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妹

2011-11-20 15:55张树国
满族文学 2011年2期
关键词:瓜棚男主人女主人

张树国

两姐妹

张树国

天上云追月,地上风摆柳,大姐一溜风地朝家跑。正是七月晌午天,热风像掀开蒸馍锅似的烫人,霎时间,大姐就大汗淋漓,她一边甩着汗珠子,一边大步前进,前边好像有潭清凌凌的泉水等着,好像有一片绿荫荫的树林等着她,那渴望已久的幸福就在眼前了。大姐三十来岁,是个很标致的乡村女人,高挑的身材,丰满健壮,银盆脸面,光亮红润,明亮的眼睛,端正的鼻梁,丰厚的嘴唇,勾人灵魂,乌黑的头发朝后飘撒着。她穿着粉红色的短袖衫,肩上挎着深蓝色的小包袱,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小包袱在背后跳,两只奶子在胸前跳,惹得过路人挤眼吐舌头,谁家的小媳妇这样的张狂,家里着火哩!孩子掉井里哩!

大姐离家到城里打工已有半年了,半年没回过家,半年没见到自家男人了。大姐想一步跨到家里,第一眼看到自家男人,男人会一下子把自己抱起来,扔到床上,亲个够。男人是一个身体强壮的青年,自己嫁过来这些年,总是没个够,没个完,每次外出回来都会把自己抱起来转一圈儿。小两口夏天在玉米地里干活,说说笑笑,男人火上来了,就会把锄头一扔,骑到女人身上,闹完了,就四撑八叉的躺在地上叫嗓子,那滋味那情景,多叫女人舒心啊!

大姐不知道这半年男人是怎么过来的,自己不该离开这个家,不该丢下男人自己一个人到城里打工,是金钱把自己拉到城里来的。春节的时候,村里外出打工的人都回家过年,有人带回一万,有人带回两万,还有人开回来小汽车,真叫人眼红啊!特别是那些外出打工的姑娘媳妇们,一个个都打扮得花蝴蝶似的,香喷喷的,洋里洋气,说话都是新词哩,自己跟她们在一起简直是个大傻瓜,再不出去见见世面,一辈子就白活在世上了。自己长相不比她们差,文化不比她们低,为啥死守几亩黄土受穷哩?大姐天天鼓动男人,一个枕头,两个脑袋,一合计就是大半夜,小两口打算好了,过完年,一块到城里打工,猪羊都卖了,鸡鸭过年也给宰了,几亩地转包给别人,小两口就等着上路了。

过完初一过初二,大姐万万没有想到,到了初三,乡政府进行村委会换届选举,男人大军被选为村主任,一下子给绊住了腿。男人当干部大姐当然高兴,可是不外出打工挣钱又不死心,人家都有存款,自己没有心里着急,人家过年都穿红戴绿,自己眼馋得要命,大姐多么想到城里看一看,见见外面的世界。过罢元宵节,她就打个小包袱跟村里人去了火车站。媳妇要去火车站,男人想着自己家穷,也就没敢去拦,大姐揪住男人的耳朵说:你给我在家好好当干部,咱不干没良心的事,等我挣一把钱回来,我天天叫你吃香的喝辣的……话没说完,大姐的眼泪就唰唰下来了,热乎乎的脸贴着男人胸口上。男人抚摸着女人的头发,又黑又密,一根一根数,怎么也数不清,眼里虽然没有掉泪,可肚子像吞个秤砣似地,压得他难受。

送大姐去火车站是大姐最好的姐妹二姐。大姐、二姐是一个村的同宗姊妹,大姐嫁过来不久,就把二姐介绍到本村,两个人就像亲姐妹。二姐嫁过来没几年,男人就出了车祸,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了。二姐年轻漂亮,守个瘫子过活,心里憋闷,泪珠常挂在脸上,大姐没少劝过二姐。大姐要去城里打工,二姐也跟着着急,依依不舍,哭鼻子抹眼泪。大姐用袖子擦着二姐的泪说:姐又不是去死,你哭啥哩,要不是瘫子拖累,我也带你去。宝宝住外婆家,你要回娘家,替我看看孩子,我到城里挣钱也有你的份,你大哥当干部,家里顾不上,你隔三差五到俺家看看,我去城里,要是活不好干,我就回来。二姐点头抽泣着。

