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制造的新闻漫画风波

■吴继金 贾向红

国民党制造的新闻漫画风波

■吴继金 贾向红

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国民党反动派采取了文化专制主义的强制手段和恐怖政策，对革命文化的进攻非常猖獗。从1929年到1935年，被查禁的社会科学和文艺方面的图书杂志多达1000余种。为了剥夺人民的言论、出版自由，国民党反动派从1931年到1934年先后颁布了《出版法》《出版法施行细则》《宣传品审查标准》和《图书审查办法》等反动法令，并派遣特务暴徒袭击进步文化机关。

1934年3月，国民党召开了一次规模空前的全国宣传会议，这标志着国民党政府将“文化剿匪”作为其基本国策。其实，早在该年1月1日出版的《汗血周刊》和1月15日出版的《汗血月刊》上，均有“文化剿匪专号”。在这些专号上，他们把左翼文化视为洪水猛兽，称左翼作家为“赤匪别动队”，甚至还说“剿匪注意文化，是正本清源的方法”这样的话，认为文化“围剿”比军事“围剿”更重要、更迫切。在文化专制主义和“文化剿匪”政策盛行的背景下，国民党反动派在全国各地制造了大量的“文字狱”。

由于新闻漫画对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进行了揭露和针砭，再加上其本身具有的战斗性、评议性、时事性和趣味性，新闻漫画在社会上广受欢迎，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国民党当局对这些新闻漫画进行了压制，对刊发新闻漫画的报刊进行罚款或查封，对新闻漫画作者及相关人员进行迫害，从而不断引起新闻漫画风波。

《时代漫画》被迫停刊

20世纪30年代中期是我国漫画期刊出版的一个高潮，全国各地出版的漫画期刊如雨后春笋般地诞生，其中出版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是上海出版的 《时代漫画》。《时代漫画》于1934年1月20日创刊，鲁少飞主编，张光宇为发行人。第一期封面由著名漫画家张光宇设计，画面是文房四宝组成的一位“骑士”，向读者表明了该刊的出版方针。该期编后记中写着：“这一期封面的图案，以后用作我们的标识，表明‘威武不能屈’的意思。”

《时代漫画》内容丰富，栏目众多，汇集了当时全国知名画家的漫画作品，经常为之撰稿者有鲁少飞、张光宇、华君武、廖冰兄、张文元、丁聪、陶谋基、张乐平、叶浅予、张仃、特伟、余所亚、黄茅、胡考、汪子美、黄苗子、米谷、王乐天、王敦庆、黄尧、曹涵美、陈静生、黄文农、窦宗洛、陆志庠、宣文杰等。中国现代漫画史上唯一的知名女漫画家梁白波，也是该刊的特约撰画者。《时代漫画》在中国漫画史上的重要贡献，是团结和培养了一大批漫画作者。后来的许多著名漫画家如华君武、廖冰兄、丁聪、张乐平、米谷等人，都曾因受到该刊的扶植和培养而走上漫画创作的道路。

《时代漫画》上除了发表一些反映社会现实生活的漫画之外，还发表了一些对反动当局的统治不满和反映人民抗日呼声的新闻漫画。例如，窦宗淦的《如临大敌》，画面上近景为守护北平城的武装军警手执带刺刀的长枪，刺刀上染红了鲜血，远处高举“××大学”横标的游行示威学生队伍正与反动军警打成一团，军警举起带血的刺刀向学生们刺杀，有的学生血流满面，几具学生的尸体也横躺在血泊之中。这幅新闻漫画在描写“一二·九”运动斗争场面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政府不去对付真正的“大敌”日本帝国主义，反而把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爱国学生当成“大敌”进行屠杀的反动本质。再如，鲁少飞创作的《晏子乎？》新闻漫画，画中的中国官员为当时的外交部长许世英，其人矮小，绰号“矮子”。画家以此为喻，说他在日本人面前低人一等，是讽刺当时中国政府对日本外交的软弱，批评国民党政府“攘外必先安内”的外交妥协政策。又如，王敦庆的新闻漫画《无冕之王塞拉西来华访友》，这原本是一张蒋介石与著名抗日将领冯玉祥在庐山的合影照片，作者将蒋介石之头剪下，换成了阿比西尼亚（即埃塞俄比亚）国王塞拉西之头。塞拉西其实并没有来过中国“访友”，但由于他是一个反抗意大利侵略的爱国皇帝，在作者看来只有他才有资格与中国的抗日将领冯玉祥在一起合影，于是就搞了这个“换头术”。这既是对塞拉西和冯玉祥爱国精神的一种肯定和颂扬，同时也是对当时消极抗日的蒋介石的一种否定和斥责。

