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延生
(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黑龙江哈尔滨,150001)
从语言使用的角度分析文学作品主题的研究传统由来已久,并一直被尊为弥合“文学”和“语言学”研究“两张皮”缺陷[1]的重要突破点之一。将语言学知识应用于文学分析是当前极具发展潜势的领域,这也是国际知名杂志《语言和文学》(Language and Literature)一直以来的办刊宗旨。随着Leech和Short经典著作问世,从语言学角度切入文学作品的主题论证取得了合法的研究地位,并因实证主义元素的介入而为主流研究所认同,从而变为当前实证主义文体学研究的热点话题[2]。语料库以其容量大、样本丰富、语料真实、检索快捷准确等独特的优势在现代语言学研究中日益发挥重要作用[3]。在语料库语言学的促动下,文学的语言学分析方法更是因为客观可信而赢得了科学与严谨的美名。可以说,作为一种与计算机技术相结合的研究方法,语料库在辅助文学批评方面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具体来说,对文本进行语料库检索可以对作家、作品进行对比分析,这样就可以跳出过度依赖主观性思辨的缺陷。这种方法可以为研究作家的某种语言特点或作品的主题表达提供可靠的量化依据,避免了传统文学品评中只注重概念演绎或生搬各种文学以外的理论进行穿凿附会分析的疲敝[4](165)。
然而,国内对于语料库语言学和文学分析的内涵、特征、理论基础和研究尚存在许多盲点[5],具有针对性的实证性个案研究尚不多见。而这也正是本文尝试通过具体语料库检索工具对小说《A & P》进行定量与定性分析、阐释如何运用语料库手段基于语言学知识分析文学作品隐含主题的主要初衷。本文之所以选择小说《A & P》作为具体示范语篇,是因为这部小说具有原生态话语特点,这不但满足了话语变异维度考察的观察充分性和描述充分性,同时也是保证语料库手段和语言学理论相结合进而有效阐释文学主题解释充分性的前提。鉴于话语变异这一语用元素可能沉积于语言使用的任何一个层面[6],本文就按照传统语言学分析的诸多层面逐层检索各个层面上存在的话语异化现象,然后再去揭示它们同小说主题之间的关联。这样,不但可以通过话语变异的宏观图景形象地揭示文学语言系统的语言本体意义,同时也可以洞悉文学文本产出与理解的心理机制过程,以及文学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的全息品性。尤为重要的是,从话语异化的角度探究小说主题分析论据恢复了修辞学与诗学自古已有的联系[7],使文学研究与语言学研究这对“本家”真正地聚到了一起。
小说《A & P》讲述的是在超市做收银员的19岁青年萨米,因商场经理批评3个身着泳装前来购物的女孩着装不检点而毅然辞职的故事。故事场景从古色古香的城堡和梦幻般的森林转移到商品经济下庸俗无聊的现代美国小镇。国内外批评界从这一视角展开具体研究涵盖了文学研究各个可能层面,主题阐释更可谓汗牛充栋,主要涉及厄普代克的叙述技巧以及反文化传统主题,亦涉及细致之情欲描述、性冲动、文化压抑、宗教信仰等更普遍的人类主题[8]。但大家一致认同的是它反映了 60年代初期美国生活的枯燥乏味及其对人性的压抑,同时也是个性主义和传统观念冲突下个体身份焦虑的真实写照[9]。然而十分有趣的是,学界对于这部小说的话语特征却鲜有考鉴,基于语料库检索与分析的文学主题的语言学论证研究尚未发现。有鉴于此,笔者尝试以小说《A & P》为例,运用语料库检索小说中所涉及的话语异化表征具象,从而探究这部小说所隐含的“身份焦虑”这一强势主题同话语异化之间互为表里的表征关系。由于“身份焦虑”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社会心理学概念,它直接体现了个体自身与“社会心理”之间的内涵关联性,因此可以将其看作是“社会心理”(mind in society)的一面镜子。