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

2011-11-22 04:54孟宽歧
小小说月刊 2011年3期
关键词:姑婆媳妇儿月子

孟宽歧

黑王寨里没秘密,你想啊,针尖大点的地方,能藏得住啥?

这不,老五媳妇去城里打工没三个月就跑回来坐月子的事,硬是一天也没瞒住人。

我这里说的“人”,是特指的人。谁呢?黑王寨能通神的三姑婆!

那天三姑婆刚好在屋门口坐,老五媳妇儿也刚好从寨子外面回来,得,撞上了!

只打了个照面,三姑婆就看出老五媳妇儿的虚来——一是腿上虚,二是嘴上虚。身子虚的女人腿上打飘,打了胎的女人飘起来没根。三姑婆就明白了八九不离十。再看老五媳妇的眼,也虚得没有根。

三姑婆就拉了把椅子往屋门东侧的大槐树下面一放,冲老五媳妇儿说,坐吧,歇会儿脚!

老五媳妇儿就白了脸。三姑婆把椅子拖屋东侧是有讲究的,在黑王寨,月子里的女人连回娘家都不能进屋,何况是旁人家呢。进了,是不吉利的!

三姑婆这一拖就等于告诉老五媳妇儿,她心里明镜似的。老五媳妇儿眼泪哗一下就出来了。

三姑婆叹口氣,转身,进了侧屋,侧屋有门连着正屋。再出来时,三姑婆手里多了杯红糖水。

黑王寨的说法,月子里的女人得红糖水补,最好是那种泥巴糖。这年头,只有三姑婆这种老门老户老规矩多的人才备这种东西,一般人家,早忘了这个茬。

喝了红糖水,老五媳妇儿总算有了点力气,老五媳妇儿就把力气全攒到两条腿上,扑通一声冲三姑婆跪了下来,泪眼婆挲地说,三姑婆您想个方子救我!

三姑婆把手递给老五媳妇儿,说你起来说话,小心叫人看见,姑婆想救你都难了!

老五媳妇儿立马爬了起来,把头四处扭动望了望。

别人看不看见尚在其次,难过的是老五那一关。老五性子暴,做过节育手术后性子更暴了,要知道媳妇儿坐了月子,不把媳妇儿打死才怪呢!

三姑婆闭上眼,眉头不住地跳。

老五媳妇儿没敢闭眼,心头不住地跳。

远处,三姑婆的大黄狗从油菜地里蹿回来,披了一身金黄的花瓣。

油花黄。人发狂呢!三姑婆忽然眼里一亮,一双眼盯在大黄狗身上,嘴里这么自言自语了一句。

关狗什么事呢?老五媳妇儿有点不解,望着三姑婆

三姑婆的脸是在一剁那问变黑的,三姑婆冲大黄狗嘘了一声,然后一指老五媳妇儿说,大黄,咬她!

老五媳妇儿一见大黄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撒开脚丫子就跑,黑王寨人谁不晓得啊,三姑婆的大黄狗通三姑婆的人性,叫它咬谁就交谁

老五媳妇儿到底腿上虚,被大黄狗咬住腿肚子,有血渗了出来、大黄狗正准备再咬第二口呢,三姑婆又一声嘘把它唤了回去。

老五媳妇儿是趺跌撞撞回的家!老五正在院里喂猪,间媳妇儿血淋淋脸色惨白着回来,吓一跳,问媳妇儿,咋啦?

老五媳妇儿不敢说是三姑婆放狗咬的,只好含含糊糊说,路上碰见一野狗,被咬了一口!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三姑婆不紧不慢的声音,你三姑婆的狗啥时成野狗了?

老五媳妇儿像遭了雷击——门口可不正站着三姑婆和她的大黄狗!

老五看了看媳妇儿。又看了看三姑婆,他有点糊涂了。

三姑婆扶着门框站定,眼神瞅着老五媳妇儿,咋的,进了几天城,嫌我老婆子腌躜,连把椅子都不搬我坐?

老五媳妇儿面如死灰,不知道三姑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拖了把椅子战战兢兢递过去。

三姑婆坐下来,也不说话,一只手就往口袋里挖,半天手挖出一个手绢来,一层一层绽开,里面,竟是五张百元钞票。

三姑婆哆哆嗦嗦把五百元钞票塞给老五媳妇儿,说,怪我家大黄狗不懂事,瞧把我娃咬的;这钱,拿去打狂犬疫苗,再买点好吃的补一补身子!

老五急忙伸手拦住,说,使不得的,狗咬一口,再平常不过的事!

三姑婆拿眼瞪老五,说,你娃知道啥叫再平常不过的事?这菜花黄狗发狂的季节,狗最容易患失心疯了!跟着又捏一把老五媳妇儿的手,叮嘱着,以后千万要小心,莫再让哪只狗患失心疯咬上一口,疼一会儿的事要记一辈子,知道么?

知道了!老五媳妇儿双膝一软,正要跪下去呢,三姑婆拿眼一瞪说,知道了就回屋躺着,让老五去镇上买药回来打针!

老五媳妇儿进了里屋,人没躺下呢,就听三姑婆冲老五在外面说,老五啊,这狗咬了人,在过去有说头的,一个月不要同房,怕病毒跑你身上了,晓得不?

老五连声回答说,晓得,晓得!

老五媳妇在里屋热泪直涌,她这才晓得三姑婆是一片苦心!屋外静了一下,三姑婆的声音再度响起,老五啊,姑婆还求你给保守一个秘密,不要对别人说我家大黄患了失心疯下口咬过人,好歹这大黄是你姑婆的一个伴呢!

在黑王寨,咬过人的狗是要划归在疯狗之列的,不打死不足以平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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