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关于人的真正自由实现的历史路径解析

2012-01-21 18:09祝利民
关键词:马克思劳动

祝利民

(潍坊学院,山东 潍坊 261061)

原始社会,人的自由表现为一种自然权利,尚未以历史形成的需要为基础。人的自由是渐次丧失的,在古代和中世纪呈现为人对人的统治,随着资本主义异化的出现达到了顶点,造成了人与物相对立,人被物所统治。在奴隶和封建社会,人们在劳动中的关系始终表现为他们本身之间的个人关系,也就是说社会关系还未独立化。随着资本主义拜金思潮的出现,社会关系开始独立化并压制人。到了共产主义社会,共产主义联合体的形成,才是人的真正自由的实现。

一、人的自由的历史形式

古代希腊城邦制社会,自由权与财产还不具有必然的联系,希腊城邦内的居民分为城邦公民、外邦人和奴隶,但只有公民才享有政治权利,公民身份一般是由出身决定的,只有父母都是本城邦的成年男子才能取得公民权,当然公民权的获得是由居住地和财产数量划定的。当时的自由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拥有公民权因而能够参加政治活动的人;一种是没有公民权的自由人。他们或是来自外邦的移民(例如雅典的“异邦人”),或是由于特定的历史原因而与当权的公民集体处于不平等地位者(例如斯巴达的“边民”),或是因贫困而失去公民资格者,或是因违法而被剥夺了公民权者,或是被释放的奴隶。其中只有享有公民权的自由人拥有一定的财产,而其他的自由人则不一定拥有。

而封建社会的自由是一种与私有财产直接绑定的特权,“在中世纪,权利、自由和社会存在的每一种形式都表现为一种特权,一种脱离常规的例外。在这里不能不指出这样一个经验事实,就是这些特权都是以私有财产的形式表现出来。”[1]381至于中世纪的自由,“阿克顿勋爵写道:‘中世纪自由权概念异于近代自由权的在于这一点:它是以财产为依据的。’麦特兰发表了同一的意见说,‘在中世纪时代,自由权和财产权,是密切地联系着的观念’。”[2]329由于在中世纪,市民社会与国家还是紧密相联的,市民社会的划分还带有政治性质,各个等级不必因处于在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这样的不同领域,而转换自己的角色,一般来说,财产和家庭这些市民社会的要素是享有国家政治自由的必要条件,个人的出身、等级、文化程度和职业被作为政治差别而公开化。

在资本主义社会,人的自由明显地受制于财产的多寡,统治阶级宣称的普遍自由完全是虚幻的自由。在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是不享有国家的公共政治生活中的政治自由的,如选举权和被选举权、言论、出版等自由,“自由就是从事一切对别人没有害处的活动的权利。每个人所能进行的对别人没有害处的活动的界限是由法律规定的,正像地界是由界标确定的一样。这里所说的人的自由,是作为孤立的、封闭在自身的单子里的那种人的自由。……自由这项人权并不是建立在人与人结合起来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人与人分离的基础上。这项权利就是这种分离的权利,是狭隘的、封闭在自身的个人的权利。自由这一人权的实际应用就是私有财产这一人权。”[1]438

资本主义人权的实际应用即为私有财产这一人权,这句话与阿克吞勋爵上述“中世纪自由权概念异于近代自由权的在于这一点:它是以财产为依据的”是否相矛盾呢?中世纪的自由权与资本主义的自由权相异的地方在于中世纪明确地把市民社会的要素作为享有政治自由的要件,但是资本主义为了获得广泛的统治基础和巩固自己的政权,而在法律上取消了参与政治的前提是具备相应的财产。但是这种宣布只是一种原则上或理论上的言论,在实际生活中,相应的私有财产仍然是享有自由权的前提和基础。“当国家宣布出身、等级、文化程度、职业为非政治的差别的时候,当国家不管这些差别而宣布每个人都是人民主权的平等参加者的时候,当它从国家的观点来观察人民现实生活的一切因素的时候,国家就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废除了出身、等级、文化程度、职业的差别。尽管如此,国家还是任凭私有财产、文化程度、职业按其固有的方式发挥作用,作为私有财产、文化程度、职业来表现其特殊的本质。国家远远没有废除所有这些实际差别,相反地,只有在这些差别存在的条件下,它才能存在,只有同它这些因素处于对立的状态,它才感到自己是政治国家,才会实现自己的普遍性。”[1]427

