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毓贤
聚焦漳台太平天国史迹的保护利用——纪念太平天国起义160周年
汤毓贤
19世纪中叶,中国大地上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影响深远的太平天国起义。后来由于领袖人物的腐败昏聩,以及由此而导致的决策失误和高层内讧,酿成自相残杀的“天京悲剧”,葬送了江南半壁江山。清同治三年(1864)农历六月十三天京失陷前夕,一部分太平军经苏浙突围,分5路退入江西,成为天京陷落后转战赣、闽、粤的南方余部。九月,侍王李世贤率部由江西安远经广东镇平、大埔进发福建,连克永定、龙岩、平和、南靖,占领漳州府城。随后进陷漳南云霄厅城,又克长泰、漳浦,攻陷诏安县城。次年四月,在闽浙总督左宗棠大举围攻下,清军陆续收复失地,侍王李世贤经闽西南往粤东败逃。漳州是太平天国运动后期的重灾区,又是台湾将星林文察的罹难地,一些历岁月沧桑中幸存下来、富有影响力的太平天国史迹值得研究和珍视。但是,由于长期重视不够、措施不力,那些史迹面临岌岌可危、濒临消失的境地。因此,如何善待和保护漳台太平天国史迹,是值得大家关切的现实问题。2009年,笔者出版史著《南国残阳——太平军南方余部烽烟纪实》(福建教育出版社),曾经对漳台太平天国史迹作过细致的田野调查。值此纪念太平天国金田起义160周年之际,笔者重访了这些史迹。让我们聚焦漳台两地太平天国文物史迹保护与利用,启动这一事关服务社会发展与拓展两岸交往的民心工程,推动文物保护与维修工作纳入法制化管理轨道。
1、万松关城
万松关西距漳州城东15公里,位于九龙江之滨马岐山与鹤鸣山之间联峙的峡谷中,东望江东桥,是过去进出漳州东面的惟一隘口,史称“汉唐古道”。初唐陈元光建漳后,于此山峦间开辟一条漳州通往京都和省城道路,取名福岐路。明正统年间(1436~1449),乡人陈克聪沿这条峡谷栽松成荫,因称万松岭;后由于缺乏管理,漫山稀疏的松树间暴露出堆叠如云的岩石,又称堆云岭。
万松关历来为漳东军事屯御要地和兵家必争要冲。天启年间(1621~1627),海上武装集团常勾结倭寇入侵海澄、龙溪和九龙江一带;窃据台澎的荷兰侵略者也频频进犯。为保障漳城不受侵扰,群议兴建关城,取得漳州知府杜某的支持,但开工不久因知府奉调而中止。崇祯二年(1629),就任漳州知府的工部主事施邦曜续建关城,增置镇门两岸炮台等防御设施。工程耗时1万多工日,于当年建成高25米,上部厚7米、下部8.5米,全长100米的关城。楼堞巍峨,屹然天险,上辟炮门3眼,堞高可见海。登临城楼,一条大道循着山谷穿过城门向关外群峰伸展;回望关内,漳州平原一览无遗,有万夫莫开之险。加之关左马岐山上五营寨屯兵驻守,势成犄角一体防御系统。时任礼部左侍郎林釬为关门题额“天保维垣”,并镌《施公新筑万松关纪迹碑》竖于关门前。入清以来,关城历经多次战火烽烟。顺治九年(1652)四月,郑成功率27万人马无法突破此关,遂砌筑大寨,驻围五月有余才占据漳城。郑成功据险驻守漳州,招兵囤粮,为收复台湾作准备。同治三年农历九月十四,太平天国侍王李世贤从西门突破漳州府城,斩漳州镇总兵禄魁、汀漳龙道徐晓峰、漳州知府扎克丹布,龙溪知县钱世叙阵亡。数日之内,逾10万民众罹难。十月初九,福建陆路提督、台湾彰化人林文察奉闽浙总督左宗棠之命,从浙江进抵万松关,结营于瑞香亭。十一月初三日,占据漳州城的李世贤趁清军立足未稳,亲率精锐夺取云洞岩后山作战略制高点,并于半夜偷袭清军营垒,致万松关失陷。乱军中林文察被俘获,被李世贤施以点天灯酷刑。后来,在提督高连升、黄少春增援下,清军才收复万松关,赶跑太平军南方余部。
