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期间 80箱故宫国宝在重庆一波三折

□ 文/陈与 图/刘渝

1933年元月，为防止日本掠夺国家级宝藏，北京故宫把古物、图书、文献等重要文物陆续转移到南京。抗战全面爆发之后，南京失守，故宫国宝分批迁到重庆、贵州、四川等地隐藏。其中有80箱国宝精品，在专人负责押运下，运到贵州安顺市华严洞。1943年，日军攻陷贵州独山县，贵阳告急，存放在贵州安顺市华严洞80箱故宫国宝，沿着老川黔公路，经南岸四公里运往重庆，转移到原巴县石油沟。随后，80箱故宫国宝在重庆历经坎坷，但毫发未损。1947年12月，北京故宫把所有迁到大后方的国宝文物，悉数运回南京。

80箱故宫文物出国展览，从四公里运往重庆

1931年9月18日，日本发动了侵占东三省的“九一八事变”。1933年，日本攻陷山海关，平津震动，当时的国民政府朝野，为了防止日本掠夺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文物，在北京故宫博物馆里召开紧急会议，行政院代院长宋子文指示，北京故宫博物馆国宝文物，暂迁上海英法租界。

此时，北京故宫博物馆把重要国宝分成古物、图书、文献三大类，一共包装了13491箱，在时任北平市长周大文的监督下，在重重军警的荷枪实弹戒严中，1933年2月5日晚上，连夜装箱，运出子午门，于2月6日清晨，驶离北平火车站，踏上了迷雾重重的南迁之旅。

从1933年2月到5月，北京故宫国宝分成5批，经过平汉陇海铁路运到浦口，换上江轮到达上海，存放在法国和英国租界。事实上，1934年，北京故宫管理委员理事会决定在南京朝天宫修建永久保存故宫国宝的仓库，并在1936年8月完工。于是，存放在上海英法租界的北京故宫国宝，用火车运到南京。在此期间，中国政府为了参加“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1935.11—1936.3)，在故宫国宝里遴选了735件精品，装入80个特制铁箱，运到英国参展。这80箱故宫国宝，在伦敦展出，让伦敦大呼过瘾。

“七七事变”后，时任北京故宫博物馆的马衡院长为了国宝安全，经行政院核准，故宫博物馆中的这80箱国宝精华，在“八一三”淞沪战役次日，用船运到武汉，然后再运长沙，存放在湖南大学图书馆。但随着长沙战事吃紧，在湘、桂、黔三省派军护送下，80箱国宝又从长沙经桂林到贵州，于1938年元月寄存在贵州六广门蒋委员长的行营里。一年后，80箱国宝又运到贵州安顺华严洞，并设置了“安顺办事处”。

1944年12月底，日本军攻陷贵州独山县，贵阳告急。存放在贵州华严洞的80箱国宝显得不安全了，决定撤往重庆。于是，这80箱国宝装在15辆绿篷军用卡车里，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告别华严洞，沿着老川黔公路往重庆进发。它们经贵阳、越息烽山脉，驶上嘎嘎作响的乌江大桥，躲过低空盘旋的日本侦察机，吃力地驶过贵州青隆的七十二道弯，再翻过险峻的娄山关，从南岸四公里海棠溪抵达重庆。

一天中午，当80箱故宫国宝车队停在一处山坡时，有村民抬着几篓又红又大的橘子和广柑，笑呵呵地来慰问故宫国宝车队，原来是故宫博物馆的重庆“巴县办事处”人员，接到通知，在此守候。80箱故宫国宝搬运下来，存放在石油沟的旧房舍里。

飞仙岩在巴南区安澜镇永寿村，曾是故宫国宝藏匿之地。

从飞仙岩到立德商行，更多的故宫国宝转到重庆

石油沟也叫飞仙岩，隶属巴南安澜镇永寿村，由于地处深山，人迹罕至，山区多湿，故宫国宝的精品书画，必须在天高气爽时，拿出来晒晾。所以，有些村民看到了清郑板桥竹画、薛涛山水画、八大山人的中国写意画等。为了解决保护故宫国宝人员的吃饭问题，故宫博物馆的人员，以大自然为伍，自己养鸡种菜、或到竹林里挖笋采菜；偶尔翻山越溪，到邻近的村落“赶场”，采购粮油和日常品。