大姐来到北京城,给一家有钱的人家做家政。这户人家住在小区别墅里,管吃管住,月薪2000元。大姐开始不太想干,什么家政,就是他娘的丫环佣人,说出去了不好听,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大姐想干干再说。农民跑到城里,跑堂的、修脚的、拉车的、站岗的还不都是为了挣几个钱,自己除了一双手,没啥大本事,挑不了好活。女主人把大姐领回家,一下子就把大姐惊呆了,那楼上楼下装饰的富丽堂皇,一色的红木家具,豪华气派,各类摆设,名贵高雅,吃穿用的,应有尽有。看得大姐眼花缭乱,惊奇不已,真是个有钱人家。大姐在乡下哪见过这等富贵,今天她才知道啥叫有钱了。女主人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媳妇,穿戴讲究,高雅大气,说话细声细气,面带和气,对大姐十分的客气,一到家就送给她一杯香喷喷的热茶,很会说话:大姐,你来了,咱就是一家人了,家里活不多,就是打扫打扫卫生,做做饭。男主人不在家,家里只有女主人和一条狮毛狗。

大姐人在城里,心在家里。人家再富,不是自己的家。活干完了,大姐就坐在那里想心事,自打嫁人以后,就没有离开过男人,白天干活还好些,一到晚上就在床上翻烧饼,好长时间不能入睡,有时夜半醒来,坐在窗外,遥望着家乡,不觉流下泪来。早上起来,就忙着给女主人煮牛奶、烤面包、煎鸡蛋,吃人家的饭,拿人家的钱,就得把活干好,别叫人家看不起。女主人对她很满意,还未到月就发给她2000元。大姐拿到工资就着急要回家,女主人真心要留下她,并拿出一身套裙送给她,说就上过一次身,嫌老气,再没穿过。你要不嫌,就收下穿吧。并叫大姐穿上试试。大姐穿上套裙,朝镜前一站,我的天呀,这是自己吗?女主人的热情挽留,叫大姐于心不忍,只好打消回家的念头,一干就是几个月。大姐把套裙当做宝贝,有时关上门,换上套裙,自己欣赏,好像自己也成了一个城里人,可一想到男人孩子,又着急忙脱下来。

女主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知道大姐想家想孩子,她也要到外地度假去了,就叫大姐回家看看,还帮大姐买了车票和一包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大姐下了火车,到汽车站一问,还要等两个小时,她实在等不及了,从火车站到家,不过几十里路,大姐小包袱一背就匆匆上了路。

田野里麦子早收割完了,种出来的玉米大豆,长势喜人。更令人注目的大面积瓜园,不远处就有一个看夜的瓜棚。这几年,黄河滩上种西瓜成行。男人在家也种了西瓜,也快成熟了。自己回到家就可以吃到西瓜了。想到西瓜,大姐不觉口中生津,步子也更大了。太阳挂在树梢的时候,大姐来到了村口,好多人都集中在村里场地上,两个年轻人正在立杆子扯银幕,喔,今晚村里要放电影了。

村主任的老婆回来了,不少人都走过来跟大姐打招呼,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大姐好像看到一个人,可那个人在她的视野里一闪就不见了。从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一瞬间,大姐还是就感觉到那个人一定是二姐,可二姐为啥躲着自己?一个问号在大姐心头打起,也许自己看错了,不对,那个身影尽管只是一闪,大姐还是感觉到那熟悉的背影。这个二姐慌忙走开为那般,口问心、心问口,忽地一个念头猛生起,吓得她出一声冷汗,一种难言预感塞满她的心窝,她表情尴尬地走出人群,人场里没看到自己的男人,有人说村主任去乡里开会去了。

大姐拖着疲惫的两腿回到家里,从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咕咚咚喝个精光,又舀了一瓢水浇到自己头上,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管谁哩,也许是自己累花了眼,根本就没什么人影儿,是自己瞎琢磨,多心了。大姐一下子又兴奋起来,总算回到家里啦,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样亲切,自从嫁到这个农家小院,一天到晚,不是男人就是孩子,虽然是粗茶淡饭,男人的疼爱,孩子的乖巧,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天黑下来,鸡上窝,鸟归巢,男人马上就要回来了,女人不能叫男人一进家就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男人也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大姐舀一大木盆水,脱光衣服,呼呼啦啦洗起来。大姐揉搓着自己的身子,她感到自己比离家时胖了些,也白了些,没有日晒雨淋,风吹沙打,身上的肌肉柔软了许多,也光亮了许多。过去的那些日子,小两口赤条条的钻进一个被窝里,男人总是在她身上搓来搓去,亲亲这里,闻闻那里,自己趴在男人怀里,不知不觉就进去了梦里。今天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一定叫男人亲个够,摸个够,当一个村干部,男人一定也不容易,一个大村子,上百户人家,老的小的,大事小事,不知男人有多累,受了多少委屈。女人洗完澡,打了几个荷包蛋温在锅里,等男人回来。