建国以后,关城附近开辟鹰厦铁路和漳福公路干线,万松关的军事重要性随着岁月流逝而退出历史舞台。20世纪60年代,漳州建设西溪大桥。龙海县为节约经费就近取材,派民工拆除万松关城,拆除高大的关墙垛口,建筑桥墩和水闸,城顶炮台被毁近半,城墙残留长55米、高8米、厚4米,关外《施公新筑万松关纪迹碑》被竖截为多段。雄伟的万松关遭到严重破坏,原来石砌谯楼与炮门也湮没于动乱年代。如今的万松关城遗址,已成为我们凭吊历史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2、左宗棠题刻
2007年7月,笔者沿着福岐路这条山间小道对万松关进行勘察,在关门外绿树杂草掩盖的巨石崖壁上发现一组篆书题刻。经测定,此诗呈碑状格式,左侧已经毁于滥采山石。碑高2.46米,残宽0.82米,周围环绕云雷纹图案,上饰如意云纹,现存24个遒劲磅礴的小篆擘窠大字:“率师徒,徂岭峤,穷山穴,截海徼,龙岩复,漳州平,寇乱息,皇心宁。”字高0.27米,宽0.12米;其下用楷书题刻时间:“同治四年秋”,字径0.05米。经断定,这段简短文字是一则纪事刻铭,虽然落款部分的岩体已经残缺不全,未见作者题名,但从整体书风、碑刻内容、诗文语气和题写时间看,应属闽浙总督左宗棠将太平军赶出福建辖区后题写的摩崖石刻。
诚按碑文所示,作者回顾自己亲率左家军赶赴崇山峻岭,翻越深山洞穴,阻截长毛于大海尽头,驱逐贼寇出所辖境域,收复龙岩,平定漳州,熄灭寇乱,安宁皇心的艰辛历程和厥伟丰功。根据史料记载,同治四年五月初六,闽浙总督左宗棠驻漳州,协助解决兵灾善后。直至秋季,他才接到清廷八月二十签发的诏书携兵入粤,其间一直在漳州处理善后。由此可知,同治四年秋,左宗棠在平定漳州李侍王部后凭吊万松关战场有感而发,以“三字经”文体写下这首篆书纪事诗句,让地方官镌勒于关外巨石壁上。随后,他率清兵赴广东嘉应州(今梅州)追歼太平军残余;次年春又经漳州班师返回福州。这一碑铭随着万松关战略地位的消失,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荒置于绿树杂草中。这一发现,填补了左宗棠书法研究的空白,为了解南方太平天国在闽西南地区活动提供了重要史据。
3、万松关的保护
笔者在勘查万松关这段残存关城和两个营寨遗址时,发现了散置于关内漳州电信局线务站的《施公新筑万松关纪迹碑》。经勘测,碑抹角篆额、楷书正文、环饰缠枝花卉,通长3.28米,厚0.2米,宽残不详。篆书字径20厘米,楷书7厘米,可惜已残缺不全。以前满山遍野的巨石经历年开采已所剩无几,所采石块堆满山坡,万松关下堆石为云的景观也已不复存在。线务站看门老人蔡水池随即谈起那段纪事碑铭说,“文化大革命”中曾任龙海榜山镇岭兜生产队长,当年指挥采石建桥,硬是将篆书题刻部分留了下来,这才有以上的碑记残迹的发现。
万松关城牵动着漳州市民的保护热忱,也引起漳州文史界和张全金等老领导的极度关注,漳州市政协多次组织重修万松关专家论证会。2008年5月,漳州市文管办受命考察清理万松关城墙,在西侧墙顶石踏步缝隙发现西班牙银币37枚、荷兰银元1枚,可能为驻关清兵遗放之物。目前市文管办已经作了详细规划,并将保护和维修方案呈报省文物局审批。漳州市政府准备在旧址上重修万松关谯楼及城墙,整治左宗棠题刻周围环境风貌,重现万松关昔日雄姿,并申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1、漳州侍王府