由于《时代漫画》大量宣传爱国思想和揭露反动统治的黑暗，因而最终逃脱不了被查禁的厄运。《晏子乎？》新闻漫画甚至一度引起了外交纠纷，日本使馆向国民党当局提出抗议。最后，国民党当局认为《时代漫画》犯了“污蔑政府”“妨碍邦交”和“污蔑领袖”之罪，加以罚款，致使《时代漫画》从1936年3月至5月被迫停止出版。

《漫画生活》被“开天窗”

《漫画生活》是1934年9月在上海创刊的一份漫画月刊，由上海美术生活杂志社刊行，编辑者为黄士英、黄鼎、吴朗西、钟山隐，主要作者有张谔、蔡若虹、特伟、黄士英、黄鼎、万籁鸣、许炎等人。

《漫画生活》同情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民众，并号召人们起来“消灭”“这些不调和的现象”。第一期上的《开场白》（代发刊词）说：“世界是一个大舞台。人人是扮演悲喜剧的脚（角）色，人人又是悲喜剧的观众。舞台上的节目虽然天天在变更，但总走不出悲喜剧的范围。我们且翻开今天的节目来看看：战乱、失业、灾荒、饥饿的大悲剧占据了这动乱时代的大舞台。生长在这个时代的大众的生活实在是太悲惨了。然而在舞台的另一角却有少数在这火山口上跳舞享乐的人们。这样展开在我们眼前的世界是充满着何等的矛盾。不过我们相信这不调和的现象是应该消灭的，迟早是会消灭的。”

《漫画生活》发表了大量暴露当时社会黑暗统治和揭露德、意、日帝国主义侵略阴谋的新闻漫画。张谔的《和平的幌子》，画面上一群法西斯分子在和平幌子的掩护下，手执武器，恶狠狠地向和平的人民冲去，揭露了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阴谋。张谔的另一幅作品《读书死》，画面以炮火连天的战场为背景，日本强盗正举起大刀向一棵枯树砍去，而躲在枯树中“死读书”的人，不关心外面的事，其后果可想而知了。这幅漫画不仅揭露了日本侵略者的罪行，也批评了埋头读书不闻窗外事的错误态度。蔡若虹的《皮啖泥啖》反映了当时灾民的现状，以上下两幅对比的画面揭露了当时贫富悬殊的社会现象：上幅画大灾之年灾民吃树皮、泥土，男女老少一个个饿得奄奄一息，苦苦挣扎在死亡线上；下幅画“有闲阶级”的肥胖富人在草地上野餐，吃的是各种美味食品和水果，过着悠闲的生活。此外，还有黄士英的 《生活的呼号》《五三济南惨案》，黄鼎的《帝国主义在中国》《拿起枪来吧，弱小的民族》，万籁鸣的《流亡》《墨索里尼之准备》，许炎的《挖心惨剧》《洋米轮的进展》，黄嘉音的 《一幕喧宾夺主的把戏》《四面楚歌的希特勒》，等等。

《漫画生活》是20世纪30年代具有代表性的进步漫画刊物，受到左联作家鲁迅等人的支持和关怀，同时也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检查和压迫，其画稿和文稿常常被删改或抽去，例如第二期就有3幅漫画的版面位置作“开天窗”处理。鲁迅的文章也遭到了“开天窗”的待遇。据《鲁迅日记》载：1934年12月21日“作随笔一篇，二千余字，寄《漫画生活》”。这便是后来收入《且介亭杂文》中的《阿金》一文。鲁迅在《且介亭杂文·附记》中谈及此文被国民党当局“抽去”，“不准登载”的情况：“《阿金》是写给《漫画生活》的；然而不但不准登载，听说还送到南京中央宣传会里去了。……后来索回原稿，先看见第一页上有两颗紫色印，一大一小，文曰‘抽去’，大约小的是上海印，大的是首都印，然则必须‘抽去’，已无疑义了。”鲁迅曾将《芒种》和《漫画生活》寄日本朋友增田涉，并在信中推荐介绍说：“《芒种》是反对林语堂的刊物，《漫画生活》则是大受压迫的杂志。上海除了色情漫画之外，还有这种东西，作为样本呈阅。”

《漫画生活》到1935年第十三期时被迫停刊。

《漫画和生活》被查禁

《漫画和生活》于1935年11月创刊，张谔主编，黄士英为发行人。其前身是《漫画生活》，其出版宗旨“继续过去《漫画生活》的精神”，并努力以漫画来反映社会生活。第一期刊登了鲁迅的语录：“漫画的第一件紧要事是诚实，要确切的显示了事件或人物的姿态，也就是精神。”这段话作为该刊的献辞，也体现了该刊的指导思想。

