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齐
柏拉图有“理想国”,斯威夫特有“小人国”,吴承恩有“女儿国”,李汝珍有“君子国”,现今时代,我们有“杂文国”。这真是令人庆幸或者惋惜,自豪或者沮丧,认可或者怀疑,震惊或者麻木。在这个“杂文国”,好像什么都能跟杂文扯上关系,举目四望,遍地都是杂文,社会各界,各色人等,都尽其所能,以各种方式帮助杂文。
比如,那些层出不穷的腐朽、腐恶、腐败之人,那些不断涌现的贪官、庸官、霸王官,他们好像专门研究过:咱们啊,得以实际行动,支持杂文。若咱们都当了雷锋,杂文家怎么活?改行写表扬稿?那些官话套话、大块文章、“正面”理论、虚假新闻、“自慰”文学、“糖醋”作品,平素心虚得很,知道大家烦它们,这会儿也面有得色,争相表功:杂文啊杂文,没有咱们衬着,读者哪里就爱上了你?还有些领导,比较有工作方法,他不直接帮杂文,他限制,这个不许说,那个不许写,以此来提醒、锻炼、振奋作者。所有这一切,不约而同,不谋而合,都为杂文的生长,提供了空前优越的题材条件、激活条件和反作用条件。
网络的诞生,又为杂文的繁荣,提供了空前优越的技术条件。手机短信、电子社区、论坛、博客、QQ、MSN,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比如手机,它以一屏七十个字、一秒千百里的速度,生产并发送无数针砭时弊、嘲弄权贵的段子。这些段子,其实就是杂文,是人见人爱的新杂文。可是大家还嫌不够,平地一声雷,又造出了微博,它更快、更便捷、更自由。它联袂其他网络手段,联袂平面媒体、口头媒体,使杂文的大规模创作、大范围传播、高密度互动,成为可能,并获得强大的、难以摧毁的保障(由此推测,将来,还会有更新的手段被发明出来)。
在这一神奇而雄浑的过程中,成千上万的小人物,获得了空前的话语权和读写冲动,他们纷纷从杂文的潜在读者,变成现实读者。其中许多人,又从读者,变成作者。这些作者笔下的新型杂文或准杂文,篇幅极短,问世极快。传统杂文通常是千把字,已经很短了,所以叫“匕首和投枪”。现在这些杂文更短,只有几百、几十甚至十几字,简直成了“针”!而且快,转瞬间“针”就出手,一针刺穴,一针见血。更重要的,是作者具备的平民意识和草根身份,为天下担道义,为百姓抱不平,写就写了,发就发了,无须权威认定,不劳作协评奖。
这些草根型作者和读者,有良知,有洞见,有勇气,还有压抑已久、一发而不可收的激情、文采、讽刺力、幽默感。他们日益健壮,越写越好,越读越精,正在深刻地改变杂文的生态和格局。他们和以往人单势薄的专业杂文作家、编辑家会同起来,成为“杂文国”的主体,成为决定性力量。
杂文自诞生之日起,何曾有过今天这般壮观的阵势?
话又说回来,“杂文国”的出现,未必皆大欢喜。但这种事没法两全,这可能是一种历史的选择,一个不得不迈的“坎儿”。能不能迈过这个“坎儿”?迈过了,事情会不会变得好一点?
有一种说法,优美洒脱,令人向往,叫做“诗意地栖居”。可是我们现在,却常常是“杂文地栖居”。
诗意是审美的,杂文则重在审丑。
诗意是面向大海,春暖花开。杂文是山河有病,灵魂不宁。或许还应加上两句:嬉笑怒骂,百感丛生。
天地有灵,两极相通。审丑也是审美,愤怒也是挚爱,鞭挞也是憧憬,幽默也是严肃,眼泪也是微笑,“杂文国”也是“诗国”。诗心和杂文之心,都是滚烫的、诚恳的、自由的,“詩意地栖居”和“杂文地栖居”,也应是两栖一体,殊途同归。
(作者系杂文作家、《杂文选刊》杯首届全国杂文大赛作品二等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