李世贤(1834~1865)是太平天国著名的将领,广西藤县人。清道光三十年(1851)金田起义参加太平军,咸丰七年(1857)升左军主将。次年驻军芜湖,在宁国府湾沚镇消灭浙江提督邓绍良军。三年后与陈玉成合力捣毁清军江南大营,功封侍王。旋攻克宁国、徽州,合围曾国潘于祁门。咸丰十一年(1861)春,李世贤对左宗棠作战失利,分3路转攻浙江,坐镇婺州指挥太平军攻克金华所属各县,在金华城建立浙江指挥中心,并修建一座兵家建筑侍王府。后逐步扩大浙中、浙东、浙西根据地,继续转战浙西南的严州、处州、台州、宁波、温州等地,几乎攻占整个浙江。同治元年(1862)10月,天王洪秀全急召他率7万太平军驰援天京,攻湖州、下溧阳、取句容,直逼天京北门外洪山、燕子矶一带。同治三年溧阳失守,李世贤转战江西;天京沦陷后,率汪海洋、陆顺德等经广东攻入福建建立漳州根据地;同治四年五月十五败退广东镇平,遭汪海洋杀害。
漳州侍王府原来叫通元庙,是漳州开元寺的分庙,地处历代驻军屯营之地龙眼营南端。庙始建于明,面阔、进深各三间,天井带两廊,硬山顶,祀奉“广惠尊王”谢安、“平南元帅”谢玄和谢铁,都是陈政、陈元光开发漳州时从中原移来奉祀的晋代名将。庙后进一厅带耳房,是主持僧慧照禅师于咸丰四年(1854)增建的两层楼房,主祀观音大士。侍王李世贤攻克漳州后,相中府衙前这座高于平屋的建筑。加上主持僧弟子紫竹禅师能通言语,遂选定为侍王府,起居于后座楼房,成为后太平天国在长江以南的最高军事指挥部。据悉,至20世纪60年代中叶,此楼墙屏上还留存李世贤题写的墨迹。
2、侍王府的保护问题
文化大革命期间,通元庙遭受严重破坏。正殿石柱镌联被损毁,神像及文物散失。近年来,某些居民随意在周围占地建房,甚至紧挨近庙墙搭盖房子,将墙面和地面震裂。更有一些居民拆毁右墙,以大殿外墙作支撑营造私房,致使殿墙不堪重负。后殿厅堂前的梁柱破败不堪,几近倾塌,只好用砖块垒起临时支柱。二楼的原始木窗也遭到破坏,左侧雕花木窗被换成玻璃窗,不仅影响楼房的整体感观,更严重改变了庙宇原有历史风貌。1988年,漳州市政府公布通元庙为文物保护单位。2000年,芗城区龙眼营社众发起重修倡议,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经市文管会批准,社区信众捐资局部修葺庙前殿,使通元庙得到初步保护。2010年,通元庙理事会再次集资20多万元,重修后殿二层阁楼侍王府邸。但因未按文物原貌维修,部分风格受到改易,仍未达到修旧如旧的效果。
3、浙江金华对侍王府的利用
在浙江省金华市城东鼓楼里也有一座侍王府,基本上保持着当年的格局。这座建筑原系唐宋州衙所在地,元为宣慰司署,明为巡按御史行台,清为试士院。太平军攻克金华后大加修茸,分为东西两院,有宫殿、住宅、园林、后勤4部分,毗连宽广的练兵场。建筑占地2.4万平方米,建筑面积3000多平方米,现有壁画119幅、彩画407幅、砖石雕各11方、木雕526件,既是我国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太平天国王府建筑,又以艺术品最多而声名大振,是研究太平天国历史的珍贵资料。
1939年4月2日,周恩来为加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曾在大殿内作过抗战时事报告。1963年,金华侍王府被辟为太平天国侍王府纪念馆;1988年,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5年,国家文物局派专家对金华侍王府壁画进行防潮、防紫外线和防霉处理,国家领导人朱镕基考察了文物保护和修缮工作;1998年,浙江省委、省政府命名侍王府为省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2008年10月,侍王府西厢房曾被人为焚毁,现已获整修并重新开放。
1、分踞漳台的宫保第
