佤族文化中的国家认同实证考量

2011-12-08 22:34
关键词:三木佤族民族

袁 娥

(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

佤族文化中的国家认同实证考量

袁 娥

(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

学界在研究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时,多强调民族认同的文化属性和国家认同的政治属性。以佤族为例,探讨佤族文化中的国家认同意识,进而从民族文化的根源上寻求两种认同的良性整合,有利于维持和巩固一个国家认同优先于民族认同的认同结构,增强边疆地区的民族团结与社会稳定。

佤族;文化;国家认同

“20世纪后半期最令人困惑的趋势之一就是政府正不断被其社会结构下的少数民族——即族群民族主义——烦扰、哄骗与挑战。”[1](P1)在多民族国家中,共同体成员往往因拥有多重身份而决定了其归属感和认同感的不同。当代社会的认同大体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民族认同,另一种是国家认同。学界在研究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时,多强调民族认同的文化属性和国家认同的政治属性。

张兆和指出对“国家政治认同”和“民族文化认同”作先验的简单化对立二分,体现了国家话语在民族研究中的垄断,这样的语境下完全忽略了对个体日常生活场景的考察。事实上,民族、国家观念确实是影响群体身份的重要因素,但另一方面,群体的身份认同通常体现在其日常行为和文化实践上,因而需要将民族与国家概念放在日常生活中来讨论群体的身份认同问题。通过群体的日常行为和文化实践活动来考察其身份认同情况,这有助于弥补在宏观层面上认识民族与国家认同问题出现的不足。因此,本研究以中国云南沧源佤族为例,通过实证调查,探讨佤族群体的日常行为和文化实践活动,从而为从民族文化的根源上寻求两种认同的良性整合提供一个范例。

佤族,自古以来就繁衍、生息在怒江以东、澜沧江以西的广袤土地上。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中国佤族各地区由于内部和外部的历史条件、地理条件的不同以及和周围民族交往的程度不同,形成了不同的经济条件区域,社会发展水平很不一致,而每一地区的社会经济成分也较复杂。就其主要经济成分和政治特点来看,1949年以前大体可分为三类地区,即阿佤山中心区、阿佤山边缘区和内地区。阿佤山中心区以西盟县为主,包括澜沧县的雪林、木嘎等地区和沧源、孟连两县的部分地区,占佤族总人口的28.6%,这类地区盛行“刀耕火种”农业,具有原始农村公社土地制度的特征。阿佤山边缘区包括沧源、耿马、双江、澜沧和孟连等县的一部分以及西双版纳州的佤族地区,约占佤族总人口的63%,已进入封建领主经济阶段。内地区是分布着佤族总人口8.4%的临沧市的镇康、凤庆等县和保山、普洱两市等地,该类地区的佤族逐渐与汉族形成一个社会整体,已进入封建地主经济阶段。佤族的这三个分布区各自形成了其独特的方言,即阿佤方言又称马散方言 (以西盟县马散语为代表),布饶克方言又称岩帅方言 (以沧源县岩帅语为代表),佤方言又称孟汞方言 (以永德县孟汞语为代表)。使用上述三个方言的人数,以布饶克方言为最多,其次为阿佤方言,再次为佤方言。每种方言,又有土语的差别。[2](P134)

新中国成立前,沧源佤族大部分仍然处于原始社会末期、阶级社会初期的农村公社,社会发育程度低,生产力水平不高,人民生活极为贫困。新中国成立后,通过“直接过渡”的社会主义民主改革,佤族一步跨入社会主义社会,与全国其他民族一起成为社会主义新中国多民族大家庭中的一个重要成员。1978年以后,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在佤族地区得到全面贯彻落实,佤族经济社会发展更加迅速,人民的生产生活条件明显改善。随着我国对外开放的不断深化,特别是随着西部大开发的推进,佤族面临着更大的文化重组和文化变迁,如何应对认同问题、认同关系最为复杂的边疆民族地区,成了一个现实的课题,需要给予更多的关注。但是,通过笔者的实证研究,也欣喜地看到在佤族文化中根结着的国家认同情感,有效利用这种文化情结,是增强佤族的国家认同感的重要渠道。

一、佤族《司岗里》神话中的国家认同

《司岗里》是一首博大精深的佤族史诗,能说能唱,讲述人类的起源发展,讲述天地自然、各类动植物繁衍生息,以及人与自然的相互依存关系等等。其中最重要的内容之一是各民族都是从岩洞或葫芦里出来的,同源同宗,是不可分的亲兄弟。从这个意义上说,《司岗里》不但是演绎天地万物源头的史诗,也是歌颂民族团结的伟大篇章,这在《司岗里》第二段中就有体现:

Yam gaoh eix kaing si ngian rang,eix gon ih dai kaox daeg diag;

我们从葫芦出来时,吃着野菜和树皮。

Yam gaoh eix kaing si mgang lih,eix gon ih nbeen diag dou du.

