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宋诗》重出误收诗丛考

周小山

(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3)

《全宋诗》中诗作重出误收是很常见的现象，辑佚而来的诗作尤为突出，从而使同一首诗归属于两个甚至三个人的名下，或将其他时代的诗作乃至杜甫这样的大诗人的作品阑入其间，为相关的研究工作带来不便。有些重出误收诗作已很难考察出其真实归属，也有很多诗作可以通过归根溯源而达到去伪存真的目的。虽然这类学术成果积累已经很丰厚了，但笔者在学习过程中仍考得重出误收诗作二十余首，不揣浅陋，公之于众，以就教于方家。

1．古成之《五仙观二首》诗其一(册一，页584)与蒋之奇《菖蒲涧》诗(册十二，页8026)重出。

按:此诗为一首七律，《明一统志》［3］(卷七十九)、嘉靖《惠州府志》［4］(卷十六)、道光《广东通志》［5］(卷二〇五)均作古成之诗，蒋诗辑自《舆地纪胜》［6］(卷八十九)，乃这首七律的前一半。《舆地纪胜》不可信，自当作古成之诗。

2．韩琦《新馆》诗(册六，页4003)与杨冠卿《麻姑之东涉千堆垄至射亭宿黄氏新馆》诗(册四十七，页29652)重出。

按:此诗见《安阳集》［7］(卷五)，归属问题历来无争议，《全宋诗》始自《永乐大典》［8］(卷一一三一三)辑作杨冠卿诗，但不见于本集《客亭类稿》。且本集已收录另一首同题(只有一字之差)诗《麻姑山东涉千堆垄至射亭宿黄氏新馆》，全文如下:“姑山锁灵坛，千阜如堆玉。山回路转间，射亭见新筑。主人雅好事，借我南窗宿。一梦到无何，梦觉黄粱熟。”［9］(卷十二)“姑山”、“千阜”、“射亭”、“南窗宿”等语皆与诗题合如符契。而这首有争议的诗却与《麻姑……黄氏新馆》之题格格不入，最明显的矛盾之处是，诗题明确标明“黄氏新馆”而诗中却有“张侯暂喜留欢客”之句。可见，杨冠卿《麻姑……黄氏新馆》另有其诗，而这首“宴宇新成苦未嘉”诗，从内容上亦可排除与《麻姑……黄氏新馆》一题二作的可能，所以此诗当归于韩琦名下，题作《新馆》，与杨冠卿无涉。《永乐大典》误将杨冠卿的诗题与韩琦的诗作捏合在一起从而产生了归属争议。

3．胡楚材《青山怀古》诗(册八，页5054)与谢翱《题翁征君集后》诗(册七十，页44321)重出。正文小异。

按:此诗当归于谢翱名下，证据有三:一、胡诗辑自清吕昌期顺治《严州府志》(誤，实为明吕昌期万历《续修严州府志》［10］(卷二十一))，谢诗出自“以明弘治唐文载刻本为底本”的《晞发集》卷五，较之清代方志来源更为可靠;二、从诗歌的内容看，胡诗有篡改的痕迹，诗中“征诏”、“荐章”等语均指向诗题“翁征君”，与“怀古”了无干涉，改“故山唐室晚”为“故山隈且僻”更是为了泯灭与“翁征君”的联系，迎合“青山怀古”之语;三、从谢翱《睦州诗派序》可窥见其作《题翁征君集后》诗的原委。《序》云:“唐代言诗在江东者……惟新定自元和至咸通间以诗名凡十人，视他郡为最，……翁征君洮有集，藏于家……友人翁衡取十先生编为集，名曰睦州诗派，以示翱。”［11］(卷八)翁衡示于谢翱的《睦州诗派》中即含《翁征君集》，为此集题诗亦是顺理成章之事。此诗为谢翱之作证据确凿，而辑自清代方志的胡楚才之作篡改痕迹明显，极不可信。

4．刘敞《读杂说小书》诗(册九，页5714)与刘敞《诗一首》(册九，页5941)重出。

按:《诗一首》辑自元陆友仁《研北杂志》［12］(卷上)，确为刘敞诗，但只是其《读杂说小书》诗的片段，与全诗重出，故当剔除。

5．黄庭坚《萧子云宅》诗(册十七，页11514)与无名氏《玉笥山萧子云宅》诗(册七十二，页45112)重出。

按:黄庭坚诗见《山谷外集诗注》［13］(卷十三)，宋曾敏行撰《独醒杂志》卷六［14］(P55)录入此诗亦作“山谷诗”，《舆地纪胜》［6］(卷三四)、《方舆胜览》［15］(卷二十一)选入此诗均未及作者，故而《全宋诗》列于无名氏之列。此诗为山谷诗无疑。

