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类本草》女青的本草考证

琚妍，王敖，龙春林,2

《证类本草》[1]是北宋药物学集大成之著，全称《经史证类备急本草》，31卷60余万言，载药1558种，新增药物达476种。作者唐慎微以《嘉佑本草》和《本草图经》为基础，参阅了《新修本草》、《本草拾遗》等专著，总结了北宋以前历代药物学成就，其内容非常丰富。同时他对民间医药知识极为重视，常深入到民间劳动群众当中，虚心学习求教，采集了许多简、廉、便的草药和单方。女青就是其中一种。

1 古籍中有关“女青”的描述

女青，首载于《神农本草经》，原著仅曰其“味辛平。主蛊毒，逐邪恶气，杀鬼温疟，辟不祥。一名雀瓢”[1]。女青的考证最早见于《吴普本草》，曰：“女青一名霍由祗，神农黄帝辛”[2]。其后许多本草也对之进行了考证，如《名医别录》曰“女青，蛇衔根也。生朱崖，八月采，阴干”[1]。苏敬等在《唐本草》中写道：“此草即雀瓢也。叶似萝摩，两叶相对。生平泽，茎、叶并臭。其蛇衔根，都非其类。又《别录》云：叶嫩时似萝摩，圆端大茎，实黑，茎、叶汁黄白。亦与前说相似。若是蛇衔根，何得苗生益州，根在朱崖，相去万里余也？《别录》云：雀瓢白汁，主虫蛇毒，即女青苗汁也”[3]。而李时珍认为，“女青有二：一是藤生，乃苏恭所说似萝摩者；一种草生，则蛇衔根也。蛇衔有大、小二种：叶细者蛇衔，用苗茎叶；大者为龙衔，用根。故王焘《外台秘要》龙衔膏，用龙衔根煎膏治痈肿金疮者，即此女青也。陈藏器言女青、萝摩不能分别，张揖《广雅》言女青是葛类，皆指藤生女青，非此女青也。别录明说女青是蛇衔根，一言可据。诸家止因其生朱崖致疑，非矣”[4]。可见，历代医药著作对于女青的定种存在诸多争议。近代医药著作对女青的考证也不尽相同，一般认为女青是萝藦科鹅绒藤属植物地梢瓜Cynanchum thesioides (Freyn) K.Schum；有些书籍也记载女青为茜草科鸡矢藤属植物鸡矢藤Paederia scandens (Lour.) Merr.的别名。鉴于女青的考证古今均显纷乱，实有澄清正误之必要。

2 考证

关于女青的形态，《唐本草》中写道：“此草即雀瓢也。叶似萝藦，两叶相对。子似瓢形，大如枣许，故名雀瓢。根似白薇。生平泽，茎、叶并臭。”又引《别录》云：“叶嫩时似萝藦，圆端大茎，实黑，茎、叶汁黄白。”考证以上文字，可知女青的叶对生，似萝藦叶，茎圆柱状，具乳汁，根须状，果实应为蓇葖果。所有这些特征与萝藦科萝藦属植物萝藦Metaplexis japonica (Thunb.) Makino颇相似。

萝藦最初载于《诗经》之《卫风•芄兰》篇：“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芄兰之叶，童子佩韘” 。“觿”为古代一种解结的锥子，用骨、玉等制成，也用作佩饰。诗人之所以产生如文中的联想，说明芄兰的荚实与觽很相像，即都是锥形。“韘”为古代射箭时戴在手上的扳指，呈卵状心形，与萝藦叶类似。故“芄兰”应为萝藦别称。三国时陆玑在《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写道：“芄兰，一名萝摩。幽州人谓之雀瓢”。《说文》中云，“瓢，蠡也。则瓢者，为一瓠二分之名。”说明芄兰之所以被称为雀瓢是因为其蓇葖果沿其一侧缝线开裂的特性。对此，李时珍也在“萝藦”一条下写道：“白环，即芄字之讹也。其实嫩时有浆，裂时如瓢，故有雀瓢、羊婆奶之称。”《别录》中虽未单列“萝藦”，但在“枸杞”下陶隐居云，“箩摩一名苦丸，叶浓大，作藤生，摘之有白乳汁，人家多种之。可生啖，亦蒸煮食也。” 唐本注云：“按雀瓢是女青别名。叶盖相似，以叶似女青，故兼名雀瓢。今按陈藏器本草云：萝摩条中，白汁主蜘蛛、蚕咬，折取汁点疮上，此汁烂丝煮食补益。”可以总结出萝藦的特点为：藤本；叶卵状心形；茎叶折断有白色乳汁，且乳汁可以用来治疗虫咬形成的疮口；果实为锥形蓇葖果，嫩时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蒸煮食用，具有补益功效。

功效方面，《神农本草经》首载女青 “味辛平。主蛊毒，逐邪恶气，杀鬼温疟，辟不祥。”其后许多本草记载也多类似，集中在主虫蛇毒等方面。而萝藦的功效首见于《唐本草》“萝摩条中，白汁主蜘蛛、蚕咬，折取汁点疮上，此汁烂丝煮食补益。”李时珍曰“取汁，敷丹毒赤肿，及蛇虫毒，即消。蜘蛛伤，频治不愈者，捣封二、三度，能烂丝毒，即化作脓也。”现代许多医药书籍载萝藦具消肿解毒之功，外用治疮疖肿毒，虫、蛇咬伤。可见，女青和萝藦的功效主治也较类同。

综上所述，古本草中记载的女青原植物似应定为萝藦Metaplexis japonica (Thunb.) Makino。

既如此，就有必要对有关女青原植物的一些说法加以澄清：

（1）女青非地梢瓜Cynanchum thesioides (Freyn) K.Schum.