从结构上看,“社会心理”主要可以分为两个维度:心理维度和社会维度,而前者又分为情感和认知两个构块,后者则主要体现为人际构块[10]。无论是社会维度,还是心理维度,二者都需要借助语言维度得以表征,因此“社会心理”概念需要语言层面作为载体。据此,能够反鉴“社会心理”概念的“身份焦虑”可以具化为四个分支维度:情感维度、认知维度、语言维度和人际维度。换言之,小说《A & P》的主题“身份焦虑”的话语异化表征考察就变成了情感焦虑、认知焦虑、语言焦虑和人际焦虑的话语异化表征考察。
英国语言学家 Leech和 Short认为,“话语异化(deviation)可以被看作话语使用对于常态的偏离,即语言人出于获取某一既定交际功能或美学功能而试图突破语言常规调配的语言现象”[11]。由此可见,话语异化表征的具体层面都应该包含丰富的人际修辞理据。首先,语音历来被尊为语言的物质外壳。如果仅从信息传播的角度来看,语音是人们接受或传达思想时必然借助的重要载体与媒介。但是,语音的功能并非仅仅囿于信息传播,它还具备一定的诗性功能,这在诗歌的音韵变化中体现的最为明显。因此,语音异化可以被看作是情感焦虑的最佳载体。其次,语词被看作是在能指和所指之间建构心理表征的认知符号[12],同时也是切入语言学认知本体的利器[13]。认知维度是否存在偏颇在语词维度均有所体现,因此通过考察语词变异维度就可以直接洞悉认知焦虑的具体情况。再次,语法在主流语言学中一直被看作是命题表征的描述与规范,更是揭示人类“元”认知能力这一黑匣子的重要线索。自然而言,语法异化成为考察小说中语言焦虑的最佳切入点。最后,语用维度历来关注的是人际交往的和谐,但是焦虑却是这种和谐人际关系建构中的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因此,通过锁定语用层面的异化表象,自然可以破译人际焦虑的指向与范畴。
小说《A & P》这部特色鲜明的文学作品在语言本体上就与话语异化存在密切的本体关联性。确切地说,二者之间的关联性指向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直接切入小说主题“身份焦虑”的建构与表征。从语言本体的语用属性来看,小说主题建构渗透于语言使用的各个层面进而赋予小说主题充分的语用与哲学支撑,因为语用元素一直就存在于语言以及语言使用的所有结构当中[14]。概而言之,语音异化表征了情感焦虑特点;语义异化突显了主人公的认知焦虑特征;语法异化突出了语言焦虑倾向;语用异化表现了人际焦虑特 性。本研究的论证骨架在于运用语料库的检索手段寻求话语异化的具象表达,然后建构这些话语异化与小说《A& P》主题之间的话语表征关联性以及现实一般性。
语音异化是指小说文本在语音层面上表现出明显的规范偏离性。语言中所具有的声音和节奏往往被看作是作家表达感情、刻画人物的重要手段,例如对语音类别、有无、长短、强弱等加以控制,就可以在特定的文本语境中编码与主题相关的修辞效果,从而实现一种“类催眠”效应[15]。在小说《A & P》中,语音异化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并且三者分别从不同的视点直指小说的“情感焦虑”特征,进而揭示主人公“身份焦虑”的主题。
第一,小说的标题是最明显的语音异化表征形式,因为它涉及语音异化手法当中部分音节的省略与宽泛性代替[16]。一般来讲,小说的标题都会用具有显性实意的文字,表达明晰的音义价值。但小说《A & P》却并非如此,它只是使用了一个缩写了的字母拼合词,因此并不具备完整的语音特征。出于短篇小说创作的一般性考虑,其标题的语音异化一定有其内在的理据。依据小说文本,“A & P”字面意义实际上指的是大西洋和太平洋食品超市。但如果仅从“A & P”的发音角度思考,却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乔伊斯的小说《Araby》。依据完形心理学的观点,“A & P”可以看作是《Araby》的音律变奏与异化[8]。小说《A & P》的这一语音异化特点使得小说本身具备了“副文本性”(para-textuality)[17]修辞特征。鉴于小说《Araby》的主题也是“盲目追求爱情”而引起的情感焦虑,因此小说《A & P》通过韵律变奏而激活的“副文本性”同样支持语音异化和情感焦虑之间的关联性编码。可以说,这一“副文本性”所暗含的主题密码为读者的阅读提供了导向性要素,从而有效地表征了“情感焦虑”的建构意图。