大姐穿着裤衩、背心,打着芭蕉扇在屋里等,天黑下来,又坐在院子里等,一等不见,二等不来,到门口望望,还不见人影儿,大姐心里有几分着急,看来这个村干部真把男人的脚给绊住了,饭也不回来吃,觉也不回来睡,家也不要了。这时突然传来大喇叭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讲话,看来电影要开始了,男人说不定就在电影场,男人是个电影迷,谈恋爱的时候,男人总是拉着自己的手,到几十里外的地方看电影,今天电影放在了家门口,男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大姐穿上衣服朝电影场走去,男人正在用电影机的话筒讲话,意思是叫大家抓紧时间卖西瓜,明天有人来村里收购。男人讲完话,照明灯就熄了,电影就开始了。场地上人山人海,黑鸦鸦的,男人不知去向。大姐就着银幕的光亮,在茫茫人海里寻找,男人哪去了呢,想必听说老婆回来了,讲完话就急急忙忙回家去了。一定是回家去了,男人都是这样,女人几天不在家,就猴急得不行了,再说自己半年不在家,男人还能不着急,不着急才怪呢!大姐无心看电影,这半年常在主人家看大片,什么好电影没见过。乡村的这种电影不稀奇了,自己得赶快回去,男人回到家找不到自己,还不急得跳墙了。大姐挤出人群,一路小跑回到家里,轻轻地喊了几声娃他爹,没有回应,是不是这个家伙跟自己捉迷藏,给你来个突然袭击,大姐仔细听着家里的动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推开门,拉着灯,屋里看一遍,连个人毛也没有,奶奶的,男人根本就没有回来。黑咕隆咚的,他累了一天,又不在电影场,能到哪里去呢?

大姐突然想到男人刚才讲到的西瓜的事,自己家也种了西瓜,难道说男人去瓜园了,有可能。西瓜就要下园了。村里人都在看电影,说不定小偷会钻空子,男人是个村干部,提高警惕,是合情理。大姐咬定了,男人一定在瓜园里。听说今年的西瓜不错,自己也到园里看看去。

繁星满天,晚风习习。乡村田野的夜晚,比村里明亮得多,也凉爽得多,大姐顺着田间小路,踏着露水,直奔瓜园。瓜棚是前年她和丈夫一块搭建的,主要用来遮风挡雨,每到西瓜成熟的季节,大姐就陪着男人在瓜棚里看瓜,瓜棚里有说不完的夫妻乐趣,瓜棚里有许多美好的回忆。今天的夜晚,田野是这样的幽静,这样的凉爽,自己一会就在这里跟男人重温往日的乐趣,大姐想到这里,身上突然平添了几分燥热,步子也加快了。男人就在眼前了。虽是夜里,大姐还是理理头发,拽了身上的衣服,深深地咽下两口唾液。离瓜棚还有一箭地的时候,大姐突然放慢了脚步,她想慢慢走过去,别弄出声音,等到跟前突然给男人一个惊喜。大姐轻脚碎步朝前走,两只明亮的眼睛朝瓜园望去,西瓜像小绵羊一样卧在那里,闪着光亮,瓜秧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不时传来几声虫叫的声音。瓜棚就在眼前了,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咳嗽声,大姐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蹲下来细听,一会便传来气喘嘘嘘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呻吟声,大姐吓出了一身汗,分明是男女在做那种事,从声音里她断定是男人和二姐。她在电影场里的担忧成了事实。大姐强忍着,又怕忍不住,她把两个手指咬在嘴里,她想一步窜上去,活捉这男女,又想万万不能,这样会毁了男人,毁了二姐,也毁了自己,大姐含着眼泪轻轻离开了。

大姐走了几十步,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她想不能这么便宜了这两个东西,拽掉一个拳头大小的西瓜,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瓜棚扔了过去,快活去吧!然后拔腿就跑。

大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外出打工半年,家里就进了鬼,叫别人占了窝。这个人还是她最好的姐妹。大姐一路走,一路打自己的脸,她不怨天不怨地,她骂自己,谁叫你丢下男人到城里打工,男人叫人家偷了去活该,这都是自己造的孽,男人三十多岁,如狼似虎,你半年不在家,他能熬得住吗。大姐又狠狠骂着二姐,看我怎么宰了你,你个骚货,不守妇道。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没想到你捅我一刀,你还算人吗?大姐心里一阵空荡荡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最亲近的人背叛了自己,这个家还是自己的家吗?男人还是自己的男人吗?大姐真是伤透了心,哭得鼻子一把泪两行,在屋里走来走去,看着什么都不顺眼,男人喝茶的杯子,叫她摔得粉碎,她不知怎么样排解心里的苦恼,她想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家,可是刚走出门又站住了,半夜三更,黑灯瞎火,朝哪里走啊?

