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瑛
(云南民族大学云南省民族研究所,云南 昆明 650031)
西双版纳傣语空间方位隐喻研究
赵 瑛
(云南民族大学云南省民族研究所,云南 昆明 650031)
利用莱考夫的概念隐喻理论及莱文森的空间参照框架理论能够进一步弄清人类是如何将自身对空间方位的体验逐渐形成概念后又投射到对周围世界的认识上,尤其是对抽象事物或抽象概念的理解和认知上。同其他民族一样,傣族在其认知活动中,首先通过感知觉的感知能力学会了空间定位,使用方位词,对空间概念化,随后又将大脑中业已概念化的空间方位隐喻投射到其他事物上,使它适合其他语义域。具体说来,就是将空间方位隐喻中的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前后、里外、中心、远近、高低等具体空间方位投射于情绪、行为、数量、身体状况、社会地位等抽象概念上。
傣语;空间方位隐喻;概念隐喻
空间概念是人类认知经验的结晶,是人类最基本且最重要的概念之一,亦是人类任何语言和任何概念发端之源头。正如恩格斯所言,时空观念是客观物质世界“所有存在的基本形式”[1](P52)。既为“基本形式”,那么,空间由何组成?据学者研究:空间由三部分组成,即物理空间、认知空间和语言空间。物理空间是全人类共通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世界的空间形式,属绝对空间;认知空间是人类的感知觉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对物理空间感知的结果,但不同的语言社团在认知风格或方式上会存在差异。莱文森认为,人类日常表现出来的特定“认知风格”部分地归因于人类所使用的语言,即语言部分的决定了人的认知方式。语言空间是人类利用特殊的语言结构所表征的认知空间,是空间语言描写的认知基础,这说明在物理空间和语言空间之间存在着“认知”层次。[2](P11)
一直以来,人类学家和语言学家运用大量的实证来说明:人们在观察周围世界的时候,除了物理空间 (东、南、西、北)这一绝对参照系外,还总是将自身置于宇宙的中心,以己为中心、为参照点,逐渐形成认知视角,来确定“上下、前后、左右、高低、远近、中心与边缘”等空间方位概念。认知学者王寅在其著作中也谈到:人类的认识是基于对自身和空间的理解之上的,沿着由近到远,由具体到抽象、由身体和空间到其他语义域的道路逐渐发展起来的。在人类的感知和体验过程中,身体和空间首当其冲,它们是我们形成若干其他概念 (包括抽象概念)的主要基础,是人类原始思维的出发点,也是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根本来源,在形成认知的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3](P50)
由于人类种族繁多,所操语言多样,人们大脑中的概念结构自然各异。这种差异是因他们对自身和空间的认知以及所生存的自然环境、社会文化背景和思维方式的不同所造成的。这种不同还表现为概念化过程和方式的差异,因为概念化结果是空间方位最基本的参照体系。莱文森把空间表达的参照系 (frames of reference)分为内在的 (intrinsic)、相对的 (relative)和绝对的 (absolute)三种。[2](P23)绝对参照系 (框架) 使用“东、西、南、北”表达空间位置,是全人类共通的;内在参照系 (框架)利用物体自身的方位特征表达空间位置。在语言空间的表述上,内在参照系被认为是基本参照系。相对的参照系 (框架)利用源于观察者身体坐标的方位角度表达空间位置。相对参照系被看作是由内在参照系派生出来的。当某一语言使用了相对参照系,就意味着它也使用了内在参照系。
各族群世世代代传承着各自的空间方位概念,并由于在近代、特别是当代,生存环境和社会文化背境的急剧变迁而不断调整或修正这些概念。然而,这些概念的共核部分是基本不变的,是基于身体对空间、时间、方向、运动、周围环境等的体验和感知。近年来,国内外跨文化研究中无数实证表明,即使是在独立文化下进化的不同语言,都具有占主导地位的绝对空间参照框架的相同特征,这说明了相同认知机制所产生的结果。同其他民族一样,傣族在其认知活动中,首先通过感知觉的感知能力学会了空间定位,使用方位词,对空间概念化,随后又将大脑中业已概念化的空间方位隐喻投射到其他事物上,使它适合其他语义域。具体说来,就是将空间方位隐喻中的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前后、里外、中心、远近、高低等具体空间方位投射于情绪、行为、数量、身体状况、社会地位等抽象概念上。在傣语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我们通过对下面的语料进行门类分析便可窥见一斑。
