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教育学院郭秀珍
随着第23届东京国际电影节王千源凭借《钢的琴》斩获影帝后,第1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又成了《钢的琴》的节日。由张猛执导,王千源、秦海璐主演的《钢的琴》一举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等4项大奖,成为最大的赢家。7月10日《钢的琴》首映以来已经创下近600万票房的业绩,致使该片被誉为“今年口碑第一强片”,也绝非虚夸的不实之辞。《钢的琴》凭借自己独特的叙事策略在近几年反映草根大众阶层的片子中另辟蹊径,使影片能够以独特的视角对普通的关注对象进行重新的审视,笔者认为这也是该片最值得称誉的成功要素之一。
影片的故事比较简单,就是下岗工人陈桂林面对生存的困境不得不自己亲手造一架钢琴,妄想留住女儿。这样的故事情节就其煽情指数而言远远赶不上陈凯歌导演的《和你在一起》;就其情节曲折度而言赶不上高曙光主演的《琴动我心》。但是偏偏一个近似喜剧的片子却能够打动评委,吸引观众,影片依靠的就是自己巧妙的双维叙事策略。
作品的命名《钢的琴》(英文:The Piano In A Factory)翻译的英文意思就是“工厂里的钢琴”。为什么导演要在“钢琴”中间,硬生生嵌进一个无意义的助词“的”字呢。“钢的琴”,却绝非仅仅指的是作品中的所制造琴是钢制成的,而是暗含着琴制造初衷的刚性和制造过程的艰难。这种幽默诙谐的称呼方式很显然把我们的视角硬性地压低到社会生活的底层。《和你在一起》题目设置精神指向父子两个人关系,表明情感链条;而《琴动我心》题目设置精神指向理想和现实的矛盾纠结。但就题目设定而言,“钢的琴”这一很口语很东北、很底层的命名,既拆解了“钢琴”,又用土办法出人意表地重新加以组合,它在自我嘲讽的同时,也调侃和消解了“钢琴”所象征的特定阶层的高雅文化。影片名字,指向了一种黑色幽默的混杂的喜剧风格。“幽默是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幽默是一种经过艺术加工的语言形式,是艺术化的语言,说出来、画出来或表现出来,都给人以审美的愉悦,也是一种艺术方法。幽默的根源是语言,是因社会文化发展逐渐形成的一种语言形式,是艺术化的语言。”①在这一维度层面,体现导演与众不同的喜剧风格。近几年用喜剧形式反映草根生活的片子不少,如《人在囧途》、《落叶归根》、《高兴》、《请你表扬我》、《我叫刘跃进》等,这些片子利用喜剧元素惯用与语言和形式,但缺乏对喜剧人物内容层面的探索。《人在囧途》和《落叶归根》就是较为典型的影片。前者以情节的巧合造成喜剧效果,这种元喜剧的创作方式,使观众游离于人物情感,会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观赏,很难达到喜剧反讽的深度。《落叶归根》采用荒诞的故事情节和笑星滑稽的语言效果场,使我们很难区分“星”的喜剧效果与剧中人物本身具有的被调侃元素。《钢的琴》的喜剧元素是渗透于人物的生活中,内蕴于人物精神层面。王千源和秦海璐并非是笑星出家,这给剧中角色本身表演更能使观众认同。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导演在进行人物塑造方面,始终不是张扬喜剧元素去表达内心情感,而是浸润在喜剧氛围之中,行为动作显然让位于环境和氛围。因为作品的生活环境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国家正处在体制转型的关键时期,东北作为老工业区是国家改革重要区域,东工业基地的国企单位首当其冲,加上制度本身跟进措施不完善,致使普通的大众生存成为头等大事。为了成村固有的观念必须“解放”,就像陈桂林说的一样“必须思想解放,只有思想解放才能解放自己,”解放自己思想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存本身,生存就成了人生命存在的全部价值。这对于一个生命个体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幽默和荒诞。“荒诞是丑的极端表现,把事物之间的矛盾性、不正常性、不合理性推向了极端。丑本来就是着眼于表现对立的、不和谐的事物,但荒诞认为丑的对立还是一般的,还不够极端。它站在更高的角度,把丑的对立推向了极度不合理、不正常,甚至人妖颠倒,是非、善恶倒置,时空错位,一切因素都荒诞不经、混乱无序、盲目游走,令人不可思议,不可理喻。”② 诚如,导演有意识的将背景设置在将推倒破旧的工厂里这个大环境里,而片中人物生活的破败、简陋和肮脏家居环境构成人物日常生活的常态。作为靠音乐艺术吃饭的一群青年,即使在灯红酒绿中,更多的时候是惶惑和无奈,爱情仿佛是别人的恩赐,自己的爱情或是婚姻总是矛盾重重。可贵的是片中没有权威力量,没有话语形象,都生活在无可奈何的将就中,包括象征着政治话语的两名警察,面对贩毒的季哥也显出些许无奈。这样的生活群体中,快乐不是心情,而是挣钱的工具,强颜欢笑其实比愁眉不展来的更加不容易。影片有意味的长镜头是横移,陈桂林带着大红胸条似乎满面笑容地进入镜头,然后是淑娴着盛装貌似精神百倍的随之进入镜头,我们突然觉得这是他们两个的婚礼,但是他们的笑容都奉献在了别人的婚礼上。这种不能逃脱的时代环境造成人物不能摆脱自己面临的困境和时代给予的命运,他们拥有的只有挣扎生存下去,尊严成为渴求。在这样的境遇中,喜剧元素中的幽默和荒诞不是成为一种技巧存在而是成为生活常态,注入了人物精神世界。所以在片中我们看到歌舞但是并不喧闹,我们看到夸张的动作并不轻浮的缘故。