我们从山洞出来时,吃着兽肉来生存。

Nju dax eix nju yiex eix ndix,Lao eix hmoung nbeen si ngian rang;

我们的祖先和祖辈,讲述葫芦的故事;

Nju miex eix nju geeing eix ndix,Lao eix hmoung boud sin mgang lih.

我们的爸爸和妈妈,讲述司岗的传说。

Ang eix ah ai vax nyi veng,eix ndog gaoh kaing si ngian rang;

不论佤族拉祜族,我们都从葫芦生;

Ang eix ah sam dai sai kie,eix dou gaoh kaing si mgang lih.

不论傣族和汉族,我们都从司岗来。

Yam gaoh eix kaing si ngian rang,eix ndog moh gon sua dix hmeem;

我们从葫芦出来时,我们都是一群人;

Eix ndog moh boud nyiex dix hlang,eix ndog moh boud brang dix mu.[3]

我们都是同根生,我们都是一家人。

“‘寻得或假借一个祖源’这样的双向或单向认同活动,是华夏改变本身族群边界及边缘族群华夏化的一种基本模式。这也是人类族群认同与族群认同变迁的普遍现象”[4](P164)。佤族的《司岗里》反映了同源共生民族历史传说,对于彼此构建超民族意识具有重要意义。无论共母传说是文化传播的影响,还是自我建构的结果,或者本来就是对历史的重构,都反映了各民族之间“和而不同”、“争而不害”的认同情结,形成了一种不离不弃的网络联系。“共母传说”是一个无价的精神源泉,它在调适各民族关系上所能发挥的纽带作用及产生的文化整合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佤山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一直处于华夏文化圈的边缘区。但是在佤族的文化里,把自己与其他民族及其他兄弟民族都看作是从“司岗里来,葫芦里生”的人群,是有着共同祖先的民族,在心理层面上强调了与其他民族的精神联系。对于与汉族在历史进程中出现的差距,《司岗里》解释了其缘由皆归于神的安排,汉族得到了神的垂青。比如佤族不懂生病要吃药,因为神“给汉族用药治病,给佤族用鸡和猪治病”。这就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佤族至今仍保留着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又如为什么汉族有文字,而佤族没有文字。相传,佤族、傣族、汉族为一母所生的三个兄弟,母亲告诉三人,遥远的东方有位智慧老人,他有一种叫“文字”的东西,随便到什么地方都可以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而这种文字要写在既软又薄的东西上,所以老大准备了既软又薄的牛皮,老二准备了布匹,老三准备了做雨伞的纸。三兄弟不畏路途艰难,一直向东,终于找到了智慧老人,学到了文字,并将文字写在牛皮、布匹和纸上。返回的路上三兄弟迷路走散,老大走西南方,粮尽力乏,只好将牛皮烤吃了,佤族因此没有了文字;老二走南方,遇大雨,布匹被淋湿,文字模糊不清,形状如蝌蚪,就是今天傣族的文字;老三走北方,有了智慧老人教授的完整文字,就是今天汉族的汉字。[5](P8)在田野调查中,佤族人幽默地告诉笔者,“我们佤族的学问都在肚子里了,因为我们的祖先在路上饿不住,把学问全吃掉了。你们汉族更有学问,不过么,大家都是一条路上来的,一家人,好的帮着落后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了。”无论是在神话传说中还是在现实社会里,佤族人的潜意识里都表现出对汉族文化即华夏主流文化的认同与尊敬。王希恩认为,“认同是社会成员对自己某种群体归属的认知和感情依附。”[6]《司岗里》中阐释的佤汉“同源”、 “同根”深表了佤族对华夏文化情感上的依附,力证佤族并非“徼外”之民,而是很早就与汉族共同生活的群体,是华夏文化的成员之一。

