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祖祥
“茫茫宇宙中,有一种神奇的生物,这种生物不玩游戏,不聊QQ,天天就知道学习,回回年级第一。这种生物可以九门功课同步学,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他的学习了,这种生物叫做别人家的孩子……”
这是2011年2月以来,在网络和平面媒体上流行的热点帖子的开头几句。这个帖子用陌生化的方式,把父母亲和老师平时的唠叨,转化为《动物世界》版语言,对父母和老师的“对比式”教育方法加以戏谑和调侃。网友纷纷响应:“别人家的孩子”是自己的“夙敌”,因为自己一路就是被父母“比”着长大的。
孩子的成长确实需要父母和老师的激励,这个过程依赖家庭教育、社会教育、学校教育和自我教育的共同作用。然而,父母和老师的激励并不是只有激将法这种方式,而且激将法也不是只有抬高别人的孩子、贬低自己的孩子这种方式。虽然父母和老师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们通常会对孩子说“都是为了你好”,但做正确的事情必须遵循一个原则: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用正确的方式去做正确的事情。如果上升到价值观的高度,不妨说: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必须同时到场。在不拘小节、不问手段甚至不择手段的人看来,为了达成一个好的结果,那就可以忽视手段、过程、方法上的缺憾甚至错误。殊不知,错误的手段只会产生错误的结果,就像1+1=3只会推导出1+2=4一样。
黄晓丹在分析一个教学案例的文章里写道:“为了转化差生,老师利用孩子内心的卑微和无价值感来将他纳入一个顺服的体系,落入以权术来代替教育的陷阱。”(黄晓丹《是权术还是教育》)凭借天地君亲师、师道尊严的观念以及教师职责的特性,老师往往占据道德优势、智力优势,从而占据了话语权力。如果缺乏对权力滥用的足够的警惕,如果缺乏基本的职业操守,如果没有制衡权力的制度约束,教师(师傅)通常会自觉不自觉地运用职业优势,利用语言暴力制造各种歧视甚至人身攻击(比如“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 也”),利用“法、术、势”以及机心重重的权术手段,来达到降服学生、维护自身权威的效果(比如“班主任兵法”),利用學生的涉世未深和美好情感,蛊惑并控制学生的精神世界(比如一些自诩为精神教父的人)。
好的教育方法和教育理念把二者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法国电影《放牛班的春天》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范例。马修老师来到“池塘之底”的寄宿学校,接触的大部分学生是难缠的问题儿童。这些孩子在行为乖张、面目可憎的老师的冷酷管教下,自然而然地习得了种种捉弄老师、欺负同学的手段:辱骂马修是秃子、光头,把刚走上讲台的马修弄得摔倒,把整瓶墨水泼向马修……马修老师以其海洋般深邃的爱心,凭借天籁般的合唱曲,唤醒孩子们对春之序幕、夏日微曦、海面清风、纯真之爱、希望之光、荣耀之巷的期冀和向往。有一个细节耐人寻味:当战争孤儿佩比诺苦苦等待他父亲接走他的时候,马修蹲下他壮硕的身子,把大手搭在佩比诺的肩头,倾听他希望离开“池塘之底”的愿望。在习惯了居高临下、扮演真理化身的教师眼里,在习惯了抬头仰望、温顺服从的学生眼里,马修老师蹲下身子的姿态语言不啻是照进幽暗地穴的一抹阳光——这缕阳光里有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多彩,有音乐传达出来的真善美,有平等、博爱演绎出来的尊重、理解,有不事雕琢的教育科学和教育艺术,有正确的方式和正确的结果。
在如何理解“正确”这个关键词的问题上,为了避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德自负和智力自负,为了避免把学生当做父母和教师实现自身目标的载体,不妨以审慎和谦卑来克服自负所带来的自以为是。穿越时空的阻隔,康德的告诫诠释着平等和尊重的真谛:“人不是他人的工具,而是自身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