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论语

　　家事第一
　　天字出头夫做主，女人当家难治世（一个家里女人强悍了，男人可据此想一想，大丈夫可不是白混的。命名之初，深意存焉）。家家门前都有三尺硬土（每家门前宅地，几代人站过的地方，新的一代，也要能站得住脚，伸得直腰。这个遇到雨天也很重要，有的人家，下过雨后，门前一片泥泞；有的人家，门前的土整理得好，水很快就干掉了）。兴家如同针挑土，败家如同浪冲沙（败家容易兴家难，比喻之妙，佩服。村上的败家子保川与天天上街去赌钱的家富，就是很好的例子）。家兴出恶狗，家败出恶子（富人家的狗比穷人家的狗凶，古今皆然）。乱丝难理，泼妇难治（遇到泼妇，就像去弄一头乱发，真是倒八辈子霉了）。谁家的屋檐不滴水，谁家的勺子不碰锅（家里婆媳不吵架，兄弟不打架的，还真是少见）。爷信佛儿子学和尚，娘勤快必养懒姑娘（去说媳妇时，想着丈母娘能干，养的女儿就能干，一定会大大上当）。积钱不如教子，闲坐不如看书（百无聊赖必生妖邪，不看书，打打麻将也是好的）。桑树条从小篾，细伢从小莫惯世（问题是细伢如果有爹爹婆婆带着，如何舍得篾）。当众教子，背后教妻（我父亲现在常教导我的话，中年男人，多辛苦）。冷铁难打，老竹难弯（人老了，再改脾性，也就难了。你很难让老秋山一本正经地做人）。一个拿刀，一个拿盆，教的儿子难成人（拿刀拿盆，不是教子，是杀猪）。秧不扯不长，家不分不发（乡下其实并不主张四五代同堂。就像秧苗，由秧底田里扯出来，分成一簇一簇，插入大田里，才会有更多的收成。到儿子们结婚，生子，村上主事的人就会被请来，主持分家与立业）。
　　
　　思想第二
　　露水灌不满井（但是总是有人指着一点露水说事情。这世道）。月光晒不干谷（但是月光下面适合谈情说爱）。绿豆年年绿，黄豆年年黄（世界确实依旧是老黄历）。忙棰画个眼睛也成不了精（忙棰就是洗衣槌。女人们天天捏着它去池塘里洗衣服，沾染人气，其实有成妖精的可能）。黄泉路上无老少（公共汽车上也无老少，乡下人去世，就像三三两两的人坐公汽，不过不是去城里，而是过奈何桥罢了）。哪怕金银堆北斗，难免荒郊一堆土（堆到北斗总有几万丈吧，坟堆却只有三尺不到）。风不刮，树不摇，老鼠不咬空心瓢（可见世上万物皆有因果）。山顶有花山下香，桥下有水桥上凉（有好因果，也有坏因果）。拿着猪脑壳，还怕找不到庙门（可见世上的事，自己怀里有没有猪脑壳，才是关键）。脚踏两条船，又想进湖广，又想进四川（湖广冬天暖和，四川美人如云，本地人殊难选择。村里也有当年由四川下嫁来到的女人）。一手捉不到两条鱼（要是遇上黑鱼鲇鱼，两只手也捉不到一条鱼）。针眼大的窟窿，簸箕大的风（那些长舌妇最懂这个道理）。不做和尚不知头冷，不挨棍子不知腰疼（实践出真知，和尚的头真的很冷吗？）。砍柴不照纹，累死砍柴人（就是砍柴，也有道道）。井里的喀蚂说井里干净，河里的喀蚂说河里宽敞（喀蚂是指青蛙。它们能在各地安心，自然是因为皆有思家爱乡的精神）。狂风吹倒梧桐树，自有路人道短长（吹倒其他的树也是一样的）。只认得鼓眼睛将军，不认得闭眼睛罗汉（细民怕狠人，古今皆然。只是做官，有时要做将军，有时也要做罗汉，才是长久之计。这一句是母亲的口头禅）。是龙到处行雨，是蛇到处咬人（龙蛇混杂不要紧，关键看它做什么。好办法）。
