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姜志芳的人都说姜志芳的长相不赖,就是有点儿笨,具体咋个笨法,又多语焉不详。姜志芳只是山脚村磨香油的姜田生的女儿。
姜田生到现在还欠着村里以前的统筹款和好几年的电费呢。虽说农业税取消了,可是以前欠下的还得还。为这事儿,山脚村的村支书姜苏华没少从姜田生的作坊里往外提香油,都是应酬上面来人的。
山脚村是革命老区的明星小康村,又毗邻镇党委和镇政府所在地,所以,山脚村村干部们日常的迎来送往自然不少,往往是一个村干部应酬上面一个或者几个部门。比方说吧,村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姜苏华除了负责党委这条线上的接待工作之外,还要统筹村里的全局,于是就少不了从姜田生家里往外提香油,于是姜田生便更加心安理得地不交拖欠的统筹款跟电费了。
姜田生说,他姜苏华要是不把我的香油钱连本带利地给我结清,想管我要钱,连门儿都没有。
姜田生也是有点名气的,名气大的一条原因是因为超生。姜田生原本对自己生不生儿子不是特别当回事儿,可生了两个丫头以后,村里就有人说他姜田生的“种儿”有问题,还有的人说他是干缺德事儿干多了,天生绝后,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姜田生就不干了,跟老婆商量非再生一个不可,他老婆拗不过他,就生了,却还是个闺女,就是姜志芳。
姜苏华说罚钱。姜田生说,俺要是生了儿子你们罚钱,生个赔钱货你们也罚钱,你们还是不是共产党啦?姜苏华说,按说你也是上过几天学的人,国家的政策没学过也听闻过,就甭跟俺这儿多废话了。姜田生最终还是被罚了20000元。
说起来,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十几年的时光跟流水一样一眨巴眼儿就哗啦哗啦地流过去了。山脚村的树老了,姜田生跟姜苏华也老了。姜田生还磨他的香油,姜苏华还当他的村支书。
出息的倒是姜志芳,刚十六,身上就凹凸有致的十分生动了,脸盘子也越长越标致,一脸的青春痘长在别个丫头脸上算是缺陷,长在姜志芳的脸上却得算是俏皮。青春痘令姜志芳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姜志芳在郭村中学最靠里的那间教室里念书。她个子高,坐最后一排,可以看到蔚蓝蔚蓝的天空。天空上的云朵跟草原上的羊群一模一样,呼啦啦走过去一群,又呼啦啦走过来一群,绵延不绝,声势浩大。
姜志芳就经常望着这些云彩发呆,眼睛一眨不眨的,那神情,旁人看了,简直是要多傻有多傻,还常常被老师当头一声断喝而出现尿失禁现象……没有办法,姜志芳只能不停地在家里偷偷洗她的内裤。不过,这种情况一般都发生在别的课上,上语文课和历史课的时候绝对不会发生。
姜志芳爱上的课是语文和历史,最喜欢的老师是方来权。
方来权教语文和历史,还兼着郭村中学的副校长。最主要的,方来权是从北京的大学毕业后回县报效家乡的大学生。还不到三十岁哩,就已经是县里重点培养的副科级干部了。他到郭村镇是来挂职的,原本是要挂郭村镇副镇长,可他非要去郭村中学去教课不可。他说,我学的是师范,教学生是正差,当教书匠理所当然嘛。
关于方来权的身份,还有一条需要介绍的,方来权是县里分管城建的方副县长的公子。所以嘛,方来权讲课至少在别人看来就有点儿玩票的意思。实际上情况也差不多。跟其他老师不同的是,方来权基本上不怎么备课,讲课的时候他喜欢自由发挥,天马行空的,兴奋起来经常手舞足蹈喜形于色,而悲伤起来他甚至会两眼噙满泪水。比如,当他给学生们讲到南京大屠杀的时候,他声音颤抖,几欲哽噎。他注意的东西也跟别的老师不同,他对学生成绩看得不是最重,他更注意的往往是学生的课堂反应,看着学生们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随着他的情绪而喜、而悲、而意气风发的时候,他的内心总会有一股豪情陡然而生。
