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国际上最激动人心、也最出乎意料的变化来自中东北非。
2010年12月17日,突尼斯小贩的自焚,似乎在一夜之间点燃了这一地区人们反抗暴政的星星之火。从埃及到叙利亚,从也门到巴林,人们纷纷走上街头,要求那些掌权已久的专制统治者下台。突尼斯的本•阿里总统明智地选择了出走这种相对体面的下台方式,也门总统萨利赫也最终签署了下台文件,而当国30年、年已83岁的埃及总统穆巴拉克被送上了被告席。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的结局则更富有戏剧性:在经历了北约长达216天的轰炸和长达5个月的内战后,他在家乡苏尔特的一个下水道里被捕,在凌辱和虐待后死去,尸体被放在冷库里供民众参观。
在过去很长时间里,一种广为流行的看法是,中东伊斯兰国家很难走上民主化道路,民主在中东地区是一个例外,即所谓“中东例外论”。但过去一年这一地区的变化表明,民主和伊斯兰是可以相容的。经此一役,中东国家体制中的民主因素无疑将大幅增加。而且,与“民主路线图”等主要由统治者和外力推动和强加的民主不同,此次的变化是自下而上的。这代表了中东民主的社会基础正日趋成熟。这也正是全世界为中东的变化欢欣鼓舞的原因。但是,旧制度可以在一夕之间被推翻,新制度的建立却总是异常漫长,要生成与伊斯兰传统政治结合的具有中东特色的民主政治,远非几次街头运动所能完成。埃及、利比亚当下的混乱,也正是源于此。
更让人担忧的是宗教势力的乘势而起。穆斯林兄弟会旗下的政党在埃及下院选举中获胜,利比亚反对派决定用伊斯兰法来统治国家,伊斯兰政党领袖担任了摩洛哥的首相。这再一次因应了亨廷顿的著名论断:伊斯兰世界的民主化,往往成为宗教势力取代世俗势力的过程。由于叙利亚和伊朗的危机还远未解决,“阿拉伯之春”的最终走向,仍是一个未解之谜。
2011年,随着希腊、爱尔兰、葡萄牙主权债务危机的升温,欧洲债务危机开始从欧元区外围国家向核心国家蔓延,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甚至法国都面临了不同程度的债务风险。债务危机的扩大和蔓延,接连在欧洲引发“政坛地震”,不到一年的时间,先后有五国总理去职。多国开始为重印本国货币做准备,欧元解体的风险迫在眉睫。大难当前,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推诿、相互指责和无所作为之后,在12月初的欧盟峰会上,英国之外的欧盟全部26个成员国,包括欧元区17国和非欧元区9国,一致同意以政府间条约的形式缔结一份新的财政契约,以强化财政纪律。
欧元危机根本上反映的是欧盟内部的文化差异:地中海沿岸各国注重生活享受,宁愿借债也要满足生活享受;而德国代表的日尔曼语各国则强调勤奋和量入为出。而欧盟峰会上的决定,实际上就是将强调财政纪律的“德国模式”推广到全欧洲。但英国的反对使得重修《里斯本条约》、强化财政违约惩罚机制的努力成为不可能。这次峰会被认为是“拯救欧元的最后机会”,但由于缺乏能立竿见影缓和欧债危机的举措,市场的担忧有增无减,欧元汇率继续下跌。欧洲央行的官员已经表示,欧元区债务危机料仍将持续两年的时间。
欧元的危机凸显了美元作为国际避险货币的作用,资本大量回流美国使得美国成为这场危机的赢家。但这丝毫无助于美国国内政治经济问题的解决。尽管促成了从伊拉克的撤军、打死了恐怖分子拉登和奥拉基,但国内失业率的居高不下和党争的日益激烈使得奥巴马的连任前景极不乐观。7月底,民主共和两党围绕着提高国债上限你来我往的“政治秀”,表明目前的党争达到了前所未见的激烈程度,反映了两党巨大的意识形态差异和美国政治深刻的两极分化。美国政治是否会越来越极端化还有待观察,但今年以来多家美国重量级媒体对美国贫富分化加剧、蓝领中产阶级塌陷和社会上升通道被阻塞现象的报道,却让人担忧“美国梦”是否还能延续。而“占领华尔街”运动,在不到3个星期里,星火燎原,爆发成一个全美性的大规模民众抗议活动,更是为美国当前的社会矛盾敲响了警钟。
俄罗斯的“强人”普京也遇到了大麻烦。2011是他统治俄罗斯的第12个年头,过去12年里,他一直在努力打造其作为俄罗斯国家“恩人”的形象:努力恢复昔日的帝国荣光、高油价带来的经济持续增长、养老金欠账的偿清、车臣战争,甚至他的强健体魄和精于体育运动也为他加分不少。今年9月,他刚刚决定明年要和总统梅德韦杰夫换位子,打算再当12年总统。很多俄罗斯人虽然感觉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俄罗斯人似乎和他达成了一个隐性的契约关系,即普京保证政治稳定、国际地位和生活水平提高,国民则自愿容忍威权统治。但没过几个月,他的好运就到了头。12月4日的杜马选举,普京所在的统一俄罗斯党虽然得票率为49.54%,但与2007年相比下降了14.76%,席位减少了77个。而选举舞弊的传言诱发了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最大规模的游行示威,人们公开要求普京下台。尽管俄罗斯人对普京的需求还没有消失,他应该还会在明年3月顺利当选总统,但他需要更新统治方式,在民主和多元的基础上和人民达成新的契约。
世界第三大经济体日本也遭到了重创。3月11日发生在东部的9级地震引发了海啸和核泄漏,更导致了菅直人政权的垮台。野田佳彦在9月2日成为日本战后第95任首相,也是近5年来的第6位,“无领导力的日本”由此可见一斑。而日本经济自1990年代泡沫爆破后至今一沉不起,已经经历两个“迷失10年”,金融危机则打击了日本的出口,目前日本的国债占GDP200%。在这种混乱不堪的情况下,地震无疑是雪上加霜。“地震会否令日本沦为二流国家”成为了全球经济学家的热议话题。
全球性的经济和政治危机则导致了各国内部社会分化的加剧,发生在挪威和比利时的枪击案以及发生在英国的下层社会无政府暴力骚乱,都是这种社会分化的产物。可以说,今天的世界是一个空前不确定的世界。全球化把各国联系在一起,任何地方的问题都具有全球性的意义,但糟糕的是,目前几乎所有的关键点都有问题。而在2012年,中、美、俄、法、印等国都将进行领导层的更迭,来年,我们恐将面对一个更为不确定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