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的故事

2012-01-01 00:00:00老非
长江文艺 2012年5期


  编者按:
  张悦然被誉为最具才情的80后青年女作家,她的创作具有广泛的影响力,得到众多作家和读者的喜爱和推崇。我们特邀张悦然为我刊主持“悦然阅”小说专栏,以期凝聚更多新锐写作者。在给本刊带来新鲜活力的同时,也给读者一种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1
  
  有些男孩注定是哥,比如像我,有一个妹妹,有一个弟弟。母亲在生完我一年后生了妹妹,生了妹妹一年后,诞生了她这一生最后的一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弟弟。
  在我记事前,我们的父亲就不在了,要不我的回忆里怎么一直没有他,我也没有问,妈,爸爸呢?因为妹儿爱问,当哥的在一旁捡便宜听着。我那看上去有些滑稽的弟弟,在妹儿问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一直看着我,当时他的嘴边还吊着一片白菜,我用筷子帮他塞进嘴里,他对我笑了笑,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很纳闷,为什么我和妹从来不问妈,弟弟为什么会这样,他真的是个弱智吗?后来,我想了想,这就像你永远不会指着天空问,这真的是天空吗?看来这本来就是天空,我的弟弟就是一个十足的弱智。我喜欢天空的蔚蓝还有千奇百怪的白云朵朵,所以同样讨厌我的弟弟常常把菜吊在嘴边看着我猜测我的心思。
  我们的父亲去了哪里?看来这个问题不是很重要,他一定活得很失败,因为母亲从来没有叫我们去找过他,也没有说他死了,也没有说,他是特务,所以……母亲只说,过好我们的生活就行了,问这么多干什么,天下没有爸爸的孩子多的是,要一个个找回来,才能活吗?母亲这话一次一次封杀我妹,没几次,我妹就不问了。待我长大点,脑髓也长了一些,想起这个问题时,我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也许我们的父亲是个大英雄,但是英雄背叛了我们的母亲成了负心汉,于是乎,母亲一气之下,捍卫着她作为女人的那点骨气,叫我们陪着她,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这种想法也不是毫无根据,因为我常常梦见父亲开着法拉利,去撞坏人,只可惜我没有坐在父亲旁边,只是在远远的一旁看着,所以一直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当坏人横空飞起,血花四溅,脚手满天飞的时候,我总听见周围传来鼓掌的声音,这雷鸣般的掌声让我很激动,我敢断定他一定是个好人,而且长得也应该像一个好人。这种想法在我心中出现后给我带来了更多的问题,如果当别人问起我父亲干什么的时候,我要怎么说开法拉利撞人,是合法的,去哪里观看,门票多少,坏人一般站在跑道上是被绑着,还是站着,一次要撞多少个?这些问题让我很头疼也越来越多,我开始变得惆怅甚至有点烦躁不安,常常一个人站在田边紧锁眉头很久,想了想我决定放弃了,最后安慰自己说,算了吧,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我记得那总是下着蒙蒙小雨的阴郁的天空。那年我7岁,我妹6岁,我那傻弟弟5岁,这天,母亲迟迟没有回来,傻弟弟饿了一直在叫,就像动物一样,叫得我心烦,我和妹儿,就站在门口,时而看看远方,时而看看彼此,露在外面的皮肤感受着小雨丝的滋润,就在这样的情景里,不一会儿天空出现了一只翱翔的老鹰,我和妹儿看了很久,因为老鹰迟迟没有飞远,就像有时空旷的天空,出现个黑塑料袋,我一样会看很久,只要它没有飘远。不知道有一天,它们会不会同时出现,那时我的想象力没有任何阻碍,一个6岁孩子差不多都这样吧,所以,我就在想,如果出现这一天,它门都在并且哥俩越飞越近,就在接触的那一刹那黑口袋不小心把老鹰套进去了,就像一个人用口袋套弄着你的头一样,眼前一片黑,老鹰坠落,坠地而死。
  我问妹儿:“你想吃老鹰肉吗?”
  她答:“不想。”
  这样想象也不是毫无根据,毕竟难得吃上一回肉,本想跑下去,把口袋捡起来,提着老鹰回家,交给母亲任由她处置,可就在妹儿说不想的那一会儿,老鹰飞远了,母亲身影也出现在远方,正向我们靠近,她回来了,只是手上没提粮食,至少她也应该提点野菜什么的,母亲在村里,不能干重活,可是农村能有什么轻活,她只能每天出去帮别人带孩子,留下我们自己成长,伟大的母亲,想想如果她不让我们自己成长,我们就要饿死。可是今天,她什么都没有提,我和妹妹就沉默地看着她走着,走着,后来实在看不下去,总觉得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回来,好可怜,就回到屋里等她。
