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彧 许海鹏 高晓颖
(1.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2.南京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泰国与我国西南边界接壤,泰语和汉语同属汉藏语系,是有声调的语言。但泰语和汉语在语音方面既有共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汉语音节可以分为声母、韵母、声调三部分,汉语普通话有21个辅音声母、39个韵母、四个声调,即阴平、阳平、上声、去声,调值分别是:55、35、214、51。而当代泰文有辅音字母 42个,元音字母和符号32个,其中单元音九个,又各分长短,五个调位,调值分别是:[33]、[21]、[45]、[14]、[41][1]。
近年来,来中国学习汉语的泰国留学生越来越多,随着学习人数的增多,我们发现泰国留学生在学习汉语的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显著的特点和问题,而语音偏误就是其中突出的问题之一。虽然近几年已经有不少学者对泰国留学生汉语语音习得的情况进行研究,分析常见的偏误并解释偏误产生的原因。但是单纯研究泰国留学生汉语元音习得情况的文章却不多见[2]。我们认为,对泰国留学生汉语元音习得情况的研究可以使我们更清楚地了解泰国留学生汉语元音习得的情况,有助于加深我们对泰国留学生汉语语音习得情况整体面貌的认识,因此,了解泰国留学生汉语元音习得情况具有重要应用价值,值得进一步加深研究。
本文正是通过语音实验的方式,以实验语音学理论、对比分析理论和语言迁移理论为指导,以汉语和泰语的元音格局为基础,对比分析泰国留学生习得汉语元音的情况和中国学生习得汉语元音的情况。从而考察泰国留学生汉语元音习得的偏误所在,找出偏误产生的原因并给出科学解释,最后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力求为今后泰国留学生习得汉语和对外汉语教学做出贡献。
在第二语言习得研究领域,母语知识对外语习得的影响是语言学家及心理语言学家所探讨的重要问题之一。因此,研究学习者的第一语言系统对第二语言习得产生影响的对比分析假说和语言迁移理论也自然成了第二语言习得中偏误分析的主要途径。本研究正是以对比分析假说和语言迁移理论为基础。
对比分析(Contrastive Analysis)是将两种语言的系统进行共时比较,以揭示其相同点和不同点的一种语言分析方法[3]。对比分析在第二语言教学中是一种非常有用的方法,通过对比分析两种语言在语音、词汇、语法、语义等方面的异同可以有效地预测第二语言学习者在语言学习中所遇到的重点和难点,以指导第二语言学习者快速准确地习得第二语言。
迁移(transfer)是心理学的概念,指的是在学习过程中,已经获得的知识、技能和方法、态度等对学习新知识、新技能的影响[4]。拉多(Lado)认为,两种语言的相似成分容易学,不同的成分则难学。也就是说,两种语言的相同之处产生正迁移(positive transfer),两种语言的不同之处产生负迁移(negative transfer),也叫干扰,差异越大干扰越大,学习的困难也越大[3]。而以 Flege的“语音学习模型”(Speech Learing Model)为代表的新迁移理论则把母语与第二语言的相似程度分为四个等级:非常相似、有微小差异、母语语音的音位变体、母语中没有的新语音,并认为相似的程度不同,受母语迁移的程度也不同。而夏全胜、石锋则依据中国学生学习西班牙语的情况,把迁移分为正迁移、负迁移和零迁移[5]。本次试验主要通过对比泰语和汉语两种语言的元音系统,分析泰语的元音系统在泰国留学生习得汉语元音过程中的迁移现象。