《漫画和生活》的主要作者张谔、蔡若虹均为左翼美术家联盟的成员，其政治倾向可想而知。该刊发表了大量的揭露帝国主义侵略罪行，以及反映人民反抗斗争和劳动人民苦难生活的新闻漫画。其中，因刊登张谔的《孪生兄弟》新闻漫画而惹出了政治风波。

张谔的国际新闻漫画《孪生兄弟》刊于《漫画和生活》第四期上。画上的“孪生兄弟”是指手举“卍”旗的德国法西斯头子希特勒和手举日本太阳旗的日本帝国主义。欧洲和亚洲的这两个法西斯侵略者缔结了“军事同盟”，画上两杆旗子间拉起的地图表明，该“同盟”的罪恶阴谋正是为了进攻社会主义苏联。这幅漫画同张谔的其他国际政治漫画一样，及时反映“帝国主义间一切的动态”，其目的是把“帝国主义者群的阴谋暴露出来”。

值得注意的是，正是刊登《孪生兄弟》的这期《漫画和生活》刊物遭到了国民党中宣部的查禁。据国民党中宣部编发的密件《二十五年度一月至三月份查禁刊物一览表》所载，反动当局给《漫画和生活》罗列的罪名有三条：“一、鼓吹阶级斗争意识；二、反对现政府；三、鼓吹苏联革命成功。”其实，这三条“罪名”恰恰正好说明了《漫画和生活》的可贵之处，点出了该刊进步思想倾向之所在。

《漫画和生活》1936年2月出版了第四期后停刊。

“上法漫画事件”

1946年秋，在中共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漫画家沈同衡筹备和组织了上海漫画工学团，并创办了内部小报《漫画新军》，发表漫画工学团团员所创作的作品。作品的内容都是结合群众针对国民党的黑暗统治而进行的“反饥饿、反迫害、反内战”的斗争活动。《漫画新军》在基层群众中散发传阅，发挥着公开报刊所不能发挥的作用。

1947年夏季，上海所有的共产党刊物和民主进步刊物全被禁止出版。进入1948年后，人民更听不到任何真实的消息和正义的呼声。在这种情形下，漫画工学团决定采取小型的地下流动展览的形式，来开辟漫画阵地。曾计划每月展出一次，称之为“漫画月展”。

第一次“漫画月展”在1948年4月开始展出，总题目叫《春梦图》，其矛头直指国民党反动派及其后台美帝国主义，并反映了被迫害被奴役人民的苦难生活。沈同衡在《春梦图》展览“前言”中这样写到：“是月也：大地解冻，万物渐苏，春的消息，传遍了江南，该是清明时节了。但，黑地狱里，野心的魔王及其帮凶们，还正做着独霸世界的好梦；独裁的妖将及其走狗们，也正做着登基发财的美梦；而无辜被迫害被奴役的人民，则困囚在恐怖的连连未断的噩梦里！你看——”

同年5月，漫画工学团又举行第二期“漫画月展”。这期月展的总题目叫《送葬曲》，其中心内容是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罪行和蒋家王朝行将垮台的必然命运，为他们唱“送葬曲”。例如：一幅画把蒋介石比做被“破”之“竹”，“人民武装”的斧头猛劈下去，题为《势如破竹》；一幅画有手铐、大刀、“××党”黑帽及“民主”假面，题为《统治四件宝》；一幅画着“US”破枪和美元支撑着断腿并穿着破衣褴衫的蒋介石，题为《支持得住吗？》；还有《又一个袁世凯》《快到了》《等量》《血不会白流》等等。很显然，与《春梦图》相比较，《送葬曲》的锋芒更加锐利，它直接宣布了蒋家王朝必然灭亡的命运。因此，这套漫画也很自然地产生出更加强烈的社会影响。

5月30日，《送葬曲》连同《春梦图》和《火的洗礼》在上海法学院由该院10多个学生社团出面以《反对美帝扶日时事漫画展览》名义展出。当天就有反动分子到会场寻衅。第二天，国民党特务多人闯入会场，抓走了学院的3名自治会负责同学，并抢走了4幅漫画。这4幅漫画分别是：《又一个袁世凯》，画了个“中国大皇帝”蒋崇桢（中正）跪在山姆大叔面前呈献卖国的“新二十一条”；《快到了》，画的是正副“总统”，一前一后支撑着拐杖，踏着袁世凯走过之路，拐向袁世凯的坟墓；《血不会白流》，在两朵红色象征民主、自由的荷花池里，碧血凝成的碧波，把独夫淹得只露出一个垂死的光头；《等量》，1946年的“中美商约”和1915年的“二十一条”放在一个天平上份量完全相等。

