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子,去——
枪响过后,随着大憨的口令,妮子箭一样蹿过去,把血淋淋的野兔衔过来。
奶奶的。从妮子口里一把薅过野兔,大憨瞅瞅兔腿上的枪口还汩汩地冒血,而血红的眼睛仇视着自己。大憨骂了一句,随手丢进身后的布褡里。
尽管徂徕山上的猎物,没有一个能躲过大憨黑洞洞的枪口,但他不是打前腿,就是后腿,不偏不斜,可准哩。一改过去致猎物于死地的枪法。
鬼子蚕食徂徕山那年,把大憨老婆糟蹋后,又在心口窝子补了一枪。“大憨给我……”“报仇”还没说出口,就喷出一口浓浓的鲜血歪了头。
自此,大憨改掉了一枪致命猎物的习惯。
那次在徂徕山深处,大憨见一毛茸茸的小动物,怪稀罕,也不管像狗又像狼,就带回家,一直到现在成为他的伙伴。老婆妮子死后,就管这伙伴叫妮子。
发财叔,接住。这天,大憨从后布褡里拽出一只野兔,就要扔过去。
别、别——发财叔连连摆手,身子还一个劲地往后撤,并惊恐地乜斜着大憨身旁的妮子。
大憨送的猎物都是活的,宰杀后格外香,因此,村里人很乐意接受。发财叔家里人口多,忙活一年还不够交租子。往常送来野味,发财叔高兴得泪花翻滚,今们是怎么了?
举着野兔僵在那里的大憨疑惑地摇起了头,随后,他又去了大囤叔和成斗叔家,受到的是同样待遇。
不要拉倒,妮子,走。大憨又丢回布褡里,来到山前兰寡妇家里。炖野兔,炒山鸡,酒足饭饱之后,门一关,把兰寡妇连同自己粘在一起,撂在土炕上,把所有的不快全发泄给了这个女人。
大憨,不是你发财叔他们不要你的野味,你看看——,后来,本家的大爷对他解释的同时,指了指他身后的妮子。
怎么了?
还怎么了?村里人可是都说越来越像狼了,你自己看吧——
大憨转过身,蹲下来,仔细打量——妮子虽是狗身子,但尾巴确实下垂得厉害,目光里还藏有一种恶狠狠……大憨顾不得这些,因为他要陪兰寡妇去大汶口看病。
吆西,花姑娘——
下山不远,迎面来的三个鬼子一眼就盯上兰寡妇。
大憨的猎枪是自己改装的,平常不狩猎就把枪管缩回去,装进布褡里。
几乎就在兰寡妇被一个鬼子摁倒在地的同时,大憨取枪、射击,眨眼之间,鬼子的大腿上就生生现出一个洞。
啊——就在大憨打响第二枪的时候,另一个瞄准大憨的鬼子被妮子扑倒在地,一口、只一口就撕断了鬼子的咽喉。第三个见势不妙,早跑没影了。
妮子回来。大憨安慰着惊魂未定的兰寡妇,见妮子窜到大腿上分别挨了一枪的鬼子身上,张开宽大的嘴巴已对准咽喉,听到大憨的口令,才悻悻地下来。
按照大夫的叮嘱,大憨尽可能多的打些山鸡,给兰寡妇补养身子。
是狼,没错。其实,大憨那天进山路过中军帐时,已发现这只狼,只是一心找山鸡,就佯装没看见。等下山回来时,狼居然还在。依大憨的枪法,猎物无论是动或不动的,他都不在话下。特别是一旦发现狼,大憨总是兴奋不已。因为狼狡猾啊,富有挑战性,一般很难猎到。但大憨就喜欢和狼斗法,当然,最后的结局还是成为他的战利品。
奶奶的,你这是找死。今日里大憨钻遍了半个徂徕山,才收获了一只山鸡,心里本就不痛快,更可气的是,二番见面,狼还是爱搭不理。大憨驻足庙前,骂着,举枪就射。
枪响了,却射向了天空。因为在扳机扣动的一刹那,妮子一口衔住枪管向上擎去。
大憨这才记起,刚才妮子没有跟自己一块儿上山,这工夫怎么又冒了出来。
大憨疑惑。
大憨还不明白的是,枪响过后,狼还是没事人似的一动不动。妮子呢?却像忽然不认识了自己一样,急切地向狼走去。
奶奶的,今天邪门了。大憨嘟囔着跟了过去,傻了——妮子跟狼像久别重逢的母子,相互爱抚着不说,妮子还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狼臀部伤口上的血。少顷,妮子用头部拱起半躺着的狼,旁若无人地并排着向山里走去。
没了妮子,虽然发财叔他们又接受大憨的野味了,但他却很失落,就把失落丢给兰寡妇白花花的身子后,再上山狩猎。
那晚大半夜,兰寡妇身子不便,大憨的失落没处发泄,就赌气跑出来,兰寡妇长发散乱地在后面追,门也没关。很快,大憨消失在山里,兰寡妇失望地回来关门、上拴,继续睡觉。
三天以后,大憨回来任怎么叫门,兰寡妇也不开。大憨撞开后,呆了——妮子光着身子,肚子鼓得大锅盖一样,嘴巴上还缠着一绺长发,旁边是一个鬼子血肉模糊的尸体。鬼子旁边,还有一具狼的尸体,头部中枪,臀部的伤口已风干……
后来,人们不见了大憨。有的说掉下山沟摔死了,也有的说参加了四支队打鬼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