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芳芸
(山西中医学院基础医学院,太原030024)
当今社会,高效率、快节奏的生活工作方式,使人类心身处于高度应激状态,各种不良情绪导致的疾病严重影响着人们的机体健康。《黄帝内经》把情志内伤作为致病的主要原因,首次提出“百病生于气”的发病学观点,首创非药物性的“情志相胜法”。运用情志相胜法改善不良心态,调理人体气血阴阳,调整人体气机的升降出入,解决当前困惑人们的精神压力,可以充分发挥中医的特色,具有西医无可比拟的优势。本文重点对《内经》中情志相胜原理及情志相胜疗法重新加以审视,探索其科学内涵,扩大应用领域,为临床实践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为现代人们的养生保健提供科学有效的方法。
情志相胜法,又称以情胜情法,是指在中医阴阳五行学说及情志相胜等理论指导下,医生有意识地运用一种或多种情志刺激,以制约、消除患者的病态情志,从而治疗由情志所引起的某些心身疾病的一种心理疗法[1]。情志相胜疗法首创于《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与《素问·五运行大论》均指出:“怒伤肝,悲胜怒”;“喜伤心,恐胜喜”;“思伤脾,怒胜思”;“忧伤肺,喜胜忧”;“恐伤肾,思胜恐”等。《内经》正确认识了情志与五脏、情志与情志间在生理病理上相互影响的辩证关系,巧妙地根据以偏救偏的原则,创立了“情志相胜”的独特治疗方法,奠定了情志学说的基础。明代医家吴昆在《医方考·情志》中说:“情志过极,非药可愈,须以情胜。《内经》一言,百代宗之,是无形之药也。”金元医家张从正,在《儒门事亲》中指出:“悲可以治怒,以怆恻苦楚之言感之;喜可以治悲,以谑浪亵狎之言娱之;恐可以胜喜,以恐惧死亡之言怖之;怒可以治思,以污辱欺罔之言触之;思可以治恐,以虑彼忘此之言夺之。”明代医家张介宾在《类经》中也指出:“喜为心火之志,能胜肺金之忧”;“怒为肝木之志,能胜脾土之思”;“忧为肺金之志,能胜肝木之怒”;“思为脾土之志,能胜肾水之恐”;“恐为肾水之志,能胜心火之志”等,后世医家对《内经》中的情志相胜理论不断丰富补充、发展完善并广泛应用。
在人体,五行生克是一种自组织行为,意味着五脏形成一个自我调节网络,并通过五行生克维持动态平衡[2]。《内经》把五脏与五行相配,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它们之间产生相互生克的关系。把五脏与五志、五神相配,即肝在志为怒,肝藏魂;心在志为喜,心藏神;脾在志为思,脾藏意;肺在志为忧(悲),肺藏魄;肾在志为恐,肾藏志。由于情志活动与五脏、五行之间的相互联系,因而认识五脏之间相互制胜的五行制胜原理,自然也就成为揭示情志之间相互制胜关系的依据。情志相胜法就是根据五行这种相互制约的关系,用一种情志去纠正其所胜的情志,有效地调节由情绪产生的疾病,从而达到治疗的目的。《内经》中的“悲胜怒”、“怒胜思”、“思胜恐”、“恐胜喜”、“喜胜忧(悲)”,正是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之五行制胜关系的反映。也正是五行制胜这一哲学认识,为情志相胜法注入了基本原则,并被后世医家广泛用于指导临床实践。
《内经》用阴阳学说解释情志,对情志进行了阴阳属性的归类。如《灵枢·行针》云:“多阳者多喜,多阴者多怒。”《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暴怒伤阴,暴喜伤阳”,“重阴必阳,重阳必阴”。暴怒伤肝之阴血,暴喜伤心之阳气。阴极而阳生,阳极而阴生,在一定条件下相互制约、相互转化。根据阴阳的属性,七情中的喜、怒、惊为阳,悲、忧、恐为阴,思属脾土兼阴阳属性。若分别对待而言,则又各具阴阳之性。从动静角度考虑,喜、怒、惊的情志在生理上可以推动人体气血流行乃至激越,宜归属为阳;悲、忧、恐的情志常令人气血滞涩甚至郁凝,宜归属为阴;思则是一种相对平和的情志,无太过不及,应为平人之象[3]。人体阴阳协调则精神充沛,心理活动正常。如《素问·生气通天论》云:“阴平阳秘,精神乃治。”若阴阳失调,则产生各种疾病。情志变化因有阴阳属性可分、对立互制的特点,当情志活动出现阴阳偏胜偏衰时,只有采取具有与之相对的情志之偏,即可矫正之,这就是情志相胜疗法的理论依据,即利用情志之间阴阳消长、互相制约、互相转化的特点,进行调节控制,使情志重新趋于平衡,以达到阴平阳秘的治病目的。
气机指气的运动变化,是自然界一切事物发生发展变化的根源,升降出入是人体气化运动的规律。心肺位于上焦,在上者宜降;肝肾位于下焦,在下者宜升;脾胃居于中焦,为升降之枢纽。气机是人体生命活动的基础,情志所导致的基本变化也是气的变化,情志致病的基本病理变化,首先是影响脏腑气机,使气机升降出入失常,造成有关脏器不能正常进行工作,随后再由此而造成一系列的继发证。《素问·六微旨大论》云:“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故无不出入,无不升降”。人的生命现象是脏腑功能活动的综合,而脏腑的生理功能无非是摄入所需、排出所弃的升降清浊、出入交换的过程。各脏腑整体协调,气机调畅,升降出入有序,人体才能维持正常的生理活动,并能随时适应外界环境的变化;如果气机升降失调,阴阳失去平衡,就可以导致脏腑机能失调,而产生疾病。《内经》提出的情志相胜治疗法,正是通过改变气机的逆乱而达到治疗的目的。