大姐感到浑身酸疼,一点力气都没有,扑通一声倒在了床上,想起在北京打工的这些日子:女主人是个大学生,但没有工作,在家靠男人养着,男主人是个生意人,不常回来。男主人过一些日子才回来一次,每次只要一回来,二话不说,就把女人抱到卧室,一会就闹出声音。大姐在楼道里干活,那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叫她脸红心跳,过一会,只见两个人穿着睡衣走出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送上两杯热茶过去,男主人也不说话,只是对她点点头,只是女主人说:大姐我们自己来吧。自己只好轻手轻脚地离开,有时回过脸去,只见两个人互相依偎着,不是男人靠在女人的胸口上,就是女人靠在男人的胸口上,看来他们有些累啦。每次男主人回来,卧室闹出声音,对大姐都是一种折磨,心里头火烧火燎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咋的啦,男主人一走,家里又恢复了平静。几天一过,大姐心想,男主人又要回来了,她怕男主人回来,又希望男主人回来,怕听到那种声音,又渴望听到那种声音。大姐后来又发现一个秘密,男主人外边好像还有个家,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有时候想问问女主人,可女主人从不跟她漏半个字,很快就把话挑开了。有一天,大姐看着女主人逗小狗很开心,便张口说出来:妹子,咋不要个孩子呢?女主人只是朝她笑笑,没回答她的话,继续逗她的小狗。从女主人眉宇间,大姐似乎看到了一种阴影,那阴影霎时又不见了。女主人每天都给小狗洗澡,然后用电吹风把毛吹干。大姐心里想自己家养孩子也没人家这样仔细。女主人住楼上,大姐住楼下,有一天晚上,大姐正要上床,女主人打电话下来,叫她送杯茶上去。大姐托着一只茶碗,轻轻推开女主人的门,只见女主人搂着小狗睡觉。大姐很怜悯地想,年轻轻个小媳妇和狗做伴,还是个大学毕业生,也够可怜的,书也白念了。

那天,女主人驾着奔驰车带着狗上街,说是去买些东西,很快就会回来。叫她把鸡炖上,又安排她别忘了放人参进去。大姐把鸡炖上,又打扫了卫生,出了一身汗,就脱光了衣服冲起澡来,正冲着,听到敲门声,她知道是女主人回来了,慌忙拿一块浴巾遮住下身,出来给女主人开门。嘴里还说着咋忘带钥匙了呢。等开门一看,呀呀,是男主人回来了。大姐羞得满脸通红,一时不知所措,只听男主人说,你接着洗吧,我在客厅坐一会,她上街一会就回来。大姐倒退着回到卫生间,心里像打鼓一样咚咚跳个不停,我的娘呀,丢死人了,丢死人了!自己长这么大,也还没出过这样的丑,她暗暗抱怨女主人没有告诉她男主人要回来。一会儿,大姐才慢慢平静下来,从这半年的生活中,大姐知道男主人是个正人君子,虽是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吃饭的时候,还劝她不要客气多吃点。从没见过他大声说话,也没见他发过脾气,说心里话,大姐对男主人有好感,她觉得这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言谈举止,风度翩翩,总叫人感到高人一等。大姐有时候很妒忌女主人,她真有福气,能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做女人值了。大姐不知道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有时候想一阵子也想不明白,有时候拿自己的男人和人家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乌鸦凤凰没法比。她知道人各有各的命,当下人这是自己的命,自己的命是这样的就不要朝别处想了。可大姐有时候管不住自己,一见到男主人,一听到那声音,就管不住自己,就由不得她东想西想。她想要是这会男主人闯进来怎么办,赶紧把卫生间的门反锁上,过了一会,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又把门锁打开了,听了听,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大姐穿好衣服急匆匆的出来,男主人端着一杯热茶送到她手里,大姐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张了张嘴,不知说啥话好,男主人微笑着说:刚洗过澡,喝杯热茶有好处。大姐很不自在的喝了一口说:先生,你真是个好人。男主人笑着说,谢谢你对我爱人的照顾。说着又回到沙发上去了。