　　
　　修身第三
　　人恋春风狗恋食（狗也会怀恋适合它们恋爱的春天吧）。吃了扁担横了肠子，吃了秤砣铁了心（这样的人可以做出决绝的事情，好在扁担也不是那么好吃的）。斑鸠不下树，嗉子里有食（鸟儿由自由自在的树上飞下来，实在是为饥寒所迫）。烧的纸多，惹的鬼多（不去烧纸，反而没有鬼沾边）。生苕甜，熟苕粉，夹生苕，没得整（苕与人一样，一夹生就难办了）。身在公门好修行（其实修身最好的地方，不是庙里，而是官场）。幺爹不爱一湾人，一湾人不爱幺爹（与人为善，人才与你为善）。老实人的脾气，三伏天的炸雷（将老实人逼急了也是可怕的）。手不抓驴屎，不做驴屎臭（那些骂驴屎臭的人，心里却是喜欢的，不然为什么去搅和呢）。公鸡杀了天还是要亮（杀公鸡的人死了天也还是要亮）。学不尽的乖，走不尽的街（街外有街，乖外有乖）。龙船造就，端午已过（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
　　
　　交往第四
　　亲戚人家礼还礼，隔壁人家嘴还嘴（远亲不如近邻，还礼不如还嘴）。一顿饭养一个恩人，千顿饭养一个仇人（要是漂母对韩信有千饭之恩，漂母的下场就很难说了）。黄狗子吃肉，黑狗子遭殃（不公平，的确不公平，可恨人心不如水，下一次，说不定黑狗子吃肉，黄狗子遭殃呢）。求得风静吃麦粉（可恼麦粉好吃风不停）。向灯的有，向火的有，向你的有，向我的有（有人喜欢你，未必没有人喜欢我，念之令人心宽）。只怪自己麻绳短，莫怨人家古井深（别人心思深如井，我有井绳长又长）。三年一来清官到，三天一来狗上灶（去别人家做客，这一条是金科玉律，切记）。宁叫隔壁喂黄牯，不愿隔壁当知府（最不愿你发迹的，一定是你的邻居。所以邻居之间吵架，也是常有的事）。皇帝死了也借锹（人都有个难处，不过京城里的皇帝，未必就没有足够的锹埋人吧）。现包的脚不尖（我外婆得到那样奇怪的小脚，当然是在她的童年里拼命努力的结果。女人们的小脚，的确是经过漫长时日无数血泪弄成的）。牛胯里扯到马胯里（要将牛的行货与马的行货分清楚，也要专门的知识）。狗子会翻筋斗，何必到四川谋猴子（狗子只管看门吃屎去）。人家骑马我骑驴，后面还有挑脚的（走在路上，总可看到后面更难的人，心胸大畅，不亦快哉）。说话一箩筐，滤不到一筲箕（那些夸夸其谈，话用箩筐装的领导啊，随身带个筲箕就好了）。三个秀才讲书，三个屠夫讲猪（如何读书，如何杀猪，皆是当行本色。这个自然）。狗不跟猫咬，男不跟女吵（男人与女人，本来就像狗与猫一样，不是一类的动物。但是在我们村里，狗咬猫不
　　是什么稀奇事，男人与女人吵架，也常常是有的）。
　　
　　
　　养生第五