近二、三十年来,哲学、人类学、语言学、心理学等多种学科的大量研究表明,人类对方位的认知和掌握均始于“东—西”、 “南—北”、 “前—后”、“左—右”、“上—下”等这些相互对应的方位。每对方位形成了一维线性方位概念。“东西”可谓最基本的方位了,说其基本,是因为它是以太阳的位置所提供的固定方向作为背景的空间参照系统,隶属绝对参照系 (框架)。
傣族关于东、西两个空间方位概念也是以太阳作为基准而形成的。太阳在一定时间和一定方向出现,又在一定时间和一定方向消失,这一有规律的自然现象的变化过程,使得远古时期的傣族先民通过长期的观察并有所感悟,便逐渐形成了“太阳出方”为“东方” (hun1văn2ʔɔk9),“太阳落方”为“西方”西 (hun1văn2tok7)的概念。这一点和汉民族的认知模式完全吻合,如汉语中常说“日出东方”、“夕阳西下”。有趣的是,以太阳的升落来标识东、西空间方位的原则,不仅出现在傣、汉民族当中,而且还存在于云南纳西、佤和部分彝、傈僳等民族中,乃至世界上的许多民族。这足于说明,既为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的人类总有在认知过程中相同或相容的东西,某些概念结构还极其相似,其不同之处完全是由于他们各自所处的地理环境、社会文化背景和思维方式不同而造成的。例如:傣语中的 “j ɔˇ8pai2văn2ʔɔk9,lɔn1pai2văn2tok7”,大意为“日出方引诱,日落方偷袭”。这条谚语所包含的隐喻或许是受到“日出方为东方,而日落方为西方”自然客观规律的启示。它向我们展示了这样一个道理:方位概念的形成是大脑概念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认知主体 (人)与客观现实 (具体方位和具体活动)互动认知的结果,是人类长期观察、感知、体验、联想、想象、推理的必然结果。只要我们把日出和日落的自然现象与方位动态联系在一起,就不难解读这条谚语,这也正是“声东击西”的最好诠释。与汉语相比较,其不同之处在于:傣族所使用的喻体是显性的,语义更加明确。又例: “sam1kun2bău5di1păi1hun1văn2tok7,hok7kun2bău5di1păi1hun1văn2ʔɔk9”,直译为 “三人不宜到西方,六人不宜到东方”,这条谚语说的是做生意的禁忌。那么,傣族又怎么会把方位词和数字联系在一起呢?数字对人们的隐喻认知思维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还有待我们进一步作实证性研究。然而,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特别是近年来数据化科学的突飞猛进这一不可否认的事实已向我们表明,数字范畴化对人类的隐喻认知思维的产生、发展、演变乃至确立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南—北”也是最基本的成对方位之一,但对于它的认知和掌握却因种族的不同、所操语言的不同而有所差异,这也反映了特定文化在特定人群对周围世界的认知过程中的独特作用。傣族关于“南、北”方位概念的产生,或许是与傣族先民生存环境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据考古新发现,早在四千多年前,傣族先民便生活在云南省澜沧江、怒江、金沙江、红河、瑞丽江、元江、威远江一带。由于沿江河、平坝而居,傣族有可能依水的流向 (这显然也与地球的磁场有关)——自北而南来确定或标识南北方位。例如:在傣语的表达形式中,江河的发源方向称为“水头” (ho1năm4),即水源和上游,江河的流归方向称为“水尾 (haŋ1năm4)”,即下游。最为重要的是, “北方”在傣语中称为“hun1nə1”,其中,“nə1”意即 “上”,“hun1”表示“方”,直 译 为 “上 方”;而 “南 方”称 为“hun1tăi3”,其中,“tăi3”意即 “下”,直译为 “下方”。显然,在方位概念的词汇化过程中逐渐形成了水的“上方 (hun1nə1)”表示北方,而水的“下方(hun1tăi3)”表示南方。无独有偶,此种表达“南、北”方向的原则,与纳西、彝等民族用“上方”和“下方”或“水头”和“水尾”来表达“南、北”方向的做法极为相似。另外,为了对居住在广阔地带的傣族进行区域上的划分,傣族习惯上也有用上方和下方的傣族来分别表示南、北傣族的,并以澜沧江为参照点。一般而言,西双版纳是划分南、北傣族的分界线。即:居住在西双版纳以上或澜沧江中上游的傣族称为“上方 (北方)的傣族”,诸如云南德宏大部分地区及其邻近各县的“傣那”(tăi2nə1,意即北方的傣族);而居住在西双版纳以下地区 (含西双版纳)或澜沧江下游的称为“下方(南方)的傣族”。所以,南北方位概念的形成是根据傣族生息繁衍在江河流域而得来的。而南北方位概念运 用 到傣 族谚 语 中,就 有:“ tsaŋ5păi1hun1tăi3bău5tsaŋ61ə1, tsaŋ5păi1hun1nə1bău5tsaŋ6lun4”,直译为“叫去南边不违令,叫去北边不违抗”,引申为“惟命是从”;又例:“păi1hun1tăi3pop8sə1,păi1hun1nə1pop8tsu4”,直 译为“到南边会碰到老虎,到北边会碰到情人”。实际上其隐含义是:到北边会带来好运,到南边将招致祸害。由此可见,在傣族民众的心理和思维概念中,“上”与“北”总是优于“下”与“南”,即“上”与“北”处于尊位。
