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针灸思想探析

2012-01-25 20:22刘海燕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12年4期
关键词:孙氏灸法针灸

杜 旭,刘海燕

(陕西中医学院,陕西 咸阳 712046)

孙思邈(约公元581~682年),京兆华原(今陕西省耀州区)人,隋唐著名的医学家,我国历史上三大医学家之一,且医德高尚、医术超凡,被后世尊称为“药王”、“孙真人”等。孙氏自幼多病,故矢志于医学,研读医经,临证不倦。其有感于“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诸方部帙浩博,忽遇仓卒,求检至难”,乃撰《备急千金要方》(以下称《要方》)和《千金翼方》(以下称《翼方》)。《要方》30卷,成书于公元652年。全书分232门,收方5300首,系统地总结了唐代以前的医药学成就。内容涉及内、外、妇、儿、五官等临床各科,有关针灸的内容约1000多条。《翼方》30卷,成书于公元682年,有补充《要方》之意。全书共189门,合方、论、法2900余首,载药800余种,有关针灸的内容在26~28卷中。孙氏不但十分重视唐以前的针灸文献和临床经验,精通临床各科特别是内、妇、儿科;且尊古而不泥古,在针灸的理论与临床方面也进行了诸多有益的探索和创造,提出了不少独到的见解,为我国针灸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为后世中医学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础,对后世医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 先防早治

孙氏汲取《内经》“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的思想,重视疾病的预防和早期治疗,是其最重要的学术思想之一。他认为:“上工医未病之病”,“神工则深究萌芽”。孙氏首次提出预防疾病的保健灸法:“凡入吴蜀地游宦,体上常须三两处灸之,勿令疮暂差。则瘴疠湿疟毒气不能著人也。故吴蜀多行灸法。”即认为化脓灸可提高人体抵抗力,预防瘴疠温疟等疾病。《要方》卷十七“中风”中,孙氏还提出灸百会、风池、大椎、肩井、曲池、间使、足三里可预防中风。患病之后孙氏主张早期治疗:“凡脚气初得脚弱,使速灸之,并服竹沥汤,灸讫可服八风散,无不差者,惟急速治之。”《要方》卷七“治风毒脚气”中曰:“若欲使人不成病者,初觉即灸所觉处三二十壮,因此即愈,不复发也。”可见孙氏的预防思想非常全面,从未病到已病贯穿始终,为后世医学的发展奠定了十分重要的基础。

2 腧穴的整理与创新

准确定位穴位对于针灸防治疾病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孙氏有感于“去圣久远,学徒蒙昧,孔穴出人,莫测经源,济危扶弱,临事多感”,“夫病源所起,本于脏腑,脏腑之脉,并出手足,循环腹背,无所不至,往来出没,难以测量,将欲指取其穴,图莫可备预之要”,虽可“依图知穴,按经识分”,但“旧明堂图年代久远,传写错误,不足指南”,遂根据甄权等撰为蓝本,结合自己的经验,按位分经绘制了3幅彩色《明堂经图》。图中“其十二经脉,五色作之,奇经八脉,以绿色为之。仰人二百八十二穴,背人一百九十四穴,侧人一百七十四穴,穴名三百四十九个,单穴四十八名,双穴三百一名”。虽然此图遗失,但此次整理校勘仍对针灸的发展包括可视化的直观教学都起到了十分积极的推动作用。

孙氏还从唐代以前的针灸文献出发,首次使穴位主治系统化、规范化、具体化。孙氏穴位主治按部分为头面、心腹、四肢,按病分为风痹、热病、瘿病、杂病、妇人、小儿。有一穴主治多病者,如神庭主风头眩,善呕烦满;有多穴主治一病者,如昆仑、曲泉、飞扬、前谷、少泽、通里主头眩痛等。如《要方》指出:“凡云孔穴主对者,穴名在上,病状在下,或一病有数十穴,或数病共一穴,皆临时斟酌,作法用之。其有须针者,即针刺以补泻之,不宜针者,直尔灸之。”不但简明扼要,使用方便,更重要的是体现了同病异治、异病同治的观点,这样不但使初学者易于掌握,对临证治疗也有重要意义。