方来权就是在他的语文课上特别注意到姜志芳同学的。
方来权发现,这个瞧上去不难看但又不是很灵巧的女孩子,却是配合他讲课最积极、最默契的一个。每当方来权讲到要紧处,姜志芳经常会发出“啊!呀!哇!太好了!”之类感叹的声音,如同事先排练好的一样,简直跟方来权配合得天衣无缝。姜志芳发出的声音无疑也刺激了方来权的情绪和发挥,他经常会被这声音的效果所鼓舞、所激励,于是便讲得更卖力,感情也会更加投入。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事儿让方来权对姜志芳另眼相看。
这是件令方来权也感到多少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个姜志芳,怎么说呢,简直像极了方来权在北京上大学时候交的那个女朋友,所不同的只是比他的女朋友年轻而已。
方来权的女朋友当年就是这么一副胸无城府的架势,模样长得不难看,身体发育得也蛮好,但就是感觉上比较笨一些,说不上迟钝,可不是太精明,尽管后来事实证明方来权的感觉是错的。
女朋友来自另一个省,但和方来权一样都是来自省里面的偏远县份。方来权当初喜欢她的理由,一是共同的成长背景,二是女朋友身上没有城市女孩儿那么多的市侩气。在他的面前,女朋友多半的时候都是言听计从,说的话比较幼稚,举止做派常让方来权想起学龄前的某些事情,反正是天真得颇为可爱。这样的女孩子在满身都在冒精气的大学女生中间简直就算是珍稀物种。
在方来权看来,女人如果太精了,即使能力再强,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倒霉的只能是男人。但是,方来权错了,因而他的感觉和心灵都很受伤。因为事实证明,他的女朋友单纯的只是外貌,内心的算盘打得却比好多浑身冒精气的女生还要精明。大学四年,他们谈了三年半的朋友,女朋友吃掉了方来权上万块钱的好菜好饭外加酸奶和冰淇淋,可办那事儿几次都快入港了,女朋友却还是不近人情地守住了她最后一道防线。就在行将毕业的前夕,女朋友却暗度陈仓地把她的处女身给了一位家里很有办法的、与她同省的男同学。后来嘛,事情就让方来权不堪回首了,女朋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跟方来权挥了挥衣袖,跟着那个给她开了苞的男同学去了他们那个省的省城。
方来权大学毕业后本来可以在北京黑着。每年黑在北京的既没北京户口也没接收单位的人有成千上万,但方来权不想跟那么多人在北京抢食吃,同时也因为多少受了些打击的缘故,就回去了。当然,回老家县里也只是他的权宜之计,尽管他那当副县长的爹给他早就描绘了回乡后的美好蓝图。按他爹的计划,最迟四十岁的时候,方来权应该已经进了县级领导班子,弄好了,应该有副书记抑或副县长的位置了。
郭村镇离县城的路程不近,坐车需要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所以平时方来权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他很少回家。他喜欢一个人在乡下静静地读一点儿书。
方来权的宿舍里最多的就是书了。从县城来郭村镇报到的时候,送他来的轿车后备箱里面放的基本上全是书。
山脚村离郭村中学不远。大礼拜的时候,住在山脚村的一些学生经常跑到学校来玩,毕竟学校里有很大的操场,操场上面还有各种各样的体育器械,可以踢足球,也可以锻炼身体。来玩的学生以男学生居多,女学生里面,姜志芳要算是一个。
姜志芳的个头长得大,比她的两个姐姐都要大。但姜志芳的悟性似乎算不上好,她的反应好像也比同龄的女生要慢一点,当然,也可以说成是笨一点。比如说,有女生凑在一起说一些女孩子间的事情,她就迟钝,没完没了地问人家“你们说的啥啊,你们说的啥啊”,有女同学回她一句:“自己想去。”姜志芳还就真的自己想去了,可她想不出来,急得自己直挤脑袋,把脑袋上挤得满是红点。课间做广播体操的时候也一样,姜志芳做得认真,左转右踢、弯腰弓背的,这没什么不好,可夏天的时候,衣服单薄,一弯腰,姜志芳身体的某一个发育很好的部分就亮了出来,亮得很明确,白得很晃眼。别人先不说,姜志芳已经晃了方来权老师好几回眼睛了。