总体而言,佤族“司岗里”神话和佤族的整体传统文化具有保持人类在远古时代的生活气息和纯正的道德文明、朴实的团结博爱以及公平和谐等理念的特征。《司岗里》被现代人称为人类远古社会文化的“活化石”。它可以对现代人产生很大的感染力,这都体现在人们生活中的“崇母敬父、尊老爱幼、团结互助、同甘共苦、同舟共济”,与周边邻居和睦相处的社会思想道德风尚,也体现在世界万物之间的相对“包容”上。这实际上就是现代人在追求的“生态平衡”、“社会和谐”、“人际和睦”的美德。而这些道德风尚和民族传统文化理念,一直被崇尚和奉行于佤族的民间社会活动中,这正是我们今天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和社会主义和谐所需要的。

佤族学者王学兵在《司岗里传说》一书中写道:根据一些佤族老人讲“我们把木头钉起来或者用绳子铁丝什么的绑起来成为一个牢固的架子我们就叫‘司岗’,几个人手钩手围成一个圈也称作‘司岗’,而很多人组合成一个群体相互帮助、相互支持图谋生存也正是常言说的‘司岗保迪’。所以,‘司岗里’正是佤族的先人为后代留下的‘警世通言’,它的意思就是: ‘只有团结才能防范外敌入侵,我们才能够战胜一切困难,才能够生存下来。’所以说‘司岗’也是团结的意思。”他认为佤族老人的“这种说法具有比较深刻的哲理和一定的现实意义”,也“具有一定的现实依据”[7](P2)。他在《“司岗里”论证》的文章中也指出:“司岗里”的内涵是佤族先人中的智者,通过他们的经历概括出来的生存和发展之道的认识,包括了他们的忧虑和期望,是他们教导后人的‘警世通言’:只有团结才能生存。中华各民族都是砍自一棚竹的刀把,都是‘司岗里’共同孕育生成的同胞兄弟姐妹,大家不分你我,都是‘司岗’的儿女,相互之间理所当然要和睦相处。”如今,“司岗”的精神为阿佤山的佤族人所承继,成为了对国家认同强不可摧的一种内在力量。

随着社会的发展,佤族在吟唱《司岗里》时赋予了新的时代容。2008年笔者曾到西盟佤族自治县莫窝乡大马散村进行田野调查,佤族魔巴岩义在吟唱《司岗里》时,就有:“阿佤人以前把文化搞丢了,今天人民政府要阿佤人民学文化,阿佤人感谢政府”等内容。我们相信,这些内容的表达是真诚的、朴实的,是发自内心的。因此,我们认为,《司岗里》在以传统内容为核心的基础上,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有新的内容补充增加。这也是活形态神话的特点和口承文学的特征,这其中佤族的国家认同体现无疑。

2009年,笔者在沧源佤族自治县岩帅大寨调查时,在村里的小卖部里,佤族村民们常会因为买东西找零时获得各种面额的、被有意识涂鸦的钞票。最多的就是一元人民币上写有各种各样的话语:“共产主义谁还信,社会主义是骗人,贪污腐败天下晓,天怒人怨共除之”,“共产党是西来邪灵,卖我中华国土,害我中华民众,世人快醒,退党退团保命”。对于这些话语,村民们都表示:“写这些东西的肯定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想搞破坏,让大家不得安宁。我们的老祖宗说要团结日子才能好过,大家不团结,把国家搞破坏了,老百姓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这里的“老祖宗”所指的也就是“司岗”的精神,它代代相传,成为了佤族人固守家乡,固守国土的坚强力量。

二、佤族日常生活中的国家认同

笔者五次进入阿佤山,在沧源佤族自治县岩帅大寨蹲点调查近一年。岩帅大寨是岩帅镇政府、岩帅行政村驻地,全村由6个村民小组 (分别是一、二、三、六、十二、十四组)和1个村办茶所组成。田姓占多数,其次是赵姓、肖姓,还有少量的包姓人家。2009年末有农户197户,总人口为642人,劳动力346人。实有耕地面积2049亩,粮食播种面积1463亩,总产量17.87万公斤,单产122公斤,其中水稻592亩,总产量9.1万公斤;经济作物面积为780亩,茶叶面积653亩,其中采摘面积653亩,2009年末产鲜叶14.95万公斤。人均收入为1142元。岩帅大寨有一个中心完小,一个中学,适龄儿童、少年入学率分别为99%;有行政村卫生室1个,从业人员2名。①资料来源:岩帅村委会2009年统计数据。