　　 十里的早饭，三十里的中饭（费解。吃一顿早饭，可管十里，吃一顿中饭，可管三十里？或者出门在外，一大早起来赶路，走完十里，就到吃早饭的时候，再走三十里，就可吃中饭了？）。好看的是红与绿，好吃的是鱼与肉（大白话，却是乡下人生活指南）。千张豆腐压断脚，抵不到鱼刺嗦一嗦（我父亲餐餐喝酒，吃到鱼，就抢走鱼头与鱼刺，并念这句话给我们听）。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狗肉好吃，但乡下吃狗肉却是非常之少，而且多半也是乡下小混混们干的，所以吃狗肉成为丐帮的专利）。吃萝卜，喝热茶，医生改行拿钉耙（萝卜未必有如此功效吧，毕竟世上的医生大半还在坐堂，未去做猪八戒）。抬到梨子园里过，十个病人好九个（开梨子园的人干脆开诊所算了）。吃桑子，黑屁股（小孩们春夏之交贪吃桑椹，拉的■是黑的）。吃饭留三口，饭后百步走；讨个丑老婆，活到九十九（乡下人的养生学，有用。不过后面一条，很多人明知故犯）。手闲疙瘩痒（只能说，疙瘩痒得正是时候，呵呵）。喀蚂三跳，还有一歇（有这一歇，才可能跳完由这个池塘到那个池塘的路）。人是无毛虫，最怕老北风（人是无毛虫……）。春不露脐，冬不蒙头（城里的那些时尚的丫头，个个都会做短命鬼的）。芒种打火夜插秧，麻×挂在屋梁上（麻什么的，女人的性器。有点黄啦。双抢的时候，不宜行房，那话儿就好比是挂在屋梁上的筛子，闲一闲无妨）。心闲长头
　　发，人闲长指甲（心闲的时候，发现头发长了，在城里，就可以找小姐洗头去，人一闲下来，就发现指甲长了，就可以找小姐洗脚去，城里到处的休闲屋什么的，名字原来是这么着取来的）。三翻六坐九爬，十个月叫爹妈（这是乡下小孩们的成长指南）。少是观音老是猴（年轻的女人像观音，年老的女人像猴子，时间，你这收割美人们美貌的镰刀）。好地怕种三年麻，好女怕养三个娃（养成三个娃以后，离猴子也就不远了）。
　　
　　
　　婚嫁第六
　　会做媒的骂两头，不会做媒两头骂（这差不多是做媒的真经了）。腊月的萝卜花了心，十八的姑娘动了心（哪怕是被密实地埋在深深的地窖的沙堆里，腊月一到，萝卜照花心不误）。有情不怕在天边，无意哪怕在锅边（与无情的锅边人一起生活，郁闷）。抬头嫁姑娘，低头接媳妇（平白将人家的姑娘弄到自己家里来，这一天，无论如何得将头低下来才对吧）。养女不嫁读书郎，一年四季守空房（秀才娘子也是熬出来的）。乡下的伢嫁到城里，跳进花盆里；城里的伢嫁到乡里，掉进茅缸里（只看到过进花盆的，没见过跳茅缸的，世道不公如此）。男的在外挡网，女的在室里搬罾（一样的鱼水之欢，真是瘌痢莫笑光脑壳）。少年夫妻老来伴，半路夫妻像火坛（半路夫妻遇到一起更难，也更应珍惜吧）。床上的夫妻地上的客，出了房门认不得（最可怕的是床上做客，出了房门做夫妻）。穿破了才是衣，到老了才是妻（飞逝的时光是检验夫妻的唯一标准）。十件褂子当不得一件袄子，十个叔子当不得一个老子（褂子与袄子，冷暖自知）。再甜的甘蔗不如糖，再亲的婶娘不如娘（有像甘蔗一样的婶娘，也很妙啊）。高堂自有老母亲，何必南海朝观音（这世上入高堂的人少，去南海的人多）。三岁打娘笑呵呵，三十岁打娘泪成河（问题就出在三岁挨打的时候笑呵呵上）。做一天姑娘当一天官，做一天媳妇喊一天冤（官是娘亲的朝天官，冤是婆婆的不白冤）。姨妈怀里有娘香（难怪那些小家伙总喜欢扎到姨妈怀里找奶吃）。曾记儿时骑竹马，转眼就是白头翁（人生百年如幻化，不过转眼之间）。
　　
　　乡事第七
