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王春华/文
酱的味道
浙江 王春华/文
我是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家在农村。那是个物质极度困乏的年代,当时全家人的生活都靠着生产队收获后的分配。好在我们那里是产粮区,生产队分下来的粮食再加上红薯做接济,好歹是够吃的。但到了冬天,食物缺乏,加上存放问题,就只有吃白菜和腌萝卜。等到白菜和腌萝卜也吃完的时候,可下饭的就只剩下酱了。那时的酱,是作为咸菜来吃的。
做酱是当时农村人的一个基本的生存手段,各家的媳妇都会做。做酱的原料很简单,只需要面和盐。既然酱是要当咸菜吃的,就必不可少地要多放盐。生活窘迫的人家,面也紧张,还要在面上做节省,就要少放面,多放盐。酱是要发酵后才吃的。秋凉的时候闷进坛子里,封好口,放到厨房的角落里,到了春节后,各类储存的蔬菜吃完了,就开始吃酱了。酱吃起来很简单,抹到饼子上,就着就吃了,奢侈一点的人家还会用大葱蘸着吃。记得小时候,若是看到有小朋友用咸萝卜蘸着酱吃,那就馋得直咽口水了。
日子穷,巧媳妇就会想方设法把日子过出花样来,这酱上,也能做出许多花样。记得我的大娘就是一个做酱的好手,她会做豆瓣酱。那时候到她家里去,就想吃吃她做的豆瓣酱,味道特别好。吃着吃着,偶然会吃到粒豆子,又当是另外一份惊喜,酥软又香甜,感觉好极了。我没问过大娘是怎么做的,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把炒熟的黄豆放进面粉里一起发酵,如此制成的酱里便自然而然地带有那种特殊的香味。
小时候还吃过一种酱,就是虾酱。我的老家在宁波农村,老家那边挨近海,虾就是海产品中的一类,虾酱就是其深加工而得的。有小贩子跑到宁波去趸货,回来后走村串乡地贩卖。记忆中,那些卖虾酱的贩子都是骑着自行车,车的后货架边驮着一个大坛子,坛子里就装着虾酱。等到有人买的时候,就斜着放下车,从车兜里掏出一根木棍来撑住坛子,防止它太重了带倒车子。一切稳当之后,再用大勺子从坛子里面舀虾酱,2分钱一舀子,大约有小半碗吧。
虾酱有海腥味儿,又有些“海鲜”,对于常年吃不到肉的我们来说,无异于一道美食。小时候的我就特别爱吃虾酱,只要听到卖虾酱的小贩一吆喝,就会缠着奶奶去买一些,然后迫不及待地吃上两口。虾酱都特别咸,按我们乡下人的说法,但凡这小贩子要想赚钱,只管往虾酱里扔盐就是了,只要虾酱能溶得下,别人就挑不来毛病来,毕竟盐比虾酱便宜得多。
一般而言,虾酱是用虾和面粉为原料做出的酱,但我曾在吃虾酱的时候吃出过小螃蟹、小鱼,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味道怪怪的,说不出的惊奇。后来,父亲调任到宁波工作,看到过那里的人做虾酱,用的都是海产品的下脚料,而且加工过程极不卫生,回来就不让我吃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生活今非昔比。人们生活富裕了,饮食也变得丰富多彩,即使是在严冬时节,市场里的各色蔬菜也应有尽有。往日被人们视作“珍宝”的萝卜、白菜,如今也都不是过冬的当家菜了,酱当下口菜的困苦日子也早已成了历史。但酱作为人类智慧的结晶,并没有退出人们的生活。人们虽然不再把它当成下口菜,但经过了定向的改良,使它有了更多的变化,也更适应人们的需求了。特别是到了杭州以后,才发现杭州人对酱更是情有独钟。
杭州人把酱的妙处发挥到了极致。杭州烤鸭里,甜面酱是必不可少的,我甚至不敢想象缺了甜面酱,这烤鸭还有什么吃头。炸酱面是杭州面食的另一个特色食品,也是我最爱吃的,一是味道好,二是做着方便。其实炸酱面很讲究,单就那酱来说,一定要用新鲜的黄酱,而且是水黄酱,如果换成开的干黄酱或者别的酱,味道就差远了。先把肉丁炒熟,再放入黄酱,再炒熟,然后拌进面条里,再佐以鲜嫩的黄瓜条,味道更是香美,百吃不厌。杭州人在吃上用酱的地方很多,真是数不胜数。
把面粉和盐混在一起,通过发酵,就能变成酱,就能成为艰苦岁月的下口菜,或者是今天的佐料。普普通通的酱,看似简单,却凝聚着人们的伟大智慧。我也衷心地期盼着现在的人们能把这智慧的结晶发扬光大,让这美味的酱能更符合现代人的口味,让人们的生活更加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