“前、后”是一个主客观、动静态相结合的三维立体空间方位体系,它表达的是一个三向的空间关系,即图像、背景和观察者的视点。换言之,它以观察者的视点为基准或作为参照点来表示空间方位概念,即观察者自身所处的位置 (静态)或运动的方向 (动态)与其他事物之间的相互对照关系,进而将其理解投射到其他未知域或抽象概念上。例如:
“xăp7tɔŋ2pai2lăŋ1,xăm2tɔŋ2pai2na3”,直译 为 “追 要看看背后,退要看看前面”,用来喻指“凡事多看看,多想想”和“遇事多思量”;
“kɯt8na3kɯt8lăŋ1”,直译为 “想前想后”,意即 “瞻前顾后”;
“xa4na3lău6lăŋ1”,直译为 “面前诽谤,背后中伤”,意即“诽谤”;
“kεn2lăŋ1kεn2na3”,直译为 “前后隐隐作痛”,意即“思前想后”;
“tsaŋ6tɔŋ2lai2na3,tsaŋ6va6lai2lăŋ1”,直译为 “会看脸上颜色,会说背上纹理”,意即“察言观色,迎合人心”;
“tɔ5na3va6phă8săŋ1,lăp8lăŋ1va6phă8pu5”,直译为 “当面说好话,背后说坏话”,意即“两面三刀”。
另一个生动的例子是方位词和数词的完美结合,值得一提。
“sam1văn2ju5na3,ha3văn2ju lăŋ1”,直译为 “三天在前,五天在后”,实意为“朝三暮四”。
由此,可以大致地推导出傣族的思维方式和汉族的思维方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如同“前、后”一样,“左、右”也是一个用来表达三向空间关系的三维立体空间方位体系,隶属相对参照系 (框架),故与观察者的视点有着密切的关系。各民族大脑中的隐喻思维机制大体类似,这是彼此之间相互沟通的基础,不同的是他们会采取不同的隐喻思维取向。“左、右”方位概念便是隐喻思维取向的一种体现,也是人类利用本体认知周围事物和所有活动的前提之一。此外,“左、右”还与人类在生产实践活动中用手的进化过程有关,逐渐形成靠左手一侧被视为左,靠右手一侧被视为右的观念。众所周知,傣族喜食糯米饭,并经常把糯米饭放在手心中捏成饭团,然后再食。为此,在傣语中有这样的说法:
“păn3xău3sai5mɯ2xwa1,bit7pa1sai5mɯ2sai4”,直 译 为“捏饭装在右手,擎鱼放在左手”,意译“关怀备至”;
又例:
“jet9mɯ2pəŋ3sai4,jai4mɯ2pəŋ3xwa1”,直译为 “伸手翻翻左边,张臂拨拨右边”,意即“手闲不住”。
“上、下”原以人类自身为基准或参照点来体验和感知其他物体的高低,表示垂直方位概念,随后与水平方位概念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的三维立体空间概念,这与心理学家们所主张的“人类中心论”有共通之处。傣族也不例外,除了自己的身体外,他们还参照居所所处的地理位置来判断事物的上和下,进而形成概念并投射到其他抽象概念上。例如:
“ to1nɯŋ6thu1xɯn3nə1, to1nɯŋ6thi1lɔŋ6tăi3”, 意 即“一个拖向上方,一个拖向下方”,引申为“你拉我扯,行动不一”;
“xău3ju5hən2nə1,kə1ju5hən2tăi3”,直 译 为 “米 在上家,盐在下家”,喻指“晚饭还没有着落”;
“ban3tăi3nə1,hə2tăi3ta6,pet7kăi5la6tɯŋ2kăn1”,直 译为“上下村渡边船,鸡鸭行走两地间”,意译“村寨相邻,鸡犬之声相闻”;
“kɯt8tăi3kɯt8nə1”,意即 “想下想上”,引申为 “胡思乱想”;
“tăi3sin3tăi3sə3”,直译为 “裙下衣下”,喻指行为下流、庸俗。
方位词有时甚至与动物词语结合使用来表示一些抽象概念,如: “指鹿为马,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在傣语中说作: “tsi4ho2va6sə1,tsi4nə1va6tăi3”,意即“指黄牛说虎豹,指上说下”。又例: “随机应变” 在 傣 语 中 说 作 “ŋək8tsăk7kin1va6tăi2nə1,sə1tsăk7kin1va6tăi2tăi3”,意即 “蛟龙要吃说是上面的傣族,虎豹要吃说是下面的傣族”。总之,通观上述例子不难看出,傣语中的“上”一般用来表示好的、高尚的、积极的、吉利的事物,始终处于思想概念中的尊位,而“下”则不然,通常暗喻不好的、低级的、卑贱的、不吉利的事物,处于思想概念中的卑位。