那是一个礼拜天,姜志芳又跑到学校的操场上来玩。她跟几个女同学先是跳绳,之后又在操场边上互掷沙袋玩儿。姜志芳不小心将沙袋掷得远了一点儿,于是就被一个正练习用脚颠球的男同学捡到了。
那个男同学一脸坏笑地说,姜志芳,你的大奶子让我嘬一口咋样?我嘬了就把沙袋还你。姜志芳站在那里不动,想了一会儿似乎才缓过神儿来。缓过神儿来,姜志芳就开始骂,她是这么骂的:想吃奶,就回家找你妈吃去,我不给你吃,因为我是你奶奶……
这不能怪姜志芳,姜志芳的青春期来得晚,她跟别人吵架,说的话常常是小孩子之间打架才会说的那种话,听起来颇为滑稽。
说来或许有人不信,在那个礼拜天之前,十六岁的姜志芳来那个东西满打满算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呢。两个月前,有一次下课上茅房,姜志芳下面流了好多血,把她给吓坏了,竟蹲在那里大哭了起来。还是几个同班的女同学连起哄带挖苦地把女孩子应该有的事情匆忙“恶补”给了姜志芳……姜志芳后来又哭了几次,好在她哭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流血这个问题,而是为什么做女人这么倒霉,不仅要生孩子,还得隔些日子哗哗地流一回血。
那天,碰巧方来权老师从操场上经过,于是他便几步就赶了过去,用手指恶狠狠地指着男同学的鼻梁子说:再叫我看见你欺负女同学,你就回家别上学了。说完那个男同学,他又转过头去看姜志芳,姜志芳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方来权皱了皱眉头,说,姜志芳,你跟我来一下。
方来权这回带姜志芳去的不是教室也不是办公室,而是他的宿舍。
方来权的宿舍在教学楼的后面,是一溜平房当中的一间。
姜志芳一进方来权的宿舍一下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她不仅一点儿不见外,还让方来权大吃一惊的是,姜志芳竟然一下子躺倒在了方来权的单人床上面,嘴里还欢快地嚷嚷道,好舒服好舒服呀。
方来权惊得直冲姜志芳摆手,看不管用,回身赶紧把宿舍的门给关上了。说,姜志芳,赶紧给我起来,哪有你这样的学生?看姜志芳没动静,于是又板起脸来说,姜志芳,你怎么没大没小的呢?我是你的老师,不是你同学。
姜志芳说,方老师,我知道你喜欢我,不喜欢咱们班别的女生。
方来权笑了,说,你凭啥这么说?
姜志芳说,反正我知道。
方来权说,别瞎说,你知道什么呀?
姜志芳说,要不,你咋不让别的女同学来你的宿舍?
方来权倒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挠着头皮想了想,是啊,自己凭啥要把姜志芳叫到自己的宿舍来呢?自己的宿舍平时就连其他老师也是很少来的。想了半天,方来权才算想起来,自己找姜志芳来是要给她拿一本书的。
方来权说,我叫你来,是想给你拿本书看,这本书是专门讲女孩子生理卫生知识的。你是个女孩子,长得不难看,不过,以后办事说话都要稳重点儿,像个女孩子样子才好。说着,方来权就搬了个凳子过来,两脚踩上去,开始从他堆得有一墙高的书堆里找书。
方来权还没找到他要找的书,却听到姜志芳在他的背后“哇呀”一声叫,把他给吓了一跳,险些没从凳子上摔下来。
姜志芳说,哇呀,方老师,方老师呀,你这里的书比咱们学校图书馆里的书还要多呀,你看得过来吗?姜志芳仿佛才看到码了一墙的书籍,站在方来权的身后一通大呼小叫的。方来权心想,有意思,这丫头的反应还真是比别人要慢半拍呀。
方来权回过头来想跟姜志芳说点儿什么,结果这一回头不要紧,刚好视线从上而下地瞧见了姜志芳半袖白衬衣里面上下翻跳的两只乳房……方来权的眼睛一下子就那么凝住了,他的胸腔仿佛突然间安上了电泵,突突突地开始启动了。
姜志芳说,方老师,你咋了?咋这样看我呀,没见过呀?