  母亲一进门,我傻弟弟叫得更大声了,他活得痛快,我和妹就不敢叫,可是母亲没有管周围的一切,收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有带,叫上我和妹妹,眼里含着泪水,说了一句,走,我们搬家了。门一关上的时候,我和妹妹很想问问母亲是不是忘记什么了,特别是弟弟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们更加迫切地想告诉母亲,可就在此刻,母亲头往门板上一磕,哭着说了一句,孩啊,死了就来找我,娘不怕。然后转身,拉着我和妹妹的手,上路了。
  路上的时候,我和妹妹害怕极了,虽然我没有问过她,但我看她那样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害怕,是因为弟弟的叫声一直在我耳边响起,母亲真的不要他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感到一丝窃喜,心想我以后不用照顾他拉屎了,再也不会给他擦屁股的时候,他又来一些,弄得我满手都是,臭得要死。我回头看了看我们的家,母亲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她犹豫了,毕竟那是她的孩子,虽然6岁的我,并不能体会到一个母亲丢下孩子的那种感受,但我知道。这样做,的确不好,他会死,会被虫爬,蚊子叮,尸体腐烂会生蛆。妹妹这时来了一句,妈,别哭。母亲摸了摸她的脸,又看了看我,继续前行。我心想妹妹居然没有说,妈,还是带上弟弟吧。不过我这样胡乱猜测又算什么,在我7岁那年,这个世界上最懂我心思的人就这样离我而去,我什么屁话都没有说,母亲摸我脸的时候,我还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甚至都没有安慰她说,我们会乖的这样的话。
  我们坐上了一部去往县城的面包车,一上车,母亲就叫我们喊司机爸爸,我们愣了一会儿,这带眼镜的有点发胖的男人,见我们有些生疏,就客气地来了一句,先上车,先上车。如果他再晚点说,母亲一定敲我的头,提醒我了。
  母亲坐在副驾驶,我和妹儿并排坐在后面,天色已晚,我们和母亲走了好一段路,才上了这车,第一次坐在车里向窗外看,感觉一切的事物都在过往着,心里的那种新奇感说有多新奇就有多新奇。如果能吃饱再坐,那就太完美了,真的,我们好饿。后来想起,自从来到这个县城,看了一些电视上广告,说什么孩子厌食请喝什么,我就感到奇怪。
  这个男人是我们的父亲,我只能说,他一定不是我们的父亲,即使我们没有见过父亲,但是第一眼的感觉,我们视线交融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我们不是亲人,其实是那个时候不太明白这种感受,只觉得不自在。当然最重要就是,他的姓,和我们有天壤之别。而且在车上的时候,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你说他专心开车,还是他比较沉默,该不会感到惭愧说不出话吧。
  到达了目的地,我们在这个新家的楼下的一家小餐馆里吃了饭,吃饭的时候,我和妹妹终于在母亲的暗示下,叫了他爸爸,他说乖,我们就再添一碗饭,对他微笑。他叫我们,慢慢吃。那个时候,我嘴里嚼着一片肥肉,我觉得他就是我们的父亲,如假包换,如果有人说不是,我一定为了这碗饭豁出去了。不过吃饱了后,我们还是看他像个叔叔。
  那天,我和妹妹的命运就这样转折了,弟弟的命运也似乎划上了圆满的句号,我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是那天晚上,我们来到他的家,他就急急忙忙叫我们去睡觉,他肯定不会指着叫我们,像一个父亲那样说,去睡觉去。他只给母亲说,叫孩子们睡了。好吧,我们就去睡吧。
  白墙,水泥地,挂着的小黄灯泡,柜子上的小电视。当我和妹妹在一间房子里,躺在床上的时候,感受着周围的这一切,心里是那样的幸福又陌生,我和她一直没睡,直到听到母亲传来的叫声,现在想起那个时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在母亲叫的时候,弟弟应该还活着,一个人不可能一天就会饿死,即使是个傻子也不可能,而我也在母亲连续传来叫声的那一刻,性早熟。我的妹妹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变化。那晚,我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我静静地听着,去幻想这声音里面的一切,那个时候我没有看过A片,也不知道做爱,我头脑空白一片,可是身体里的细胞组织它们明白,只是我不知道它们在告诉我什么,这是它们一贯的作风直接给我的感受,从不解释,要明白要去破解,除了房子隔音差以外,青春时期我还得带着这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成长, 所以生活还是得继续,不是吃几片肥肉就会好起来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周围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听见了弟弟的叫声,我仿佛清醒地做着噩梦。
  