长期存放在飞仙岩的80箱故宫国宝，因阴潮水湿，精品字画受到严重威胁，有的字画出现斑点霉菌，有的颜色脱落，有的纸张破损，已无法复原了。在这种情况下，80箱故宫国宝转移到重庆南岸立德商行。位于南岸上新街码头34号的立德商行，是英国商人立德在1896年所开，主要经营猪鬃洗刷、山货加工和进出口贸易等。

1895年，立德商行租下了龙门浩码头和九湾十八堡的地段，并修建了码头、厂房、仓库、货栈等。这里地处缓坡，虽是平房，但有花草庭院，屋后是一大片松林，有李树、桃树、枣树，在林间空隙，可以远眺长江和对岸的重庆市区。在这里，80箱故宫国宝的守护人员的子女，可以就近入学。

随后，南岸海狮路2号的安达森洋行，引起故宫博物馆人员注意。安达森洋行为瑞典商人所建，经营重庆土特产和进出口贸易。安达森洋行面临长江，依山而建，占地面积1万平方米，有6栋仓库，每栋都是一至两层的砖木结构大开间。由于在抗战期间，故宫博物馆的文物迁移到南京后，随着日军侵华的步步逼近，存放在南京的故宫文物也陆续转移到了四川、贵州、重庆等地。1938年5月22日，数千箱故宫文物历经5个月的迁徙，由武汉秘密进入重庆，在重庆留下一部份，然后再分散运往各地。留在重庆的故宫文物，分别存放在打铜街建国银行（现为渝中区打铜街邮局）、南岸海狮路安达森洋行、南岸王家沱法国吉利洋行等，因安达森洋行仓库面积大、空间高，用了4个仓库存放故宫国宝，共有4000箱。

在故宫国宝迁徙的岁月里，迁来重庆的故宫国宝守护者，最难忘的是，一次次经过长江三峡的急流险滩。让他们不能忘记的是，三峡船工唱的号子：西陵峡上/滩连滩/我的连手/哟荷哟/青滩/泄滩/空岭滩/哟荷/荷哟荷荷/滩滩都是鬼门关/我的连手/哟荷哟……这一声声的峡江号子，弥漫在运输故宫国宝的船中，在苍茫雄浑的山水背面，是故宫国宝守护者失去的家园、怀想故土的反复磨砺，在故宫国宝强大磁场的感召下，激活他们的护宝斗志。

80箱故宫文物，准备存放在菜园坝防空洞

巴南安澜镇永寿村“飞仙岩”—是抗战时期80箱“国宝”的秘密保存地。虽然保存文物的库房，现已荡然无存，但有一个防空洞—据当地居民介绍，这是防止日机轰炸，专门为故宫国宝所建的避难所，当地人称“飞机洞”。据称，在飞仙岩有故宫博物馆的守护人员，还有一个排的国民党士兵驻扎，昼夜设有岗哨。由于守护太严，附近居民只有极少人目睹到故宫国宝的真容。

“重庆是文物南迁非常重要的一站，存在巴南的80箱文物全是稀世珍宝。”北京故宫博物院院长李文儒说，历时10几年的南迁，保存了中国五千年文明史的物证。抗战胜利后，故宫国宝齐聚重庆，用船运到南京，再转运北京。于是，在重庆的巴南、四川峨眉和乐山的文物，共计13427箱集中到重庆，存放在原国民政府经济部贸易委员会驻地—南岸海棠溪向家坡。为此，从1947年5月到11月底，故宫国宝在重庆画上了圆满句号。

据台北故宫博物院教育展资处长朱惠良介绍，他们在筹拍故宫院史影片，南迁历程，在重庆大轰炸中完整保存国家珍宝，成为影片的一部分。此外，南岸狮子山安达森洋行仓库，在古巴渝十二景“字水宵灯”附近，如果结合起来搞旅游开发，能发挥价值。三峡博物馆文物古迹专家胡昌健，对故宫文物迁到重庆的历史有详细考证。他第一次向外透露，当年相关方面打算在菜园坝挖大型的防空洞，让故宫国宝远离日机轰炸的威胁。1938年3月12日，蔡元培以故宫博物院管理委员会董事长的身份，在渝召集常务理事会议，研究在重庆存放故宫国宝的最佳保护。会上决定，立即修建专门的库房，收藏国宝，由时任故宫博物院代理院长的马衡负责此事。

