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墓志词语小释

刘志生

(惠州学院中文系，广东惠州516007)

六朝墓志词语小释

刘志生

(惠州学院中文系，广东惠州516007)

六朝墓志语料丰富，特色鲜明，具有较重要的词汇研究价值。其中“摧恸”、“恢岸”、“素牒”、“遐长”、“宰朝”、“恢雅”、“钦风”、“丧殒”、“殇悴”、“信诺”多不被《汉语大词典》等普通辞书所收载，只有个别词语虽被《汉语大词典》立目，但存在义项缺漏。

墓志;词语;六朝

墓志，属于石刻文献的一种，在我国现存的古代石刻中占有很大的比重。墓志虽产生于秦汉，但到六朝进入成熟期，这时期的墓志不仅数量巨大，且在文体上趋于稳定，其语言研究的价值特别是其词汇研究的价值已引起语言学界的重视。笔者近研六朝墓志，发现有大量的词语未被《汉语大词典》①等普通辞书所收载，或个别词语虽被《汉语大词典》立目，但也存在义项缺漏。笔者特选释其中为各家所不及的词语10个，以期对《汉语大词典》等大型工具书的编撰和汉语词汇史的研究有所裨益。

［摧恸］

《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高猛妻元瑛墓志》:“二宫摧恸，遐迩同伤。”［1］118

按:“摧恸”，谓哀伤之极。《论语·先进》“子哭之恸”。皇侃疏:“恸，谓哀之极也。”《汉语大词典》有“摧伤”与“摧怆”条，“摧恸”与“摧伤”、“摧怆”为异形同构近义词。“摧恸”一词，传世文献亦频用，例如《晋书·元四王》:“孝武帝三日临于西堂，诏曰:‘感惟摧恸，便奉迎灵柩，并改移妃应氏及故世子梁王诸丧，家属悉还。’”《宋书·文九王》:“与东扬州刺史颜竣诏曰:‘宏夙情业尚，素心令绩，虽年未及壮，愿言兼申。谓天道可倚，辅仁无妄，虽寝患淹时，虑不至祸。岂图祐善虚设，一旦永谢，惊惋摧恸，五内交殒。平生未远，举目如昨，而赏对游娱，缅同千载，哀酷缠绵，实增痛切。卿情均休戚，重以周旋，乖拆少时，奄成今古，闻问伤惋，当何可言。’”《广弘明集·释老志》:“下詔曰。朕師登法師奄至徂。背痛怛摧恸不能已。”皆其例。“摧恸”，《汉语大词典》阙载。

［恢岸］

《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魏故使持节冠军将军燕州刺史元使君墓志铭》:“君抽妙绪于庆云，挺英踪于崐岳，生而恢岸，幼则奇伟。”［2］75

按:“恢岸”，义犹“伟岸”，卓异;特异。“恢”与“岸”本皆有“大”义，而“恢”与“伟”又声近义通。“恢岸”一词，笔者在《四库全书》所收文献中搜得一例，即《新安文献志·唐定州别驾程君墓志铭》:“加以神姿恢岸，望之俨然。”“恢岸”一词，《汉语大词典》失收。

［素牒］

《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魏故使持节卫将军荆河雍四州刺史七兵尚书寇使君之墓志》:“十一世祖恃中荣，应图踵武，声休素牒。”［2］198

按:“素牒”，指书籍。李白《寄东鲁二椎子》“裂素写远意”。王琦辑注:“素，谓绢之精白者，所用写书之素也。”《说文·片部》朱骏生通训定声:“小简曰牒，大简曰册;薄者曰牒，厚者曰牍。”故“素”和“牒”本为古代的书写材料，连用可用以代指书籍。“素牒”一词，唐代墓志亦见使用，如《唐代墓志汇编续集·大周故龙府君夫人墓志》:“自鬷川命祑，梁国承家，冠盖□□，朱门弓冶，详于素牒，兰芬桂馥，可得而言。”《汉语大词典》有“素牍”条。“素牒”与“素牍”乃异形同构同义并列复合词。“素牒”，《汉语大词典》失收。

［遐长］

《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李君颖墓志》:“灵贶遐长，风流绵邈，英贤踵武，世德无穷。”［1］223

按:“遐长”，长久;长远。《诗·小雅·鸳鸯》“宜其遐福”。朱熹集传:“遐，远也，久也。”是以“遐长”乃近义连文。“遐长”一词，传世文献用例亦繁，如《旧唐书·马周》:“故其下爱之如日月，畏之如雷霆，此其所以卜祚遐长而祸乱不作也。”又《史通·六家第一》:“寻《史记》疆宇辽阔，年月遐长，而分以纪传，散以书表。”《册府元龟·发号令第二》:“飨祚遐长，卜年用永。”《广弘明集·内典序》:“至于覆篑无始之初，成功短筹之末，涂遥业远妙轸遐长，累明积慧灵觉独晓。”《广弘明集·启福篇》第八:“上人德同海岳，神算遐长，冀助威谋克宁荒服。”《汉语大词典》有同义的“遐永”条。“遐长”与“遐永”为语法结构相同的同义并列复合词。“遐长”，《汉语大词典》漏收。

［宰朝］

《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杨暐墓志》:“公徘徊王事，纵容讌语，命议盈前，风流满席，虽子玄之处宰朝，未独称贵，太伦之居相府，岂足云美?”［1］141