  “哥,我脑门上有只蟑螂在产卵,帮我拍下”
  
   2
  
  这个男人姓门,单名墙,连起来读,就是门墙的意思。这家伙不容易,说起来也是一个励志片,他小的时候家里穷,但比我好,他是在县城里穷,我是在落后的农村里穷,如果我是在田纳西穷,我就不会这样比喻了,因为我可以抱着我唯一的吉他在田边泡美女,看星星,美女被蚊子咬了,我还可以吐口水给她擦擦。
  穷虽穷,至少他父母还有工作,什么工作我不知道,至少供着他读书,那个年代家里只有一个孩子不容易,老来得子啊,一直怀不上,最后终于得了一个儿子,别人说就说吧,总比看着其他家七八个孩子到处跑,自己一个孩子都没有强吧,乞求菩萨,哪怕是女娃也给咱家来一个。
  门墙很听话,父亲很暴力,母亲很沉默,所以门墙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的父亲和朋友喝酒,不说上一句我家孩子,学习还行,但没有你家孩子机灵啊这样客套的话就不舒服。小小门墙很明白背后的含义,因为这个机灵的孩子他爸前一句说的是,我那孩子,老子一天打三次,皮带都抽断了。每个人都会保护自己,门墙也不例外,读好书是减少被打次数最好的办法,儿子疼妈啊,单纯的门墙那个时候,很希望妈妈也在读书,最好是她的同桌,那样他就不会被机灵的孩子欺负,毕竟大人在,都会收敛一点。儿子疼妈啊,当妈的更疼,说不定在一旁桌上架起锅来,做点饭菜,给他们老师端去。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门墙的人生就是这八个字,多的没有,从外地读完大学回到县城,嘿,当上了公务员,暴力的爸接着就死了,母亲不到一年也跟着去了,两老算是看着孩子长大有了工作安息了,结婚生孩子没看着,就带着点遗憾离开吧,谁说是遗憾,两老不是傻的,在去喝孟婆汤的路上,老头还给老伴说,没看到,就没看到吧,总比看到结婚生孩子,而咱们孩子不是公务员要好的多吧。老伴一个劲点头,是啊,是啊,这些都是迟早的事。
  父母一走,门墙把这老房子一卖,再加上自己是公务员很快又得了一套房子,添家具门墙不急,急的是,添人啊,找个老婆,生孩子,这才重要,门墙条件好,老公公老婆婆很喜欢围着他转,说我家女儿好什么的,门墙就顺理成章开始相亲,找到一个长得乖巧的婆娘,娶回家睡了不到一个月,他把人家打得不像样子,俗话说的好,这叫,随根。他和他父亲一样暴力起来,不过他父亲是因为生活压力,虽然起初是因为门墙迟迟不出现。但是门墙就不好说了,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但是我猜想,一个男人有钱,有房,取了一个乖巧婆娘打走了,十多年再也没取,现在找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过日子,不是鸡巴出了问题,那还是什么呢?当然还有寂寞,这在他抱怨这个世界对他不公平愤怒的时候,寂寞不知不觉就把他俘虏了,至于我母亲那晚的叫,我会永远记住,特别是后来我长大了,我知道,这一切叫做生活。
  母亲这边我真不想多说,常常想起,就含着泪,要不是为了我和妹儿读书,换个环境,她会把弟弟那样丢弃,随便找个男人向我们诠释什么是爱情?所以我想母亲和我一样,总是带着罪恶感生存着。
  门墙还算是个好孩子,至于刚才我以上的判断,那只是我的一面之词,真正原因除了他自己谁知道,但他绝不是恩格斯那样的人,这点我还是比较自信的。我看得出,他想虚拟一个家,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做饭的妻子,可以说没有一个环节出错,我们叫他爸爸这点没错,他给我们交学费也没错,母亲给他做菜,晚上陪他睡觉,这也是不会错的。可终究这毕竟是他自己虚拟的,虽然我们很听话,母亲做的饭也很香,但就因为这样,当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的时候他总是在问自己值不值,所以就出现了他莫名其妙骂我们,打我们,打母亲的事情。话说回来如果不值,那他就得寂寞,我想他会一直打下去,直到我长大打得赢他为止。
  其实那个时候我和妹儿也不管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家,读一年级的孩子,还在读牛吃草这样的小说,也许读到李白的看月亮,就会去管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和妹儿的确没有能力管。就像有一次,母亲给他倒酒,不小心打倒酒杯,他火了,在我们面前上演暴力场面,吓得我和妹儿全身一直颤抖着,好在他打完后,继续吃饭,还骂了我们一句,吃啊,不吃,浪费钱啊。我们就猛吃。看,多好的孩子呀,至少他没有把桌子踢翻,要不是我和妹儿就会饿肚子,又要梦见弟弟叫我们给他拍蟑螂什么的。
  那天,这个男人喝了很多酒,就是没有踢翻桌子的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在我和妹妹做完作业,熄灯,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们听见他在外面发酒疯,说着我们不明白的语言,蒙古语,他用蒙古语宣泄着。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刚开始我还不知道这是蒙古语,是一次陪母亲买菜,我问母亲的,还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我这样问道,妈妈,爸爸说的是什么语言。母亲告诉我,蒙古语,他是蒙古人,后来跟着他父母来这里生活了。这个回答简直妙极了,蒙古人当然会说蒙古语。对于这段蒙古的历史,我本想多问,可想想没什么意思。
  在他发酒疯,我们听着蒙古语的时候,妹妹突然问我,哥,我们长大了,还要睡在一起吗?那年她读5年级,我也是。这个问题一下刺中了我的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跟着她的问题走,反而觉得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变成,当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那傻弟弟还在我旁边流着口水看着我。是啊,想想这多危险,虚拟的家怎么可能会有傻子呢,妈妈丢下弟弟,难道之前她没有告诉这个男人,她有一个傻孩子,不是可爱的傻,是弱智这样的话吗?不可能没有,母亲绝对求过这个家伙。
  我问妹儿,弟弟听着呢,你希望他怎么回答。
  她说,我的意思是,我们长大了,比如我要换衣服你应该在哪里?
  妹妹这样一问我就想,是啊,这家伙为什么不扩张一下,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妈的,他有这个能力的,为什么甘于现状,为什么大把大把的钱拿去赌拿去请别人喝酒,也不带我妈进城,买件新衣服,看来我只能说,门墙堕落了,他堕落了。可是我们不能这样甘于现状。
  我告诉妹妹:“明天哥就去睡客厅。”
  妹妹说:“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我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你经常晚上偷偷手淫,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很害怕,你喘气声那么大,每次动静都很大,你真以为我睡着了吗? ”
  “没有吗?”我第一个反应就这样问了,我找不到更好的言辞来面对在六年级时自己的亲妹发现自己手淫的事情。没有吗?也是对她的一种抱歉吧,之后我也不知道她接受没有,不过我下定决心,明天我得睡客厅,最后我求她说:“妹,今天他在发酒疯,我现在出去说不定会被他打,你看哥,明天出去好吗?哥保证今天不做。”
  “那就这样吧,先睡了。”
  “晚安。”
  这一夜,我带着一种羞耻感睡去,同时感到无比的罪恶,在那些夜里,夜光下,我像一只饥渴的动物,最后关头,我会时不时努力去闻妹妹身上的味道,当最后那一泄后,我又会感到万分后悔,我何尝不想,在手淫后抚摸着她的头发告诉她,妹,哥对不起你,只是闻闻,没想别的。
  黏黏精液的味道,在黑暗里散发,我莫名其妙地觉得,我怎么就这样强奸了我的母亲和妹儿。这罪恶的小蝌蚪,我得用胃酸把你杀死,你来一次,我杀一次。
  还是找卫生纸擦了吧。
  