除了以上两个理论外,石锋提出的以语言系统描写为主要内容的语音格局理论也是本次试验的理论基础之一。石锋认为,每种语言和方言的语音都具有系统性,并表现为各自的语音格局(sound pattern)。比较不同语言和方言的语音格局,对于我们认识不同语言语音规律的共同性特征以及它们各自的个性特征都极有意义,具有语言类型学的特征。元音格局则是元音系统性的表现,包括元音的定位特征,内部变体的分布,整体的配列关系等。每一种语言和方言中的元音音位各自形成一个格局。依据主要元音跟韵母中其他成分组合关系的情况可以划分出不同的级别:出现在单韵母中的元音是一级元音;能够带韵头的元音是二级元音;能够带韵尾的元音是三级元音;既能够带韵头也能带韵尾的元音是四级元音。一个元音在同一语言或方言中可以同时是一级、二级、三级和四级元音。一级元音的格局是全部元音格局的基础,具有典型的代表性[6]。
汉语普通话基础元音有[a]、[i]、[u]、[y]、[ə]、[ɿ]、[ʅ]七个[6],泰语基础元音有[a]、[a:]、[ɔ]、[ɔ:]、[i]、[i:]、[o]、[o:]、[w]、[w:]、[u]、[u:]、[ε]、[ε:]、[e]、[e:]、[ə]、[ə:]共 18 个[7]。本文讨论的元音格局专指一级元音格局。利用语音实验测得元音第一共振峰(F1)和第二共振峰(F2)的频率,绘制成声学元音图。声学元音图和生理舌位图在相对位置上大致对应,从中可以直观地考察同一元音音位内部变体的表现以及不同元音之间的分布关系等[6]。
从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挑选出两名汉语普通话标准的中国学生,男女各一名,作为对照组进行汉语发音;从河南师范大学来华留学生中选取两名以标准泰语为母语的泰国留学生,男女各一名,均来自曼谷,汉语为初级水平,且除汉语和泰语外不会说其他语言,请其发汉语语音和泰语语音。
中泰两国发音人汉语发音材料相同,均为含有七个汉语一级元音[a]、[i]、[u]、[y]、[ə]、[ɿ]、[ʅ]的词表;而泰语的发音材料则是含有18个泰语一级元音[a]、[a:]、[ɔ]、[ɔ:]、[i]、[i:]、[o]、[o:]、[w]、[w:]、[u]、[u:]、[ε]、[ε:]、[e]、[e:]、[ə]、[ə:]的词表。
录音工具使用的是加装了 cooledit2.0录音软件的笔记本电脑 、M-audio Firesolo外置声卡、火花(Blue Spark)电容式心形麦克风;切分工具使用的是Gold-Wave;实验测算和统计作图使用的是带有自编脚本自动进行时长和基频数据提取的 Praat 5.0.3。
通过切音分析和统计作图,分别得到两名中国学生所发的汉语元音格局图和两名泰国留学生所发的泰语元音格局图、汉语元音格局图,我们就以这些元音格局图作为分析比较的依据。
泰语共有九个单元音[a]、[ɔ]、[i]、[o]、[w]、[u]、[ε]、[e]、[ə],又各分长短。其一级元音有 18个,分别是[a]、[a:]、[ɔ]、[ɔ:]、[i]、[i:]、[o]、[o:]、[w]、[w:]、[u]、[u:]、[ε]、[ε:]、[e]、[e:]、[ə]、[ə:]。通过切音分析和统计作图,我们得到了两名泰国留学生所发的泰语元音格局图,见图1:
图1 两名泰国留学生所发的泰语元音格局图
综合上述,两名泰国留学生所发的泰语元音格局图,我们可以归纳出泰语元音的特点[8]:第一,元音[a]、[i]、[u]占据了三角形三个顶点的位置,且其连线呈近似等边的三角形;第二,高元音[u]的第二共振峰(F2)的数值大约在500HZ-1000HZ之间;高元音[i]的第二共振峰(F2)的数值大约在 2500HZ-3000HZ之间;低元音[a]的第一共振峰(F1)的数值大约在1000HZ-1200HZ之间;第三,元音[e]在[i]和[ε]的连线之间,元音[o]在[u]和[ɔ]的连线之间,元音[w]大致在[i]和[u]的连线之间,元音[ε]在[e]和[a]的连线之间;第四,元音[ə]位于三角形的中央;第五,短元音的分布位置与相应的长元音的分布位置大致相同,但比长元音的位置要偏一些。
