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称之为巫术(组诗)

2012-02-11 11:34俞昌雄
四川文学 2012年5期
关键词:流水乌鸦黑夜

俞昌雄

可疑的事物

光线从树梢间移开,紧接着

它遇到镜子,看见自己的另一张脸

怀孕的乌鸦拥有垂直的梦幻

它要把黑暗剥离,露出白昼里的深渊

河岸上的金龟子飞了无数遍

它在寻找绳索,而不是自然賦予的动力

我脚下的土地陷得越来越深

它变矮了,如一首兀自膨胀的诗

而我,我要从那首诗中找出

可疑的事物,这就是每一天的工作

早 餐

卸货的队伍开始分散

凌晨五点多,那些民工围在石桥上

他们探讨新的一天将会有

怎样的分量:胖的那个说最好能遇上贵人

在篱笆丛中偷偷埋掉自己的影子

瘦的那个扬了扬手臂,指着流水说

我要自由,哪怕从今天起

只有一尾漏网之鱼听得见我的心跳

这时,有位高个子站了出来

他说,今天和昨天一样

我还是这么高,我的日子还是二十四小时

每一分钟还将从指缝间溜过

话音未落,东方的太阳闪了出来

最矮的那个民工从口袋里

掏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早餐

他说,这是我家女人为我准备的

对于全新的一天,我没有奢望

但愿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都能看见劳动者的光芒

这一天

这一天,我是旧的,我看见我的身体

有一部分已经被人拿走。它们留在昨天

留在另一些人的眼眶、掌心和后背

这一天,我的身体仍在晃动

从早晨到黄昏,它也没能停下来,即便到黑夜

即便还会有新长的细胞和体毛,我还是

旧的。我遇见的人像我一样磨损

我说过的话,有一半将在空气中被窃走

我所做的事还是那么多

把别人覆盖,而自己并未填满

这一天,我走别人走过的路,看别人

看过的风景,我的二十四小时固然有日照

但也摸得到尘埃,某个瞬间

我也渴求变体,像新闻里表述的那样

一棵树可以从另一棵树里长出来

一朵枯萎的花,可以从一群蜜蜂的翅膀里

找到曾经的雨水,哪怕是僵死的闹钟

也可以在十指间掐到奔跑的路径

这一天,我没有什么是新的

可冥冥中仍会有另一种声音时刻提醒我

路边有跟踪者,天上有变脸的云

暗室里一定有烛火,而那无人涉及的

边界地,还留存着一座独木桥

昨天是流水把我赶了过去,而今天

是我的影子,代替我,飞了过去

这些都不算你的

树枝摇晃。河流干涸。没有风

这些都不算你的。把一天从另一天中

抹除,那个原本藏得很深的人

此刻却恐于时间的分量

一不等于一,二也不等于二

你必须以多数人的身份,出场,周旋

偶尔代表家庭,另一时刻

你在身体里写下国度,左边有

喜宴,右边又面临着天灾

我不得不说,这些都不算你的

只有屋檐下的雨水,只有

寂夜里的孤月,你可以对着它们

呼喊:让少数服从于多数

让小服从大,让无服从于有

但我依然要说,这些都不算你的

你可以有无数身份、替身

却只有一副肉体,哪怕

它已早早塞满,抑或空无一物

甲乙丙丁

甲看不见乙,乙也看不见丙

丙有时是多余的,他在屋顶上说废话

学飞翔状,而丁是异常固执的人

他说社会强大,但自己只想过上小日子

甲在丁的墙角下躲着,年过半百

还要学会如何避开黑夜、闪电

乙有自己的哲学和符号

他在人群中晃动,在每一条

熟悉的道路上,刻下标识

而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

只有一天是清醒的:他把云朵捧在

手上,说“这里有我的足迹

但它却不属于我,即便我是那个

站得最高并由此拥有替身的人”

没过多久,这话就传到甲乙丁三人那儿

甲大哭一场从此满头白发

乙小心翼翼,把最后一块疤痕

从身体的隐秘处抹除。而丁

满大街狂奔,日复一日

哪怕行人给出的仅是一小枚硬币

失 语

有人从外省给我发短信

要我加入诗歌帮派,他说

诗坛好乱,乱得几乎看不见自己

那一时刻我的儿子正吵着要剪脚趾甲

而洗手间的水龙头正在漏水

他又发了一条:来吧!我们的圈子

除了带头大哥就是新红颜

我的儿子指着电视里的画面说

爸爸,我们请灰太狼来修水龙头吧

他忍不住了,又发了一条

兄弟,今天我头痛

明天有空的话,我再联系你

儿子在旁边自言自语

世界这么大,没有奥特曼

真的一点都不好玩

绝 顶

向上已经没有路了。这是巅峰

风拉我的手,看看石头缝里被挤压的人间

很多随行的人开始不在了

云朵要护送他们,捡回来时的足迹

山崖上的树如此笔直,但矮小

它不需要梦幻,只允许另一个我

在身体里设宴以迎接数以千计的登高者

我以为到了这里可以听见

自己说给自己的话了,我以为

这些话原本应该呆在云端,至少应该

像天空那样,怎么捅也掉不下来

可风并不这么想,那些登高者也是

到顶了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

白昼缩成一团,黑夜从指尖滑了下来

漩 涡

春水独行,僻静处有它的投影

它认得的伙伴是那小小的

暗流,遇见的人和它做着同样的梦

披白色的床单,睡在迷人的大海

亲近它的乌鸦总活于世俗之外

忽大忽小的翅膀爱慕着,那高于峰峦的

人生,漫不经心,始终躲于暗处

而在白云的罅隙里,只有一段流水

可以带动漩涡,像那尚未切开的曲线

捆住那个人的身体,允许他

垂首,弯腰,伏于岔口处

乌鸦去了更远的地方,大海仍在

那里,在那永无回返的时光中

它被放大无数次,却不见来时的样子

本栏目责任编辑卓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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