佤族的国家认同感在村民的日常生活中处处可见,其中仪式活动中体现得最为明显。

1.伟人效应

国家认同是将国家共同体中不同的个人团结起来的内在凝聚力,政治认同是其核心内容之一,政治认同即政治体制、政治制度和政治领导的认同。任何人都会承认,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和社会主义新中国是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高度认同的,“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成为共识,“社会主义好”、“共产党好”唱响全国。这种高度认同既是建国前两条道路多年较量的结果,也是建国后各方面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反映;既来自政治上的地位提高,也来自经济上的迅速恢复和发展;既有对新制度和社会主义的信仰和遵从,也有对领导人个人的信服和拥戴。特别是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拉开了改革开放的大幕,也给社会主义新中国注入了新的生机和活力,进一步提升了佤族的国家认同程度。

新中国建立60年来,在党的民族政策的指导下,佤族地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经济社会的发展取得了较大成就。特别是在“十五”期间,实施了安居工程、异地搬迁、整村推进、劳务输出等,加快了佤族地区经济社会的步伐。基础建设进一步加强,人民生活进一步改善,教育、卫生、科技等社会事业有所发展。近年来各级政府加强了对边境地区广播电视发展的投入。从1998年国家在全国正式启动广播电视“村村通”工程以来,到2006年,云南省基本实现了50户以上已通电自然村的广播电视“村村通”,有效扩大了农村广播电视覆盖率。2007年云南省开始全面实施“云南边疆解‘五难’惠民工程”。到2008年12月,云南省25个边境县和3个藏区县13147个20户以上已通电自然村的群众都可无偿收听收看到包括中央一套广播、中央一套和七套电视,以及云南一套广播和云南一套电视在内的多套广播电视节目。[8]目前,国家正在着力实施“四通、五改、五有、两配套一搬迁工程”,即以自然村为通达目标,实现通路、通水、通电、通广播电视,改水、改田 (地)、改厩、改房、改灶和配沼气、厕所,有饭吃、有衣穿、有病看、有精神文化活动、有脱贫致富的龙头产业,对无法生存的村寨和农户实行靠城、靠路、靠学校、靠田地、靠水的就近异地搬迁等工程,不断夯实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物质基础。

在产业结构调整中,核桃产业是农村经济实现可持续发展的一项基础产业,是提高人均富裕度的希望产业。在临沧,市委提出到2010年建成600万亩核桃基地,最终实现以泡核桃为主的1000万亩特色产业基地的发展思路。沧源佤族自治县也制定了相应的产业发展目标:到2010年,在确保粮食安全,稳定提高人均吃粮水平的前提下完成50万亩核桃、50万亩竹子、12万亩甘蔗、12万亩茶叶、12万亩橡胶、14万亩木薯、烤烟、膏桐等经济林木或经济作物的种植,实现农民人均10亩经济林木和经济作物;争取户均出栏1头大牲畜、人均出栏1头生猪,与全国人民同步建设小康社会。神秘古老的阿佤山寨传来了家家户户富有激情而又欢快的赞歌声,消灭茅草房的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2003年中国实施民房改造,把茅草房改成石棉瓦房。2009年,国家又实施民房加固工程,又称‘抗震设房特色民居’工程。国家提供水泥、砖瓦、沙子、门、窗,村民自己挖地基,准备石头,木料来建盖房子。每家建房面积为70平方米。国家补助2.5万元,村民自筹1万多元,建房总价为3.7万元。” (岩帅大寨某村民,男,佤族,53岁)

佤族在日常生活中的滴酒仪式里经常有这样的祝辞:

“共产党的政策‘西地蒙’(佤语,‘非常好’的意思),党是我们的好母亲,党给我们送来关怀和温暖,送来了民房改造好政策,安居民房一幢幢,一排排,房顶的红瓦红彤彤,阿佤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好,幸福的日子千年万年长!”