漳州市芗城区和台中县雾峰乡,各有一座风格相近的宫保第,都是纪念台湾雾峰林氏裔孙林文察的专祠,又是我国仅有一祠分两岸、一府两地式的御赐宫邸建筑。乾隆初年,“雾峰林家”先祖林石从漳州府平和县赴彰化县阿罩雾庄垦殖,逐渐发展为望族。林家第五代孙林文察(1828~1864)曾协助平定小刀会、戴潮春事件,并领军于闽、浙、赣抗击太平军,官至福建陆路提督。同治三年九月,太平天国侍王李世贤余部攻陷漳州。林文察奉福建巡抚徐宗榦之命驻军万松关,准备克复漳州城,不料遭太平军劫营并被捕杀。徐宗榦惊闻噩耗,上奏《署提督剿贼阵亡恳请优恤折》。同年十二月,清廷敕祭葬、世职、加等,谥刚愍,给恤银800两,加赠太子少保,赏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袭世职。次年五月,礼部移咨福建巡抚,将林文察入祀昭忠祠。其家属取用其衣冠,在台中万斗六倒飞凤山建冢。后因巨冢被盗,迁葬太平车笼埔牛角镇坑山脚巷林家墓园。
林文察视死如归的忠义节烈,令漳人震撼和钦佩。光绪四年(1878),漳州府绅士、古田县教谕周庆丰等联名请建专祠,要求编入祀典、春秋致祭。福建巡抚何璟予以转奏,军机大臣奉旨著照所请。次年三月五日,朝廷降谕“予故阵亡福建提督林文察于漳州建祠”。漳州专祠初建于林文察蒙难处漳州城东隅做轿巷,后移至西隅观桥顶,为二进硬山顶带两厢御赐宫邸式硬山顶建筑,史称宫保第。光绪十四年,祠前增建旌表石坊。
光绪十五年,慈禧太后悯念诸臣孤忠亮节,特各赐祭一坛,将林文察一并祭祀。次年,台湾士绅施士洁、蔡寿星、林维濂等75人联名向福建台湾巡抚禀称:“林文察平定戴潮春之乱惠及全台。在此台湾分省之初,请于省城捐建专祠,列入祠典,春秋致祭。”刘铭传感念这位宝岛将星之功,于八月十九日奏请在台湾省城建立专祠。十月一日,清廷准奏。于是,施士洁等募众从大陆云南、福建运来石料、木料,在台中北门内西小溪辟建专祠。十八年二月中旬,台湾宫保第竣工。整体为四进回字形四合院平房建筑,硬山顶燕尾脊,门面宽达11开间,精工出自大陆名匠之手。这座宫保第既是台湾享有最高规制的官宅,也是台湾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建筑群,被列为台湾二级古迹。林文察也就成了台闽共祀的南国英杰,牵动着两岸乡亲的情缘。
2、漳州宫保第现状
漳州宫保第于建国前仍保存完好,是林文察之孙、台湾爱国烈士林祖密的居住地,直至20世纪50年代初赴台。到了60年代,宫保第房产充公。第二进和厢房建筑被改建为芗城区政府宿舍楼,只保存第一进、天井和廊房部分建筑,共计211.63平方米。1980年代初,宫保第成为政府机关办公场所。后来拆除后进建筑,建成政府职工宿舍楼。现存宫保第前厅面阔三间,进深二间,前廊明间内凹,中部为天井,两侧设过水廊房相连,廊房面阔二间,进深一间。屋面以筒板瓦覆盖,下层有望砖,檐口铺设勾头滴水瓦,举折曲线柔和。前厅为明次间燕尾脊上下脊,脊堵内保留当时的剪粘花草脊饰。新建的二层宿舍楼利用了原有布局,墙基和地面仍有所保留。后因年久失修,建筑梁柱经受白蚁侵噬,天井两侧廊房卷棚顶梁架糟朽较为严重,正脊堵内剪粘脊饰仍可看出原有建筑风貌。这些剩存建筑内部被住户严重更改,只留下门前残存的青石抱鼓础座、一进前廊梁架、沿阶长石板、垂莲斗拱,以及前殿室内素面石柱、梁架上雕工细腻的狮象斗和金瓜斗等。
宫保第是台湾雾峰林家在大陆的祖祠,也是凝聚两岸民心互动的涉台史迹。改革开放后,雾峰林家后裔多次组团前来寻根祭祖,强烈要求归还宫保第,恢复建筑原貌。1988年,漳州市政府将该残存建筑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却始终未能修复。2006年3月,原全国政协副主席张克辉视察漳州,曾对保护宫保第作过批示:“雾峰林家一直以来受到台湾各方政治力量的关注,而漳州的林文察祠堂是林家后裔回大陆寻宗祭祖的必访之地。我认为妥善处理此事,既可保护文物,也有利于争取台湾民心。”