　　富人心黑，穷人手黑（操劳过度令之黑）。有钱王八大三辈（钱能通神，能长辈分）。站着的菩萨站一生，坐着的菩萨坐一生（菩萨与菩萨，命也有不一样，有的终生罚站在庙里）。偷雨不偷雪，偷风不偷月（强盗的三字经。雪月之夜诗人出，小偷还是藏着好）。八埠口的麻糖，三军台的姑娘（据说孝感的特产孝感麻糖，是由三军台嫁出的一个姓孙的老板娘发明出来的）。篾货街的篾匠真是鬼，打的板箩能装水（这样吹牛只能哄一下外乡人吧）。李家湾，穷富湾，戴着顶子挽粪箢（李家湾是山中的一个穷村，却常出秀才，秀才家里穷，难免也要拾粪）。王田关，九条巷，机头响，不断亮（王田关是一个以织布为副业的小镇）。养女不说张家湾，梭子织得两头穿（养了姑娘的人家，要收集特别多的此类警告）。大人守岁图吉利，小伢守岁要新衣（难忘童年除夕的守岁，难忘新棉衣的清香）。儿孙爱的打白糖，祖宗爱的一炉香（祖宗在天上保佑儿子有打白糖吃）。正月十六赖元宵（玩龙灯的村，十六还要玩一天，这时候已年过月尽，所以只能是赖了）。三月三，尿煮蛋（吃尿煮的鸡蛋，以祛百病）。人怕坐一席，猪怕吃好的（坐到一席上，难免多吃酒；猪吃到好的，就是腊月纳命的时候到了）。天上雷公，地上舅爷（本地人对舅爷特别之重视，是亲戚中第一人）。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不见了（小时候堂兄表兄一堆，现在都去了哪里？）。新来的媳妇当年的客（第一年的媳妇见人脸就红，的确像做客）。十岁过童关，走路也心安（小孩满十岁，闯过了童关煞。这个时候，父母也会长舒一口气，心里安定下来吧）。宽袍大袖，哄亡人过世（人死后，要换上宽袍大袖，从此乖乖去阴间享福）。梳发洗澡穿新鞋，从此一去永不来（人死后洗沐穿衣，永辞此世）。棺材底下一盏油，好照亲人下丰都（做丧事的时候，棺材下要点灯）。
　　
　　
　　俚俗第八
　　上牙脱，丢床脚；下牙掉，瓦上撂（小孩子换牙的时候，丢错牙齿，又会怎样呢）。栽秧不谈×，秧棵不转衣（秧田里男女无忌，荤话连篇，除了解除劳累，振作精神，未必没有以男女生育事来鼓舞艰难转绿的秧苗的意思）。乘凉莫扇两把扇，小心死后变雁踩扁担（小孩子们用两把扇子扇风时，的确有一点像大雁）。戳了燕子窠，癞痢癞成砣（家乡的燕子要永远感谢制作此谚的人，一言兴邦就是这个意思）。白霍照人心，红霍打妖精（霍，闪电的意思。激烈的白色闪电，让人自省。红色的闪电往往在夏夜里布满星光的天边闪现，是寻找打灭地上的妖精）。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开当铺，四螺做官，五螺打砖（小时候没事就数手指头上的螺玩，以卜知自己的未来）。人走火，鬼推磨，鸡子生蛋生两个，种的白菜长萝卜（走火就是撞上大运的意思。家里的鸡都会一次下两个蛋。羡慕。但是白菜变成萝卜，这个，难道是因为鸿运来到，菜根也要长成红萝卜吗）。人背时，走江西，讨个老婆半个×（人都跑到江西去混，弄个老婆还是个石女，什么样的运气啊）。贩猪羊俏，贩羊猪俏，猪羊一起贩，又遇上禁屠了（这样的贩猪佬，趁早回家睡大觉）。麦子青，出妖精；麦子黄，出豺狼（麦青之时春光好，出妖精正其时哉。