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轶事(中)

2011-12-31 00:00:00毛一昌
民间文学 2011年11期


  节外生枝
  
  沈康贤从笠帽荡回来后因工作繁忙,再加上进荡时受了风寒,身体不适,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沈康贤还没起床,小六带着一个送油工匆匆敲响房门。沈康贤开了门,送油工忙说了一件蹊跷事。
  原来,送油工起早给镇南的五多馆送油,路上看见小痞子赖七被三名大汉追着打,直打得鼻青脸肿,还赖在地上撒泼。
  一打听,原来是赖七这小子赌博时手脚不老实,偷摸换牌,被发现后还死不认错,惹恼了众人。像这种事本来不值一提,只是赖七放出狠话,送油工觉得有必要告诉沈康贤。
  沈康贤一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一边问:“赖七说了什么?”
  送油工说:“那赖七指着打他的人叫道,‘你们等着,过了二十号,不把你们整成孙子我就不是赖七!’起先我也没在意,只是这小子连吼了三遍,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先生,你关照过,让我们留意镇上的事情,特别是二十号的事。”
  “你做得对,这几天要特别关注镇上的动静。你去吧,我知道了。”
  送油工转身刚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先生,我还听人说,赖七那做婊子的姐姐最近姘上个笠帽帮的人……”
  这句话一出,沈康贤连忙问:“那人叫什么?”
  送油工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头儿。”
  送油工走了,沈康贤却紧张了,他思索着:赖七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他姐姐的相好若是笠帽帮的头领,那会是谁?黑老三?不,黑老三什么坏毛病都有,唯独不喜女色。
  一个又一个疑问想得他脑袋疼了,连早饭也没吃,他叫上小六:“走,我们去五多馆再打听打听。”
  两人走到北大街转弯口时,后面传来叫唤声:“康翁、康翁,请留步,有件事请教。”
  沈康贤转身,见是本镇最大的药店兴德堂的王老板在店门口向他招手。
  沈康贤迎了过去,两人刚在店堂坐定,王老板便小声说:“昨天晚上,本店已经打烊,镇西的赖七敲门要买药,一报药名,吓了我一跳,竟是砒霜、雄黄等五味毒药。我不肯卖,他随手扔出两枚大洋说,‘你怕我没钱?’我说不是钱的事。他说买去是要干大事用的,我还是不肯卖。他说,‘姓王的,实话跟你说,这药是笠帽帮林头领让我买的,坏了他的大事,你还想开店吗?’”
  沈康贤问:“最后卖了没有?”
  王老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无奈地说:“卖了,笠帽帮的人谁惹得起?但官家规定,买这样的药必须签字画押。赖七倒也爽气,说,‘画押就画押,怕个屁!’喏,这就是他画押的条子。”
  听到这里,沈康贤虽然不明白这林头领让赖七买这几味毒药派什么用场,但是笠帽帮那姓林的准备在二十号干一件“大事”是肯定无疑的,而这一切黑老三知道吗?他必须二进笠帽荡,查清此事,消除隐患,确保两天后孙中山在枫泾安全逗留。
  五多馆是不必去了,沈康贤立即让小六去找笠帽帮在镇上的线人。
  沈康贤匆匆赶回家里,安排完纠察队训练、会场布置等事情,就要跟着线人进荡。家里人劝他多带几个人同去,沈康贤笑着拒绝了,说不需要,再多的人进了荡也没用,笠帽帮里的事还得靠他们自己解决,小六跟着足够了。
  小船从市河出发,七转八弯行了一个多小时,这才进入笠帽荡。这笠帽荡是个圆形的湖泊,据说,站在高处看,活像当地农民雨天用的笠帽,因此得名。方圆一百多里,共有大小七七四十九个岛屿,这么多岛屿之间又形成无数条河港叉湾。水面上又遍长芦苇,眼下虽已入冬,芦苇已经泛黄,但仍随风起伏,发出阵阵吓人的沙沙声,从芦苇丛中不时飞出一群群不知名的鸟儿,鸣上一片凄烈的叫声。
  沈康贤望着变幻莫测的水面,思绪万千。虽然他和黑老三打过不少交道,对黑老三的为人也比较了解,再加上昨天黑老三的态度,他对黑老三还是有信心的,但他对那个姓林的头领就没有把握了,黑老三能否顺利地解决这个危险的隐患,他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行前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回不了枫泾镇,或者回去了,笠帽帮的隐患没有解决妥,那么孙中山在枫泾逗留的四十分钟就不下列车,迎送会也取消。而组织好的纠察队,外加镇上的业余消防队的六十多人,就人挨着人守卫孙中山所在的车厢,直到火车启动……