第二,如果说这种情感焦虑在标题中的表征是通过“副文本”方式得以激活的话,那么在小说主体部分这种情感焦虑的表征则通过以字母A和P开头的单词的高频性而得以向纵深维度延伸。通过语料库检索全文可以发现全文近3 000个词汇,以A和P两个字母开头的实词占词汇总数的10%(二者各占5%)。这样,以字母A和P开头的单词就如同两条相互交织的基因链,进而和标题A & P构成了全息性表征关系,使得一开始的情感焦虑变为通篇的情感焦虑。换句话说,小说《A & P》通过编码A音串和P音串于小说的语音表征层面,塑造了一种带有复码特征的语音异化程式,从而全息性地表现小说中隐含的情感焦虑主题,而这恰恰是传统文学批评所难以企及的盲区。
第三,情感焦虑在语音异化层面的表征不但表现在宏观的复调音串单调性,同时也体现在微观的辅音占先性语音异化特点。确切地说,小说《A & P》中包含辅音的单词占据了绝大多数,并且词汇的语音外壳在元音与辅音的比例分配上存在严重失衡。仅以出现频率相当、功能相当的A和P两个字母开头的单词为例,其中包含约80%的爆破辅音,结果导致了爆破辅音群组占据了压倒性优势,从而营造出一种单调的噪音氛围。语音象似性的研究表明,大口形响亮的元音表示大幅度、快捷、明显的动作,强烈的情绪色彩;爆破音则暗含一定的焦虑与噪音性特征[16]。小说《A &P》中“A”和“P”这两个音刚好是元音和爆破辅音的典型。二者之间比例严重偏向于爆破辅音营造了一种噪音性的语音氛围,这自然为情感焦虑的编码建构了良好的语音异化环境。
语词是命题表征的基本元素,因此语词异化反过来说明了主体对于一般性认知的偏离性特点。语词异化是指词汇使用在频率上向某一或某些既定词汇倾斜,从而表现出明显的话语异化特征。以小说《A & P》为例,Range词汇分析表明这部小说整体词汇的单调性表现为两个方面:其一,从宏观视角来看,小说中初级词汇存在过度高频使用倾向,具体表现为文本词汇的词库分布倾向于简单词汇库。有关小说文本词汇占据3个库的分布情况见表1。
表1 文本词库分布
小说文本词汇在 4个词库中的百分比分别是81.87%、6.61%、0.31%和11.21%。根据Ringbom(1998)的观点,在以英语为母语者的文章中出现词汇的正常词库分配比例应该分别为:70%、10%、10%和10%。据此来看,小说《A & P》中过度使用了最常用1 000词,而少用了最常用1 000词以外的词汇。虽然有些词汇在特殊词库当中,但是仔细研究不难发现它们都是一些专有名词和日常用词。因此,小说《A & P》中存在词汇单调性特点。此外,从小说《A & P》文本中词汇的形符和类符比例关系来看,同样可以发现语词的单调性特点。二者比例高达4:1,这远远高于一般文学作品的形符和类符比[18]。换句话说,小说中低频词汇的高频使用未能表现出主体认知的复杂性与广延性。这种语词异化特征及其所蕴含的认知过度简化性倾向从反面说明小说主题建构认知视角的狭隘与单一,而这是导致认知焦虑的心理势能前提。其二,从微观视角来看,语词异化表征身份焦虑的认知焦虑维度在小说中还表现为两个方面。第一,代词使用分布表现出反转性变异特点,这使得小说叙述视角发生混乱。通过统计,小说中人称代词的使用频次具体信息见表2。
表2 文本代词频数分布