麦黄时万物已作，正是豺狼填口腹处）。日头落了土，鬼在外面走（白天的大地予人生息，晚上的大地予鬼鬼混）。种子隔年留，儿女前世修（此世修下辈子的儿女，努力啊）。红娘子，看红灯，一年无臭虫（正月十五，点灯在床，对床上被子说：请红娘子去看灯。据说这样一年都不会长臭虫）。戏不往南唱，拳不往北打（江南会唱戏，北方会打拳。另外一个版本是“杏花春雨江南，铁马秋风塞北”）。冻死的花旦，热死的武生（花旦爱俏，衣衫就薄了。武生全副行当，当然会热死，其实台下也是一样的）。好戏能将人唱醉，坏戏能将人唱睡（一言中的，令批评家们脸红）。不图一时难拍手，只求他日暗点头（唱戏如此，写文如此，做人也得求如此）。生戏熟唱，熟戏生唱（懂得这一点，不想成名角都难）。卖面的凭汤，唱戏的凭腔（诚哉斯言）。看戏不看白莲花，心中好像鸡爪抓（白莲花应是吾乡一代名伶吧，惜不生于同时）。郭家巷子的高跷，胡家大湾的竹马，金神庙的故事，王家刺林的喇叭（孝感肖港镇上的几个村中，皆有绝活，金神庙的抬故事，我最熟）。倒穿草鞋上京来，孝感骡马不当差（清朝初年肖港镇民夫曾八赶骡当差，被清兵打死，其弟曾九倒穿草鞋上京告状，乾隆为曾八平反冤狱，并在孝感北门立碑：骡马不当差）。赵郎送灯台，一去永不来（传说鲁班一名赵姓弟子送灯台下龙宫，赵郎回来路上丢了避水珠，出不来了。此故事与希腊神话里俄耳甫斯故事近似）。大哥二哥，换工做活（春天布谷叫，乡下人多有附会，此其一。我们村里的版本，倒是“快快做活”。“快快做活”，好像是天上的神灵在借助这鸟儿的嘴，提醒我们春天将逝，应努力耕作）。
　　
　　
　　农事第九
　　夏走十里不黑，冬走十里不亮（夏天漫长白日，冬天漫漫长夜）。初二初三，月牙弯弯。初三月亮一条线。初三初四蛾眉月。初五初六柳梢头。月落三更初九夜。十五月亮大团圆。十五十六月团圆。月半月半，两头见面。十七十八，月起更发。十九二十，月起亥时。二十正正，月出三更。二十一二，月出半夜。二十一，月偏西。二十二三，月亮拐弯。二十四五，月亮起来放更牛。二十七八，五更月发。二十八九，月亮出来走一走。三十夜里无月亮（乡下人对月亮出没的观察如此仔细，令人惊叹）。日落乌云接，黄泥巴晒成铁（可怕的干旱。汪梁冈这样的地方，不像我们这里是沙地，一下雨固然是满地的黄泥巴，像狗子一样，可以咬脱鞋，到响晴时节，泥巴又被晒干得像铁一般的硬，将脚踢得流血）。月亮长了毛，大水要淹桥（可怕的大水。梅家河的桥危殆）。东风湿，西风干，南风晴，北风寒（东南西北的风，像兄弟姐妹一样脾气不同）。开门雨，一场空；早饭雨，不歇中，中饭雨，歇鸡笼（雨亦有道）。春雪百日雨（百日的阴寒令人难耐）。云走东，车马通，云走南；水涨潭；云走西，披蓑衣；云走北，好晒麦（音韵和谐的一首诗）。没下雨，先打雷，赤脚去，穿鞋回（先打雷，往往却没有雨。白打了赤脚）。早上白头霜，中午好太阳（冬天深霜艳阳天，令人喜爱。早上去池塘里捞起厚厚的冰玩，到了下午，又可去田埂上放野火。寒假时节，对小孩子而言，真是不亦快哉。这个时候，多半是冬至前后，也是腌腊肉晒臭豆腐的好时节）。