在资本主义社会以前,商品经济还不十分发达,主要的经济形式是自然经济,人们的生产主要受到自然界的支配,人们的生活主要以血缘和土地作为联系的纽带,而资本主义是建立在商品经济的基础上的,分工和商品交换使得人们处于一种时而聚集、时而分散的状态,所以,在资本主义社会,“个人的自由发展和运动的条件……是受偶然性支配的,并且是作为某种独立的东西同单个人对立的。这正是由于他们作为个人是分散的,是由于分工使他们有了一种必然的联合,而这种联合又因为他们的分散而成了一种对他们来说是异己的联系。……在这些条件下,各个人有可能利用偶然性。这种在一定条件下不受阻碍地利用偶然性的权利,迄今一直称为个人自由。”[3]121-122

真正的自由必须扬弃单子式的个人的自由,只有在联合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

二、马克思共产主义自由思想的本体论意蕴

以往哲学多谈到“自由王国”的此岸性,也就是从认识论意义上谈“自由王国”的实现。关于自由的问题,大多数人认为自由是认识论意义上的,在认识论方面探讨自由的主要以斯宾诺莎和恩格斯为代表,斯宾诺莎在《伦理学》中提出自由即认识必然性。

恩格斯对黑格尔的这一段论述是持肯定态度的:“黑格尔第一个正确地叙述了自由和必然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必然只是在它没有被了解的时候才是盲目的。’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摆脱自然规律而独立,而在于认识这些规律,从而能够有计划地使自然规律为一定的目的服务。”[4]455“诚然,从形式上看,黑格尔也是这样认为的,但黑格尔是在绝对精神认识自身所内在地固有的必然性(其实不过是‘当然’)的意义上理解自由的。他说:‘自由本质上是具体的,它永远自己决定自己,因此同时又是必然的’。这种必然性不是一种‘外在的必然性’,而是‘真正内在的必然性,因为内在的必然性就是自由’。因此,黑格尔的自由观同恩格斯把自由了解为对纯粹外在于人的自然律的自觉把握,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5]342黑格尔提出自由不是任性,而是意志根据自己的本性活动,不受制于它律和偶然性的支配。黑格尔主要是从人的理性本质的角度谈到自由作为理性自决的活动力量,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人类自身具有目的,就是因为他自身中具有‘神圣’的东西,——那便是我们从开始就称做‘理性’的东西;又从它的活动和自决的力量,称做自由。”[6]73

马克思吸收了黑格尔自由观的真谛,其共产主义社会的自由思想含蕴着本体的意味,马克思、恩格斯曾经指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3]294“自由王国”与自由人的联合体是对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状态的哲学表达。这里的人的“自由”含有本体论的意味,因为人不同于动物,人具备本体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规定性,即自因性,因为本体是一种内在的自我否定,它是自己规定自己的,近似于赫拉克利特的火与逻各斯,自己指引自己的发展道路,是一种自律,更是一种自由。就某一种具体事物产生原因的探究,我们追溯到另一个具体的存在物,另外一个存在物又可以归因于其他存在物,原因序列可以无穷地向后推延,但这些都是它因。“自由王国”的诞生即共产主义的实现,使人能以自己的本性决定自己的活动,人由依赖性、依附性走向独立性。

人在经验上是无法摆脱自然必然性的,物质生产的领域是一个自然必然性的王国。人类要维持和再生产自己的生命,总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进行生产物质资料的劳动。这是一种永恒的必然性,不以社会形式的变换为转移。但是共产主义社会,人们不再受制于这种自然必然性,因为这仍然是一种外在的制约力量。共产主义社会的生产力高度发达,人们的活动不是以生存为其目的,而是以发展作为其活动的旨归。

三、马克思关于人的真正自由的历史实现方式

人的自然需求的满足是实现人的前提,而人的活动自由,精神生活丰富才是成就人的根据。从理论上来说,人是兼具灵与肉、精神与物质二重性的存在物,这为人向上提升与向下堕落提供了可供选择的自由空间,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的分工与私有制却导致了人的灵与肉、感性与理性等一系列的二元分裂的现实存在,人要克服灵与肉、自然与人、感性与理性等分裂才能获得自由。

历史上的很多哲学家都隐约地意识到自由应当是人的二重性的展开和统一的运动。例如杜林认为:“自由是在于:理性的认识把人拉向右边,非理性的冲动把人拉向左边,而在这样的力的平行四边形中,真正的运动就按对角线的方向进行。这样说来,自由就是认识和冲动、知性和非知性之间的平均值,而在每一个人身上,这种自由的程度,用天文学的术语来说,可以根据经验用‘人差’来确定。”[4]455哈耶克认为,“‘道德的规则不是理性做出的结论’,而是介入本能和理性之间的习惯,而个人自由就是自发自生秩序中最为重要的一则道德遗产。”[7]32

