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孔子文化审美自觉及编辑思想的现实指导意义

2012-01-28 12:30张雨晗
中国出版 2012年4期
关键词:编辑出版美学孔子

文/张雨晗

我国古代著名思想家、教育家、编辑家孔子,作为“我国编辑事业的开山祖师”,[1]对于中国文化起了重要的整理、保存、传播、发展的作用。柳诒徴云:“孔子者,中国文化之中心也;无孔子则无中国文化。自孔子以前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传;自孔子以后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开。”[2]而孔子的文化理念、审美意识和编辑思想,历经千年,一如闪烁在案头的烛光,始终在激励着编辑出版工作者不畏艰辛,无谓得失,传承华夏经典、创新中华文明。

一、编辑出版工作者的文化审美自觉

审美是人类最高的生活境界,处在审美境界中的人才能获得最大的快乐。古往今来,人们对书的珍爱是源于书给人的物质和精神的双重美感,离开了“美”,书,不过是上了油墨的一叠白纸。而在书的物质之美与精神之美中,尤为重要的是后者:精神之美,亦即内容之美。形式之美,美在外表,易于感觉,便于体味。唯内容之美,是一种魂魄,一种精髓,给图书以生命的鲜活,使其灵动在读者的心中,促进其审美潜能的升华。

编辑出版是人类精神生产的重要环节,更是一种审美实践。艺术大师罗丹曾说,“在这个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编辑出版工作者作为审美活动的主体,其责任就是在思想文化中发现美、创造美、传播美,用优秀的出版物来美化心灵、美化世界。而编辑出版工作者发现美、创造美、传播美的基础是个人的文化审美自觉,即编辑出版工作者用审美的视觉来进行文化缔构、文化选择,文化传播上的觉悟,包括对主流文化导向的正确把握,对先进文化的正确理解,对民族经典文化在世界文明进步中的地位及二者之间的关系的深刻认识以及对提升国民审美情趣、审美境界的责任的主动担当。编辑出版工作者的文化审美自觉是一种内在的精神力量,是对文化提升的强烈向往和不懈追求,是促进出版物“言之有文”且“行而久远”的思想基础和先决条件。这种文化审美自觉意识在孔子以《诗经》为代表的“六经”的编辑整理工作中得到了彰显,历经传承发扬,得以流芳百世。

二、孔子的文化审美意识及启示

孔子的美学思想。孔子时代还没有成熟的美学概念,但从美学的实质而言,孔子已经形成完整的美学思想体系,在美学上是一个承前启后的人物。作为儒家文化的创始人,孔子以“仁”为其审美的最高境界。孔子的美学是他“仁学”的发展和延伸。[3]孔子的美学思想,如注重美和善、文与质的区别与联系,审美中的伦理道德化倾向,以中和之美为审美核心,注重审美主体的意识内省等,不仅铸就了儒家美学的特征,也铸就了中国古典美学的特征。

孔子的编辑思想。春秋末期,东周王室式微,礼崩乐坏,诸侯争霸,天下无序。孔子周游列国、游说诸侯,但其政治见解始终得不到欣赏。在这种背景下,孔子“戒仕投笔”,改走以文救国、以文治国的道路。因此,孔子编撰图书有其明确的政治和教育目的,即推广以仁政礼治为核心的社会管理思想,继承先人文化遗产,传播儒学,垂世立教。孔子编订“六经”首先是一种文化选择,在此过程中形成了他独特的文化审美鉴赏。其次,是一种文化梳理。孔子之前,上古文化典籍不胜枚举,先人的思想观点、礼仪习俗散见其中。正是孔子“览其绪,屠其赘”[4]使得上古文化主题鲜明,框架清晰。再次,确定了中国文化的整体定位,促进了文化整合,并影响了文化的发育。中国文化绵延5000年,历经磨难而未断裂,其中孔子因对古代文化的整合与保存之奉献前无古人、功不可没。

孔子的美学思想渗透在他“六经”的编订工作之中,或者说他的编辑工作使其美学思想得以展现。总之,孔子是带着自觉的文化审美意识来搜集、整理、删选、定编资料。

1.尽善尽美,重视道德之美

《论语·八侑》中记载了孔子对《韶》乐和《武》乐的评价,“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也,未尽善也。’”孔子认为,《韶》乐和《武》乐在艺术上都达到了美的最高要求,都为“尽美”。但歌颂舜德、揖让、仁政、礼治的《韶》乐达到了“尽善”之境界,而歌颂周武王以武力伐纣克殷得天下的《武》乐,在思想上尚未达到“尽善”之境界。[5]故《韶》高《武》一筹。司马迁的《史记·孔子世家》中写到,“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认为《诗经》的305篇诗歌是孔子从3000多篇古诗中删选而来。而孔子删选的审美标准在“《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语·为政》)中得到解释。“思”指思想道德,“无邪”即正而不邪,抑或审美之“善”。因此,孔子的审美思想可以用“尽善尽美”来概括,任何艺术的美,音乐之美,或文学之美,都必须以宣扬为善向上的思想道德为最高境界的标准,美与善的高度和谐才是艺术之大美。孔子强调了内容重于形式、思想标准先于艺术标准的审美价值观念。