  线人的招呼把沈康贤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一看,船已靠岸,笑嘻嘻的黑老三已拱手在岸上迎候:“又见面了,康翁,欢迎,欢迎!”说着边携扶着沈康贤进屋,边对手下说道:“肚子饿扁了。娘的,忙了这大半天,一口饭还没入肚呢,快搞点饭来,吃饱了好说话。”
  沈康贤虽然心里很急,但还是沉住气,边呷着茶,边看着黑老三狼吞虎咽地把一大碗肥肉面倒进肚里,直到黑老三抹去嘴边的油,沈康贤开口了:“老三,我再次进荡有件急事通报。”说着停住了口,望着立在门外的哨兵。
  黑老三明白沈康贤打住话头的意思,他哈哈大笑:“康翁尽管放心说,他是我老三的心腹,没事、没事。”
  沈康贤只能客随主便:“老三,你手下有个姓林的头领,他——”
  “林金标,他让人去镇上买了砒霜?哈哈……康翁,我佩服你消息灵通!只是这大半天,老三我已把这姓林的小子给摆平了!想和我玩阴的,他还嫩着呢!”
  原来,昨天林金标正在和清廷密使商议行刺孙中山的具体行动计划时,黑老三武器入库的命令到了。为了不引起黑老三的怀疑,林金标嘱咐手下把枪交上去。密使和秦总兵急了,交了枪,一时之间再到哪里去弄武器?林金标阴险地笑了笑说:“不妨事,不妨事,不用枪更好,我还有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绝招呢!”说着,从一旁的小箱子里掏出一个三寸多长的物件。
  密使和秦总兵都瞪直了眼,不知是何物,有何作用?
  林金标解释说,这叫袖弩,是放在袖口里使用的暗器,用桐油浸透的毛竹片和水牛角等材料制成,再配上特制的一寸铁箭,箭镞上涂上毒药,一定距离内可是一件致命的武器!
  林金标又告诉他们,自己在年轻时从祖辈那里学得一手使用袖驽的功夫,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碰了,但他相信少时功夫尚在,三十步内绝对能命中目标!
  密使和秦总兵听了,喜出望外,催林金标马上让人去镇上购置毒药,整理袖弩,三人整整忙碌了一夜,诸事齐备。
  天一亮,林金标备了条小船,带了密使和秦总兵来到一个叫灰鸦屿的荒岛上。林金标将一个像人脑袋大小的老南瓜挂在一棵榆树枝丫上,离地大约一人高。
  然后,他从榆树开始量了二十步,立定身子,将袖弩扣好扳机,装入自己的右袖口,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右臂猛地朝前一挥,只听得“嗖”的一声,那短箭似闪电一般,划出一条直线,正中南瓜!林金标又走了十步,再发一箭,短箭照样准确命中!林金标又退十步,此时他离目标已四十步了。他稍稍定了定神,第三支箭又应声射中。此时旁边的密使和秦总兵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起来。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树丛中猛地扑出七八条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住了试箭的三人。林金标刚想做出反应,黑老三已飞步抢到他跟前,伸出蒲扇似的大手,隔着林金标的袖口,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嘴里说道:“娘的,林老二,你还有这么阴的功夫,老子防你多时了!”
  不消几分钟,三人已被捆个结结实实,也不容三人哀求饶命,黑老三让手下给密使和秦总兵绑上大石,沉进了荡底,又将林金标绑在榆树上,然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小子不地道,忘恩负义!当年我老三好心收留你,又提拔你做了我的老二,你却背着我干了不少损事,去年冬天你私贪赎银,我不计较;今年清明你私自出荡损了一位兄弟,我饶了你;这回你勾结官府,图谋暗害孙中山,坏我笠帽帮的名声,害我黑老三被天下人斥为不义,我怎能容你!照规矩,你也得沉荡!念你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留你一条狗命,捆在灰鸦屿,待我见过孙中山回来,再放你出荡!”
  说完让人将一张烘熟的大饼挂在林金标的脖子上,然后带人离开了灰鸦屿。
  直到这时,林金标才明白,自己的手下竟是黑老三派在他身边的密探,他背着黑老三做的事情,黑老三都一清二楚。
  黑老三把他忙乎大半天的事情讲完,沈康贤才重重地舒出一口气,他喝了一口茶,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这林金标绑在灰鸦屿,会不会……”
  “哈哈……康翁,他的那件伤天害理的凶器,我已砸碎沉入荡里,至于他这个人么,就是挣断绳子也出不了这灰鸦屿,他是只不会水的旱鸭子呀!哈哈……”
  沈康贤似乎放心了,但黑老三毕竟是个好事之徒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