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作品

□小 引

微 微

我喜欢夏风轻轻吹过

树枝摇晃

上面是宇宙

下面也是宇宙

我曾经把死鱼埋在

花生地里，现在

它们长出翅膀

它们飞出来了

没什么

你不要害怕

它们在夜晚只绕着我飞

只把我吞没，像星辰

高高的苹果树下

是你的灯笼和祖国

唉，我这一生只有两个朋友

一个沈从文，一个陈独秀

喜 悦

我将在这首诗中做出选择

我将放弃腐朽、死亡、黑暗以及

所有让人心痛的词语

现在是暮春

空气中，尚有花粉的气息

它将在这首诗中出现

并为我带来木房子，正午的树荫

湖中的野鸭，或者

山顶上几朵静静的白云

我将在深夜的时候翻开一本书

其中一页上

我会看到这样的句子

“在小路上，我们

遇见了几位樵夫”

我想拉开窗帘，只拉开一半就可以了

看到对面的灯光

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就像风一直在吹着地球

世界真大，没有什么东西

是确定不移的，今夜

我不希望把一生写进来

我明白谁也无法说清

苹果的一生是快乐还是忧伤

我在淡黄的台灯下抽烟

偶尔停下来，听听

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

这来自人世的声音幽深且清晰

从一楼到六楼她停过一次

没有人会知道

从此以后

我的东半球，将落入无边的寂静

黑暗中的味道

黑暗中紧紧抱在一起的

到底是什么，在那里

乱飞的萤火起伏，有时候

它们沸腾，散发，像大雨

不会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就算

风吹过来，带来

你看，左边有一道山梁

明月低垂，猛犬游荡

宽广的湖面仿佛敞开的怀抱

弹飞的烟蒂投入星辰

你有没有尝试过呢，投入

或者我们一起投入

我对黑暗的认知浅薄如灯光

不如一只鸟

巢与深林，不过一枝

这让我感到羞愧当我想到

父亲尚在人世，母亲尚在病中

暮春，寄北

说好了，我睡懒觉

你看书

说好了不要叫醒我

窗外的小雨带来什么

跟我没关系

你看，阳光带来了黑暗

和温暖

你选择这个，另一个

必将离开

一个下午的修行

改变不了世界，比如我

酒量远不如当年

喝一点就醉

醉了就好了

还是不要叫醒我

暮春时节竟然下起秋雨

我路过小码头

看见燕子贴着菜园飞

那么低

地下有棺材

上面是

薄薄的松针和花粉

无 题

当我独坐，当酒瓶渐空

当我感受到了，冰凉和不安

深夜是个空房间

我想进去，又怕出不来

吹过你的风必定接着吹我

好像你有无数双手正在

抚摸我的身体

此刻的安详，樟树的清香

你是你名字下的别人，这很重要

青春是个名词太空虚，具体说

你是你的胸脯和屁股，山顶上

一排静静的风车，正在发电

我有一生的时间去浪费，我有

越看越多的星辰和孤独

很久以前和很久以后完全一样

棺中的白骨和坟头的野花也没什么不同

私 奔

月光那么好

照着山岗

静静的流水

悲伤的模样

地球很圆像个碗

轻轻一碰

你的乳房

我的冰凉

午后在床头读一本美国人的书

我喜欢此刻的安详与寂静

六月的午后

刚刚下过雨

一本书，我看了七天

茑萝花都开了

他才在第37页中写

“听到了其他人听不到的

声音”

我很好奇，模仿着他

在黑白照片中

仰望一座高山，以及

半山上的一间草庐

“不管它是昆仑山、终南山，

还是只叫南山”

河水静静的

从山谷间流过

我相信这句话中

一定隐藏着

什么东西

仿佛你家的窗台上

正好开着我家凉台的花

这冰凉的，红色的孤独

这流水，这暮光

这微风轻轻吹动的地球

夏 日

把山顶那棵树砍掉

我们回家

树林中还有别的大树

河流为落单的鸟

准备了方向

我这一生

不敢视死如归

多么卑鄙啊

一个怯懦者的孤独

也在冒充肝胆

说实话

我其实喜欢草木生长

我其实喜欢春暖秋凉

蝉 鸣

蝉鸣带来更多的蝉鸣而不是寂静。

荷花在开放，然后是

更多的荷花

以及死亡。

我没去过的地方

那么多

山河在地图上。

鱼儿跃出水面又不能飞走

无所谓。

无所谓我们活在

微妙的宇宙和空气中。

有一阵

蝉鸣消失

地球很安静

多么美

我觉得活着，不是件容易事。

鼓浪屿

整个夏天，我一直在回忆

那些黄昏时去过的地方

我梦见一条朝上的阶梯

很长，有三百米。两边和上边

长满紫色的花

你说，这是三角梅，上边的

叫凤凰花。我记得轮船

慢慢离开码头

轻微的阳光在午后摇晃

我们去海边听一种

从没听过的声音

路的尽头，什么也没有

你告诉我左转能去山顶

右转是座养老院，那天

后花园中没有看门人

逝者的墓碑隐约可见

我停下来，就是这里，我说

死去的人们都爱仰面朝上

这虚无的开放像个拥抱

我将在多年以后比如今天提到此刻

你知道吗？天突然下起雨来

你在诗中紧紧抱着我的肩膀

雨水中的榕树

闪烁着朝下的光芒

想 起

清晨的雨水从天上来

而天上

什么都没有。

巍巍乎

高山与流水

那么确定。

清风在此刻吹过我的屋顶

很可能

也吹过空旷的西藏。

依旧是

阳光雨露。

依旧是说不出口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