   3
  
  我和妹妹读同一年级,一年级的小朋友喜欢问,为什么大家都叫对方名字,你们要互称,哥哥,妹妹。我说,我比她大一岁嘛,小朋友们一听,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上了初中,小朋友成熟了不少,问题升级了,是这样问的,既然你比她大一岁,为什么都在读初一。我说,因为我们读一年级的时候就在一起,同学们一听,这样啊。到了高中,问题又升级了,你留过级吗?我说,没有。那个时候,早已到了帅哥美女的年代,大家更是成熟不少,在我回答没有后,他们也不再问了。
  
  读书的时候,喜欢我妹妹的男生很多,当然特别是上初中后,那个时候我已经睡客厅了,我还记得妹儿向我倾诉后的第二天,我拉妈妈在一旁给她说,我以后睡客厅吧,我们都长大了不方便。母亲是过来人,什么不明白,就同意了,不过在她同意前,她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我就知道,她一定不知道,她的儿子已经会打飞机了。
  爸爸很奇怪,在我睡客厅后,他喜欢晚上爬起来看电视,我六年级还没长个子,三个连在一起的沙发,我躺平也只能睡两个,所以他总是坐在最后一个沙发上拿着遥控板看晚间新闻什么的,这影响我的睡眠,母亲不知道怎么给他说,我知道不说还好,说了,我又要回去让妹妹害怕了,我也情愿不说,什么都不说,他看的时候一直抽烟,我就偷偷陪爸爸看着,顺便吸着飘过来的二手香烟。可想而知,如果你有一个喜欢和你聊天,又喜欢给你说道理的父亲,当他每次在你面前成熟地点燃一支烟时,你千万不要对你以后吸烟不自信,很多人吸烟,一开始都感觉似曾相识,就像一个多年没见的情人。要不怎么,总有人爱写,每当想起我死去的父亲时,我总会点燃一支香烟。看来这是真理,何来抒情。只是我的父亲,不喜欢和我聊天,也不给我说大道理。他总是默默地坐在最后一张沙发上,一个劲地抽着烟,尽着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因为在我读到初三的时候,我躺平的话三张沙发已经不够睡了,所以我总是卷在三张沙发上睡觉,我这可爱的父亲,依然时不时晚上爬起来,搬一张凳子连在最后一张沙发边,沉默地坐着,不停地抽烟,现在甚至有时候不开电视,我想他一定是在提醒我,别打飞机,对身体不好。
  说实话我不期望这个蒙古人改变什么,他给了我们四面墙一个天花板,挡风遮雨还有饭吃,偶尔不开心,打打骂骂,也算过得去,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还在坚持,坚持让自己的生活看起来,像一正常男人一样吗?后来想想,我们为什么坚持,得到的答案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就想我也会回答老师,我的爸爸是个公务员。那些没有爸爸的孩子,只能默着头,说,我没有爸爸,老师。这两种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的回答是,要向你爸爸学习。另一个就是,妈妈也不错啊,小明别这么悲观嘛。
  有一次开家长会,门墙就来了,我和妹妹那会儿的成绩还算不错,回家的路上,这家伙给我们买了点零食。后来,我才知道,老师请他去办公室,以我们是好孩子,作为话题聊了起来,老师年轻漂亮,说话温柔,门墙身强体壮,成熟稳重,两人聊得很开心,一起去郊游什么的,我想以后是绝对的。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其实我是推理出来的,那次家长会后,门墙常常来学校接我们老师出去,他不是有部小面包车吗?我经常上课的时候看见这部面包车因为我坐的那个位置向窗口望去刚好可以看见学校大门口,他就把车停在那里,老师笑嘻嘻地就上去了,这家伙也不怕我同学看见,迟早他们会问我,我怎么收场啊。不过还好,没过几天,门墙还是选择回来了,喝得烂醉打我母亲,之后那部面包车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门口了。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感,这家伙鸡巴到底还是出了问题。
  门墙给了我快乐,一个我永远都不想知道这快乐背后是什么的快乐,好比放学我和妹妹走在路上,有时在没有话题聊下去面对沉默的路时,想起的他那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比如我们老师看到了一个苹果掉在那里什么的。我就会呵呵地一个人偷偷笑。妹妹问我,笑什么。我觉得不能告诉她,这种快乐便又有一种升华,我说,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个笑话,挺有意思的。