打了春后莫欢喜，还有四十天冷天气（开了春，虽还是冷，但毕竟有了盼头吧，所以也应有欢喜。但要将火坛收将起来，却也是，言之过早）。清明去，谷雨来，遍地返青要起苔（春天渐深，墙脚的苔衣都返绿了，苔衣之下，蚯蚓、蝉猴子们也在跃跃欲试吧）。大暑小暑，热死老鼠（太小看老鼠了吧。老鼠除非被猫吃掉，被老鼠药毒死，一定是可以长成精的）。立秋一日，水冷三分（秋天立竿见影。不过一个秋字令人心里都凉了）。白露秋风夜，一夜冷一夜（渐渐凉入骨头，西风阵阵，一年中最舒适的时节）。小寒冻土，大寒冻河（冬天深百尺，冰雪堆成山。苦中作乐）。五月十三磨刀雨，五月十八洗街雨（这二天常下雨吧）。寒婆婆捡了柴，春后雨成灾（相传寒婆婆十月十六日过江，这一天如果天晴，春上即多雨）。春雨不拦路（春雨虽多，下成路上没有行人的大雨也不容易）。一场秋雨一场凉，十场秋雨絮上床（絮上床之后，雨差不多也要变成雪了）。燕子低飞蛇过道，蚂蚁搬家山戴帽，水缸出汗喀蚂叫，瓢泼大雨就要到（一派大雨临头前的景象）。蜻蜓飞过屋，天晴好割谷（一早晨起来，蜻蜓高高地在屋顶上飞，阳光洒得到处都是，正是割谷的好天气）。蚯蚓土里钻，越深天越干（天旱的时候，想在屋前檐后挖到蚯蚓去钓鱼都很麻烦）。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万物循环，人也难逃。真理令人心惊肉跳）。犁成熟土，耙成活土，晒成阳土，养成油土（沉默的大地，其实也有灵性）。冬瓜一堆粪，萝卜一张锄，苋菜一担桶（要将菜园伺候好，不容易）。黄瓜瓠子一夜老（总是想等黄瓜瓠子长得更大一些再去摘，等摘下来，却老得不能吃了）。
　　
　　
　　百业第十
　　家有十棵柳，不用绕山走（做五柳先生还赚少）。柑子看不得灯，萝卜打不得春（柑子到正月里，差不多也要放坏了）。千把锄头万把镐，当不了老牛伸个腰（牛之重要，绝不仅牛肉好吃）。早放露水晚放风，午时歇在林阴中（记住这句话，即可回乡放牛）。热季一口塘，冷季一间房（这是指水牛吧，夏天的水牛，除了干活与吃草，就是待在水塘中了。冬天，它们被孤零零地关在牛棚里）。人养猪，猪养田，田养人（如此往复，世代不休）。鸭娃下了水，鸡婆见了鬼（有人用母鸡孵鸭蛋。孵出后由母鸡领着，有一天鸭娃下水露出本色，母鸡之惊讶与伤感，与见鬼也差不多吧）。十网打渔九网空，一网一捞几网空（在湖边上打渔的时候，往往都是空的，但是不要紧，总会有打到大鱼的时候）。金银铜铁锡，木瓦窑石漆，弹篾染画雕，还有酒箍皮（传说中的十八匠）。木匠难修黄鹤楼，铁匠难打钓鱼钩（大有大的难，小有小的巧）。剃头师傅一把刀，东刮葫芦西刮瓢（村里的老头子们个个头如光瓢闪闪发光时，一定是剃头师傅刚来过了）。屠夫落得猪鬃毛，裁缝落得剪口布（屠夫杀猪后会将猪毛带走，裁缝会将布头带走）。热榨冷糖，不冷不热开糟房（榨房，糖房，糟房，都是小孩们愿意光顾的地方）。文中引用谚语多半选摘自《孝感地区歌谣集》和《孝感市歌谣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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