从上表信息中,我们不难得出两点发现。在第一人称单数和复数的频次使用上,我们发现第一人称单数(76)明显多于第一人称复数(7)。从个体角度讲,二者之间显著的差异一方面表明了主人公的自我关注程度,一方面也表明了其归属感的孱弱与无助。这一点在第二和第三人称的单、复数之间总体频次上同样也有所体现。此外,按照第一人称到第三人称的排序,结果第三人称代词占据绝对多数(162),这远远多于第一人称(83)和第二人称(34)。小说(从)一开始就是从主人公 Sammy的视角出发展开叙述的,因此小说中第一人称可以被看作为缺省性表达视角,但语料库检索分析的发现与之大相径庭。叙述视角在“名”与“实”上的矛盾使得小说视角陷入一个悖论当中——名义上以第一人称叙事,但却行第三人称之实。从认识论的角度来讲,如果一个主体认知世界中过多地充斥着他者印象,那就说明他已经介入到身份的认同危机当中,随之而来的就是自我身份的焦虑[19]。据此,我们有理由认为代词分布的异化倾向表明了主人公自我焦虑的特点——他者中心的世界里没有自我,这往往是焦虑的结果。
第二,算子使用表现出异常的聚合属性——明显偏重于单一极性度算子或逻辑算子。就极性算子(肯定与否定)而言,检索全部的语料之后,共发现否定算子频次总计14次,其中no出现6次,而not出现8次。社会心理学认为一个过度肯定或否定世界的人往往存在着认知上的不确定与焦虑。小说《A & P》中,否定算子的过度缺失可以被解释为身份焦虑的证据,因为一个了解自己身份的人对于肯定与否定的把握是适度的合理,而不是青睐任何一个向度的偏激。就逻辑算子(“and”“but”和“or”)而言,它们往往被看作是认知性连贯建构的重要手段。因此,考察逻辑算子的频次以及比例关系也可以诊断认知维度上是否存在焦虑。经过语料库检索,我们发现肯定性连词“and”占据绝大多数(105个),而转折性连词“but”(18个)以及具有一定不确定性和开放性的连词“or”(12个)比例严重不足。显然,这里存在“and”使用的过度冗余。而在12个“or”出现的地方,连接小句的只有2例,所占比例微乎其微;而其余的15例均连接的是名词,其功能和“and”没有太大的差别。换言之,表示一定程度不确定性的选择连词“or”的不确定性在这里受到抑制。尽管转折连词“but”出现 18次,但从转折连词“but”的链性辖域来看,其具有明显的收缩特性,而这与焦虑对于个体认知的干扰密切相关。由此来看,如果说否定词的缺失是从逻辑命题本身的角度说明了主人公在认知维度存在焦虑的话,那么三个连贯表征的逻辑算子之间比例严重失调则从命题表征的认知角度说明了主人公的认知焦虑特点。
语法可以看作是有关语言规则的语言,因此它具有“元”语言特点。一般来说,语法异化就是在语言系统内部的变异[20],它不是通过特定的语用环境而赋予语言符号以特殊含义,而是通过在语法形式内能指和所指的偏离以及对组合关系和聚合关系的违背而创造出的临时性特殊含义。相应地,语法异化就可以作为刻画语言焦虑程度高低的最佳视点。语法异化表征分析主要关注的是一些常态语法结构中所蕴含的语用价值如何同小说的主题建构关联。就小说《A & P》而言,这里语法异化主要表现为非谓语动词的三种不同形式(“-ed”“-ing”和“不定式 to”)同语言焦虑之间的表征关系。
依据 Twose(2008)的文学语料库数据[21],不定式结构在小说当中每千词不超过 1.7次;过去分词或现在分词在小说当中每千词不超过1.2次。通过检索相关语料,我们发现小说《A & P》中存在30例不定式,13例-ed形式和42例-ing形式。鉴于全文共计近3 000词,因此每一千个词汇中三者出现的频次分别是:14、19、27。因此,这部小说的一个典型文体特点就是非谓语动词具有明显的高频性特征。就时间向度而言,尽管三个非谓语动词形式在修辞效果上都表现出一种碎片性特点,但在时间指向上却存在明显的差异。如果说不定式所形成的概念表征往往是指向将来的话,那么过去分词指向过去,而现在分词则锚定现在。非谓语动词的这种时间广延性直接说明了碎片化语言背后的语言焦虑不只是存在于当前,还存在于过去并延伸至将来,这使得语言焦虑表征在内涵上具有了深刻的“抗时间性”。
