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培亮先生寄来他的新书《王羲之的手机号》,这是他的书法博客的结集。细细读来,便觉一个平常不说话,沾酒话犹多的山东汉子拿着酒瓶子与你天南海北地神聊,率性在眼,殊觉有趣。
培亮是书法家,当过大学的书法系主任,当过《中国书法》的编辑。二十多年的翰墨生涯,完全可以权威自居了。可是,在练字两年就可以当个著名书法家的年代,他觉得当一个权威实在心里发虚。他嘲笑自己“写了二十年,才写成这样,所以我感到惭愧。”但是,他接着又说:“或许有一天,有人冒出一句‘你的字还真有点汉魏风骨’,那样我就谢天谢地,两眼放光,激动失眠。”读到这样的话,便觉培亮不膨胀,但有风骨。记得那年去武当山,一个一米八几的道人,钻到桌子底下,如云絮一般舒展飘忽,打了一套太极拳,看的人都呆了。这种缩骨的功夫,真乃人间绝技。所谓不膨胀,就是缩骨。培亮是用手中的羊毫在打太极。他的字,楷隶兼修,融楷于隶。拘古而不泥古,求新而不创新。要写性情字,先作性情人。书坛上的古之大家,王羲之、张旭、米芾等等,都性情到极致。我想,培亮若生在晋朝,王羲之组织兰亭雅聚时,一定也会请他去参加的。
王羲之为何会请培亮去呢?原因有二:一是培亮有魏晋人那种洒脱;二是他有好酒量。
他写过一篇文章《大胆文章拼命酒》,不啻于是他的饮酒宣言:“我的喝酒原则是,坚决喝白的,鄙视喝带色的,坚决喝高度的,拒绝喝低度的。中午半斤,晚上半斤。”翻开他的博客文章,写到酒的,特别是写到自己牛饮的快乐,不下十几篇。心中便想,培亮爱魏晋,真是爱对了时代;培亮生在山东,也真是生对了地方。中国第一批嘹亮的酒徒,便产生于魏晋。刘伶、阮藉,都是一天到晚把胃泡在酒里头。写到这里,我又胡想,如果培亮真的是魏晋中人,如果某一天,王羲之与刘伶同时邀请他去赴宴,他该选择到哪一家呢?舍此而就彼,舍彼而就此,似乎都不科学。
耽于酒而游于艺,发乎情而止乎义。培亮的人生,应该说结晶如此。只要读者有心,打开他的《王羲之的手机号》,便不难发现,凡是写得有个性的字幅,每个字仿佛都是从魏晋时期走出来的,亦庄亦谐,散散淡淡,都含了三分醉意。
培亮回腕高悬写了一幅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我且将这首名诗的最后一句改了送给培亮: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慷慨而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