中医认为,情志病是不可以用药而愈的,正如上文提到的“情志过极,非药可愈,须以情胜”。针对情志病,中医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特色,采取了情志相胜法。《内经》中最为经典的是依据五行生克理论及五脏功能相关的整体观,通过情志相互制约的作用而形成的五情相胜法。
肺在志为悲,肝在志为怒,肺金可以制约肝木,故悲可胜怒。悲则气消,怒则气上,悲胜怒即以肺气之肃降去抑制肝气之上逆,即医生激发患者强烈的悲哀之情,以悲化怒,而达到治疗目的。如在人大怒的情况下,突然听到一个很坏的消息,比如一个噩耗传来,他会突然悲伤,这样就能熄灭怒火了。
肝在志为怒,脾在志为思,肝木可以制约脾土,故怒可胜思。怒则气上,思则气结,怒胜思即以气之升发去宣散气之郁结,即医生对因久思积虑不能自拔的病人,设法使之大怒,使怒气冲散思之气结,而达到忘思虑、解忧愁、消郁结的目的。《华佗传》记载:“有一郡守病,佗以为其人盛怒则差(差,通‘瘥’),乃多受其货而不加治,无何弃去,留书骂之。郡守果大怒,令人追捉杀佗。郡守子知之,属使勿逐。守嗔恚既甚,吐黑血数升而愈。”患者暴怒,怒则气上,这样就把他胃中的瘀血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患者吐了几升黑血,病从此痊愈。此案巧妙地运用了怒气之上冲散胸中郁结之气的方法治愈了病人。
脾在志为思,肾在志为恐。脾土可以制约肾水,故思可胜恐。思则气结,恐则气下。思胜恐即以气之凝聚去抑制气之下夺,即医生引导患者对问题深入思考,转移注意力,明白事理,以达到治愈疾病的目的。“杯弓蛇影”的成语大家都熟悉。《晋书·乐广府》记载:“尝有亲客,久阔不复来,广问其故,答曰:‘前在坐,蒙赐酒,方欲饮,见杯中有蛇,意甚恶之,既饮而疾。’于时河南听事壁上有角,漆画作蛇,广意杯中蛇即角影也。复置酒于前处,谓客曰:‘酒中复有所见否?’答曰:‘所见如初’。广乃告其所以,客豁然意解,沉疴顿愈。”所以,用深思的方法可以消除恐惧的心理,问题想明白了就不再恐惧。
肾在志为恐,心在志为喜,肾水可以制约心火,故恐可胜喜。恐则气下,喜则气缓(缓,通“涣”),恐胜喜即以气之下夺去抑制心神涣散,即医者用恐吓的手段和方法,使患者产生畏惧、惊慌的情感,从而治疗其过喜所致的心气涣散、心神恍惚、嘻笑不休、状若癫狂等证。《儒林外史》描述:范进中举,喜极癫狂,因其平素颇畏岳丈之威,岳丈一个嘴巴打将过去,范进便神志清爽,不再疯癫了。患者喜极而疯,使之猝然大恐,以其大恐之情煞敛其惮散的心神之气,可谓出奇制胜。虽属小说构思,却十分合乎恐胜喜之理。
心在志为喜,肺在志为忧,心火可以制约肺金,故喜可胜忧。“喜则气缓”、“喜则气和志达,营卫通利”,而“悲则气消”、“忧愁者气闭塞而不行”,喜胜忧即以气之缓和舒畅去宣散气之愁结闭塞。以喜胜忧(悲),就是医者对因悲忧过度而致病的患者,用喜悦之事使其由悲转喜、心境豁达、振作精神,从而达到治疗目的的一种方法。《儒门事亲·因忧结块》记载:“息城司侯,闻父死于贼,乃大悲哭之,罢,便觉心痛,日增不已,月余成块,状若覆杯,大痛不已,药皆无功。议用燔针炷艾,病患恶之,乃求治于戴人。戴人至,适巫者在其旁,乃学巫者,杂以狂言以谑病者,至是大笑,不忍回,面向壁。一二日,心下结块皆散。”张子和认为“忧则气结,喜则百脉舒和”,采用喜胜悲的方法,“以谑浪亵狎之言娱之”,使病人畅怀大笑,其病不药而愈。
总之,情志相胜法是在五行生克制化、阴阳消长互制、气机升降出入等中医理论指导下产生的,“悲胜怒”、“怒胜思”、“思胜恐”、“恐胜喜”、“喜胜忧”,是《内经》中最常用的情志相胜法,此外还有阴阳对立情志相胜法、气机互调情志相胜法等。鉴于现代社会中情志疾患对人们生活的严重影响,对情志相胜理论重新加以审视,为临床实践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为现代人们的养生保健及延年益寿提供科学有效的方法,扩大应用领域,使更多的人能够充分利用情志相胜法自主调养,做自己情绪的主人,将由情志因素引发的疾病消灭在萌芽状态,从而提高生活质量。
[1]董湘玉,李琳.中医心理学基础[M].北京: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2003:103.
[2]杨学鹏.阴阳五行[M].北京:科学出版社,1998:372.
[3]韩晶杰.《内经》情志相胜理论及其养生应用研究[D].北京:北京中医药大学,2005,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