“兴边富民”、“边疆文化长廊”、“边疆党建长廊”、“边疆解五难”、扶持人口较少民族和跨境民族发展等一系列改善民生、发展经济的特殊工程或举措,改变了边疆的落后面貌,特别是2005年至2007年实施“兴边富民”工程,加大了投资力度,重点抓了沿边干线公路连接工程等实事,采取加大财政转移支付力度等举措,初步完成解决绝对贫困人口温饱等任务,兴边富民取得巨大成效。边境地区经济实现较快发展,社会事业取得长足进步,对外开放不断扩大,基础条件不断完善,群众的生产生活得到明显改善,边民对国家的自豪感不断增强。从总体上看,滇缅边境一线呈现出经济发展、民族团结、军民团结、边境安宁、社会和谐的良好局面。

佤族人亲身感受着中国经济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纵向对比中增强了对国家的认同感,这在佤族日常生活中都有较为明显的体现。笔者在岩帅大寨蹲点调查时,看到每家每户供台上方的墙上都贴有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和胡锦涛等国家领导人的画像,有的还粘贴上建国初期十大元帅的画像,甚至把中央领导人的画像摆放在镜框里,和自家祖先神灵等同供奉,祈求国家发展、村寨平安、家庭幸福。

国家对岩帅的扶持是大的:2009年1月从临沧、凤庆县、云县、勐董 (隶属沧源)、双江县引进了核桃树苗,免费提供树苗和塑料薄膜给老百姓,帮助佤族村民发展经济。而且沧源县烟草办还准备推广种植烟叶,建盖烤烟厂。村民种植每亩最低会获得800元收入,低于此则烟草办给予补贴。所以要求每家每个劳动力种植1亩。现在种植烤烟已有收入,每家年收入可以达到2万元。村民都很满意,有的村民看到这么多现金很高兴,甚至把50元的人民币粘贴在衣服上以示炫耀。另外在自家地里种植核桃还可以享受退耕还林补助每亩230元。惠农补贴分两种:一种是粮种补贴,300元—1500元不等,水稻每亩15元,包谷每亩10元。综合直补是按照水田和旱地的面积补助农具和化肥。每亩36元。2007年开始实施“一折通”,2008年全面铺开。惠农政策资金,种粮补贴等全部都打入卡中。生活困难的家庭还有农村低保。一类低保是每月55元,二类是每月50元,三类是每月45元。我们这么远的地方,国家主席还晓得我们贫困,连买工具的钱都给我们了,真是好啊。他们就是我们佤族的大救星,是神啊。(岩帅大寨某村民,女,佤族,48岁)

在各种仪式中,总会听到佤族人的赞美:翻身牢记老泽东,甜来尚往小康奔,富裕功高归邓公。披荆斩棘戴日月,期盼祖国年年红……

在这里,国家领导人成为了国家的象征符号,对于阿佤人来说,具有强烈的感召作用,阿佤人对其充满了崇敬感、效忠感和服从感。

2.酹酒诵祝

佤族的仪式活动多种多样,但无论是何种仪式,都免不了酹酒诵祝。佤族是个崇尚酒的民族。喝酒前,总要先举行祝酒仪式,即酹酒诵祝。这种活动,至今仍常见于佤族村寨之中。祝酒仪式,就是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酹酒诵祝,即老人手把酒杯,眼看地上,虔诚地滔滔吟诵祝辞,唸完了便滴酒于地上。老人酹酒诵祝时,在座的人不再高声说话,注意聆听祝辞,气势庄重严肃。祝辞是根据活动内容即席编创吟诵的。任何事情任何内容,老人都能即席编创一段精彩的祝辞,都是反映人们心想事成的美好愿望的。祝辞是佤族民间文学中独具特色的文学体裁,内容丰富,形式完美,语言优美、流畅、生动、活泼,采用韵文形式,两句成一组并形成对仗,也类似对联,常用夸张、拟人、比喻、对照、重叠、反衬、排比等修辞方法,提炼概括、抒情达意,生动形象,富于生活气息。佤族祝辞与佤族民歌一样,有着奇特的押韵方式,成为了佤族民间文学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而更可贵的是,佤族祝辞中处处体现民族团结、倡导人际和谐、友爱、国家繁荣昌盛的思想内涵。例如:

我们是毛主席的花朵,

我们要团结一条心;

不分汉族和傣族,

不分拉祜和阿佤;

村村寨寨是亲戚,

男男女女是兄弟姐妹;

不团结的话不能讲,

不和睦的事不能做;