按:“宰朝”，义犹“宰庭”。《淮南子·泛论》“周人祭于日出以朝”。高诱注:“朝者，庭也。”又如《广韵·宵韵》:“朝，朝廷也。”《汉语大词典》有“宰庭”条，释义为“犹朝廷”，甚是。“宰朝”与“宰庭”乃异形同构同义词。他例如，《晋书·戴若思》卷六十九列传第三十九:“伏见处士广陵戴若思，年三十，清冲履道，德量允塞;思理足以研幽，才鉴足以辩物;安穷乐志，无风尘之慕，砥节立行，有井渫之洁;诚东南之遗宝，宰朝之奇璞也。若得托迹康衢，则能结轨骥騄;曜质廊庙，必能垂光玙璠矣。”《魏书·李顺》:“自牵役于宰朝，实有怀于胥耻。”“宰朝”，《汉语大词典》漏收。

［恢雅］

《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魏故征虏将军平州刺史元使君墓志序铭》:“内朗外和，神谟邃远，风德宽明，志局恢雅。”［2］137

按:“恢雅”，谓宽宏文雅。《庄子·齐物论》“恢恑憰怪”。成玄英疏:“恢者，宽大之名。”《广韵·马韵》:“雅，娴雅。”“恢雅”，亦见于唐代墓志，《唐代墓志汇编续集·大唐故天水赵府君墓志铭》:“公天赋厚德，神姿正性，即之温润，望之邈然，器宇恢雅，智量宏达，总百行以立身，游六艺而成业。”“恢雅”一词，传世史书《魏书》中有二例，如《魏书·李顺》:“宪风度恢雅，夙重朝列。而遭随有命，报施俱爽。呜呼!”《魏书·李孝伯》:“孝伯体度恢雅，明达政事，朝野贵贱，咸推重之。”“恢雅”一词，《汉语大词典》漏收。

［钦风］

《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李祖牧墓志》:“君亦蔽蚊尝吐，理极温清，闺帏肃雍，人无闲议。加以耕耨情性，砥砺衿抱，丹蠖糅而为质，黼藻会以成文。公府钦风，屡加旌帛。释褐开府参军事，转司徒府墨曹参军，除襄威将军，转太尉府外兵参军，袭爵濮阳伯，加宣威将军，又迁司徒府中兵参军事。”［1］219《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齐故征西将上洛县开国□□□□元子邃墓志铭》:“朝野所以钦风，缙绅于是属意。”

按:“钦风”，谓钦慕其风采。《汉书·何武传》“时大司空甄丰承莽风指”。颜师古注:“风，谓风采也。”“钦风”，唐墓志也有用例，如《唐代墓志汇编续集·大唐将仕郎王君故夫人姬氏墓志铭》:“亲姻企德，乡党钦风。”《汉语大词典》有“钦风”条，释为“谓敬慕其风俗教化”，与本条义不同，且举《晋书·赫连勃勃载记》:“故伪秦以三世之资，丧魂于关陇;河源望旗而委质，北虏钦风而纳款。”为唯一书证。

［丧殒］

《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晋贾皇后乳母美人徐氏之铭》:“以八年岁在戊午四月丁酉朔廿有四日丙□直平戊时丧殒。”［2］10

按:“丧殒”，谓逝世。《白虎通义·崩薨》:“人死谓之丧。”《慧琳音义》卷十“尚殒”注引《考声》:“殒，死也。”是以“丧殒”为同义并列复合词，婉称人之丧亡。“丧殒”一词，传世文献频见，如《宋书·良吏》:“太祖又下诏曰:‘豁廉清勤恪，著称所司，故擢授南服，申其才志。不幸丧殒，朕甚悼之。可赐钱十万，布百匹，以营葬事。’”《梁书·沈约》:“诏曰:‘……方骋远涂，永毘庶政;奄致丧殒，伤悼于怀。宜加命秩，式备徽典。可追赠侍中、卫将军、仆射、侯如故。并给鼓吹一部。’”《明文海·顾公行状》:“故都御史应祥衔命万里外，乃以母丧殒，越径归，于法非宜。”是其例。“丧殒”，《汉语大词典》失收。

［殇悴］

《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魏故使持节卫将军荆河雍四州刺史七兵尚书寇使君之墓志》:“皇上震悼，遐迩殇悴。”［2］199

按:“殇悴”，乃“悲伤”。《广雅·释诂二》:“殇，慯也。”“慯”通“伤”。《广雅·释诂一》“慯，忧也”。王念孙疏证:“慯者，经传通作伤。”故“殇悴”即“伤悴”。“悴”亦有“悲伤”义。《方言》卷一:“悴，伤也。”是以“殇悴”乃同义并列复合词。“殇悴”，《汉语大词典》漏载。

［信诺］

《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狄湛墓志》:“公忠孝尽于君亲，信诺存于朋友，脱略钱帛，敬宝才贤，内外嗟叹，远迩歌咏。”［2］142

按:“信诺”，信实，诚信。“信诺存于朋友”，谓在朋友之中讲求诚信，信守诺言。《尔雅·释诂上》“允，信也”。邢昺疏:“信，谓诚实不欺也。”如《大戴礼记·保傅》“不知已诺之正”。王聘珍解诂:“诺，相然许之辞也。”“信诺”一词，《汉语大词典》未收。

注释:

①《汉语大词典》，罗竹凤主编，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年版。

［1］罗新，叶炜.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M］.北京:中华书局，2005.

［2］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

H131

A

1674－9014(2012)01－0142－03

2011－11－07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魏晋南北朝墓志词汇研究”(10BYY055)。

刘志生，男，湖南娄底人，惠州学院中文系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汉语史、训诂学和碑刻文献语言。

(责任编辑:刘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