每想起这件事,大姐都有些兴奋。每当看见男主人回来,大姐的脸总是潮红红的,有时候还痴心妄想女主人能走开,自己能单独和男主人在一会。事情过去了,她又敲打自己,一个乡下女人,胡思乱想,没羞没臊的。男主人一回来,大姐晚上就在床上胡思乱想,久久不能入睡,身上热燥燥的,把床单都弄脏了,一到这个时候,大姐就把自己一件旧汗衫,塞进屁股底下,不然睡不安稳。

大姐从北京一口气跑回家,就想得到家庭的温暖,男人的温存,想不到家里成了个冰窟窿。叫她大失所望,一切美好都化为泡影,大姐想到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点意思都没有,可大姐还得活下去,她不想这样了结人生。一个大学生都能跟人家做小,自己这点事情算什么呢,可心里就是放不下,就是觉得憋屈,大姐想一阵,哭一阵,骂一阵,不觉就到了后半夜,男人回来了。大姐佯装不知,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可男人一进屋,就上床把女人抱住,三下五去二把女人的衣服剥了个精光,气喘吁吁的温习功课。大姐并没有大吵大闹,她不想叫四邻听见,也不想把男人的脸撕破,她不想把事情弄得很糟,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张扬出去,谁脸上都不光彩,谁酿造的苦酒谁自己喝。

男人呼呼大睡,大姐抱着膝盖靠墙坐着,不觉天就亮了。大姐起了床,拿起一把大扫帚,呼呼啦啦扫院子,院子太脏了,简直就是一个垃圾场,又骂二姐,光知道到家里找男人快活,你咋不知道干活,树叶都淹脚了,你眼瞎了,就知道浪,大姐一边干活,一边嘟嘟哝哝,只见门口有个人影闪来闪去,大姐喊了一声:谁呀,大清早的就在门外打圈圈。门呼啦一声推开,只见二姐端着一碗鸡蛋,红着脸走过来说,姐,你回来啦,我煮几个鸡蛋给送来。大姐眼里直冒火星,本想发作,看到二姐憔悴的样子,一伸脖子咽下了一口气说,看你这个样子,夜里在瓜园受风寒了吧。二姐羞涩地摇着头,大姐一扔扫帚伸手从二姐手里拿过碗,狼吞虎咽地吃了几个鸡蛋。冷冷地说,难得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姐,你一个女人夜里看瓜,就不怕有野狗钻进你的瓜棚。二姐喃喃地说,大姐说啥哩!

大姐说,啥也不说啦,夜里姐陪你去瓜园。看哪条野狗还敢进来,大姐看着自己房子,她知道屋里那人一定也没有睡着。

这天晚上,大姐、二姐挤在一个瓜棚里,过去两个人在一块总有说不完的话,今天都成了哑巴,没说话。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盏灯,可谁也不想把那层皮扯破。临了,还是二姐先开了口:姐,你半年也不回家,回去陪大哥吧,我一个人能行。大姐说,不管他,睡咱的,家里不是有一条小母狗吗,他要着急了,就去找那条母狗睡。二姐反身子翻到一边去,抽抽噎噎泣哭起来。大姐装没听到,暗暗骂到,小骚货,别人家的黄瓜不是那么好吃哩。一撇屁股睡一边去了。二姐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大姐不见了。

没几天,各家的西瓜都卖光了,大姐家的西瓜是最后一个装上车的,瓜秧也拉了,地里就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瓜棚。大姐越看这个瓜棚越碍眼,越看心里越起火。一根火柴把它点了,三尺高的火,八尺高的狼烟,惊动了田野里干活的人们,二姐站在远处看到大姐火烧瓜棚,脸色木木地站了许久。

京城一天一个电话来崔大姐回去,还说给她加工资,大姐心里明白京城再好,终不是长久之地,挣钱再多,如果把家丢了,把男人丢了,也不值得。没钱的日子,过不好,有了钱也不一定过的好。尽管女主人三番五次催,大姐还是没去的意思。