  “说来听听。”
  “有个男孩在新婚前睡着了,第二天婚礼迟到了,新娘一气之下不嫁了,这男孩当场昏倒,以后大家都叫他晚昏。”
  “谁说的,真弱智,”妹妹问我。
  “是啊,他以为我会笑呢。”
  “那你笑了吗?”
  “当然,我笑了,笑他是个弱智比弟弟还弱智。”
  妹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比弟弟还弱智的人,呵呵地笑了,说“不会吧。”
  我说“真的,这家伙说这个笑话的时候,刚好有只蚊子停在他的额头上,看上去太逗了。”
  妹妹继续乐着和我说:“他没有叫你帮他拍下?”
  我说:“没有,蚊子飞走后,他可能感觉额头有点痒,抓了老半天,不一会儿起了一个包,还给我说,他被蚊子咬了。我说是啊,好大一个包。他说,没关系,一会儿去买瓶花露水,擦擦就好了。我点头表示默认,没想到,他突然眼睛一亮对我说,嘿,我又想到一个笑话,你要听吗?”
  妹妹问我,什么笑话。我告诉她,他的那个包刚好在额头中间,他先用大指头的指甲壳往包上竖着按下去,包的中间起了一道印子,他的笑话是,你看我像不像包青天。
  “你笑了吗?哥。”
  “我笑翻了,我总感觉弟弟回来了,我想他正在试图告诉我些什么,没有人能如此了解我,除了他。”
  妹妹问:“见你大笑,他的反应是什么?”
  我说:“他啊,他肯定觉得他把我逗笑了,一样乐着。”
  妹妹问:“难道他没有看出来,你是在笑他傻吗?”
  我说:“我是他的兄弟,他不会那样看的。说真的,妹儿,最开心的应该是你啊。”
  妹妹问,为什么?我告诉她,因为在我的叙述中,你等于在一旁目睹整个事件和这个悲剧,那里面有我的快乐,和他的悲剧,不是吗?
  “是么?这人是谁,我们读同一个班,明天指我看看。”
  我只好说,其实我是编的。
  根本没有这个人,弟弟也死了。在旧货市场买衣服,只有我和妹妹,还有精打细算的母亲,要点这个男人的钱不容易,更何况给我们买衣服。母亲精打细算,是算着,买了衣服必须还得剩钱买菜。我和妹妹没有选择的权利,好在那个时候我不太讲究,有遮的就行,可是女生就不同了,母亲用了15块钱给我买了三件一模一样的黑色T恤,很薄,料子很差,手感也不好,还算数量不错,我挺高兴。但妹妹,就死活不要15元三件的这种衣服,她求母亲给她买一件白色,面上画着很多星星的一件T恤,虽然一件但一样是15元。母亲觉得她不懂事,说都是穿,为什么不要三件。那一分钟,我内心深深地感到母亲老了,不知道是不是当哥的缘故,我的感受总是很多,母亲老了,她不在乎儿女穿得好不好看,只在乎穿破一件还有两件。不过还好她始终是一个善良而苦命的母亲,在妹妹哭泣的情况下,她还是说,你这个孩子真是,买吧买吧。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么多星星原来是一面国旗,其实老妹买的那件T恤上面画着一面美国国旗,50颗星星。不过没过多久只有43颗了,因为她爱穿,所以总是要洗干净,洗得多,有7颗星星就被肥皂水融化了。
  后来吃饭的时候,我有了个乐子,就是当妹妹穿着这件衣服时,我会很小心地端着碗数着,常常数花眼,那个时候只掉了三颗星星,位置又很凑巧,两个空白的地方,就在靠上方的位置上,像两个眼睛,妹妹发育中那小小的胸部,刚好微微隆起在眼睛下面,就像一个宽鼻子大树,最后一个空白在鼻子下面是嘴巴,这完全是一张人的脸,我看得入神,被母亲用筷子敲了头,接下来,老妹以为我在看她的胸部,好几个星期没有理我。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叫她看看,这个人很像我们真正的父亲,他样子真是可爱慈祥。哎,我想她永远都会相信她的哥哥在说屁话。当那些空白继续被她填充,我想父亲的面容就这样永远消失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初三,再一次让我和她打开话匣子,是来自一封信,不是哥哥觉得不好开口,要写一封信给妹妹,而是害羞的男孩知道她是我的妹妹,所以叫我给他们转交信。我递给她说,你的信。她问我,谁的。
  二狗的,我说。
  我看看,妹妹说完就在我面前拆开信看,由于她说我看看,我个人感觉这里面有等待的意思,所以我就站在她面前,无所事事的样子,像一个学生在等老师检查作业。
  