孙氏在对经外奇穴的收集中加入了不少自己在临床实践中所发现的奇穴。一类有名称有具体部位,如《要方》中的“寅门”、“当阳”、“当容”等;《翼方》中的“转谷”、“始素”等共有120多个。一类仅有具体部位而无具体名称,其中有的穴位与前代文献记载相同仅增加了名称。如《要方》载:“卒淋;灸外踝尖七壮。”有的孙氏原无定名而为后世医家所增补,如《要方》中称“十指头”,后世医家命名为十宣穴。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孙氏所首创的阿是穴,虽《内经》有“以痛为输”类似阿是穴的记载,但并未正式命名。《要方》云:“有阿是之法,言人有病痛,即令捏其上,若里当其处,不问孔穴,即得便快或痛处,即云阿是,灸刺皆验。”孙氏的阿是穴,对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正如《针灸资生经》序中说:“其间阿是穴法之说……亦皆累试累验。”当今“阿是穴”仍然为针灸学中的重要理论,在临床中发挥着独具特色的作用,孙氏的贡献不可磨灭。

孙氏还特别重视取穴法并认为:“夫用针刺者,先明其孔穴”,“凡孔穴在身,皆是脏腑荣卫血脉流通,表里往来各有所主,临时救难,必在审详。人有老少,体有长短,肤有肥瘦,皆须精思商量,准而析之,无得一概,致有差失”。鉴于此,孙氏创立了“指寸法”,即以手(男左女右)中指上第一节为一寸,中指为三寸;手大拇指第一节横度为一寸;食、中、无名、小指并拢横量为一夫。此法“以意消息、巧拙在人”,作为取穴的一种极为便利的方法,一直传承至今。

3 重灸善灸

《要方》所载针灸处方千余条,其中灸方就占1/3约400条。《翼方》所载针灸方600余条,其中灸方竟占9/10,约500余条,孙氏对灸法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灸治时不但有单穴如“胀满肾冷,瘕聚泄痢,灸天枢百壮”,还有组方如治脚气“初灸风市、次灸伏兔、次灸犊鼻、次灸膝两眼、次三里、次灸上廉、次灸下廉、次灸绝骨”。在其丰富的灸法经验的积累中,孙氏提出了一系列灸法的著名理论与方法,对同时代的王焘、后世的窦材、龚廷贤等都有巨大影响,直至今日仍然被针灸界奉为圭臬。

孙氏在灸法操作时强调体位须适当,施灸顺序须合理:“凡点灸法,皆须平直,四体勿使倾倒,灸时孔穴不正,无益于事,徒破好肉耳。若坐点,则坐灸之,卧点则卧灸之,立点则立灸之,反此亦不得其穴矣。”“凡灸,先阳后阴,言从头向左而渐下,次后从头向右而渐下,无上后下”。即无论坐、卧、俯、仰、侧,施灸部位必须平正,体位舒适,以便患者能耐得长时间施灸,同时防止艾炷等灼伤皮肤和烧损衣物等。且体位不能再随意改变,否则穴位也随之改变。施灸应有先后顺序,即先上后下、先阳后阴、先左后右,如此可以引火下行,从阳入阴,不致于燥热上火而眩晕等。总之,灸法须辨证论治、三因制宜、体位适当、顺序合理,为后世树立了典范。

关于灸法的刺激量,孙氏在《要方》中提出“艾炷大小与灸之生熟法”,并且指出一旦临证须灵活应对、知常达变,即“头面目咽,灸之最欲生少;手臂四肢,灸之欲须小熟,亦不宜多;胸背腹灸之尤宜大热,其腰脊欲须少生”。而所谓生熟的程度就是“大体皆须以意商量,临时迁改,应机千变万化。难以一准。凡言壮数者,若丁壮遇病,病根深笃者,可倍多于方数;其人老小赢弱者,可复减半……仍须准病轻重以行之,不可胶柱守株”。同时应“灸必当穴,否则无益”,否则“灸时孔穴不正,无益于事,徒破好肉”。

孙氏突出地将隔物灸进行了一次大总结。主要应用蒜、附子、豆豉、薤叶、黄土、面粉、商陆、葶苈子等材料制作成饼状来实施隔物灸法,使灸法综合药物等材料的作用取得更大疗效,同时也更方便。如治瘰疠:“灸一切瘰疬在项上及触处,但有肉结凝似作瘘及痈疖者,以独头蒜,截两头留心,大作艾炷,称蒜大小,贴疬子上灸之,勿令上破肉,但取已,七壮一易蒜,日日灸之,取消止。”取蒜能通五脏、达诸窍、去寒湿、破冷气,达到健脾开胃、消肿化结止痛之功效。治痈疽:“治痈肉如眼,诸药所不效者方,取附子,削令如棋子,安肿上,以唾贴之,乃灸之,令附子欲焦,复唾湿之,乃重灸之,如是三度,令附子热气彻内即瘥。”取附子辛温大热之温阳扶羸的功效。孙氏还首创了苇筒灸治卒中口歪,被认为是灸治借助器械的开端,给后世以重大启发。《翼方》载:“卒中风口歪,以苇筒长五寸,以头刺耳孔中,四畔以面密塞,勿令泄气,一头纳大豆一颗,并艾烧之令燃,灸七壮瘥。”纵观孙氏所载隔物灸法思路开阔,操作细致,深得辨证论治的精髓,充分体现了灸法的丰富性、便利性和独特性。