很多哲学家对自由问题采取了艺术的解决模式,如谢林通过审美直观的方式来克服人的感性与理性、精神与物质的分裂,使自我与非我实现一种无差别的统一,二者完全融为一体。席勒“通过游戏冲动,把人的感性要求和理性要求结合在一起,把物质过程和精神过程统一了起来。他认为,美不仅是我们的对象,而且是我们主体的状态。席勒认为在审美过程中,思维、感觉和情感是交织在一起的。”[8]18席勒的能动性和受动性的交替与融合,能够看出他对自由和完美人性的追求。但他没有理解实践活动的意义,把劳动与自由和艺术对立起来,他的游戏冲动还主要是精神领域的过程,疏不知灵与肉、感性与理性、人与自然只有在人的实践活动中才能逐步实现统一。

他们提出的对自由问题的解决模式,往往忽视人的活动,没有找到人类的二元分裂的精神劳动与物质劳动分工源溯,无法透视消灭真正分工的历史趋向和现实运动,缺乏酝酿自由的历史基础,导致自由的现实性缺失。

古代人的自由是一种原始的自由,还未以历史形成的需要为基础。阶级社会的人的自由是少数人的特权,真正自由的实现是在生产力发展的基础上,扬弃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这两大分工,克服人的内在的二重性衍生出来的一系列二元分裂,达到更高阶段的统一。当然,并不是说自由只是在共产主义的最高阶段一蹴而就的,它是在现实的历史运动中逐步生成的,现实的历史运动同时是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自由不是先验的,真正自由的现实是一个具体的历史过程。“马克思的哲学,其基础和前提(亦即出发点——它既是逻辑在先的也是时间在先的)是实践,其结果是人的异化的历史生成和历史消解(它也就是人的奴役与人的解放),其归宿是自由。”[5]159

在生产力水平相对低下的社会状况下,分工和异化是实现人的真正自由的必经之路和过渡阶段,马克思谈到“人类不得不作为奴隶来发展自己能力”。[9]258人类之所以要承受分工带来的异化,这是生产力水平低下的情况下,人类发展生产必然出现的现象。分工及其异化是生产力发展的手段,同时生产力的发展又是扬弃分工、异化的根本要件。人类必须不断地发展生产力,否则一切陈腐污浊的东西又会再次出现。以前的时代变迁多以征服和消亡、剥夺和被剥夺而告终,如果生产力不发展,人类社会还会呈现“此消彼长”的态势,无法实现人类的真正自由。“唯有借助于这些生产力,才有可能实现这样一种社会状态,在这里不再有任何阶级差别,不再有任何对个人生活资料的忧虑,并且第一次能够谈到真正的人的自由,谈到那种同已被认识的自然规律和谐一致的生活。”[4]456“旧的生产方式必须彻底变革,特别是旧的分工必须消灭。代之而起的应该是这样的生产组织:在这个组织中,一方面,任何个人都不能把自己在生产劳动这个人类生存的自然条件中所应参加的部分推到别人身上;另一方面,生产劳动给每一个人提供全面发展和表现自己全部的即体力的和脑力的能力的机会,这样,生产劳动就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而成了解放人的手段,因此,生产劳动就从一种负担变成一种快乐。”[4]644

原来,人类社会的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是由不同集团来分担的,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实现了统一于个体的人内部的状态,一方面,精神活动具有了生产劳动的性质,人在自由时间内的发展同时也就是劳动力在扩大规模上的再生产。人运用自由时间学习科学文化知识,陶冶自己的精神,培养自己的多种兴趣,发挥和发展自己的各种能力,丰富和完善自身,把自己变成新的主体。当这种在自由时间内获得了新的发展的人投入到直接生产过程中时,就会把社会生产力大大推向前进。另一方面,劳动时间也具有了自由的性质,劳动成了自由地发挥和发展人的才能的场所。这时,“个性的劳动也不再表现为劳动,而表现为活动本身的充分发展”[10]287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真正达到类的个体化,即分属于不同集团的活动回归个体的人本身。同时也是个体的类化,即个体活动的有机协调性能在社会整体上得到体现。“它意味着整个社会就像一个健全人的身体对自己任何一个器官、肢体和部位都能够自由而有效地调节和支配一样,既自由自觉又自然而然。”[12]24

[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2] 汤普逊.中世纪经济社会史:下册[M].耿淡如,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 何中华.重读马克思[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9.

[6] 黑格尔.历史哲学[M].王造时,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

[7] 梁晓杰.社会分工与道德普世[J].现代哲学,2001(2).

[8] 席勒.美育书》[M].徐恒醇,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

[9]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1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11] 何中华.社会发展与现代性批判[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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