整修宫保第引起漳州社会各界的重大关切,市政协委员庄宗沛提出《关于整修并开放宫保第的建议》如下:自从央视一套《沧海百年》电视剧播放以后,闽台相关历史资料在舆论界兴盛起来,尤其厦门、泉州反映热烈。而故事发源地漳州反而较为冷漠,这不利于漳州历史的研究,也不利于提高漳州城市知名度。漳州文物宫保第是闽台历史一个见证地,当然也是《沧海百年》一个重要情节,整修并开放宫保第对漳州对外宣传有很大意义。他提出整修宫保第的经费可以发动民间力量:一是社会捐资,广集有识之士对重修宫保第作出贡献。二是林氏宗亲的力量。闽南自古有“陈林半天下”之说,林文察和林祖密均为世纪名人,是漳台林氏族人的自豪。三是住过宫保第的林文察后人不乏经济界强人,目前分居国内和日本、台湾等地,发动他们为修复宫保第出力,也是调动积极因素的作为。建议将宫保第申报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宫保第被纳入漳州城市改造地段,现已拆迁周围民房和干部宿舍。经过文管部门的努力,这座古建筑的修复已列入旧城片区整体改造计划,并完成规划设计,落实了修缮资金,计划在片区改造时实施修建并恢复历史原貌。不料在2010年,开发商突击拆除宫保第,一些建筑构件、碑刻散落一地,部分已经丢失,造成难以弥补损失和恶劣影响。经协调,市政府同意重建宫保第,拟“再现御赐宫邸风貌,并开辟雾峰林家纪念馆”,开发商也同意承担所需费用作为补偿。不久前,漳州文管办向省文物局呈报宫保第修复方案,但在文物部门尚未批准情形下,开发商先行拆除现存建筑,没有妥善保存文物构件,给修复工程带来很大困难,接着就是遥遥无期的修缮工程。
3、台湾对宫保第的保护
在1999年“9·21”台湾大地震之前,台中雾峰林家已对宫保第等林家花园建筑绘制出精确图纸,制定了详细完备的修缮议案,进行了历时16年、耗费1亿元新台币的整修。不想验收前3天遭遇强震,顶厝与下厝除了景薰楼部分新建筑外,几乎被夷为平地。2001年,台湾当局“行政院”文化建设委员会拨款6.5亿新台币,直接督导包括宫保第在内的林家故宅灾后重建。台中县文化部门完成废墟清理和旧料编号存库,为重新修建做好准备。2005年1月,修建工程启动。2008年7月底,笔者跟随闽南文化研究会文化交流考察团入台,目睹这座晚于漳州11年兴建的宫保第正紧锣密鼓地施工。从现场显现宏大的规制看到,修建几近收尾。负责修建工程的林文察第五代玄孙林义峻告诉我们,工程可在年底全部竣工。林先生十分关注漳州宫保第的修建情况,希望祖地也早日启动宫保第修复工程,以方便雾峰林家裔孙前往寻根祭祖。2009年上半年,台湾宫保第修复工程基本告竣,连战和台湾领导人马英九分别题写贺词,高度褒扬雾峰林家对中华民族复兴作出的巨大贡献。
1、太平军兵祸埋骨地点
在太平天国天京倾覆下,败退漳州的太平军余部已失去精神支柱而沦为流寇。为了求得生存和补给,他们不惜流窜掠杀扰民,给漳属民众带来空前浩劫和惨痛灾难。漳州城作为太平天国南方大本营,以及清军与太平军攻防重点,战祸远比其他地方更为惨烈。有关太平军入漳带来的灾情,光绪新增本《龙溪县志·纪兵》、《漳州府志·灾祥》均载:“同治三年九月,粤逆伪侍王李世贤由汀州永定一路窜入漳境,十四日陷郡城,大肆焚杀,城乡男妇老幼不屈死者数十万人。”纵观古今战争,攻城者对坚持抵抗的城池以“屠城”来强张声势。太平军在漳州和漳属云霄、漳浦、诏安等地实施的屠城,杀掳人口的数字骇人听闻。据道光九年(1829)统计人口,漳州府城所在龙溪县总户数22.2万户,人口1496138人,“是有史以来人口最多时期。”[1]事隔35年后的漳州破城前,龙溪县人口不少于这个数字,应有150万人或更多。