孔子的这种伦理化的审美观有其使美学成为伦理教化工具的弊端,削弱了美学的独立性和自身价值,导致了忽略形式美的偏向。[6]但孔子美学观强调了美学的现实价值和社会功能,使美学得以贴近人生和现实,得以调解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从这个角度来看,孔子的审美观对于当代社会文化发展依然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

出版作为一种特殊的精神生产活动,其本质就是将优秀的思想文化公之于众、传遗后世。优秀出版物的判断标准首先是其社会效益的大小,其对社会的正外部效应,而现代出版业所强调的“社会效益”一词从其思想渊源上,传承了“尽善尽美”、“思无邪”的要求。商务印书馆创始人之一的张元济曾提出,“吾辈当以扶助教育为己任”。开明书店的办社宗旨是:“不向钱看,只想勤勤恳恳地出几本书,老老实实地给读者送一点温暖。”[7]1921年冬发起的浅草社的《文艺旬刊》(后为《文艺周刊》)“向外,在摄取异域的营养,向内,在挖掘自己的灵魂,要发见心灵的眼睛和喉舌,来凝视这个世界,将真和美歌唱给寂寞的人们”。[8]在内忧外患的岁月中,出版物一方面借先进的知识开启民智,一方面借美的作品对动荡年代惶惑心灵进行慰籍和抚触,这正是张元济、邹韬奋、陶行知等一代编辑出版家共同的理想和追求,体现了出版物内容之美的感召力和震撼力。

而当今文化大众化、文化市场化、文化消费化的潮流中,一味追求发行量或受众率的功利主义价值倾向时刻威胁着出版物的文化审美倾向,出现了形式美与内容美脱节,低级快感与高级美感的混淆,审美向媚俗折腰的现象。如贴着“文学新人类”标签的青年作家曾掀起“下半身写作”的浪潮,纯文学作品要靠哗众取宠的书名来赢得读者的眼球,写手打着文学的旗号做商人之事,衡量一个作家是否成功,要看作家富豪榜;真正致力于纯文学创作的作家、诗人被边缘化……这些,不能不说是中国文化的悲哀。

不辨丑美,抛却社会效益,是不善之为;出书诲淫诲盗,不择手段,是恶之行。编辑作为“内容产业”的从业人员,如何真正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如何选择内容之美、传播内容之善、引导人们知识储备的丰富和审美情趣的升华,是在当下尤其是在出版社转企改制、出版产业化之后,必须深思的问题。

2.信而好古,珍视经典之美

春秋战国时期,社会剧烈变动。先有春秋五强争霸天下,又有战国七雄逐鹿中原,于是连年征战,天下无序。在如此“邦无定交,士无定主”的乱世,各派学者百家争鸣,探索社会变革。孔子认为,当人类面临人生彷徨、社会解体、文化危机的时候,唯有自觉地对古代传统文化资源进行深刻反思,并加以利用,才能脱离困境,引领社会和文化事业回复到理性状态。这一切成为孔子整理编订“六经”的主要动力和基本指向。[9]故孔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论语·述而》)“述而不作”即“阐述原文,不加创造”;“信”就是喜好,“古”指周代的礼仪文化和典章制度。这表明了孔子对周朝文化的崇拜与忠诚。孔子曾以继承“周文”为其理想,“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论语·泰伯》)在孔子眼中,周代的文化最美、最伟大,这些先人的文化遗产对他而言,蕴藏着丰富的思想内容,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重要教导意义。孔子这种主张尚礼好古、以经典为宗的文化理念对后世影响巨大。

孔子崇尚经典,以经典为美的文化观自然有其固守成规、固步自封的狭隘一面。但孔子对古典文化的重视与推崇即使在21世纪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化的今天依然有警醒和启迪的现实意义。历史上的文化交流证明,越是具有鲜明特色之美的文化,越是能够走向国际,文化的传统之美、经典之美是文化走向国际化的持久生命力,只有真正的民族美才能有效国际化。

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是该民族的血脉和灵魂,往往凝聚着这个民族对世界和生命的历史认知和现实感受,也往往积淀着这个民族最深层次的精神追求和行为准则。[10]中华民族5000多年历经磨难而绵延不绝,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有着深厚的文化传统和强烈的文化认同。承担本民族文化传承和文化建设重任的编辑出版工作者,更应具有强烈的民族文化意识。而民族文化经典之美、特色之美需要深入地挖掘和全景式地呈现,中华传统文化中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等思想精粹的主题有广阔的空间在等待开发。

