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追梦人

2012-01-09 03:08刘炜
人民周刊 2012年2期
关键词:政法学院资中吴敬琏

◎刘炜

“80后”追梦人

◎刘炜

江平、资中筠、吴敬琏、沈昌文、周有光等一群老而弥坚的“80后”,老骥伏枥,频频对公共事务发表意见,期待社会变革,呼吁公平正义。他们因其阅历丰厚,发言往往一针见血,对社会多具建设性。

他们在耄耋之年,对社会的热情,不减当年,或与其曲折人生经历相关。“他们是在试图拾起自己在动乱年代里,逝去的那部分青春。”有评论如此写道。

这群“80后”了不得

经提及,人们才发现,在近日法学界召开的一次座谈会上,竟有不少“80后”学术大家出席,如江平(81岁)、郭道晖(83岁),二人均为中国最知名法学家,皆已退休。

已过80岁的江平,曾担任中国政法大学校长、第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全国人大法律委员会副主任,被誉为中国政法大学永远的校长。江平出版了字数达40余万的《沉浮与枯荣:八十自述》,并设立了江平民商法学奖学金。

与江平类似的老人,还有资中筠。这位已过80岁高龄的历史学家,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所长,退休后,致力于让年轻人了解最真实的当代史。

实际上,“80后”老人活跃在社会各个角落,已不足为奇。这群老骥伏枥、老而弥坚、活跃的“80后”老人,除了上述江平、资中筠二人,还有袁伟时(80岁)、李泽厚(81岁)、吴敬琏(81岁)、沈昌文(80岁)、何兆武(91岁)、周有光(106岁)等。

是什么让这群本该休养晚年的老人,如此活跃?他们的早年,与普通百姓有何差别,以至于至今仍能秉持年老之体,依旧为社会呐喊?

青年才子佳俊

法学泰斗江平,最早就读的是新闻专业,那还是在1948年,江平不到20岁。

此时的江平,踌躇满志,要做一名“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记者,期望用报纸来实现国家的民主化、自由化,使之成为真正的民之喉舌。

然而一年之后,他就因加入反抗国民党政权的青年组织而被迫辍学。北平解放后,他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北平市团委筹委会的工作。

又过两年,江平被选入首批留苏学生,赴莫斯科大学法律系学习。江平的法学基础,也是在这段留苏期间打下的。

回国后,江平赴北京政法学院任教(中国政法大学前身)。时任院长钱端升欣赏江平的才华,视其为政法界不可多得的奇才,称其为政法学院二才子之一。

资中筠早年亦是才华横溢,她曾考入燕京大学,一年后,硬是退学,因为更想去清华大学读书。她如愿以偿,在清华,她遇到了影响她终生的授业老师:冯友兰、钱钟书、雷海宗、温德(美国)、杨绛等。

谈及自己的早年教育时,资中筠称,她从小受的是民国教育,有一门课程叫做“公民课”,即“学如何做一个好公民”。资中筠后来得知,这门课的最早倡导者,是蔡元培先生。

曾任三联书店总经理兼《读书》杂志主编的沈昌文,早年家世不顺:父亲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子弟,沉湎于鸦片,家产败光,债台高筑。父亲去世后,沈昌文进入上海的首饰作坊“银楼”当了名学徒。

不过,沈昌文认为他的这段经历受益良多:常常得侍候人们打牌,来往的人特别多,有国民党人,有土豪劣绅,也有地下共产党员,“我就在这样伺候人的生活中,懂得人生的三昧”。

早年生活的磨砺,并未把沈昌文生性爱读书的性子改变。那段时间,他用给一个工厂老板做假账赚来的钱做了学费,抽着空儿,前后念了十几个补习学校,学过会计、英语、世界语、无线电等,最后一个学校是民治新闻专科学校。

这些积淀,终于改变了他的命运。1951年初,人民出版社来上海招考校对员,沈昌文应聘成功。而此前的学习,也终于用上。沈昌文因懂些俄语,并翻译了几本前苏联书,被领导认为“这样的人才是工人阶级知识分子”,不但被留下来,而且还从一名校对提拔为社长秘书。

相比之下,经济学家吴敬琏可谓生于书香门第。吴敬琏的母亲邓季惺,是著名的才女和新闻报人;吴敬琏的生父吴竹似、继父陈铭德都是《新民报》的创办人。

吴敬琏的人生轨迹,在早年,亦是非常标准的知识分子生成历程:1948年,他从南京金陵中学毕业后,考入金陵大学经济系;至1952年,因高等院校调整,转入复旦大学经济系;两年后毕业,进入中科院社会科学部经济研究所;在研究所期间,有两年时间跟从苏联经济学家阿·毕尔曼,研究企业财务和国家财政问题。