普通话的一级元音有[a]、[i]、[u]、[y]、[ə]、[ɿ]、[ʅ]7个。通过切音分析和统计作图,我们得到了两名中国学生所发的汉语元音格局图,见图2:
图2 两名中国学生所发的汉语元音格局图
综合上述,两名中国学生的发音,我们可以归纳出汉语元音格局的特点[8]:第一,元音[a]、[i]、[u]分别占据了三角形三个顶点的位置,且其连线呈近似的等边三角形;第二,高元音[u]的第二共振峰(F2)的数值大约在500HZ-1000HZ之间;高元音[i]的第二共振峰(F2)的数值大约在2500HZ左右;低元音[a]的第一共振峰(F1)的数值大约在1000HZ左右;第三,[i]、[u]、[y]为高元音,[a]为低元音,[ə]为央元音,[ɿ]、[ʅ]为舌尖元音,它们在位置上有高低的参差。第四,元音[y]在[i]和[u]之间靠近[i]的位置;第五,两个舌尖元音[ɿ]、[ʅ]在三角形上部稍靠前的位置,且[ʅ]在[ɿ]的上部靠前的位置,央元音[ə]在舌尖元音[ɿ]、[ʅ]下部靠后的位置,且具有很强的游移性,其分布是一个从上到下的狭长带,具有明显的动程,居于三角形框架的中部[9];第六,从整体上,看男生的发音比女生的发音紧凑。
通过以上两图的对比分析,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泰语和汉语一级元音的相同点和不同点。
相同点:第一,泰语和汉语元音格局图都是由元音[a]、[i]、[u]连成的近似等边的三角形;第二,泰语中有与汉语元音[a]、[i]、[u]、[ə]相对应的音且其分布位置基本相同;高元音[u]的第二共振峰(F2)的数值大约在500HZ-1000HZ之间;高元音[i]的第二共振峰(F2)的数值大约在2500HZ左右;低元音[a]的第一共振峰(F1)的数值大约在1000HZ左右;央元音[ə]都位于三角形的中部。
不同点:第一,泰语一级元音有18个而汉语只有七个;第二,泰语元音有长短之分而汉语没有;第三,泰语中没有与汉语的舌尖元音[ɿ]、[ʅ]和圆唇元音[y]相对应的元音;第四,泰语中的元音 [ɔ]、[o]、[w]、[ε]、[e]在汉语中没有相对应的元音;第五,泰语中虽然有与汉语元音[a]、[i]、[u]、[ə]相对应的元音,分布位置也基本相同,但具体数值并不一致,存在细微差别。
通过切音分析和统计作图,我们得到了两名泰国留学生所发的汉语元音格局,见图3:
图3 两名泰国留学生所发的汉语元音格局图
综合上述两名泰国留学生的发音,我们可以看出:(1)高元音[u]在男生的发音中没有出现,而在女生的发音中却成了近似于[y]的音;(2)元音[a]、[i]和代替元音[u]的[i]、[ə]的连线分别构成了两个三角形;(3)高元音[i]大体上位于三角形的最前部,其第二共振峰(F2)的数值大部分在2500HZ左右,但在女生的发音中还有一部分过于靠后;(4)低元音[a]始终位于三角形的底部,其第一共振峰(F1)的数值在1000HZ左右;(5)高元音[y]在三角形前部靠近[i]的位置;(6)两个舌尖元音[ɿ]、[ʅ]在三角形中部部稍靠前的位置,但位置不稳,其分布有前后高低的参差;(7)央元音[ə]居于三角形的中部,舌尖元音[ɿ]、[ʅ]的后部,分布比较分散;(8)从整体上,看男生的发音比女生的发音紧凑。
将图3与图2进行比较,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出初级水平的泰国留学生汉语元音发音与中国学生的相同之处和不同之处,由此发现泰国留学生汉语元音的偏误所在。
相同之处:第一,从整体上看,泰国留学生所发的汉语元音格局图与中国学生所发的都呈三角形,且元音[a]始终占据三角形的一个顶点;第二,泰国留学生所发的元音[a]与中国学生所发的[a]的位置基本一致:低元音[a]的第一共振峰(F1)的数值大约都为1000HZ左右;第三,泰国留学生所发的元音[ə]、[y]与中国学生所发的元音[ə]、[y]的位置大致相同;第四,从整体上看都是男生的发音比女生的发音紧凑。