树大,要大家合抬,

石重,要大家共推。

牙齿黑,才好共欢笑,

脚步齐,才好同走路;

佤山年年唱新歌,

边地年年跳新舞;

古老“司岗”换新颜,

茅草房变砖瓦房,

砖瓦房变水泥浇灌房,

都是党的政策好,

阿佤走上幸福路;

祝愿我们的国家繁荣富强,

祝愿阿佤人民幸福日子比天长。笔者在田野调查中参与观察了佤族的很多仪式活动,其中春节前的贺新房仪式是寨子里最多的仪式活动之一。在访谈中我们了解到砖混结构的住房造价需要2-3万元,每平方米600元;钢混结构的则需10万元左右,造价每平方米830元。传统习俗里,在房子快要盖好的时候,要挑选一个好日子作为贺新房的日子。尽管大家都有手机,但是邀请亲戚朋友还是要亲自到各家各户通知。前一天晚上要邀请亲戚聚拢,商量派分第二天的工作:挑选做饭的总管、洗菜的人、担水酒的人、记帐的人等等,一般客人要送米、酒或钱,钱至少5元,米至少10斤。滴酒的是老人,先要在厨房 (一般多在火塘边)滴酒,倒水酒的是姑爷,杀猪的是弟兄,煮饭洗菜的是女人,做菜担水酒的是男人。以下是笔者2010年2月在岩帅大寨观察到的酹酒诵祝仪式:

清晨6点,大家就在做准备,6点30分的时候,请“昭毕”(佤族“摩巴”,沧源佤族称为“昭毕”)举行滴酒仪式,念词:‘今天是大吉大利的日子,今天是干干净净的日子,天上没有一片白云,地上没有一丝迷雾,请你们来做客吧,我们的新房建成了,大梁是山顶上的香堂木,山顶上的香堂木不怕蚂蚁蛀,柱子是孔雀歇过的紫檀树,孔雀歇过的紫檀树水牛撞不倒,房顶盖得四合缝,四合缝的房顶冷风吹不进,房墙砌得正又直,正直的房墙野猪拱不翻。今天盖成的房子,又稳固又牢实,今天盖成的房子,又暖和又凉爽,今天盖成的房子,又喜气又兴旺。楼上堆五谷,楼下堆六米,墙上挂腊肉,墙根摆酒坛……能够建盖一栋房子不容易,喊天天灵,喊地地应,保佑石头、砖都归家吧,隔壁邻居都来支持帮助,整个寨子都来支持,希望以后能过得顺利幸福,无灾无难!’在厨房滴过酒后,要到客厅去滴酒。人们忙着准备饭菜,老人在屋内唱调,唱调的内容是从原来建盖房子时需要的准备工作开始,回忆准备木料、竹子、割草一直到后面的石棉瓦,现在的砖房,水泥浇灌房子等……祝辞唱出整个建房的历史,一直唱到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等国家领导人。

三、“江三木洛”语境中的国家认同构建

在现代国家成立之初始,由于佤族成员生活的社会往往较为传统和封闭,他们过去根本不具备国家意识,不知国家为何物,所以更谈不上国家认同。而原始的民族认同的存在,使得他们一直习惯以民族作为感情投射和忠诚的对象。这种传统导致现代国家认同更加难以建立。[9]在国家认同的塑造上,国家统治集体的确发挥着重要作用。在国家层面,多民族国家解决民族问题的核心任务是将国民对各自民族的忠诚转变为对国家的忠诚,在尊重多元的民族认同基础上建构国家认同。[10]而在佤族的文化中,可以从根源上找寻到这种国家认同的情结,如何用好这种情结,推进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良性互动,维持和巩固一个国家认同优先于民族认同的认同结构,达到两者的和谐共存,对于增强边疆地区的民族团结与社会稳定,从而抵御国际国内敌对势力、分裂势力和反动势力的渗透与分化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国家认同是民族国家通过政治与文化的动员来建构共同意义的过程。要强化国民的国家认同感,就必须对其进行政治社会化。这其中,国家认同的构建策略就显得极其重要。就佤族而言,“江三木洛”是佤族的国家认同的动力。

“就目前的社会而言,希望有一个公平的制度,佤族是一个最听话的民族,对佤族来说,公平是最重要的,民族平等是最重要的。特别是权利的平等,至于说贫穷,你天天能剽牛,我只能吃青菜,那说明我懒,没有本事。”(岩帅大寨某村民,男,佤族,43岁)