未停滞的人生

回顾人生,他们不会料到,原本青春年华,一到中年,正是人生流光溢彩之时,却横遭不幸。

“文革”中,吴敬琏被定性为“帽子拿在人民手中的反革命分子”,并于1968年被下放到河南信阳“五七干校”劳改队劳动。

在干校,吴敬琏脱过砖坯,盖过房子。对从小喜欢工科的吴敬琏来说,在干校可算有了他大显身手的机会,他当瓦工,是能工巧匠;盖房子,就负责砌山墙。

可以说,这段劳动生涯,对吴敬琏而言,最重要的机遇是,是与顾准相遇。在此之前,吴敬琏的学术观点比较偏激,下放前,他还曾写过论文《社会主义生产目的不容歪曲》。

顾准旗帜鲜明地提出,社会主义的生产可以由市场规律自发调节。吴敬琏与顾准的多次交流,让其头脑中“左”的枷锁一点点被打破。

正是在这段时光里,吴敬琏开始认真地反思自己的错误。1974年冬,顾准病重。他把吴敬琏叫到医院,并送给吴敬琏四个字:待机守时。

江平亦未能从“反右”斗争中幸免。1956年,26岁的江平从莫斯科大学法律系毕业回国,正赶上“反右”前的“引蛇出洞”。江平与北京政法学院的一些青年教师写了关于整风的五点建议,结果被打成“右派”。

噩梦未止于此。江平的新婚妻子,不堪政治压力与他离婚。

1958年,江平下放北京市郊劳动,一条腿又被火车轧断。他在病床上考虑问题:28岁,又是“右派”,又是瘸腿,这怎么办?江平往好处看,“捡回了一条命”,“靠什么支撑?比我更厉害的也有,有些人经不住了,确实有很多人没有看到改革开放的那一天,没等到平反的那一天。人总还要有一个奋斗的精神,自强不息吧。”

直到1978年,北京政法学院复校,江平才恢复教职。因为讲课效果好,加上留苏的背景,江平很快就从普通教员升任民法教研室主任。

那时候,听江平讲课,是一件时髦的事。“通知贴出以后,争抢座位是一场提前打响的战斗。在近乎荒凉的工地上,有一个扇形的阶梯教室,江老师在讲台上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教室里早已经座无虚席,门口和窗台上则挤满了踮起脚尖并伸长脖子的学子们。”法大学生如此描述当时场景。

1983年,江平升任北京政法学院副院长。1988年,江平正式升任校长。江平“往好处看”“自强不息”的想法,不仅让他等到了自己平反的那一天,还让他一度升任最高立法机构立法委员,逐步看到中国法制昌盛。

“反右”斗争中,因为政治上很受信任,沈昌文初始极其幸运,他被调往“中央宣传办公室”,但“文革”开始后,沈昌文也被厄运临幸,下放农村。

这段经历,让沈昌文看淡了许多。这之后,沈昌文将一本思想评论杂志《读书》长期办了下来,读者越来越多(从两三万到十三四万),逐步成为中国最负盛名的文化类杂志。

现已年届106岁,被誉为“中国汉语拼音创始人”的周有光,当时也被打成过“反动学术权威”,并于1969年被下放到宁夏平罗“五七干校”劳动。

周有光倒是对这段经历不以为然。“大家以为不会回来了,很多人心情很坏,我却觉得很好,不是下放,这种地方我怎么会来?都不知道中国还有这种地方。过了两年4个月,林彪死了又回来了。所以我不发愁,发愁没有用处。我遇到过许多困难,已经有经验了,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要慌。”

“抓紧时间做最紧要的事”

尽管经历曲折离奇,但其后,诸人确如周有光所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无论是法学、经济学、历史学等学科,江平等人都是生逢其时,尽管到来得稍晚了些。

只是,多少令人感到惊诧的是,这些“80后”老人,缘何在自己年过80岁以后,对社会的热情不减当年?

百岁后的周有光,仍每日博览群书、笔耕不辍,每个月至少发表一篇文章。2011年初,一家出版社出版了周有光的一本新书《拾贝集》。

有趣的是,2010年6月,已经进入人生第105个年头的周有光,还在网上开了博客。他的博客不仅引来大批“粉丝”追捧,还招致许多恶言辱骂,而他对这些追捧和辱骂均付之一笑,口头禅是:“好玩极了!”

据报道,每天晚上12点过后,时间才真正属于吴敬琏,没有电话的干扰,也没有客人的拜访,他可以安安静静地读书、做笔记。而今已年逾八旬的他,除了不断地参加会议,发言推动中国市场经济,还行走乡村田野。由他带头成立的富民基金,而今已能为广大农户的生活带来生机。

江平表示,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呐喊。在前几年,江平出版两本法律文集,皆以“呐喊”两个字命名,一本是《我所能做的是呐喊》,一本是《私权的呐喊》。作为曾经直接参与立法活动的一员,江平将自己的晚年定位为中国法治进程的呐喊者,多少折射出正在建设中的法治中国存在的不足。

摘自《民主与法制时报》2011.12.12

猜你喜欢
政法学院资中吴敬琏
四川资中话本字考
四川省资中文庙的建筑发展史及其修复研究
Desires and Wealth in Sister Carrie and The Age of Innocence
资中中型杖头“木偶戏”传承现状研究
名城资中 血脉香橙 中国·资中第二届血橙节开幕
The Color Purple
Anglo—Saxon Women’s Life and Rights
新常态背景下供给结构转型的逻辑解读
吴敬琏 耄耋老人再呐喊
书从无字读起 路自跬步行出——记甘肃政法学院崇文诗联社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次探索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