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延清
11月22日晚6时40分,北京大学。孔庆东教授手捏几本薄旧的小说,赶到教室,圆鼓鼓的啤酒肚将呢子外套撑得紧巴巴的。他刚跨进门,发现门口已经被黑压压的人堵死了,他咧嘴一笑,迅速改变路线,大步从另一道门进来。
把书搁在讲桌上,对着教学投影仪,他开始讲李涵秋的《广陵潮》。这位叫李涵秋的作家,几乎无人听闻。然而鲁迅、朱自清都对其作品有不俗的评价。鲁迅的母亲周太夫人,就是李涵秋的忠实读者之一。孔对着李涵秋的照片称赞其样貌,他说看人重要的是看神采,而现在的人却喜欢看皮肤。“为什么现在说人漂亮都说‘你皮肤真好呢,老看皮干吗,又不是买大衣!”这是他给课堂带来的第一个笑料。
孔庆东的课讲得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从作者生平到文学史地位,中规中矩。不过,孔会适当在平淡叙述中加点小作料,比如讲到作家平襟亚,无人知晓。他说:“平襟亚,就是平鑫涛的伯父。平鑫涛是谁呢?你们肯定也不知道。”课堂很安静,在等待他的答案。“平鑫涛,琼瑶之老公也。”孔一字一顿,语气中略带得意。现场立刻“哦”声一片。
以民国教育为由头,他顺带埋怨起當下教育制度的弊端:分工太细,培养出来的人专而不博,越来越狭窄。寂静的教室里,有一个人鼓掌。此后,这掌声又响起一次,又响起一次。教室里依然寂静,很多眼睛在寻觅鼓掌的人。当掌声第四次响起时,孔忍不住笑了,说:“看来鼓掌的这个同学,是对这个问题有深切的体会了!”
这个时候的孔庆东,斯文和蔼,有条不紊,是个典型的文人书生,全无网络流传的那般飞扬跋扈。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他讲李涵秋擅长写中下层家庭,正如鲁迅擅长写知识分子和农民、茅盾擅长写资本家和时髦妇女。而茅盾最牛的作品就是资本家遇上了时髦妇女。
他讲叙事学,提醒学生看文章要先看“是谁在说”。《新闻联播》是谁在说,《南方周末》是谁在说,这很重要。
为了继续证明叙事手段的重要性,他得意地拿自己的“骂人”微博举例。“很多媒体说‘孔庆东在微博上骂人,我在微博上骂人了吗?我只是在微博上说‘我在电话里骂了人,你怎么能说我在微博上骂人?你有什么证据说我骂人了?我在微博上说的就是事实啦?难道我就不能在微博上发布一篇小说?你看,这就是叙事的策略!”
也许是微博事件触动了孔的神经。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会不定时地将“南方汉奸报系”揪出来唾骂一番—这为他赢得了现场不少掌声。掌声让他底气大增,言语中自得之气渐涨。忘了是什么让他又谈到了《南方周末》,他说:“《南方周末》也不全是汉奸,有些版面的文章还是不错的,不然它也不可能存活这么长时间。”
当然,间歇性的“汉奸”批斗并没有打断课堂进程。他对《广陵潮》的讲解丝毫不含糊,他摘录了小说开篇和一些精彩段落,在课堂上朗读。小说情节很逗,加上他读得也有声有色,课堂上笑声不断,渐达高潮。旁边的同学叹:“唉,我都想去好好看看这本书了。”
课后,陆续有人拿着书、排着队找他签名合影。最惹眼的是几个穿文化衫的青年,胸前是“支持孔庆东”,背后是“×南方报系”,他们的合影后来放到了微博上,被阿忆称为“行为艺术”。
出了教室,孔依然被一群青年包围着,像层层保镖严加护卫,直到他坐上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剩下的几个青年似乎意犹未尽,又围在一起,神情激愤地谈着关于“美国大使馆”、“汉奸报系”和一些其他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