在佤族的文化中,有一个家喻户晓的名词——“江三木洛”,这是一个完整体现“和谐”理念的词语。其来源有三:一说“三木洛”是佤族著名民间爱情传说《娥玢与三木洛》中男主角的名字。佤族崇奉纯洁、真诚的爱情,崇奉公平、和谐的人际关系。他们认为娥玢与三木洛的爱情是至高无上的、神圣的爱情,是人类所有爱的精华。因此,“娥玢”和“三木洛”成了神圣的爱的代名词。另一说为很久以前佤山有了商品贸易后,佤山有不少外族人来做生意,少数外族人是奸商,经常在市场上用短斤少两的假秤来骗人,而那时佤山出现了一个爱主持公道、打抱不平的汉子三木洛。有一天,他在市场上揭露了奸商,并当场撅断了假秤。在场的群众为他叫好,称他为公平的、秤一样的三木洛,即“江三木洛”。与这一传说类似但情节稍微有差异的则是:很久以前佤族地区存在着斤两不一致的现象,所以在不同的地方买卖东西就会有很大的出入。当时人们对实物的衡量,认为用三木洛的秤称过的东西是相对公平实惠的,渐渐地人们也就习惯以三木洛的秤为标准来衡量实物,并到处宣扬三木洛的秤是最公正的,无论买卖都是最公平的。

尽管传说有差异,但是我们可以看到,“江三木洛”中的“江”,在佤语里有两层意思,一种是“看(njiang)”的意思,因此有人译为“看三木洛”。这里的“看”并非通常所说的“看”,而是向三木洛“看齐”的意思,即以三木洛为标准、为榜样的意思;“江”的另一层意思是“秤(njiang)”,即“三木洛秤”。但“三木洛秤”这个名词,在这里却已超越了“秤”的本意,已经成为一种比喻物,是用以比喻和衡量事物的轻重、得失、公平、正义标准的神物。这两层意思,无论是“看”还是“秤”,它们却有相同的内涵,直译过来,“江三木洛”就是“三木洛标准”、“三木洛榜样”,是至高无上的标准和榜样。因此,“江三木洛”这个词语,蕴含了意义深远而丰富的内涵,它具有公正、自然、和谐、宁静的意向,是佤族人民一切理想事物的代名词。倘若你问佤族人: “最理想的事物是什么?”他们毫不含糊地回答: “江三木洛!”公正、和谐做为“江三木洛”的核心理念,体现了佤族人民自古以来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求,也是佤族的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整合的核心理念。

因此,在建构国家认同的过程中,国家既要重视边疆民族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善,也要重视其民族文化价值的满足。工具理性是价值理性实现的基础和条件,价值理性是工具理性的目的,二者是互为条件、相互促进的统一体。[11]如何做到让佤族进行良好的政治社会化,增强并巩固佤族的国家认同感,国家需要在制度上做到公平公正。不仅要提供纯净的竞争环境,防止官僚体系制造和参与不公平竞争,保证每个社会成员的生存所需,保证结果正义①人们常把正义分为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而结果正义就是实体正义。程序正义强调起点和过程的平等,结果正义强调结果的平等。的底线,而且要包容文化多元现象,努力消除阶层之间社会流动的壁垒,保证社会成员流动渠道的畅通,共同构建中华民族的共同文化。

(诚挚感谢临沧市志办段世琳老师在田野调查中给予项目组的无私帮助!)

[1] Frederick L.Shiels,Ethnic Separatism and World Politics.Lanham,MD: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1984.

[2]罗之基.佤族社会历史与文化[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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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e research on ethnic identity and national identity usually focuses on the cultural traits of the former and the political traits of the latter.The study on the ethnic identity and national identity in Wa culture can help reveal their roots and integration and strengthen the concept of the former’s priority over the latter for improving the unity of different borderland groups and the stability of the border regions.

Key words:Wa nationality;culture;national identity

(责任编辑 伍琼华)

A Case Study of the National Identity in Wa Culture

YUAN E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Yunnan University,Kunming 650091,China)

C95

A

1672-867X(2011)02-0049-07

2010-12-28

袁娥 (1976-),女 (彝族),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跨境民族的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实证研究”(项目编号:09CMZ009)阶段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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