卖了西瓜,加上自己这半年的打工,加起来也有万把元了,这些应该叫人高兴的事,可大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笔钱给她带来了沉重的精神压力,给这个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过去生活再苦再累,夫妻总有说不完的话,歌声笑语充满了这个小小庄稼院。现在呢,一切都变得那样冷酷无情,过去的温暖找不见了,男人过去好说好叫,现在一下子沉默少语了,男人早晨出去,直到黑天洞地才回来,有时回来倒头便睡,夜里也没有过去那种温存和乐趣了。死气沉沉的空气快把大姐给憋死了。大姐不知道将来的日子会怎样,村里的姐妹也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和睦亲近,一切都变得疏远了,是自己变了,还是村里人变了,大姐说不清楚。糊里糊涂又过了几日,总也找不回那过去的感觉,大姐又想到城里的半年生活,想到女主人对自己的好,想到男主人对女主人的体贴,心里又萌生出离家的念头来,人这一辈子咋着不是活,与其在家等死,不如到城里打工,大姐想起有一天女主人带她游长城,多美呀。长城在高山上蜿蜒起伏,一眼望不到头,长城内外,群山莽莽,郁郁葱葱,人的心胸一下子就变得开阔了。长城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一个个玩得多开心呀。逛过长城,女主人又带着她到一家西餐厅,叉子刀子摆了一片,牛排沙拉、各式糕点,洋酒饮料都尝了遍,一餐饭就花掉女主人一千多元,自己心疼不得了。可女主人却笑着说,大姐,这点消费算个啥呀。大姐并非贪图城里荣华富贵,她感到的是一种神奇和好玩,体验到人生的另一种乐趣,她觉得城里的生活有意思,大姐喜欢这种花花世界,渴望再回到女主人身边。

有一天,男主人突然从广州打来电话,还是劝说大姐回去,说爱人天天想她,离不开她,还说爱人有大姐作伴他一百个放心。说得大姐心里热乎乎的,口头答应过几天就回去。

二姐几乎每天都到大姐家里来,跟她套近乎,像似欠她债似的,一看到二姐,大姐回城的心情就没有了,有一天,二姐突然问大姐,你一个月在城里挣2000多,还去吗?大姐一下子上了火:你是不是巴着我走呀?二姐说:不是,我是怕你去,人家在家的多着呢,也没饿着,打工有啥好的?大姐看着二姐那可怜巴巴的脸,心想这女人一定是在试探我。想了一下说,干脆你也跟我去吧。二姐说:我要是去,瘫子咋办,大姐说,好办,不就一天三顿饭吗,花200元雇个做饭的,你又没有孩子还有啥舍不得的。二姐答应跟大姐打工。

大姐本不想回城里打工,现在二姐也要去,自己一百个放心了,两个女人把家安排妥当,就上了路。大姐、二姐走在大道上,田野里庄稼生长旺盛,绿油油,望不到边际。二姐说,姐,今年是个好收成,你看着满地里的庄稼,现在政府不收税了,还给补贴呢!大姐不以为然地说,那有多少钱,还不够塞牙缝的呢,啥东西都涨价,那点钱补不上。二姐说,过去是要,现在是给,加起来,也不少呢,咱村的王麻子靠种地盖了三层楼,都说很气派。二姐看着满地庄稼似乎又在想什么心事,步子越来越慢。大姐说,妹子,脚上长钉子了,你是不是变卦了,反悔了。二姐紧跟几步,扑通跪在大姐跟前,啪啪打着自己的脸说,大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杀了我吧,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

二姐的突然举动,把大姐吓了一大跳,她慌忙把二姐拉起来说:你疯了,叫人看见还不知咋呢,过去的事,咱谁也不提了,快走别误了火车。二姐还是不走,哭着说:姐,你狠狠打我一顿痛痛快快骂我一顿吧,不的,我还是不敢看你,也吃不下饭。我所以依了大哥,我是怕大哥叫别的女人偷了去!

大姐把二姐扶起来,两个人抱头哭了一场。大姐说,好妹妹,姐不怪你了,从今后咱俩还是亲姐妹!

二姐说,姐,我想过,你在城里挣的钱,加上咱两家卖西瓜的钱,银行又有小额贷款,咱俩办个养猪场,说不定也能发财呢?大姐说,这当然好,可你在家守个瘫子,连个孩子也没有,终不是长久啊。二姐说,我认命了,人咋着不是一辈子,我不忍心把瘫子扔了。

大姐眼里涌出泪水,咬了一会牙说:妹子,说实话,我在外面也很想家,外面再好,总不是家呀,再说,咱俩走了,咱们两个家就真的都不成家了!

这时远处压过来大片大片的乌云,接着一道闪电,一个响雷。

大姐拽起巴望着的二姐说:回家吧,要下大雨了。

〔责任编辑 雁 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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