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陈修元
稻子由青转黄,田边的小女孩正处在少女的萌芽季节。夏天阳光很好,稻子长势良好。远在外地城市打工的父亲,想着手提一竹篮阳光,以及篮子里躺着的婴儿,男人的血液,像哗哗的流水遍地奔跑,而她的母亲,正用鼓胀的奶子喂养未来的日子。
小女孩站在田边,守望大片的稻谷。村庄在她身后,像年迈的爷爷奶奶沉默无语。成群的麻雀,在谷粒金黄之前格外安静。小女孩,想捉住眼前的蜻蜓,看它孤单的样子,她停住了手。
在川西平原的乡村,幸福就是过一种简单的生活。春天的田野上,农民只栽种油菜和小麦。金黄和青绿,成为晴空下相间的两大主色调。
阳春三月,油菜花簇拥的坟头,青草萋萋,仿佛母亲年轻时茂密的秀发。此时,我才明白,对大地的深情,源于我过早回归泥土的母亲。
我热爱的女人,在乡间。她的内心,呈现大片大片的金黄色和青绿色。她走路的姿势,劳作的身影,甚至她简洁而明亮的笑容,让我心生暖意,永怀感恩。
橘子,你知道,由白抵达夜,需要多长的路径?这样的夜晚,那些雨,在灯光照不见的角落,飘下。是要填满夜的空虚吗?这可是春天的夜晚啊!
春夜的橘子,暗藏不为人知的甜蜜。摇滚的声浪,淹没一群小青年迷醉的心。而我们敬爱的女诗人,留下书架上的一本本诗集,留下一屋子的寂寞,让我和橘子,在一杯接一杯的啤酒中,抵达永不能抵达的白夜。
(一)
秋天像滇池,像西湖,像邛海,来到某座城市,就驻下来不走了。秋天像某个女人,喜欢上你,就和你絮絮叨叨,有说不完的话。它拉扯着你的衣服,说你胖了瘦了。秋天的词语如风吹波纹,秋天的意蕴如雨后远山,清晰,却又遥不可及。
(二)
那些银杏叶子,改变了天空的颜色。在树枝上,由青转黄,像患了传染性感冒,一片一片,黄着黄着,便如失魂的蝴蝶,栽到草地上。
远眺原野,我想,去年深秋大地的景象,那些已经消失的庄稼,那些田野间零落的昆虫,它们,以及它们的见证者的踪影,在哪?
我想分辨出去年和今年的差别,哪怕是树叶飘落的姿势,鸟儿的鸣叫,流水的身影。如果分辨不出来,明年的秋天,我还会盼望吗?
有些事迟早要来,像葡萄,开始是涩,后来是酸,到甜时,自然就到了你的唇边。这更像爱情,开始各自藏着,直到眼神藏不住,脸色藏不住,夜半的栀子花藏不住,黄昏前的暴雨藏不住。
来了的事只是经过你,如河水流经一座城市,把鸟声船影留下来,把失眠者讨厌的涛声留下来,把灌溉钢筋混泥土需要的水留下来,束一束腰,又向前走了。
那个你爱的女人,她来了,又走了。只有你心里隐隐作痛的时候,才知道她给你留下了什么。
(一)
天空持续干旱,嗓子快要冒烟。沙漠吞掉最后一方绿洲。爱情被笼养,脚下一地碎玻璃。那只逃出笼子的鸟,它曾受伤。孔雀,开一次屏,要集聚无数片彩霞。
允许你走出我的视线,要快,快得我来不及喊:站住!
(二)
内心上一把锁,窖藏一坛酒。轻握你的手,像拂动紫薇树,枝叶颤抖。故事往往发生在颤抖之后。
台灯下,一只无名飞虫比文字还小,在书页上爬来爬去。它有自己的命运,我不能将它摁灭。它的快乐,以秒计算。让我记住一段多年的恋情,并忘掉可能滋生的病变。
(三)
我有所保留,正如天空总要储蓄适度的泪水。我还在大地上走动。微风滑过,涟漪如笑纹散去。爱是一场游戏。我们的错误在于玩得过分认真,忘了回家的路。
你喜欢栀子花,那时,它还在田地盛开,没有盆栽。另外的花取代了岁月的容颜,像中年女人,怀中空空。
(四)
黄昏天幕,落日与月亮,走进又分离。有没有未被切割过的人生?爱,是一把锋利的切割机。耳环早已摘下,耳垂上留下抹不去的洞痕。
硝烟散去,弹孔清晰。爱,是人类经常发起的战争。坐下来,看对方瞳仁里的阴影。树上的落叶,它要飘落,是因为风,还是因为自己的衰老?
失恋的并发症有:失眠,心绞痛,心动过缓,易怒,注意力涣散,发呆,等等。夜晚,被一只蚊子追击,我死里逃生。
一开春,我就被门前屋檐下筑巢的燕子弄得心烦意乱。它们黑色的金属的光泽刺得我眼睛生疼。尾部的羽毛把我头脑中蔓生的野草齐齐剪掉。鸣声错杂,恣意飞进飞出,扰乱我的午休,闹碎我独处的时光。
我自守的宽容和怜悯,不允许我强拆了它们衔泥建在木檐上的窝,何况还细密精致。不允许我赶走它们,何况还有纵情爱恋将生的子女。雨夜风起,我还莫名担心巢落蛋毁。
整个春天,我被一群燕子击败。败得难以启齿。
散文诗世界2011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