加上大量民众涌入处于战乱状态的漳州城,以及太平军在郊区实施的暴行,死人巨众是不争的事实。战后,漳州城及属地遍野白骨,左宗棠在漳州芝山山顶结营,并在城内开设善后局,依托府道筹资,赈济与抚恤流亡灾民。同时,左宗棠在漳城郊野发动漳厦士绅捐资设埋骨义冢义祠6处,所埋遗骸多则万计,少则千计。如天宝六房社福宁寨兴建忠义祠,祀同治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该寨首领陈穹等民人妇女7002人,杂姓黄建等民人妇女1003人,共8005人。
在漳州城,由巡道朱明亮、郡绅林广迈、魏有璋,厦绅蔡文澜等相继于郊野捐置埋骨义冢多处,既有无辜百姓,也有双方兵员。一在北厢南坑社,朱明亮收投井遗骸6000余罐,合埋一大冢。二在北门外南坑社后,林广迈收骸有颅者3000余具合骨同埋。三在南门外,林广迈捐建。四在西门外塔山,魏有璋也收遗骸万具合葬[2]。五在西门外西湖社,厦门绅士蔡文澜收有颅者1万余具合埋,并请闽浙总督左宗棠为义冢石柱题写联额。光绪三年(1877)清廷敕建“忠义祠”于漳州霞井巷,祠前立石坊一座,由晋江陈启仁题写碑记。碑中镌载入祀者2285人,且只限于绅衿和享有一定名望的士民及节妇烈女[3]。太平军破城时,漳属一带罹难女性难以胜计,仅获清廷具名封赠并附祀于漳州节孝祠的“烈女”,以及同治十年旌表并祀于忠义祠的“甲子殉难节烈”妇女就达160人[4],只可惜这些史迹已经不存。太平军之役罹难者公墓,幸存至今的仅有云霄县“万善同归”、诏安县“节义千秋”两座公墓。
2、云霄“万善同归”义冢
太平军败退后,云霄邑绅带领民众修城除道。他们从城濠中清理出300多具尸骸,在游击衙前池捞起100多具骸骨,择定位于厅城城外青莲庵的南侧、建于明崇祯十年(1637)的吴氏义冢区挖掘两个大墓坑分葬。墓葬封土坐西向东,一字摆开,隔漳江与大臣山对峙,树碑“万善同归”,俗称万人冢。墓侧建矮屋3椽,悬匾“广善堂”,供人们焚香化楮祭奠亡魂。此后每逢九月二十四这云霄陷城日,居民们都在门口用菜饭祭拜亡魂,形成延传至今的“作长毛忌”祭俗。
后因世事沧桑,墓地日渐荒芜,颓垣断瓦,丛冢荒凉,渐为邑人停柩待葬之所,呈现出“野老犹能谈往迹,三椽广善隐丛坟”的萧瑟景象。新中国成立后,墓区建陶瓷厂、酒厂、农械厂,民工将荒坟铲除,挖出骨灰关建制陶车间,使义冢遗迹不复存在。1997年初,云霄县实行工业改革,合并农械厂与陶瓷厂,拟在原陶瓷厂内青莲庵遗址和“万善同归”义冢区开发建设职工商品房。12月,福建省文管会考古队应邀清理青莲庵遗址,发现了一组大型清代建筑基址和《吴中舍恩护义阡颂》。笔者也在厂外围墙东侧田埂上,找回已断成两截的“万善同归”残碑。次年3月,福建省文化厅向云霄县政府发出《关于保护青莲庵遗址的函》,建议妥加保护。事后,青莲庵理事会重建庵寺,碑刻经粘合后立回原处,但义冢全貌未能恢复。
3、诏安“节义千秋”公墓
同治四年三月初六,诏安县城被天将丁太阳攻破,知县赵人成战死,城内士绅民众及官兵同城死难、魂归一途,罹难者共4000余人[5]。继任知县张鸿书其合葬于县城西郊武庙右畔西觉寺以南,树碑“节义千秋”。墓为灰土结构,墓碑高1.47米,宽0.65米,竖行5排,居中大字“节义千秋”,字径0.35米;两侧题跋语:“大清同治乙丑三月六日,发逆陷城,官绅士民死义者数千人。邑侯张公克复后,即饬善后总局收骸合葬,以慰忠魂云。时是年七月吉旦卜葬,许连山题额并书丹”,字径0.06米。合葬墓内安放《殉难合葬墓铭志》,由诏安文人许联三撰写、知县张鸿书题书[6],陈述了守城和破城的悲剧。
