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赛里木湖

2011-12-29 00:00:00夏重
当代人 2011年2期


  对于海拔将近2100米高度的赛里木湖而言,逆坡而上的季风行走至此地,那是要费些时日的。所以,直到阳历五月,这片广袤的草原,才赢得春天的驻足。这使得赛里木湖从意境上看去,更像是一阙咏春诗词的韵脚,高趣雅致地点缀在天山之肩,涵养着一个浪漫的季节。
  汽车出博乐,沿奎赛高速公路一直西行,在翻越乱山子高坡后,地势豁然开阔起来,明显觉得,心情已随着车速冲出了狭长的走廊,视线也随着呼吸陡然轻松下来。稍加留意,你就可以看见一幅醒目的路牌伫立道边,上面赫然书写着“赛里木湖”几个大字。湖的标识,使刚才一路干燥的视野,至少在心里开始变得空灵起来,胸腔一下子浸满了潮润。而此时,除了招牌上的文字与湖有关之外,即使极目远眺,仍看不见任何水波潋滟的蛛丝马迹。但你的情绪却昂扬起来,目光成为了意识的爪牙。
  湖像深藏闺中不愿露面的少女,即使千呼万唤,依然不露声色,弓着腰,猫在高坡之下,像一个游戏高手。但毕竟458平方公里的湖面太大啦,很快湖就表现出了力不从心。起先是一抹弓形的莹光镀亮了地平线,给碧绿的草原镶嵌了银边,而后银色慢慢扩散,似有一双巨手,把合拢的草原一寸寸推开,腾出一方水域,让湖的身体舒展开来。待车子拐上坡顶,惊骇会占据你所有的表情。起先看到的那一扇开阔水面,仅仅是冰山一角,更加辽阔浩淼的碧水,沿着瞳孔的四周大张旗鼓地包抄上来,一下就把你的所有猜想,沉溺水中。而行走的目光很快就失去了冲力,像燃尽的焰火坠落下来,无可选择地跌入湖中。所以,当你面对整个赛里木湖,极目四周的草原,更像是给水面绣制的绿边。
  这时,质地纯正的阳光肯定会从湛蓝的空中冲将下来,像溃堤的洪水,让整个视线一片汪洋。而你裸露的肌肤,甚至可以感受到阳光洒落时的重量以及轻轻的声响。几十里之外的雪山,用巍峨和高耸截留住你的惊叹,并将它反弹回来,破碎成湖面粼粼的波光,倒映的雪山便随着晃动的波纹一圈圈扩散开来。这些积木般的图案,在水波的作用下,表现得虚幻而缥缈。
  蓝天下的赛里木湖,静如处子。堆积天边的草原和雪山组成了一道堤坝,阻止住湖水往蓝天奔跑的企图,却无法摧毁它们对蓝色的心心相映。所以,蓝天看上去更像是湖的心情。
  此时的湖就站在对面,幽怨而冷静地凝望着你,一言不发,像打量陌生的对手。其实,湖是才从严寒的禁锢中解脱出来的。整整一个冬季,湖面被厚达几十厘米的坚冰所覆盖。这块沉重的夹板,把所有与潮有关的信息和活力都封存起来,再辅以厚厚的白雪,将最后的细节密不透风地遮盖住,制造出一块平坦的陆地。这种只有在冬季才可以操作的游戏,被自然之手耍弄得既娴熟又不露凿痕。我常常想,如此磅礴广渺的水,面对寒冷的淫威,竟然也只能俯首帖耳,蛰伏冰下,屏气息声,毫无作为。直到次年的阳春四月,湖的冰衣被升高的温度一层层剥离,从沉重的桎梏中渐渐挣脱出来。而整个湖面冰层的融化。似乎在一夜间就完成了。冰消雪融之后,使得憋届一冬的湖水尽显真容。那深蓝,仍旧保持静默的姿态,阅尽无数匆匆走远的时光。