6．周邦彦《越台曲》诗(册二十，页13424)与周紫芝《越台曲》诗(册二十六，页17082)重出。

按:周邦彦诗辑自元陈世隆《宋诗拾遗》［16］(卷十五)，周紫芝诗见《太仓稊米集》［17］(卷一)。《景定建康志》引此诗云“近世诗人有作《越台曲》者乃为之说”［18］(卷五)，未明言何人。《方舆胜览》云:“周紫芝古乐府《越台吟》云云。”［15］(卷十四)则明确指出为周紫芝之作，至大《金陵新志》“《景定志》越台辨”条:“《越台曲》云……《六朝事类》:周紫芝邦彦诗也。”［19］(卷十五)“周紫芝邦彦”一语当是歧误产生的根源，《宋诗拾遗》卷十五或即以此为据辑作周邦彦诗。故此诗当为周紫芝诗。

7．陈渊《黄兵部生辰四首》诗(册二十八，页18365)与仲并《黄兵部生辰》诗(册三十四，页21561)重出。文字基本相同。

按:陈渊诗见《默堂先生文集》［20］(卷七)，仲并诗见《浮山集》［21］(卷三)。陈渊集中另有两篇文章为代“黄兵部”所作，为《贺杨亷访转官(代黄兵部)》［20］(卷十一)、《代黄兵部谢赐历日》［20］(卷十二)，可见其与“黄兵部”有一定的交往，故作《黄兵部生辰四首》诗即是顺理成章之事，且《默堂先生文集》乃宋抄本，比较可靠。而《浮山集》中看不到仲并与“黄兵部”交往的迹象，此集更是四库馆臣辑自《永乐大典》，几经辗转传抄，极易致误。故此诗当属陈渊。

8．项安世辑句二(册四十四、页27460)与其《钓台》诗其一(册四十四、页27315)重出。

按:项安世辑句二“醉中偶尔闲伸脚，便被刘郎卖作名”辑自宋杨万里《诚斋集》卷一一四《诗话》，与《钓台诗》其一后两句“崎岖狭世才伸脚，已被刘郎卖作名”诗意非常接近，两处第一句文字虽然不同但诗意大致相同，第二句几乎完全相同，当为同一首诗无疑，唯《诚斋诗话》的记载略有小异而已。不当重出。

9．王阮《北固山望扬州怀古》(册五十，页31145)与刘宰同题诗(册五十三，页33372)重出。

按:此诗见万历刻本《漫塘文集》［22］(卷二)，《石仓历代诗选》［23］(卷二百十九)、《宋诗钞》［24］(卷九十二)、《宋元诗会》［25］(卷四十六)、《宋诗纪事》［26］(卷五十八)选入此诗均作刘宰诗，而宋淳祐三年王旦刻王阮的《义丰文集》无此诗，五百年后清顾贞观《积书岩宋诗删》卷一九选入此诗作王阮诗，颇不足据，为刘宰诗无疑。

10．王秬《登历下古城员外新亭二首》诗(册三十七，页22994)误出。

按:此二诗均为唐诗，其二为李邕《登历下古城员外孙新亭》诗，其一为杜甫《同李太守登历下古城员外新亭》诗，乃杜甫和李之作，二诗分别见《全唐诗》卷一百十五［28］(P1169)、卷二百十六［28］(P2254)。《全宋诗》自《诗渊》辑得“王嘉□”诗，认为“当夺叟字”，故误系于王秬名下(王秬，字嘉叟)，显误。

［1］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全宋诗［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2］陈新，张如安，叶石健，等．全宋诗订补［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5．

［3］李贤．明一统志九十卷［M］．明万历刻本．

［4］杨宗甫．嘉靖惠州府志十六卷［M］．明嘉靖刻本．

［5］阮元，陈昌齐．道光广东通志三百三十四卷［M］．清道光二年刻本．

［6］王象之．舆地纪胜二百卷［M］．清影宋钞本．

［7］韩琦．安阳集五十卷［M］．明正德九年张士隆刻本．

［8］解缙等．永乐大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6．

［9］杨冠卿．客亭类稿十四卷［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0］吕昌期．万历续修严州府志二十四卷［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

［11］谢翱．晞髪集十卷［M］．明万历刻本．

［12］陆友仁．研北杂志二卷［M］．民国影明宝颜堂秘笈本．

［13］黄庭坚，宋史容注［M］．山谷外集诗注十四卷．《四部丛刊》影元刊本．

［14］曾敏行，朱杰人点校［M］．独醒杂志十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15］祝穆．宋本方舆胜览七十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16］陈世隆．宋诗拾遗二十三卷［M］．清钞本．

［17］周紫芝．太仓稊米集七十卷［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8］周应合．景定建康志五十卷［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9］张铉撰．至大金陵新志十五卷［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0］陈渊．默堂先生文集二十二卷［M］．《四部丛刊》三编影宋抄本．

［21］仲并．浮山集十卷［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2］刘宰．漫塘文集［M］．明万历刻本．

［23］曹学佺．石仓历代诗选五百六卷［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4］吴之振等．宋诗钞［M］．北京:中华书局，1986．

［25］陈焯．宋元诗会一百卷［M］．清康熙二十七年刻本．

［26］厉鹗．宋诗纪事一百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27］王阮．义丰文集一卷［M］．宋淳祐三年王旦刻本．

［28］彭定求等．全唐诗(增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