每年三月初六,诏安合城公祭罹难者亡灵,因称“拜破城”纪念日。现此合葬墓就在诏安县劳动局社会保险公司围墙内。墓前建一座两层办公楼,下层空置,设以铁门,现保存完好。不过,这处太平天国史迹至今没有纳入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竟连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也未予登记入录,对其保护就显得尤其必要而迫切。建议拆除办公楼,整治周边环境,加强维修保养,开辟为乡土教育基地。
太平天国运动作为中国农民起义的最高峰,其功过是非成为当下史学界争论的焦点。太平天国在中国南方兴起,又在南方消亡,史迹遍布大半中国。它所经历和次生的历史遗迹,都是见证与反思这段历史的载体,应该受到妥善地保护利用。农民起义对社会破坏很大,有功也有过。特别是起义失败后,义军们丧失本性,与流寇无异,这是人们所痛心疾首的!笔者认为:“这次入闽的太平军南方余部,是在清军重兵围剿与缺乏军需给养的双重压力下败退转移的,已师无纪律,士无斗志,军纪涣散,约束乏力……太平军所到之处,无分善恶,烧杀抢掠的暴行时有发生,在社会上扰民甚烈。他们寻找粮食、囤积补给的手段往往不顾一切,一改往日以‘贡单’向农民摊借粮草的作风,搜刮抢掠,无所不用其极,到处激起恐怖的浪涛,将沿途各地黎民百姓推入苦难的深渊。”[7]
诚如云霄与诏安等地陷城后,太平军掳杀生灵、掠夺财物、焚烧民宅、捣毁寺庙,其所作所为,除了给黎民百姓带来恐惧,毫无积极因素可言。然而,太平天国在漳州的文物史迹,是那场特大兵灾的历史见证物,必须切实保护好、利用好。毋庸讳言,漳州各地对于太平天国史迹的保护利用,明显存在着重视不够和措施不力等问题。特别是复建漳州宫保第、创建雾峰林家纪念馆情关两岸民心,应该借鉴台湾与浙江等地的经验和作法,遵循《文物保护法》,贯彻文物工作“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方针,制订可持续科学发展战略,采取更有效的保护措施落实修复工作,将这些重要的历史文物保存下来。有条件时可建立全国性太平天国文物保护系统工程,推进各地史迹得到更好地保护利用,让这些遗迹遗物赋予人们反思和深省,服务于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
南方太平军之役虽然给漳属民众带来重大伤害,但历史将不会也不可能重蹈覆辙。保护太平天国遗迹,牢牢记住这段历史,让文物史迹更好地为现实生活服务,是我们当仁不让、奋发有为的责任和义务。笔者寄望于通过对太平天国史迹的保护与利用,启示人们正确看待和充分尊重历史,珍视并防止身边不可再生的遗迹在我们手里消失。同时,要充分利用诸如海峡两岸宫保第等珍贵涉台文物资源,搭设漳台太平天国学术文化交流的平台。这不仅能争取到台湾民心,更能受惠于两岸民众,亦将裨益于推进祖国和平统一大业。让我们将这些史迹作为永恒留给历史,留给子孙后代,并告慰无辜的死难民众。同时,更要牢记过去,把握现在,珍惜未来!
注释:
[1]《芗城区志·人口》卷3,第118页。
[2][3]翁国梁:《漳州史迹·马道底》,漳州市图书馆内刊,2002年,卷33,第56页。
[4]清光绪《漳州府志·烈女》卷37下。
[5]民国《诏安县志》,诏安青年印务公司,民国31年,卷5,第7页。
[6]吴梦沂:《乙丑诏安屠城记·附录》(手抄本),民国14年。
[7]汤毓贤:《南国残阳——太平军南方余部烽烟纪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10页。
(作者系福建省云霄县博物馆馆长、闽台文化研究所特约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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