在这一维度中,导演是匠心独运而且巧妙机智地对过于悲凉失去生活的亮色现实进行矫正。
另一创作维度指的是导演关注视角放在草根阶层生活的困顿和生命坚韧挣扎的二律背反关系的纠结上,增强了对人物生存意识和生命意识的窥探。对人生进行这种关注是需要极大的勇气胆量和极强的耐心与精力的。在对近年来诸多相关题材的影片进行梳理后,我们不难发现,能够耐心的讲一个完整故事的影片为数不多,影片为了票房取悦观众过多过滥的运用噱头,使得影片充满轻浮和狂躁。
《钢的琴》平稳而冷静但是又不失幽默的叙事风格与当时人们生活的困顿状态非常匹配,人们就是被时代抛离在这样的困境中。无论你挣扎还是沉沦,似乎都生活在无奈中但是又不能不进行痛苦选择和艰难挣扎。而正因为生活多种矛盾堆积造成的困窘却又为挣扎提供了存在的合理性。影片从开始时就选择是否离婚,离婚是相互成全还是面对困难逃避的扯淡,一下就抛给了观众。背景上屋顶的遮雨棚,一边完好,一边残破,非常像一双展开的翅膀,但是失去平衡的双翅绝对不能飞翔,象征了两位主人公必定分开的命运。孩子抚养权问题更是艰难的选择和相互实力的角逐。故事随即展开,女主人公跟制造假药的暴发户结合成为忽略的空间,关注的焦点凝聚在肩负抚养孩子和赡养老人重担的陈桂林身上。这个人物形象在所有的男演员中是形像最为猥琐的一个,这似乎与当前的审美标准存在些许距离,但却增加了人物塑造的真实感。陈桂林和淑娴等一群音乐爱好者们,爱好不再是兴趣而是赚钱的工具,高雅的音乐艺术不会成为他们生存的资本。影片环境设置在废弃的工厂里。工厂里遗留下两根高耸入云的烟囱,工厂废弃推平新建,但是人们集体联名呼吁保留这两根烟囱,它们伴随几代工人的劳动、成长和生活,是记忆参照,更是旧时难以磨灭的光荣与梦想的见证。影片末尾,在大群工人伫立遥望中,两根烟囱被定向爆破,瞬间,烟尘升起。
钢琴,这一昂贵的物件,在陈桂林的心目中是自己和延续自己理想载体,其次才是获得女儿抚养权的砝码。这正是实现梦与完成现实的绝佳结合体。但是他过于一厢情愿的制作自己梦了,妄图通过制造梦的现实替代物完成理想,其实一开始就注定了,“钢的琴”既不能实现他自己的梦想也不能保护住他自己对女儿的抚养权,只不过这种挣扎的付出是对自己梦想和女儿的最好交代,虽然不欺人但是肯定是自欺。正如淑娴说得好,“你就是造出钢琴来也留不住女儿,我的话就放这儿”。这无疑是导演暗示我们,陈桂林与其说是造琴不如说为自己造梦,明知道无意义的陈桂林也试图中途终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但是放弃的背后是空洞的无意义,这较实体的无意义更加可怕。友谊的力量支持着他完成这一任务,但是面对女儿在“钢的琴”面前熟练的弹奏,镜头先利用中景展示淑娴的无奈,然后切中景到前妻的木然,最后切中景陈桂林满脸的沮丧、茫然和无措,然后切全景拉镜头结束全片。导演的寓意全在镜头之中,所有的人都面临不一样的无奈和困顿。
时代车轮的滚动,国家、资本、市场的逻辑和步伐,铁面无情,坚不可挡。土造钢琴,这个在工人集体失败的时代所创造的单个“奇迹”,其实只是一次无奈的挣扎,正像最终不能留住陈桂林的女儿一样,它并不能改变造钢琴的那个“背景”,不能改变工人集体失败的命运,留下的只是一厢情愿的想象实体而已。
《钢的琴》巧妙的喜剧叙事技巧和讲述底层个人命运变化故事的叙事技巧如同一根绳索的两种麻一样扭在一起,形成一种叙事的合力,有效的归拢了编导表达意图,在近年来诸多的影视艺术作品中是很难见到的个案。
导演通过《钢的琴》展开了时代步伐与个人生存的关系,但是并没有提出合理的艺术解决方式。个人的困境并不限于他们这样特定阶层,实际上,这种阵痛属于社会,属于时代。但是,我们注意到,《钢的琴》像所有其他反映底层生活的作品一样,其视野和维度是相当有限的。它们所表现的底层,始终都处于自发状态,始终都缺少一个来自另外阶层的类似于领导者身份的人物,有机地参与到底层的困境中来,并尝试引导他们摆脱困境。当然我们不能渴求一部文学艺术作品能够担当解决社会既有问题的责任,毕竟这只是编导艺术读解方式。
①方成 幽默定义 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第6期2003
②任亚荣 浅谈荒唐:美学向弱者的敞开 中国论文下载中心 2010年12月21日 编 号studa090420 http://www.studa.net/meixue/101221/1430406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