对于热病是否可灸,孙氏从辨证论治出发认为灸法可治疗热证,也能获得良效。如《翼方》载:“狂风骂詈挝斫人,名为热阳风,灸口两吻边燕口处赤白际各一壮”;“阴都,灸随年壮,主小肠热病”;“消渴口干,灸胸堂五十壮”。

此外,孙氏重灸善灸但并不回避灸法的弊病。认为灸法虽补阳但能伤阴,故“凡浮数之脉及新汗后,并忌矣”。还指出灸法也有禁忌腧穴,头维、脑户等24处不可灸。同时艾中加入中药也是孙氏对《内经》灸疗法的进一步发展,从而扩大了灸法的适应证和治疗范围,对后世雷火神针、太乙神针的出现都有相当大的启发。

4 针、灸、药并重

孙氏强调针刺、艾灸、汤药三者并重,这在《要方》和《翼方》两书中都有集中体现。孙氏认为“若针而不灸,灸而不针,皆非良医也,针灸不药,药而不针,尤非良医也”,“其有须针者,即针刺以补泻之,不宜针者,直尔灸之”,因为“汤药攻其内,针灸攻其外,则病无所逃矣,方知针灸之功,过半于汤药矣”。孙氏在其著作中所述病证的治疗多采取针、灸、药兼施,如“凡一切中风,服药益居者,但是风穴,皆灸之三壮,神良。欲除根本必火灸,专恃汤药则不可差”。这种思想深深地影响了后世医家,如宋·高保衡说:“苟知药而不知灸,未足以尽治疗之体,知灸而不知针,未足以极表里之变。如能兼是圣贤之蕴者,其名医之良乎,有唐其人孙思邈者,乃其人也。”孙氏根据各种治疗方法的特点和长处,按照病情的需要,灵活取舍,既充分发挥其各自的优势,提高疗效,又使中医疗法浑然一体,相得益彰,而不使其割裂开来而各执一端。这为后世不断开拓中医研究领域,平等对待不断出现的各具特色的治疗方法,加强各种疗法的综合疗效,树立了思想的大纛,因而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

5 刺灸须参脉诊

孙氏认为:“夫脉者,医之大业也,既不深究其道,何以为医者哉!”在《要方》和《翼方》中各有1卷阐述脉诊,故在针灸治疗中孙氏认为:“凡欲针灸,必先看脉”,“脉恶勿乱下针也”,“凡微数之脉,慎不可灸”,“脉浮热甚,勿灸”,“脉好乃下针”。如“寸口脉浮,中风发热头痛,宜服桂枝汤、葛根汤,针风池、风府,向火灸身,摩治风膏,覆令汗出”,“关上脉缓,不欲食,此脾胃气不足,宜服平胃丸、补脾汤,又针章门补之”,“尺脉紧,脐下痛,宜服当归汤,灸天枢,针关元补之”。可见孙氏作为一代宗师主张根据脉象来决定是否针灸,如何针灸就是临床中四诊合参的体现,更是中医整体观念的体现。将针灸和其他诊法乃至疗法有机融合、灵活应用,可以看作是孙氏一以贯之的杰出思想,尤其是在当今针灸临床有弱化脉诊趋势的今天,更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孙思邈是我国历史上杰出的医学家,一位真正的医学集大成者,毕生钻研医学,直至“白首之年,未常释卷……一事长于己者,不远千里伏膺取决”,对针灸学的理论与临床均作出了重要贡献。正如宋·林亿所言:“苟知药而不知灸,未足以尽治疗之体。知灸而不知针,未足以极表里之变。如能兼是圣贤之蕴者,其名医之良乎!有唐真人孙思邀者,乃其人也。”明·王肯堂言:“今独张仲景方最古,其次莫如孙真人《千金方》,如是至矣。”清·张璐也说:“继长沙而起者,惟孙真人《千金方》,可与仲景诸书,颉颃上下也。”以至于以日本著名医学家丹波元简为代表的孙思邈医学思想国外传承者、研究者也都十分崇敬孙思邈,不断将其思想发扬光大,足见其孙氏在我国针灸学、中医学乃至世界医学发展史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和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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