就语法功能而言,三者的共性在于它们对概念表征的处理均带有紧缩性特征[22]——原来的小句被分词或不定式所代替,这当然符合话语表达的经济性要求。但是,分词和不定式的使用剥夺了原来小句的句法地位,从而使得小说文本在语法层面出现了名词化偏向和动词化偏向(Lehmann 1988),这显然具有明显的文体标记性特征。与并列句相比,这些结构并不具有语法自主性,因此这些非谓语动词的使用具有明显的被动性和抑制性。如果上升到概念表征层面,非谓语动词所反映出的语法紧缩性就体现出语言人在语言使用上的碎片化处理特征。由于非谓语动词结构具有典型的“离句化(desententialization)”[23]特点,因此它们在文本中的高频性、碎片化处理特点十分形象地刻画了处于焦虑中的人的话语特征。尤为重要的是,非谓语动词所表现出的句法压缩(reduction)直接关联的是“推断性”的扩大(referential maximization)以及语义的“泛化”(semantic overgeneralization),相应地读者就要付出较多的认知努力破解语言层面的障碍。这样一来,读者就可以切身地体会到碎片化话语理解有多么的不便,对于语言碎片化所伴生的焦虑感也就有了直观的认识。
从信息论的观点来看,语言是一个能够传递信息的符号系统。但是,话语交际又往往超出单纯信息的交流,里面还掺杂着人际因素,这也被看作语言的一般性语用内涵。语用异化意即在人际交往因素中存在着偏颇与延异。换言之,语用异化出现时,正常的语言表现形式往往表现出偏离。小说《A & P》中的语用异化与人际焦虑建构主要体现在话语标记语和言语行为两个维度的分析上。小说《A & P》很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口语特征十分鲜明,话语标记语就是其中之一。从信息传递的角度看,话语标记语属于冗余信息;单从人际交往的角度讲,话语标记语却是破译人物心理的重要标记[24]。依据交际常识可知,处于人际焦虑中的个体在语言上往往是结巴的或者不连贯的,其间充斥着多样的话语标记语。例如:
例1 Mrs.Solis: Is your finger okay?
John: Yeah, yeah, it’s just a small cut.
Mrs.Solis: Let me see.
John: Hmm.You know, Mrs.Solis, Um, I really like it when we hook up, but, um, well, you know, I-I got to get my work done, and I can’t afford to lose this job.
(From Desperate Housewife Season I Episode 1 18:40-19:14)
在上述对话中,John作为Mrs.Solis家的剪草工喜欢上了Mrs.Solis,他也知道Mrs.Solis知道这一点。所以上述情景发生的时候,John非常焦虑,不知说什么才好。观察他的话语,不难发现许多的话语标记语,如黑体所示。就本文研究对象而言,小说《A & P》在话语标记语上也体现出话语标记语占先的特点。结合上例 1,我们就可以反推说话人处于人际焦虑的困扰当中,例如:
例2 She had sort of okay hair that the sun and salt had bleached, done up in a bun that was unraveling,and a kind of prim face.Walking into the A & P with your straps down, I suppose it's the only kind of face you can have.She held her head so high her neck,coming up out of those white shoulders, looked kind of stretched, but I didn’t mind.The longer her neck was, the more of her there was.