重庆是山城，要收藏国宝，最好是挖洞储藏。马衡带人在重庆寻找挖洞佳址，最后选定了菜园坝“勤德堂”的山下。马衡实地考查了一下，否定了菜园坝挖洞方案。原因是菜园坝地区没有军事防空设施，距珊瑚坝机场太近，难免要遭到日本战机的轰炸，即便炸不到故宫国宝的存放山洞，就是剧烈的震动也可能使“娇气”的国宝玉器、瓷器受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么多的故宫国宝，修建菜园坝防空洞，起码要一年多时间。

在日本战机轰炸重庆的时候，存放在安达森洋行的故宫文物，是怎样躲过日本战机轰炸的呢？“升瑞典国旗”，胡昌健说，安达森洋行的经营者是瑞典人。1939年4月，当日本战机轰炸重庆时，安达森就把瑞典国旗升起来，以求平安。值得侥幸的是，当重庆四面八方被日本战机炸成一片废墟，而安达森洋行却躲过一劫，故宫国宝也就安然无恙。

如今的安达森洋行旧址，四处张贴了危房滑坡垮塌危险，请勿靠近的标志。有一家装饰公司，将库房设为装饰品生产车间，下一步的这一带会被拆迁，修建一条街。一天，一位背着相机的老人，正在讲述故事。他叫庄灵，是台北故宫博物院前副院长庄严的儿子，已经70多岁了，是台湾著名摄影家。庄灵说，他的父亲是北京故宫的工作人员，也是第一批故宫国宝南迁的押运者和担任人。

“在重庆度过童年时光，令他终身难忘。”庄灵回忆，1944年，他们从贵州安顺严华洞转移到巴县（现在的巴南区）飞仙岩时，他不到5岁。在他印象中，这里偏远，地处深山，两边是长满竹树的崖坡。当时守卫国宝的士兵，手不离枪，人不离宝，守护国宝的士兵得到命令，要是国宝文物掉了一件，就拿脑壳抵命。

在重庆的童年生活，庄灵过得很快乐。他是家里的老四，每天和哥哥们一同出去挖竹笋，吃的是“八宝饭”，就是糙米里有石子、谷壳、虫子杂物，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破破烂烂。 那时，庄灵很小，因山区潮湿，故宫文物的书画有时拿出出晒晾。有好多村民，来看稀奇，都不晓得这些字画是国宝。

在晾晒故宫国宝的过程中，庄灵慢慢认识了历代的名画家，对他们传世作品内容也能熟记于心。每晚临睡前，父亲让几兄弟们玩名画接龙游戏，要每人按朝代、画家和作品的顺序接龙。譬如父亲先说：宋代，大哥就会说：董源，他的二哥就要接着说：洞天山堂图，这时，他的三哥说出朝代，庄灵说出画家名字。

据说，1944年的冬天，存放在重庆的故宫国宝，在重庆罗斯福图书馆（现在是重庆市少年儿童图书馆）展出，吸引了上万的重庆市民来观摩。当时《新华日报》报道了这一件事情。在展出故宫国宝时，罗斯福图书馆提示市民，若遇日本飞机来袭，请赶紧撤离，故宫国宝贵重，请别用手触碰。

海狮路立德洋行，为80箱故宫国宝不遭受损失，立下功劳。

现在的巴南区安澜镇永寿村，曾经秘密保存故宫国宝的地方，已经不见当年的影子。存放故宫国宝的遗址已经变为农舍，只剩下一座土木夹墙结构的房屋，被绿油油的庄稼包裹，周围是树林，十分隐蔽。一条小溪从农舍前流过，这就是著名的飞仙岩。“飞仙岩是这里的大地名，”飞仙岩村民张元星说，解放后，有台湾文化人，还有很多专家学者前来打听当时的情况，但当年的房屋已经拆除，只有几间草房，也破败不堪，大量竹条从土墙中露出来，面积50平方米，被一户农家居住，上世纪60年代，此房因煮饭不慎，起过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