3.无征不信,强调真实之美

孔子在文化整理活动中主张“毋意、毋必、毋固”(《论语·子罕》),反对随意猜测、妄下结论,即一种无征不信的文化选择观。这一文化选择原则也可用《论语·八侑》中的一段话来解释,“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徴之矣。’” 殷商以来,朝廷史官与其他宗教官如卜、占、巫之间没有明确的分工。这种巫史不分的状况一直延续到大约西周初叶。因此,史官记录的历史多带有浓厚的神话传说的色彩。春秋之世,诸侯争霸,周朝史官多携图法奔走四方,原本各成体系的图籍文书遭到人为破坏。所以,孔子当时所见的史料中肯定存在诸多文字错乱、内容缺损、史实不清、前后矛盾、神话传说连篇累牍等诸多问题。[11]无征不信,强调真实的科学原则,使孔子在文化整理中能够“多闻阙疑”、“多闻阙殆”,择善从之,不主观臆断、凭空揣测,保留怀疑之处,留待后人解决。孔子崇尚平实的为学之道。《论语·述而》中提到,“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并非唯物主义者,所以他这种求真的文化审美态度极为可贵,也促使其在编辑活动中注意内容的真实性,对离奇、怪诞、荒谬的记录采取修改或回避的方法。孔子曾说:“修辞立其诚。”(《易·乾卦·文言》)意即写文章应表现出作者的真情实感。这其实也是讲作品的内真外美、真与美有机结合的道理。

文化选择的真实性,指的是用自然规律来检验作品中的某些叙述和描写。要考虑作品中所写的景物、器物、人物的活动是否符合人与物的自然发展规律以及科学史实。对作品的真实性、严密性的思考不能不包含着对科学性的思考。[12]孔子在文化整理中的这种“自觉”的文化求真在中国传统文化发展中影响巨大。

明末清初的编辑家金圣叹在对《水浒传》百回本和百二十回本作了仔细的校勘后,删去了后四十九回受招安、打方腊等封建正统思想浓厚的章节,保留了前七十一回“官逼民反”的精华。金圣叹之腰斩《水浒传》正是从审美的角度出发,认为删节后的作品更美,更接近历史之真,因此金版水浒具有更高的编辑审美价值。

一位哲人说过:什么是美?唯真是美。马克思曾高度评价英国的狄更斯等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作品,称“他们在自己的卓越的、描写生动的书籍中向世界揭示的政治和社会真理,比一切职业政客、政论家和道德家加在一起所揭示的还要多”。[13]

编辑出版工作强调知识的真实性、科学性是文化审美的基础,是对读者最起码的尊重,更是对自身文化传播权威性的维护。2010年以张悟本养生书为代表的伪科学图书出版事件中,作者身份失真,作品内容失真,出版方的信誉也由此失真。

三、文化审美自觉的现实意义

当代人迫切希望从接受信息的内容和方式中获得美的感受,同时审美精神的重建是与市场经济基础上全面展开现代化进程遥相呼应的。倡导审美精神,满足受众对审美的需求,是当代传媒义不容辞的责任。而文化产业的一项重要功能便是提高国民的审美水平。事实上,强化编辑出版工作的文化审美自觉与强调市场竞争观念并不相悖。编辑出版工作者要树立“适者生存,美者生存”的市场竞争观,要培养真善美的文化审美观,发行、传承、创造文化中的经典美、精神美、形式美。

美是以真善为基础的一种高层次、高境界的东西。真正美的东西能经得住历史的检验、反复鉴赏的考验。中外文化史上无数经久不衰的经典名著一再证明了这个道理。一首好诗、一篇美文、一本经典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甚至一代人的精神风尚,这就是出版物的魅力。优秀的出版物蕴藏着人的力量和人的感情,从装帧到印刷,无不散发着一种人的本质力量,体现着一种人化的自然;从油墨文字到字里行间的意蕴,无不撩起人们如醉如痴的美感,拨动人们内心深处的灵魂之弦;从科学理论到人文设想,无不调动着人们的知识储备和审美潜能。出版真正美的出版物,应是编辑出版工作者毕生追寻的目标。

注释:

[1]李光宇.孔子——我国编辑事业的开山祖师[J].河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86(5)

[2]柳诒徴.中国文化史[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8:98

[3]李佩哲.浅析孔子与庄子的美学思想[EB/OL].(2010-12-02).[2010-12-20]http://justnn.spaces.live.com/blog/cns!674aaa0100ed9fd8!395.entry?sa=686898964

[4]董仲舒.春秋繁露·玉环[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39

[5]许宗元.中国出版文化审美论[J].江淮论坛, 1996(6)

[6]张利群.孔子美学思想的影响及其意义[J].广西社会科学, 1999(5)

[7]参见吴世灯.近现代中国出版优良传统研究[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4: 416

[8]万莲子.论“五四”时期文学运动中的编辑出版行为[J].山东社会科学, 1999(6)

[9]刘芳.孔子编辑思想及其在中国文化史上的作用[J].辽宁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5)

[10]参见胡锦涛同志2006年4月21日在耶鲁大学的演讲词

[11]黄镇伟.中国编辑出版史[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8:68

[12]张宏梁.文学作品的真实性与科学性[J].南京工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03(1)

[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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