方来权好不容易才把目光缓缓地挪到了姜志芳的脸上。这张脸,他曾经是那么的熟悉;这张脸,曾经那么多次地出现在方来权老师的梦境里,简直太像了,不,不是像,完全就是自己女朋友的化身嘛……
方来权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他的大脑也突然间变得一片空白,原本拿在他手里的书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方来权知道,坏了,可坏了也没有办法了,他的两只胳膊已经有力地把姜志芳同学抱在了他的怀里……
事情做得其实很仓促,是单人床床单上面的血把方来权给吓住了。他的脸都青了。相比而言,姜志芳的神情却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她的手甚至还伸过来捋了捋方来权凌乱的头发……姜志芳说,我是女人了。
方来权一下子跪在了姜志芳身前的水泥地上。他说,原谅老师吧,姜志芳,好姑娘,好孩子,原谅老师一时冲动,算老师求你了姜志芳,不要跟外人说我们的事情好不好……
姜志芳说,你以为我傻呀,我才不说呢,只要你答应跟我处朋友我就不说。
方来权说,这,好,我答应,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只要你不对外人说……
那天,姜志芳回家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她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而且是一个比她的同学们更了不起、更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显然是她在青春期所遇到的最大的挑战,她被这个令她有些眩晕的挑战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在饭桌上甚至是用颇激动的口吻跟爹娘说,我跟我们的方老师处朋友了!方老师是我们学校最有学问的人!你们听见了吗?
娘并没把姜志芳的话当一回事儿,她甚至对姜志芳这样时不时地用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打断她们的讲话而显得有些生气。
只有姜田生把姜志芳的话听进了耳朵。姜田生似乎已经从姜志芳那不同寻常的表现里觉察到了什么问题。
那天晚上,姜田生没有去油坊磨香油,也没有出去找人聊闲天,而是跟他的女儿姜志芳进行了一次深谈。
这是从姜志芳记事以来,姜田生头一次拿出这么多时间来专门跟她说话。姜志芳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又是受宠若惊,又是忐忑不安。不过,姜忐芳起初还是嘴硬得很,她只说方老师喜欢自己,但喜欢到了啥程度,她却坚决不说。一直问到了姜志芳哈欠连天、都快说梦话的时候,姜志芳才实在支撑不住了,她不得已说了实话,她甚至还叫姜田生保证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说了实话的姜志芳好像是放下了胸中的一块大石头,她刚想倒在床上美美地睡一觉,姜田生的大巴掌就货真价实地扇到了姜志芳的右脸上。
不要脸的贱货,还美!姜田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虽说不高,却是恶狠狠的。
姜田生要去找方来权。他想好了,一定要把这个畜生关进大牢,天下没有这么白占便宜的。可没等他去找方来权,有人就来找他了。
来找他的人是村支书姜苏华,还有一个是从县里来的干部模样的人。
发生那件事情是在上午,方来权中午没吃饭,他简直把自己的肠子都悔青了,想来想去,越想越坐立不安,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畜生。当天下午,方来权就给他那当副县长的父亲打了电话。他说他把一个女生自作主张“那个”了。他说他不仅不配为人师表,而且简直就是个衣冠禽兽……他还说,他之所以要给家里打这个电话,是让父亲和家里人有一个思想准备,他准备去派出所自首。
副县长不愧是久经战阵的基层领导,他倒是没有慌,而是像挤牙膏一样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以及姜志芳的情况逐一问了个仔细。都问过了,副县长才说,怕个啥,也没啥大不了的事情嘛,你先别慌,我给你想办法。不过,你要知道,你的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让我为你做的一切前功尽弃。
事关重大,方副县长当然不敢耽误,当天晚上他就把山脚村和郭村镇的有关领导叫到了县城,好一番商量和布置。
于是,转天一早,山脚村的支书姜苏华就一脸堆笑地立在了姜志芳的家门口,那个站在他身边的县里来的干部是方副县长的秘书。
事情明摆着的,倒是用不着遮遮掩掩。
姜田生开门见山,说,你们是为那个王八蛋方来权来的吧,告诉你们,用不着,俺这回就想把他弄进大牢才解气。县长的儿子就欺男霸女,俺闺女才多大呀?
姜苏华说,田生呀,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对姜志芳也不好,你说是这个理儿不是?我看呀,咱们还是扯点儿实际的,人家县长说了,只要你开了条件,就是再难办,都好说。
秘书说,这位大叔,话不能这么说吧?你家闺女是不大,可也过了十六岁了,不是幼女,在法律上讲是有行为能力的人了,想告强奸也不是你一口说了算的,闹不好……算了,伤和气的话咱都不说了,大叔,您还是提条件吧。
姜田生是吃硬不吃软的主儿,听了秘书一通夹枪带棒的话,心里便开始发怵。其实姜田生心里也明白,事情真要是闹大了,他家姜志芳日后也不好嫁人了,可,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姜苏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大纸袋,放到桌子上,并且一点儿一点儿地推到姜田生的眼前,说,田生呀,县长听说你起早贪黑的磨香油不容易,这四万块钱是补助给你的,拿着奔小康吧。
姜田生瞅了瞅鼓鼓囊囊的纸袋,嘴唇嚅动了半天,终还是没说出啥来。
秘书说,日后镇里只要有农转非、扶贫款的指标,优先考虑你家,咋样?