上例2只是给出话语标记语出现的比较集中的一个语段,在小说《A & P》的全部文本中,话语标记语的频次见表3。鉴于话语标记语和焦虑的高度相关性,小说中话语标记语的高频性均证明主人公处于人际焦虑当中。
除了话语标记语之外,Sammy和老板之间对话的言语行为性质则从反面体现出Sammy的人际焦虑感。例如:
例3 Boss: Did you say something, Sammy?
Sammy: I said I quit.
Boss: I thought you did.
Sammy: You didn't have to embarrass them.
Boss: It was they who were embarrassing us.
Sammy: Fiddle-de-doo.
Boss: I don't think you know what you’re saying.
Sammy: I know you don’t, but I do.
Boss: Sammy, you don’t want to do this to your Mom and Dad,
You’ll feel this for the rest of your life.
上面的对话是小说中Sammy和老板直接的对话。从言语行为的分析角度来看,二者所涉及的间接言语行为序列见表4。
从直接言语行为来看,交际上方基本上主要以陈述为主(如黑体所示)。但从间接言语行为来看,却发现二者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是多么激烈(如斜体部分所示)。美国著名心理学家Rollo May认为焦虑打击到我们自身内在‘核心’,它是我们自身的存在受到威胁时所感受到的那种东西[25]。从社会心理学上讲,人际焦虑是一种对于当下所处的社会等级过于平庸,或者会堕落到更低的等级的一种忧虑。这种忧虑的破坏力足以控制着人际交往中与不同权势个体的话语松紧度。当我们发现自己处在无法与社会设定的成功典范保持一致的危险中时,从而被剥夺尊重和尊严,随着身份焦虑而到来的就是耻辱感。当我们不太在意这样的一种社会规定的时候,这种忧虑不再控制话语张力而得以释放,直接体现为交际冲突,Sammy和老板的对抗就是很好的例证。
表3 文本话语标记频次分布
表4 文本言语行为频次分布
总而言之,小说中所隐含的人际焦虑主题在语用异化层面得以突显,依靠的是一正一反两种彼此勾连的手段。话语标记语是显性的突显方法,其高频性聚合特征反映出主人公人际支撑系统中缺乏良好的接纳与支持,较大的人际压力所产生的焦虑感在语言使用上留下了话语标记语的痕迹。言语行为是隐性的建构手段,老板言语行为的间接性以及 Sammy面子威胁行为的直接使用对比很好地突显了主人公因为人际焦虑阀限过高、突破自我控制极限进而爆发的人际焦虑触发过程。可以说,没有上述两个语用异化层面的反观,小说中所隐含的人际焦虑主题则很难得以有效解读。
本文借助语料库检索手段探究了厄普代克小说《A & P》中存在的身份焦虑主题,分别由语音、语词、语法和语用四个层面切入,尝试描摹主人公在情感、认知、语言和人际四个维度上存在的焦虑性心理几何图景。依据文本的客观性,我们进行了小说主题的客观分析与论证。研究发现,统计或计算这种依靠定量分析来支撑对文学语篇文体特征的主观判断可以获得客观的分析结果的方式,具有一定的可行性。这也正好验证了Leech和Short(1981)的观点:借助合理的方法论指导以及语言学理论框架,从某种意义上讲,文学分析可以被看作是一个统计活。作为对传统文学批评的补充,语料库手段结合具体的语言手段展开细致的文本分析开启了文学批评的实证主义研究趋势,拓展了文学批评的研究层面,丰富了文学批评的研究方法。本文对于小说《A & P》的分析表明,以语料库为工具,以语言学理论为指导,以文学主题为旨归,文学文本的深度分析将会丰富文学作品意义阐释的内涵性空间,这或许将是文学批评需要圈定的另一重要生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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