地基,或一项资源。哈拉维认为唯有正视被研究“客体”的能动力,才能够避开这些科学里的各种错误和假知识。世界既不是为自己发言,也不会因为一个自居主人的解码者而消失。世界的符号并不是静止的,只等着被阅读。世界并不是进行人性化的原料。因此,在哈拉维看来,女性主义把世界看成机智能动者的图像具有相当丰富的召唤性。她还对生物学家论述的客体----身体----进行了分析,她说,身体是一个能动者,而不是资源。当雌性的“性”经过如此彻底的重新理论化与视觉化,以致无法和“心智”区分开来,生物学的范畴也发生了基本的变化。当今生物学行为说明中举目皆是的生物雌性几乎已经不再具备任何“被动”属性。她在一切面向上都具有结构力和主动力,“身体”是一个能动者,而不是资源。差异在生物学上被理论化为处境性的,而不是固有的,在每一个层面上皆然,从基因到觅食模式,从未彻底改变身体的生物学政治。这并不是说,这些关于生物学雌性的新图像就是真理或不允许任何的争议与对话。相反,这些图像凸显了知识在每个关联层次上都是处境对话。总之,情境知识中的认知客体是有能动性的,是行动者和能动者。

三、 对哈拉维的情境知识论的解读

第一,从哈拉维的情境知识论与女性主义认识论的关系看,作为女性主义认识论中的一种,哈拉维的情境知识论对女性主义科学哲学研究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女性主义认识论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强调情境知识,拥有不同见解的女性主义哲学家都认为知识具有情境性。他们认为知识本身已经被赋予许多人类的价值观念,知识是一种社会性的建构,实际的知识产生于社会实践。在女性主义认识论中,女性主义经验论重视实践,认为性别歧视主要是受了偏见和成见的不良影响,或受一些虚假信念的误导而产生了“伪科学”(bad science)。只要能更严格地遵守现有科学原则和方法,就有可能最终消除知识领域中的歧视。女性主义立场论主张女性具有一种与男性不同的经验方式,或更确切地说,不同的认知风格。他们更强调女性主义者与女性具有一种独特的观察现实的视角,不同于男性的和占主导地位的视角。与女性主义经验论、女性主义立场论相同的是,哈拉维也是从社会建构论的角度出发对科学知识进行分析,突显知识的情境性。然而,“哈拉维对客观性的理解既是对社会建构论的继承,也是对两种女性主义认识论,即经验论和立场论的一种批判性的超越”[7]。哈拉维的知识论不仅仅是如女性主义经验论那样,看到了传统知识论中存在的男性中心主义偏见、把女性排除在探索范围之外、无视女性特殊的认识方式,也关注到女性主义立场论中强调的从妇女的立场出发、从边缘人角度出发的重要性,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哈拉维提出坚持视角的观点。视角的观点是哈拉维避开传统的科学哲学的二元对立的最好方法。视角是体现的、具体的,不是如主流知识观中视角是无限的;视角是与权力密切相关的,不是完全中立的,并不是如女性主义经验论所言消除科学知识中存在的男性中心主义的偏见和科学方法失误,就可以实现知识的客观性,而在知识体系之基础中就存在着问题。对于哈拉维来说,女性主义立场论的“从妇女立场出发”、“从边缘人角度”出发来增加知识的客观性显然是视野不够广阔,她从视角出发,而把视角不仅仅是限于妇女或者是某些特殊群体,指出视角的体现性、具体性和部分的特点。这样,哈拉维的视角比立场论的“立场”范围更广阔、性质更具体。因为哈拉维重视各种视角的互相联结和互相批判,重视共享与对话。这就在某种程度上坚持了开放的理性。

第二,从哈拉维的知识论与传统科学哲学认识论的关系看,产生了一系列对传统观念的反思与挑战。从根本上看,哈拉维的知识论批判了传统科学哲学认识论中的二元论以及知识客观性,触及了传统认识论的基础。哈拉维在对科学现状出发批评了传统客观性。自近代科学建立以来,确保知识客观性的方式不外是充分发挥理性、理智、科学方法、逻辑论证等的作用。为使知识不受主观臆想的干扰,还须保持中立态度,以致客观性被理解为就是中立性的最大化。哈拉维则明确指出,科学知识与权力密切相关,且是政治的,或与政治有复杂多样的关联。哈拉维曾坚决否认对性别的理解可以独立于种族、阶级和政治,即使是在自然科学领域中。正如她所揭示的那样,20世纪生物学在对灵长类动物的研究中对“自然”的建构和对性别的建构一样,都深受当时种族政治和殖民主义政治的影响。在其所著《灵长类的看法》一书中,哈拉维提出科学及其研究其实也是“叙事”,即作为一种科学的“叙事”,它依赖于作者在“科学、种族和性别的特殊认知结构和政治结构中的位置”。