“上法漫画事件”发生后，6月2日下午，国民党上海市市长吴国桢在市政府会议室举行记者招待会。反动当局特地把抢去的4幅漫画、偷去的1期剪报《天地》等张挂，作为“罪证”，气势汹汹地大肆批判它们“诋毁政府”“侮辱国家元首”。国民党《中央日报》发表社论，叫嚷“妨害戡乱动员”“唯有操刀一割”。被捕的上海法学院中共地下党员刘鉴农、姚景韩、茹哲甫3人，在狱中坚持英勇机智的斗争，使敌人查不出漫画的作者究竟是谁。最后，国民党上海高等特种刑事法庭以“为共党宣传罪”，判处3人各一年半徒刑，4幅漫画被没收。后来，漫画作者因在本单位被敌特注意而转移到解放区。

震惊全国的“上法漫画事件”发生后，在各地引起了强烈反响。在香港的漫画家米谷、丁聪、文元、冰兄、特伟、方成、光宇等10余人在香港《华商报》上发表《留港漫画界为上海“画展血案”发表宣言》，进行声援。文中说：“你们在暴力重围里，不避流血刑罚威胁，发扬了中国漫画优良的反帝反封建传统，是中国漫画界的光荣！”

华君武被列入暗杀黑名单

华君武是解放战争时期成就卓著的、具有代表性的漫画家，他所塑造的蒋介石的漫画形象生动、幽默、犀利，几乎家喻户晓。江丰说：“漫画，如华君武的作品，运用了深入浅出的表现手法，很受一般群众的欢迎，所以他的漫画集子《一九四八年的政治漫画》，仅在东北就销售了四万本。”为此，蒋介石的国民党地下特务组织说华君武“污蔑领袖”，恨之入骨，将其列入了暗杀黑名单。

解放战争时期，华君武在东北解放区的《东北日报》社工作。他创作了《磨好刀再杀》《进攻的踏脚石》《远水救不了近火》《门可罗雀》《运输队》《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结果》《在反革命的后台》《春天到，河冰解》等一系列揭露国民党蒋介石发动内战罪行的新闻漫画，紧密地配合了革命形势的发展和人民解放战争的进程，充分发挥美术这一艺术武器在动员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方面的战斗作用。

1947年，华君武创作了《磨好刀再杀》的新闻漫画，发表在《东北日报》上。此漫画通过描绘躲在“和平方案”盾牌后面磨刀的蒋介石形象，揭露了蒋介石假和平真备战的阴谋。画中磨刀的蒋介石，神态鬼鬼祟祟，具有阴险、恶毒、虚伪和怯懦的特点。用“和平方案”掩盖其内战阴谋，在“和平方案”后面磨刀准备杀人，以及他那只紧握刀把的右手，都形象地揭示出人物在虚伪的幌子下的阴险恶毒的本质特征。而这些罪恶活动则是在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情况下进行的。那把正在被磨的刀只不过是一把残缺的破刀，这又揭示出了人物在当时的怯懦特征和狼狈处境。蒋介石面部形象的刻画，不仅那块黑色的“头疼膏药”有其政治含意，而且那双深陷的眼窝也并非只是单纯的生理特征，在特定情势下的人物的眼神分明闪现出阴险、凶狠、虚伪、怯懦等各种复杂的因素。

华君武日后谈到 《磨好刀再杀》这幅画时说：“1947年我在《东北日报》工作的时候，在报纸上发表漫画，创作了一个蒋介石的漫画形象，受到群众的欢迎。但潜伏在哈尔滨的国民党地下特务组织说我是‘污蔑领袖’，列入了他们的暗杀黑名单。这对我真是莫大的荣幸。”“这个漫画形象的蒋介石穿着一身美国大兵服装，那时蒋介石就是依靠美国援助才有力量来打内战的。蒋介石的生理特征是光头（老百姓骂他是蒋光头）、高颧骨、小胡子和凹进去的眼珠，我除了刻画、夸张这些特征外，还在蒋介石的太阳穴上贴了一块小小的、四方形的、黑色的膏药。这块黑膏药，在新中国成立后成长起来的公民已经不知其为何物了，原来那是旧社会的一种治头痛的膏药，旧上海的许多男女流氓常常贴着这种膏药。蒋介石本来就是一个青帮流氓，是个带有极大流氓性的窃国大盗，虽然蒋介石在当时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这块小小的膏药却表现了蒋介石的流氓本质。”

华君武塑造的蒋介石这一漫画形象，把蒋介石搞内战的丑态刻画得淋漓尽致，受到了广大群众的认可和欢迎，引起很大的反响，起到了其他新闻体裁无法达到的宣传效果。

题图 漫画《磨好刀再杀》

责任编辑 张荣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