不同之处:第一,从整体上看,两国学生所发的汉语元音格局图虽然都呈三角形,但泰国留学生所发的明显没有中国学生的规则,尤其是元音[u]在泰国留学所发的图中并没有占据一个顶点的位置;第二,两名泰国留学生在发元音[u]时均发成了与[y]相近的音,其中男生甚至直接把其发成了[y]音;第三,泰国留学生所发的两个舌尖元音[ɿ]、[ʅ]与中国学生所发的相比,分布过于分散且位置不稳,特别是舌尖前元音[ɿ],在男生所发的汉语元音图中甚至出现了舌尖前元音[ɿ]分布在舌尖后元音[ʅ]之前的情况;第四,泰国留学生所发的[i]与中国学生所发的位置大致一致,但过于分散,尤其是女生所发音的一部分过于靠后,其第二共振峰(F2)的数值仅为1500HZ左右;第五,泰国留学生所发的元音[ə]与中国学生所发的元音[ə]的分布也大致相同,但还是有所差别:泰国留学生中女声所发的央元音[ə]与中国学生所发一致,但男生所发的央元音[ə]的分布却比较分散,位置不稳,不是一个从上到下的狭长带;第六,泰国留学生所发的元音[y]与中国学生所发的元音[y]分布虽然大致相同,但整体上却比中国学生所发的稍靠前一点。
综上所述,从分析结果看,泰国留学生所发的汉语元音与中国学生所发的相比,位置不稳,分布不够均匀,且除元音[a]以外都存在不同程度的问题。
根据语言迁移理论,两种语言的相同之处产生正迁移,容易学习;两种语言的相异与相似之处产生负迁移,对语言学习产生阻碍,且差异越小越容易引起混淆,导致第二语言习得者产生偏误且难以纠正。
通过分析,我们发现:第一,汉语元音[a]在泰语中有对应的音,因此对泰国学生来说这个音比较容易掌握,其发音与中国学生基本相同,受到了母语正迁移的影响;第二,汉语元音[y]在泰语中虽然没有对应的音,但却不易相混,所以也比较容易掌握,不受母语迁移的影响;第三,汉语元音[ə]和[i]在泰语中有对应的音,刚开始比较容易掌握,但由于泰语中元音有长短之分而汉语没有,受其影响,泰国留学生所发的元音[ə]和[i]虽基本正确,但却比较分散,分布不稳,受到了一定的母语负迁移影响;第四,汉语中的两个舌尖元音[ɿ]、[ʅ]在泰语中没有与之对应或相似的音,对泰国学习者来说完全是新的。对于没有这类概念的泰国学生来说,舌尖前元音与舌尖后元音极其容易相混,因此掌握起来难度很大,发音问题较多;第五,泰语中虽然有与汉语元音对应的元音[u],但由于其在汉语拼音中的写法与[y]比较相像,很容易造成误读,所以两名泰国留学生基本都把元音[u]发成了[y]。
在排除了因误读而造成最多偏误的[u]之后,我们可以对泰国留学生汉语元音习得的难易程度进行排序。结果显示,初级水平的泰国留学生汉语元音习得的大致顺序为[a]<[y]<[ə]<[i]<[ɿ]<[ʅ](“<”意为“易于”),其发音难点主要集中在元音[ɿ]、[ʅ]和[i]上。
母语的语音习得是成系统进行的,因此语音格局是成体系的、稳定的,不同元音之间的相对位置在总体上是一种有序的平衡分布[4]。因此,以汉语和泰语为母语的发音人的语音格局也具有系统性和稳定的规律性,同一母语的不同发音人的语音格局基本是一致的。在第二语言习得中,中介语是一个从学习者的母语向第二语言逐渐过渡的动态变化过程,就不可避免地受到母语迁移的影响。通过上述的声学实验及对比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以泰语为母语的汉语学习者在习得汉语元音的过程中,确实受到了母语元音系统迁移的影响,并根据影响程度的不同分为正迁移、负迁移和零迁移。所以,在对泰汉语教学中,要利用正迁移的有利作用并注意克服负迁移的不利影响,而对于零迁移则要注意语音教学的规范化,从一开始就进行积极的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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