此外,哈拉维也对认识的主体和客体进行了不同于西方传统科学哲学的剖析。西方传统科学哲学中存在着明显的二元对立认识模式,例如客观与主观、自然与文化、肉体与精神、理智与情感的对立等等。哈拉维则从视角的观点进行驳斥,她认为,认知主体是部分的,是部分的关联,而不是完整的。那些处于主体位置所产生的知识是扭曲的、非理性的,正是从他们的视角出发产生了有等级的差异。相反,被压制者成为认识主体,其位置更有优势实现客观性。因此,哈拉维突破了传统科学哲学对认识主体的界定模式,赋予被压制者以认识主体地位并肯定从其位置出发所见的优势,这是以往的科学知识批判理论所没有强调的。

对于认识客体而言,哈拉维揭示出认知客体的能动性,认为认知客体是行动者和能动者。传统认识论中,认识客体就是被动的东西。哈拉维从哲学史上进行分析这种观点产生的根源后,提出认识客体是一个行动者和能动者,而不是一个荧幕,或一个地基,或一项资源。唯有正视被研究“客体”的能动力,才能够避开这些科学里的各种错误和假知识。哈拉维对传统认识论的认知客体的批判后,提出具有能动性的认知客体的观点,具有辩证色彩。在呆板的二元对立中发现客体生动的特性,赋予客体以生机和活力,从情境中再现了客体。

第三,从哈拉维情境知识论自身来看,还存在一些不足和不能解决的问题。无可否认,哈拉维的知识论揭示了社会实践对于科学活动的影响,她意图开发新的途径,来理解科学是如何像其他人类活动一样,在更广阔的文化环境中获得意义的。哈拉维的认识论所论及的问题与社会现实关系非常密切,显示了与传统知识论在研究范围和研究方法上的巨大差别,并为认识论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但是,哈拉维的知识论在最终还是没有解决几个方面的问题。首先,从总体上看,她对传统科学哲学的批判程度非常激烈,触及其二元论的基础,但是在实践上来说,她的视角观点的实现却是非常困难的。毕竟在现今,虽然对科学技术及其相应机制的批判越来越多,但是从实际上科学知识及其应用在人们生活生产中的地位还未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所以,虽然哈拉维注意从实践出发对传统科学哲学技术进行批判,但是并没有起到预期的完全的效果。当然,这的确提醒我们可以从新的视角,尤其是从被压制者的位置去负责任地去看。其次,她认为被压制者的位置比有权者具有优势,不可否认,从被压制者的位置出发的确能看到有权者所不能看到的事实,但是,在现实的科学知识、科学技术的应用过程中,决策者往往是有权者,即使是被压制者有着绝对的优势,还是有很大的困难使其发挥出优势。因此,不难看出,哈拉维的知识论中所要实现的被压制者的较好的视角是有一定难度的,至少需要有权者有足够的心胸去考虑被压制者的位置优势,而且把某群体的位置放置于其他群体之上容易使该群体冒着进入中心主义的危险。再有,关于认知主体的部分性问题,实际上给予妇女以及一切被压制群体的主体的地位,而不仅仅是那些占统治地位的、有权的人群,因为女性主义认为传统科学哲学将妇女及其他被压迫群体排除在知识的主体之外。这样的观点确实是反映了哈拉维理论的部分、分散、非中心的后现代特征。可是我们也不禁设想如果认知的主体皆是如此,被压制者更具有优势实现客观性,那么我们怎么界定他们产生的知识呢,又以什么标准来区分哪些是理性认识、哪些是不甚深刻的认识?实际上从占统治地位者位置出发也不能排除会产生客观知识,而这些会不会在强调部分的主体中被忽视或排除呢?哈拉维强调主体的部分性,这本身就存在矛盾性,要求主体身份,实际上就是被压制者要求肯定自身的身份,要求同一性,然而,主体的非完整性、部分性恰恰是要消除这种同一性。这是哈拉维知识论中需要进一步回答的问题。最后,哈拉维的情境知识论最终的目标是要实现比传统科学哲学中的客观性更大的客观性,其策略与其他女性主义进路相比更彻底、更激烈,但是在现阶段并没有对传统的科学哲学认识论造成致命的打击,可行性反而较小。因此,她的客观性在现实中的实现还有一段漫长的路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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