姜田生似乎不甘心地哀叹了一声,然后不情愿地说,反正俺闺女在郭村镇是呆不下了。县里的学校条件好,有住宿,有前途。
秘书说,不就是想到县城去上学嘛,这包在我身上,赞助费不要你一个子儿。
姜田生说,还有,俺想找信用社贷点款子,把俺这油坊做大。
秘书说,这也没问题,回来我跟信用社说说,支持农民致富嘛。
这会儿,看时机差不多了,姜苏华又站起来说,田生兄弟呀,这些年,老哥我可没少从你这往外提香油,这样吧,你说个数,要多少钱?
姜田生眨巴了半天眼睛说,咋说也得个两三千块的吧?
姜苏华咬了咬牙说,田生呀,算你狠啊。
然而,令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方来权跑到派出所去自首了。
方来权倒没说自己是强奸,但他承认自己是利用了自己的教师地位和青春少女的懵懂无知,他甘愿接受法律的惩罚。
派出所的同志很为难,治罪吧,证据不足;不治罪吧,眼睁着方来权自己来认罪了。当然,方来权的罪在缺少原告的情况下实在算不得什么,达不到立案标准。不过,派出所的所长专门请示了县政法委书记,政法委书记又去找了方副县长。方副县长这回真的生气了,说,这孩子,他娘的读书读傻了,我是管不了啦,谁爱管谁管吧,你们管管他正好。
方来权被拘留了7天。
姜志芳来看方来权老师。
姜志芳说,你咋比我还傻呢,你咋愿意到这鬼地方来?
方来权说,姜志芳,你要是再大几岁,我保证跟你处对象。
姜志芳说,我们已经处对象了。
方来权说,傻丫头,我知道钱买不回你的贞操,所以我要自己惩罚自己。
姜志芳说,方老师,你等我好不好?我问别人了,我还有几年就到年龄了,就可以结婚了,你等我好不好?
方来权说,你真是个傻丫头啊!好,不过,你以后如果到县城上学的话,一定要好好学习呀,你的作文有基础,我很喜欢。
方来权从拘留所出来后就离开了老家,他一个人背着一背包自己喜欢的书籍去了深圳。在深圳,他摸爬滚打,一路打拼了好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一番事业,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与妻子,人也变得稳重且成熟起来。工作、恋爱、成家,他按部就班地把自己融入到都市生活的每一个轨道,并且乐此不疲,痛并快乐着。
他并不是有意要忘掉谁。起初,他还经常会因为大街上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姑娘而侧目,而想起姜志芳来,一想起姜志芳来,他就会伤感,他就会鄙视自己。但到了后来,他就渐渐地把那个叫姜志芳的女孩儿忘掉了,尤其是当他潇洒地游走于多个漂亮女人之间的时候,他已然把那个叫姜志芳的乡下女孩儿忘得差不多一干二净了。
直到有一天,方来权被一个常年给他们刊物写稿的朋友找去,他才意想不到地与那个被他遗忘的姑娘再次相遇。
朋友在公安局工作,是犯罪心理学专家,而且专攻女性犯罪心理。那是2010年全国打黄运动的一次公审大会,几十名三陪小姐被拉到繁华的大街上去示众。尽管方来权对这种做法很反感,可他出于职业的敏感,还是去了,因为他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可做。
朋友说,这些小姐我基本都采访过,她们出卖身体的理由千差万别,但大多数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她们都在青春期的时候受到过伤害。
方来权说,是吗?他对朋友张嘴闭嘴的犯罪心理学术语不感兴趣。
朋友说,你看到那个姑娘了吗?就是站在左边倒数第三个的,穿黄衣服很丰满的那个,对,对,就是她。只有她昂着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在青春期的时候就曾经被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伤害过……
朋友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可方来权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的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流了一脸。他认出来了,这个姑娘就是姜志芳。
责任编辑:李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