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治纲
信念:青春的证词
■洪治纲
青春、革命、理想……当这些热血奔涌的词汇,聚集于一个非同寻常的年代,它注定会演绎一些别样的人生。1937年8月,随着中日淞沪之战的打响,“救亡”成为中华民族最为重要的目标,也成为每一个中国人的迫切任务。在这种历史使命的感召下,无论是上海光华无线电学校的一群大学生们,还是普通的向家姐弟们,都开始了人生的艰难选择。从向往延安、奔赴延安,到留守敌后、传递情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最终以坚定的信念,卓越的智慧,果敢的精神,上演了一幕幕波澜壮阔的生命之剧,也绘制了一幅幅华彩四溢的人生之图。
这便是海飞的长篇小说《向延安》所讲述的故事。在这部小说中,海飞以一种从容而又略带激扬的语调,借助繁复的故事结构和跌宕起伏的情节走向,在尖锐的民族冲突和党派冲突中,再现了历史深处某些隐秘的青春记忆,激活了战火背后无数青年的热血与理想,壮志与雄心。它仿佛是一首慷慨壮丽的诗篇,展示了时代、民族与个人的命运共同体;又宛如一首激越的进行曲,凸现了生命的热忱和理想的执着。尽管其中的很多人物,都有自己的爱恨情仇,自己的生活情趣,甚至自己的人生设想,但在民族与国家的命运面前,在历史急切的召唤声中,他们最终还是克服了个体的种种局限,以行动见证了自我人格的高迈,以生命见证了中华民族的不凡。
《向延安》的故事地点发生在旧上海,时间则从抗战一直延续到解放。无论空间还是时间,在20世纪的中国历史上都有着高度的表征意义。为了在相对宏阔的层面上,有效呈现旧上海繁芜驳杂的社会形态,以及历史冲突的尖锐性和复杂性,《向延安》在结构上进行了精心设计。它以向金喜为中心,分别构筑了两个相对完整的叙事单元:一是以罗家英、程浩男、邬小漫、李大胆等同学为主的故事单元。二是以向家四姐弟为主的家庭故事单元。这两个故事单元通过向金喜作为纽带,在各种复杂的历史情境中,始终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同时也折射了创作主体的深度思考—无论是集体、家庭还是个人,在巨大的历史劫难面前,都无法独善其身,也无法彼此分割。
当然,从国共合作的抗战,到国共分裂的内战,在历史的种种困局中,每个人的选择,其实都已包含了被选择的规约。现实、情感、机缘、个性……总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隐秘地左右个体的命运,诱导个人的选择。《向延安》重点突出的,就是从现实和人性的客观情境出发,演绎了选择与被选择之间的内在关联。它既写出了金水、凤仙、程浩男、国良之类的悲剧性选择,以及这种选择背后的巨大迷津,也展示了金山、武三春、袁春梅、罗家英等地下英雄默默无闻的献身精神,并从中折射了信念的巨大力量。
这种信念的力量,最集中地体现在主人公向金喜的成长过程中。作为一名多少有些懒散且热心于烧菜的大学生,他最初只是因为暗恋罗家英而渐渐地熟悉了革命,又因为亲情而接受了“四丫头”的重大使命,并只身潜伏于日本鬼子的情报中心“秋田公司”,慢慢成为一名出色的地下情报工作者。他没有什么巨大的野心,也没有什么深远的思考,只是一个讲亲情、重伦理的普通青年。当哥哥金水被姐夫“锄奸”之后,他在哥哥的坟前痛哭流涕;当老唐施计毒杀秋田夫妻及日军高官时,他更是频频出现“胃痉挛”;当哥哥的情妇凤仙被卖到青楼,他不顾一切赎回了她,并为她张罗了一家面馆;他终身未娶,却将凤仙的孩子、袁春梅的孩子视为向家血脉,甚至视为自己的孩子。但他最终却成为一个出色的情报高手,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令人叹服的任务,以至于潜入军情六处的罗家英都无法判断他的真实身份。
这种漫长的潜伏,与其说是命运的安排,还不如说是信念的指使。无论家庭还是同学,太多的现实给了他是与非的判断,也让他明白了正义与罪恶的较量是何等的诡秘。他不知道“延安”在哪里,但他却从老海、“木匠”、姐姐金美、袁春梅等人那里,感受到了那块圣地的特殊魅力,也看到了革命理想的不朽。为此,他以自己的整个青春,饯行了这一信念,也展现了信念的巨大魅力。当解放的枪声响彻上海,他终于在等候指令的教堂阁楼上,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内心深处的呐喊:“到延安去!”
《向延安》是一部鲜活而好看的小说,因为它的叙事主体建立在谍报锄奸之上,拥有许多悬念性的情节元素;但《向延安》又是一部耐读的小说,它将热血奔涌的青春和理想,置放在历史冲突最幽深、最尖锐的地带,并使人物既活在真实的人性之中,又活在坚定的信念之中。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以一群神采飞扬、个性鲜活的人物,表达了创作主体这样一种思考:信念是青春的有力证词,也是生命的重要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