按学者方经民对现代汉语方位词的划分,“里、外”属辐辏方向,该组方位词反映了人类对空间范围、界限关系的认识,以向心、封闭的方向为“里”,以离心、开放的方向为“外”。[4]在傣语中,与“里、外”搭配的词语既可以是实实在在的什物,也可以是一种感知或体验,把它投射到某一类人或物上,通过联想、想象或推理而使其意义得以延伸、拓展。例如:
“xaŋ3nɔk8suk7săi1,xaŋ3năi2juk7jui1”,直译为 “外边洁白晶莹,里边破破烂烂”,这是一种视觉上的感受,即“外面挺好看,里面一团糟”,从而转喻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便可以用来指某种容易迷惑人的人,看似容貌如花似玉,而内心卑鄙肮脏;
“sop7va6năi2,tsăi1va6nɔk8”,意 为 “嘴 说 内,心 想外”,转喻为“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to1ju5năi2,tsăi1ju5nɔk8”,直译为 “身 在里,心 在外”,其真正含义相当于汉语的“身在朝廷心在汉”,或“心不在焉”;
“lai2kun2lai2năi2,lai2sə1lai2nɔk8”,直译为 “人的纹路在内,虎豹的纹路在外”,实意为“人怀鬼胎于内,虎露凶相于外”。
另外,利 用 水 果 作 始 源 域,如“nɔk8van1năi2sum3”,直译为 “外甜里酸”,这似乎仅仅是品尝某种水果后的一种感受,一种人生体验,然而仍可以投射到另一个目标域,作为对人的一种认识,即“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
与其他民族一样,傣族祖先的思维具有体验性的特征,他们通常是以身体的某一部分或所熟悉的事物为基准来衡量周围距离的远近,用距离远近来说明情感的亲疏和行为准则。如:
1.以“身”、 “心”为始源域:傣语有“kăi1to1kăi1tsăiI1(远离身远离心)”之说,把它投射到人际关系上,便形成“你若远离了某人的身体,远离了某人的心”,就等于在情感上“疏远”了某人。又例: “to1ju5kăi1,tsăi1ju5kăi3(身远隔,心靠近)”,可引申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2.以“耳”、 “眼睛”为始源域:傣语有“kăi1hu1kăi1ta1(远离耳朵远离眼睛)”之说,意即“眼不见心不烦”。
3.以其他事物为基准来衡量距离远近,从而展现出傣族的一些行为准则。
如:以飞禽“雕”、“乌鸦”为始源域:
傣 语 有 “kăi3mu5hεŋ4pin1hεŋ4, kăi3mu5ka1pin1ka1(近雕成为雕,近乌鸦成为乌鸦)”的说法,把它投射到行为准则的抽象概念上,即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趣的是,汉语用颜色来表示始源域,而傣语则用飞禽来表示始源域,这是由于他们的生存环境所决定的。
如:以行事地点的“远近”为始源域:
傣 语 有 “kun2lăk7ka4kăi3, kun2băi3ka4kăi1”, 意 即“聪明人近处做买卖,愚笨人远处做买卖”,相当于汉语中的“舍近求远”。
傣族先民很早便确立了“中央、中间、中心”空间概念,一些神话故事均反映了这种观念。如在西双版纳傣族神话《英叭神创世》中讲到:英叭神创造天地之后,为了将动荡不稳的天地固定下来,明确区分天和地,同时又能辨认东西南北方向。英叭神就在天地中间分别划出了四道大门,又用身上的污垢捏成了四块西拉石,分别插在四道大门的旁边,这四块西拉石瞬间变成了四棵定天柱。从此,天和地分辨得清楚了,而那四棵定天柱就是天地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体。另外,关于宇宙结构的观念,德宏傣族认为:天在上,地在下,天和地共有十五层,上有七层天,下有七层地,而人类则住在中间一层。这些神话故事反映出傣族先民最初阶段的“以己观物,以己感物”的“自我中心意识”。事实上,“人类早在语言出现之前就掌握了空间概念化能力。”[3](P51)所以,我们可推导出:傣族先民不仅较早地建立了“东西南北”的空间观念,而且“中央、中间、中心”空间观念的建立也是由来已久。他们总是以自身为中心、为起始点来观察、认知周围世界,故采用的是一种相对参照系。这从一个侧面再次印证了神话从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人类潜意识里的思维活动,它往往是人类对客观现实的隐喻。卡西尔也将隐喻思维称之为“神话思维”,也就是说语言思维融汇着神话思维。我们越是回到较为原始的语言阶段,这种融合现象就显得越为明显。[5](P17)因此,诸如此类的神话与大脑中空间概念化的形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傣语中,“中间”这一方位概念使用极其广泛。它反映了傣族对物体的相对位置关系,即泛方向的认识。“山腰”(kaŋ1dɔi1)就是突出的一例,它不直接用身体的部位“腰”来表示,而用“山的中间”。中间方位概念进一步延伸、拓展,乃至投射到其他抽象事物的语义域上,便形成如下表达方式:
“ju5ti6kaŋ1,vaŋ2ti6xɯŋ6”,直译为 “处于中间,放在中间”,可以喻指人们所持的立场或态度,如“保持中立,不偏不倚”;
“ja5ket8pun4kaŋ1thun1,ja5puŋ1kăm2kaŋ1kat9”,直译为“家中不要发火,街道中央不要传话”,意即“家丑不可外扬”;
“nɔn2kaŋ1din1,kin1kaŋ1sai2”,直译为 “泥土中间睡,沙石中间吃”,实意为“风餐露宿”。
语言能够促成人的思维的形成和发展,研究反映人类言语中的空间方位概念的表达方式将有助于我们对人类的体验活动有一个明晰的了解。利用莱考夫的概念隐喻理论及莱文森的空间参照框架理论,就能够进一步弄清人类是如何将自身对空间方位的体验逐渐形成概念后又投射到对周围世界的认识上,尤其是对抽象事物或抽象概念的理解和认知上。通过对部分语料的初步梳理和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西双版纳傣语空间方位隐喻具有其独特的认知风格,这也是傣族语言文化的又一个亮点,它对傣族大脑中空间方位概念的形成、发展、演变,以及利用这些空间方位概念感知、体验周围世界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正如莱文森所言:人类的空间思维在很大程度上受文化因素的影响,特别是受语言因素的影响。而语言中的空间方位隐喻又是主要始源,也是人类认知空间和生成语言之间的重要纽带。
[1]恩格斯.反杜林论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2]莱文森.语言与认知的空间——认知的多样性 [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社、剑桥大学出版社,2008.
[3]王寅.认知语言学探索 [M].重庆:重庆出版社.
[4]方经民.汉语空间参照的认知结构 [J].中国语文,1999(4).
[5]谢之君.隐喻认知功能探索 [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Abstract:Human’s spatial thinking is very much defined by the culture shared by a language group,especially by the language used in the community.However,spatial metaphors in the language are the main sources and connections between human’s spatial cognition and generative language.This paper attempts to categorize and analyze spatial metaphors according to Lakoff’s conceptual metaphors and Levinson’s frames of reference,hoping to find their unique expressions and rules in use and finally to work out what the unique style in the spatial cognition of the Dai people is and what functions that spatial metaphors play in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ir spatial outlook.
Key words:Dai language,spatial metaphor,conceptual metaphor
(责任编辑 丁立平)
A Study of Spatial Metaphors in the Dai Language of Xishuangbanna
ZHAO Ying
(Yunnan Institute of Ethnic Studies,Yunnan University of Nationalities,Kunming 650031,China)
H412
A
1672-867X(2011)01-0147-05
2010-10-23
赵瑛 (1963-),女 (傣族),云南民族大学云南省民族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