  看完了。不到一会儿,妹妹把信折好装回信封,对我说,还给他吧。我就沉默地收下信说好的。第二天我把信还给二狗,二狗也知道被拒绝了。
  她就没说什么?二狗想不通地问我,我说,她说,看完了,其他没多说。二狗睁大眼睛,就这样。我回,嗯,就这样,你写的什么啊。二狗把信递给我,你自己看看吧。
  看信前,我得说说二狗这个人,他的大哥叫大狗,没读书,在外面什么都干,一般爱看郑伊健和陈小春的猛龙过江,然后出去砍人。有一天,我出去给爸爸买烤鸭,离家有点远,但我把车费剩下来好去进游戏厅,毕竟只是有点远,他下午才吃,我中午去买完全来得及。我绕了一条小路,走出来的时候,空气清晰,道路两边是油菜田,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这时二狗和大狗,还有他们的兄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们提着血淋淋的刀,凯旋而归。二狗这人热情,他是我同桌,于是他就指着我,很热情的给他哥他说,你看,那是我同学。大狗看了我一眼,我对他微笑。
  二狗跑到我跟前,问我,你去哪里。
  我说,给我老爸,买烤鸭,你呢,这是干什么来着。
  二狗用像刚相完亲的语气说,刚砍人回来,准备和兄弟们去吃东西。
  我点了点头,二狗指着大狗对我说:“这是我哥,大狗。”
  我微笑,说:“你好。”
  大狗说:“好。”
  然后我们就各走各的了。
  信:这个星期天,到学校后面的废弃工厂。我是大狗,多的就不说了。
  最后我想说的是,大狗和二狗不是亲兄弟,他们帮派,叫天狗食月,所以……
  