《本草新注》、《中华本草》和《中国植物志》等均记载女青为地梢瓜的别名[5,6]。“地梢瓜”一词首载于《救荒本草》：“地梢瓜生田野中，苗高尺许，作地摊科生，叶似独帚叶而细窄光硬，又似沙蓬叶亦硬，周围攒茎而生茎叶，开小白花，结角长大如蓬子，两头尖鞘，状又似鸭嘴形，名地梢瓜，味甘。其角嫩时，摘取煠食，角若皮硬，剥取角中嫩穰生食”[7]。地梢瓜是萝藦科鹅绒藤属植物，其有一变种名为“雀瓢Cynanchum thesioides (Freyn) K.Schum. var. australe (Maxim.) Tsiang et P. T. Li”。

为什么地梢瓜的别名之一是女青，现在似乎无从考证，也许是因为它的变种叫做“雀瓢”。但是，无论是地梢瓜还是雀瓢，它们的叶片都是线形，与《名医别录》中所载女青“叶嫩时似萝摩”的特征不符，正如《植物名实图考》所云“而叶则迥异萝藦”[8]。其次，地梢瓜和女青在性味功效方面亦不一致。现代医药书籍对于地梢瓜功效的记载多为“通乳、益气、外用可治瘊子”，而《神农本草经》中女青“味辛，平。主蛊毒，逐邪恶气，杀鬼，温虐，辟不详。”《别录》则云：“雀瓢白汁，主虫蛇毒，即女青苗汁也。”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认为女青的原植物并非现在的地梢瓜Cynanchum thesioides (Freyn) K. Schum。（2）女青非鸡矢藤Paederia scandens (Lour.) Merr.

《中华本草》等书籍中记载鸡矢藤的别名之一是女青，这可能是源自于《本草纲目》中的记载。李时珍在“萝摩”一条的注释中写道：“一种茎叶及花皆似萝摩，但气臭根紫，结子圆大如豆，生青熟赤为异。此则苏恭所谓女青似萝摩，陈藏器所谓二物相似者也。”从形态描述来看，李时珍所说的这种植物与现在的茜草科鸡矢藤属植物鸡矢藤Paederia scandens极为相似。

虽然鸡矢藤是叶对生，同时形状可能与萝藦的叶片有些相似，但《名医别录》里明确提到“雀瓢白汁，主虫蛇毒，即女青苗汁也。”鉴于鸡矢藤并没有汁液，我们认为鸡矢藤也不是《神农本草经》里提到的女青。

（3）女青非蛇含委陵菜Potentilla kleiniana Wight. et Arn.

蛇衔又名蛇全，始见于《神农本草经》，之后的本草对其均有记载。根据描述，我们认为其就是现在蔷薇科的植物蛇含委陵菜Potentilla kleiniana Wight. et Arn.。

虽然《名医别录》里记载“女青是蛇衔根”，但是我们认为这是不正确的。首先，陶弘景和苏恭都认为：“若是蛇衔根，不应独生朱崖”。其次，根据《图经》里对蛇含的描述“一茎五叶或七叶”[9]，这一描述与《别录》中“叶嫩时似萝藦”及“叶似萝藦两相对”不符合。再者，《别录》里提到女青是“茎、叶汁黄白”，而蛇衔是没有白汁的。第四，《神农本草经》里提到蛇衔全是味苦，微寒，而女青则是味辛平。最后，女青和蛇衔全都是首载于《神农本草经》的，两者应该是不同的。综上，两者不是同一种植物。

当然，如果按照李时珍的说法，即女青有两种，那么蛇衔根可能就是其中一种，但绝对不是《神农本草经》里提到的“女青”。

经以上考证，笔者认为女青的原植物应为萝藦科植物萝藦Metaplexis japonica (Thunb.) Makino。现代医药著作和学者以地梢瓜、鸡矢藤或蛇含委陵菜为女青的原植物亦不符合我国本草学的记载。鉴于古方本草罕用女青之名，现代更无此药材的存在，在物种上又并非独立品种。因此，我们建议废弃女青之名，在植物分类鉴定上也不要用女青作地梢瓜及鸡矢藤的别名之类。

[1] 宋•唐慎微著.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M].北京:华夏出版社, 1993.

[2] 三国魏•吴普.吴普本草[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1987.

[3] 唐•苏敬.新修本草[M].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5.

[4] 明•李时珍.本草纲目[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1982.

[5]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华本草编委会.中华本草[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1999.

[6] 中国科学院中国植物志编辑委员会.中国植物志63卷[M].北京:科学出版社, 1999.

[7] 明•朱橚.救荒本草[M].中国农业出版社, 2008.

[8] 清•吴其浚.植物名实图考[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1963.

[9] 宋•苏颂撰.图经本草[M].福州:福建科学技术出版社, 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