  你当然可以列举出上百种对蓝色确切的定义,而眼前这一泓深蓝,却瘫痪了所有的词汇。它是一种被晴空提炼了杂质的纯色,在鲜亮的光明里,蓝得忧郁而深沉,蓝得高贵而自尊,蓝得肆无忌惮又无可挑剔,蓝得让人费尽周折也无法抵达她的内心。这个从大海边走失的孩子,却把海的品质,种在了西天山之巅的大草原上。花和草早已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绿毯,引导你的脚步,深陷在松软缠绵的境界里,亦步亦趋,接近湖水。但蓝色似乎更像少女羞怯的爱情,还未等你步入近前,那抹幽蓝便往湖心款款退却,与你追逐的速度难分伯仲。你伫足,蓝色也停止移动,既不愿让人接近,又不想轻易远离。待你行至湖边,刚才还看似蓝绸的湖水,此刻却澄净如泉,竟可以透视数米,直逼湖底,连深水石隙闻悄悄游弋的几尾小鱼,都能被目光悉数擒获。
  赛里木湖的水位每年都以两三个毫米的速度上涨,这与同处新疆由于无法抵御高强度蒸发而日渐干瘪的其他湖泊相比,有着不可替代的成长环境。造成迥异的原因,便是蓝天下被草原娇生惯养的浮云,它桀骜不驯又我行我素的个性,让刚才还晴空万里的蓝天,忽然间就被奔袭而至的乌云一手遮天了,霎时间大雨滂沱不已,可不到半个时辰,又烟消云散、天霁如初。雨水的停歇和它的到来一样,毫无征兆,这使得“作案”后花草间流淌的雨水,看上去与头顶的云天毫不相干。乌云几乎每天都在重复着此项工作,毫无倦意,乐此不疲,其艰辛的结果。便是这汩汩的涓流,提升了湖面的高度。
  你可以蹲坐在岸边的礁石之上低头俯视,但见湖水微微颤动,轻柔洗濯你卷藏在微笑里的疲惫和沧桑。用手撩拨清冽的湖水,一股剔透的冰凉瞬间便沁人心脾。燥热和激荡随之安静下来。凝视这面镜子,思想却穿透了时间的厚度,追赶上1842年初冬虎门销烟后年近六旬被贬伊犁的林则徐大人。他立马驻足湖边,环顾四周早已枯黄的草木,面对眼前寒风彻骨的湖滨,这位被历史放逐的老人,是否读到了自己仰天长叹的愤懑和报国无门的悲凉!
  如此纯净的湖水,逼视着每一个直面的心灵,它让我们的灵魂变得通透,让精神的污垢无处躲藏。它平静的注视深入骨髓,仿佛一个历经万事的智者,汹涌过后,一切都了如心镜了,生命也皈依了平和。其实,平和才是生活最高深的境界。
  能与纯净清波相媲美的,当然只有圣洁的天鹅了。这个湖的精灵,成群结队地逡巡在浅滩水面,或颈项高昂,绅士般呵护着忠贞的爱情,或展翅嬉戏,孩提般宣泄着酣畅的欢快。它们把自己的世界越来越靠近了人类的生活。在极为重视野生动物保护的博尔塔拉,赛里木湖的天鹅,已经很多代没有听到过猎枪的声音了。在远离了“血腥”之后,现在看上去,它们更像一群知足常乐的凡夫俗子,无拘无束地眷顾身边的物事,尽心竭力地享受上苍的馈赠。只有当我们乘坐的摩托艇快速驶来时,天鹅才不满地回望几眼,然后慵懒地缓缓飞起,在水面划出几朵腾空的白云,飘移不远,就又回落湖面。对于人类的惊扰,它们早已从容面对了。而另外与天鹅为邻的斑头雁,看上去则勤劳得多。它不停地扇动褐色的羽翅,从低空来回飞过,始终忙着生计。与天鹅的闲适相比,斑头雁似乎有着更为远大的宏伟抱负。一群灰鹤则亭亭玉立在浅湾,不时地摆弄几下修长的玉腿,或绽开羽翅翩然起舞,溅起串串晶莹的玉珠。
  我想,人与鸟在习性上是理应相通的。由于处世哲学和生存态度的不同,虽共处一域,生活的品位和情趣大相径庭。只有白盾鸭在水陆两栖间穿梭,不时地踱上岸来,追逐些蚱蜢或叼食些草尖,待有人靠近时,便訇然飞起,落入湖中,继续淘食些小虾浮虫。我对白眉鸭的个性,始终抱有胸无大志的印象,无法将它与天鹅的高贵、斑头雁的勤劳、灰鹤的旷达相并论。但它们却都是赛里木湖这棋盘里的棋子,在相互的对弈中,黑白相间又错落有致,和谐享用这一泓碧水,构成一个立体的棋局。
  (责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