   4
  
  你要去吗?
  一个当哥哥的开始郁闷,是因为我不知道这句话在哪个时间段,问妹儿最好,好像什么时候都能问,但话到嘴边,总觉得不对劲,是什么,纠结啊。
  今天是星期六,母亲自从来爸爸这里生了第一场病,躺在床上休息,爸爸出去上班了,我好不容易落下一人拿着遥控板,妹妹进进出出的,她今天小便有点多,不知道她在她的那间屋干什么,我准备等她下一次出来,我再问她。
  “哥”我听见有人叫我,看着看着电视我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干什么?”
  “我和我同学出去一会儿,你陪妈妈整菜,她生病了,你妹有事,当哥的担当一点。”
  “没问题,你要去哪里啊?”我问。
  “出去,就这样,拜拜!”
  妹妹走后,我昏头昏脑地责怪自己怎么睡着了,弄了半天也没问出来,这个时候母亲起了,一切就像安排好的那样:走,我们去买菜。
  在菜场买菜母亲和别人砍价的时候,我琢磨着要不给妈妈说吧,妹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一辈子都完蛋,还敢面对女人吗?自己妹很有可能被强奸,我这个当哥的在干什么,我下定决心给母亲说。
  “妈,有个人叫大狗。”我说。
  “大狗是谁?”我妈问得好。
  “大狗是个坏小子经常在外面打架什么的,他叫妹妹出去,我怕……”我说道。
  “叫你妹别去,敢去我打断她的腿。”母亲很快地说道,然后对着面前的大娘问,大白菜今天多少?
  我郁闷,母亲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她一定以为大狗是带妹儿去飙车什么的,也许我应该告诉她地点。
  “不是妈,这个叫大狗的叫妹妹去学校后面的那个废弃工厂,我不知道要干什么。”
  “什么废弃工厂?”母亲问。
   我说“上次开家长会,老师不是给你们说,为了孩子更好的环境,叫捐钱,说是把那个废弃的工厂拆了,盖一座图书室吗?”
  “哦,妈的,你们老师又要喊捐钱啦?”
  “不是捐钱,是妹妹可能要去那里,也许她害怕,也许她不敢反抗,毕竟大狗是个坏家伙。”
  “叫她别去呀,这丫头回头我给她说。”
  “算了,还我是回头给她说吧。”
  “我说你这个当哥哥哥的,要是妈死了,你妹就得活生生拿给别人强奸吗?”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弟弟死了,就剩下你们两兄妹,你当哥的,妈还指望个啥,不要求你出人头地,自己的妹妹要保护好吧。”母亲说完,有些伤感。
  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变得和我预想的不一样。但我深有体会,自己的妹妹有危险,我跑来给妈妈说什么,难道叫亲爱的母亲去和大狗砍?我怎么如此不孝,在买菜的途中,我一言不发,沉默中带着羞愧愤怒,母亲的话激励了我,也激发了我。
  你要去吗?我打算不问了,一开始是因为害怕担当索性纠结,但现在我也不问了,是因为到那天我会全天跟着妹妹,要是他们乱来,我就上去和他们拼了。
  事与愿违。那天晚上我恰恰遇上了我人生的第一次失眠,因为睡觉前,我下定决心要好好睡个觉,养好精神,第二天好背水一战,谁知躺下去5分钟后,我总感觉第二天,我很有可能会死,大狗很有可能把我头砍下来,拿进工厂里加工后变成一个足球卖出去换酒喝,简直太恐怖了。天呐,我还没有看过大海,虽然我相信它是蓝色,天呐,我还没坐过飞机,虽然我知道它不会掉下来,天呐,我还没睡过女人,虽然我知道她不知在哪里。在无数个天呐后,我终于睡着了,妹妹出门的时候我还在睡。
  妹妹回来的时候,我正蹲在厕所里拉屎,听见她说,妈,爸,我回来啦。话音一落,我沉默地在昏黄的厕所灯光下看着今天我准备带出去的西瓜刀,它生锈了,一直立在厕所墙角边,有的时候厕所堵了,父亲会用它掏掏,今天我本来应该光荣地带着它和妹妹一起回来,谁知道,妹妹一个人回来了,我有点不敢面对她,迟迟在厕所里,这短时间,我一直盯着这把西瓜刀。谁知道呢?曾经切西瓜的刀,也可以用来掏厕所,它还差点去杀人。谁知道呢?我的妹妹如此平淡的回来,那是因为地震后的死寂。谁知道呢?当我从厕所里走出来,母亲打碎了一个碗,啪地一声,吓死我了,那个时候我手里刚好握着我带进去的卫生纸,我紧紧地握住它,谁知道呢?我居然没有擦屁股。
  吃饭的时候,母亲问妹妹,今天跑哪里去了。妹妹说,出去和同学玩玩到处走走。妹妹这一说,我感觉我的心被刀刺了一下,我拿碗的手开始有些颤抖。母亲又发话,听说你和一个叫大狗的男生鬼混。妹妹说,妈,你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这一下,那把刀从我心里拔了出来。母亲说,那么小,别去谈恋爱,先搞好成绩。妹妹狡辩,妈,没有,是不是哥哥说的。天呐,刀又刺了进去。母亲说,你管她谁说的,总之这是警告。妹妹说,反正没有。又拔了出来。爸爸问我,生病了。我说没有。爸爸说,怎么一直在冒冷汗。又刺。我说,没事,我饿了。
  妹妹又不和我说话了,这不是最糟的,母亲悄悄跑来背着妹儿跟我说,看好你妹。我说,嗯。晚上睡觉的时候,父亲爬起来看电视,我大口大口吸着飘来的烟,我难过极了,我感到一身的罪恶感,虽然我不能确定,妹妹到底有没有被强奸,但我想八九不离十,可是为什么她会如此平淡,睡觉前,她对我翻了一个白眼,她恨我,是因为我对母亲说了大狗?还是在对我说,哥,你好样的,今天妹妹的血飚得到处都是,好爽,感觉就像听了一场摇滚乐下来,我是二胡,被乐队拉了一下午,真爽。我不能确定,或者,她也许真的是去和同学到处走走,就像她说的那样,没什么,就是出去走走。我不能确定,持续的心跳让我窒息,不对,不持续就要死,是我难受的时候,总会感觉到持续的心跳,那样会有种窒息的感觉。操,又睡不着。
  弟弟你是最了解我的,你说,我是不是该死,我是不是一个人渣,只会帮你塞掉在嘴边的白菜,只配给你擦屁股,只能让你了解我吗?弟弟你说啊,你这个弱智,了解人家,又从来什么都不说,饿了会叫,想拉会哭,就是死活不愿意给我说,你到底了解我什么。我知道你在笑我,你嘴边的白菜还流着你的口水。你就是在看我出丑,你就是想我们痛苦,妹妹被强奸,我只能蹲在厕所里念诗,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问过你,弟弟,你怎么是弱智啊?是狗,也得带走啊。你让母亲,三天两头被打,你是不是活过来了,你就是我们的父亲,你在报复我们,你再也不必傻笑看着我,而是沉默地坐在我旁边,看晚间新闻,喂我吃烟。
  
  星期一我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边坐在班上听英语老师说英语,边用中文思考着什么,我想这是我为什么学不好的英语的缘故。这是第一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二狗突然说,你妹,昨天,真是女中豪杰,难得啊。二狗的语气不快不慢,听上去就像我也在场似的,妈的,他就在我旁边,手里的钢笔应该可以从他喉咙里,抽满墨水,抽满了我改自己卷子,画上红红的一百分,次次一百分。这绝对是一次考上大学的机会又可以帮妹妹报仇,二狗又说,你知道吗?你妹妹打人的样子,太爷们了,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二狗,她打人?看来我只有惊讶了,就像流行歌里面唱的那样,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是啊,大狗把那些个家伙,抓到废弃的工厂里,就是叫你妹去教育他们。”
  “怎么回事?那些家伙?”我问。
  “就是几个草包,三兄弟,他们的田地和大狗家田地挨着,我经常去帮大狗做活路,我们几个还经常在田坎边抽烟晒太阳,聊得起劲了。”
  “大狗家有田?”我问。
  “是啊,大狗不住县城,住在离这里最近的一个乡下,也不远,一个摩托车就过去了,他常常来县城玩而已,那三兄弟,也是他小弟”。二狗很酷地说。
  “然后呢?和我妹有什么关系?”我问。
  “哦,你先听我说嘛,是这样的,大狗有次来县城玩,那三兄弟欺负你妹,还说抓来给狗哥打炮,谁知道一抓来,大狗一人一嘴巴,然后骑着摩托车送你妹回家了,”二狗说。
  “大狗打他们了?”我问。
  “狗哥一直不错,他有时带着我们去县城猪场里面帮他叔叔杀猪,他叔叔喜欢我们,还送了我们几把大刀,我们天狗帮有了家伙,也在那天成立了。”二狗说。
  “然后他就把那些家伙抓来,给我妹处置?”我问。
  “是啊,他们做法太不男人,当时把你妹抓来的时候,你妹一定是挣扎过的,头发乱乱的,眼里含着泪水,场面感人。”二狗说道。
  “然后我妹就打他们了?”我问。
  “是啊,这家伙,哪里都不打,只踢卵蛋,那几个家伙叫不出声音,眼里含着泪水,场面感人。”二狗说。
  “就这样。”我说。
  “当然没完,事情完了以后,大狗骑着摩托车带你妹去兜风,因为大狗只有一部摩托车,其他兄弟就在后面跑,我是二狗跑最前面。狗哥照顾兄弟,开得慢,我们慢跑在后面喊着,嫂子,嫁给狗哥吧,你妹是个好女孩,还不好意思地说,你们真讨厌,我们一听更来劲,说实在的,那天真开心,虽然是别人的女人,但我感到了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幸福,”二狗说完,洋溢在幸福中。
   我只轻轻叹了一句,“生活原来是这样。”
  “还不止了,后来,我们在山坡上举行了婚礼,什么都没有,狗哥和嫂子拜了天地,拜了我们,没拜父母,就把事情办了,对了,那天去大狗叔家吃的饭,他叔还说,侄媳妇怀孕的时候,想吃肉,叫大狗来杀就是。我一听这话感到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温柔,其他狗们也有感触,大家眼含泪水,场面感人。”二狗说完叫了我一声哥。
  我说了一个“哦”愣了老半天。
  “大狗也要喊你哥,你别吃惊。”二狗见我沉默,这样说。
  我呵呵笑了一下,里面有不敢当的意思。我问,“二狗,大狗这人怎么样?”
  二狗说,“我狗哥没话说,是个好人,他还说,如果他牺牲了,叫我们保护好嫂子。”
  我笑了一下,打铃了,二狗一下就跑了出去,他烟瘾大,每节课下,他都要急急忙忙去抽烟。看着他飞速离去的背影,我很有感触,只是说不出为什么。直到下午放学后,我偷偷摸摸地用打游戏机的钱也就是老爸的烤鸭路费5块钱,买了一包烟,和一个火机。再偷偷摸摸去了一个安静的油菜花田边选个好地儿坐下,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起,吸入肺腑的时候,我就知道,当我知道事实后,最需要的就是一支烟。二狗说得好,生活就是这样。
  
   5
  
  当我抽完烟后,我人生迎来了第一次淡定,我知道当潇洒的弹掉烟蒂后,我要回家,我晚回家,母亲要给我留菜,爸爸会不舒服,可是母亲一定会留,爸爸干脆不吃,妹妹在一旁愣着,饿着肚皮,本来我就惹她生气了。
  我开始奔跑起来,风和我迎面而过就像一位老战友,那种感觉就像一只自由鸟。我想自由是可以用尺子量出来的,自由也有生命,一个人不能永远奔跑下去。我会累,但是累了躺在床上,又会感到自由。
  妹妹没有被强奸,那完全是我自己在强奸自己,弟弟也不是会打妈妈的孩子,他连白菜都吃不好,更不会去抽烟。所以门墙也不是我爸爸。
  我们真正的父亲,这个问题,看来真的不重要,妹妹上高一后,那件衣服上的星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颗。
  上高中后,门墙没有打我母亲了,除了我长高以外,还有就是因为大狗经常提猪肉来我们家看我们,还和门墙一起喝酒,聊社会,那天在饭桌上,我还第一次听见,门墙说蒙古人打架的事情,当然大狗不知道,这不是我们真正的父亲,不过没关系,因为母亲现在打碎碗,门墙会说,碎碎平安啦。真是个好家伙。
  家里总算出了一个大学生,妹妹是幸福的,大狗和大学,我也会选择大狗。
  门墙给我这个大学生临行前买了一部手机,呼呼,他老了,鸡巴的问题也不再是问题,这个虚拟的家才会看起稍微有那么一点真实,买手机的时候,他问我喜欢哪款。在那一秒钟,我感觉到,门墙也许真的是我的父亲,只是他没有开法拉利撞坏人。
  我骗了他们,提前两天出了门,因为我想回去看看,那个落后的小山村我们的家,回去的路上,我四处观望,看有没有老鹰坠落,弟弟饿着了,叫了那么久,我要回来给他煮碗老鹰汤,说不定他吃完会变成一只黑天使。
  这里一点变化都没有,我们的那个破房子,看上去更破了,站在门前,还想起母亲关门的瞬间,也奇怪,这个房子居然没有人来住,我一脚踢开门,妈的,我上当了,没有人来住,那么。操,弟弟还坐在椅子上,只是变成了白骨。
  我害怕立马关上门,和当年母亲一样,头磕着门,眼里含泪水,母亲当年流泪的门前长出来了一棵杂草,现在我为它灌溉,但愿妹妹别来,但愿有人把这具白骨处理掉,但愿挖土机早点开过来。
  我哭啊,哭。
  责任编辑 何子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