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民国后期(1928—1949)湖南疫灾

杨鹏程，汪子龙

(湖南科技大学 历史系，湖南 湘潭 411201)

简析民国后期(1928—1949)湖南疫灾

杨鹏程，汪子龙

(湖南科技大学 历史系，湖南 湘潭 411201)

民国后期的湖南，疫灾严重，主要的疫病有鼠疫、霍乱、天花、麻疹、伤寒、痢疾、疟疾、流脑、白喉等．这些疫灾直接危害湘省民众的身体健康甚至危及生命，给社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民国后期；湖南；疫灾

人类历史上经常可以看到瘟疫的踪影，它是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综合作用的结果，有着极强的传染性与致命性，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苦难．民国后期(1928—1949)的湖南，天灾人祸，致使瘟疫连年流行，疫灾从未间断．造成疫灾的疫病种类主要有鼠疫、霍乱、天花、麻疹、伤寒、痢疾、疟疾、流脑、白喉等，本文根据《湖南国民日报》、《大公报》(长沙)、档案材料、部分县志及有关文献等资料，重点搜集整理了这一时期湖南瘟疫流行暴发概况，而湘省疫病的流行与泛滥，与其地理环境和这一时期自然灾害、战乱等因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1 疫病种类

民国后期(1928—1949)，湖南各地疫病肆虐，疫灾频发．造成疫灾的传染病种类甚多，很多地方的县志、报纸、文献均有记载，如，1946年辰溪统计报告的疫病有伤寒、赤痢、斑疹、白喉、鼠疫、天花、霍乱、麻疹、猩红热、回归热、疟疾等 11种[1]；靖州县内“流行天花、麻疹、伤寒、痢疾尤甚”[2]740；据黔阳疫情资料记载，疫病有霍乱、天花、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痢疾、伤寒、病毒性肝炎、狂犬病、疟疾、麻风病、肺结核、恶性肿瘤等[3]；嘉禾县境人民生活贫困、卫生条件差，霍乱、天花、麻疹、流行性脑膜炎、疟疾等传染病连年发生，头癣病危害甚烈[4]523；善化县政府更是将伤寒、类伤寒、斑疹、赤痢、天花、鼠疫、霍乱、白喉、流行性脊髓膜炎、猩红热等列为法定传染病急性各症，并对其防治方法作了规定，但由于医药卫生事业落后，使其防治措施无法落实，致疫病时作[5]672．在张泰山统计的全国传染病流行省市统计中，湘省流行的主要疫病种类有 12种，分别为鼠疫、霍乱、天花、伤寒、斑疹伤寒、痢疾、猩红热、白喉、回归热、疟疾、脑膜炎、黑热病[6]58．

2 疫灾概况

这一时期，因水旱等灾害频发、战争频繁、人口流动加剧、医疗卫生设施不完善等综合作用的影响，经常使湘省境内因一两种疫病的流行暴发，而引发大范围的疫灾，致使民不聊生、社会混乱．这时期的主要疫灾如下：

鼠疫，这是由鼠疫杆菌(Pasteurella pestis)引起的一种烈性传染病，常流行于啮齿类动物，是一种典型的自然疫源型疾病，即在一定的地理环境中，病原体通过跳蚤在啮齿类动物间传播，或通过空气飞沫及接触等其他途径进行传播，从而导致该病具有地方性流行的特征．湘省境内 1941年以前，日军尚未实施细菌战，鼠疫并未广泛流行，有记载的只有几起，并仅在局部地区出现，如1936年，茶洞地区发生鼠疫，死亡90余人，隘门口周老丑一家7口死6人；1941年7月，茶洞再次发生鼠疫，死100多人，西门何健夫一家5口死于鼠疫[7]．1941年11月，日军开始向常德等地投放鼠疫病菌，鼠疫自此开始大范围流行，11月 4日上午日军飞机在常德城区及后河的镇德桥、石公桥等地空投大量带鼠疫病菌的大豆、高粱、谷物、破布之类物件，7天之后在空投地区即发现鼠疫病人，13日常德关庙街女孩(13岁)蔡桃儿染病死亡，经广德医院、长沙红十字会化验证实，系感染烈性传染病鼠疫杆菌．第二年又波及邻近的桃源县，在1941—1942年间，2县共发病106人，死亡100人，从此先后死亡600余人，大西门外设临时火葬场予以火花．日军在湖南常德散播带有鼠疫杆菌的物体，也为 1949年伯力审判所证实[6]68．

霍乱与副霍乱，这是由霍乱弧菌引起的一种急性肠道传染病，传染源是病人和带菌者，可以经过水、食物、日常生活接触及苍蝇而传播，以经水传播最为常见，在湘省流行甚广．抗战期间难民云集，卫生差，水源污染严重，遂加重疫情．1937—1942年，茶陵县霍乱流行，“不医而死者，难以数记”，特别是1942年，难民云集茶陵，霍乱广泛流行，仅县城一周内死亡 400余人，有的陈尸道旁，县警察局不得已组织收尸队掩埋[2]609．1940—1942年，长沙县霍乱有过多次流行，累计发病632人，死亡346人，病死率55.5%，1946年1—9月，发病1869人，死亡 439人，病死率 23.48%[8]627．1938—1942年，霍乱在嘉禾县内流行，因医药不足且缺乏综合防治措施，疫情长期得不到控制．1945年，安仁全县霍乱大流行，今朝阳乡的某40户人家，死于霍乱达100余人，占当地人口的 60%以上，“田园荒芜，死尸横陈，惨不忍睹”[4]524．霍乱疫情频频暴发，引起社会恐慌，这也就成为当时新闻报道的主要话题之一，《湖南国民日报》载：“近来，湘东北以至滨湖各县及湘西一带，发生霍乱病疫，蔓延迅速，渐呈扩张之势，情势颇为严重[9]”；《大公报》(长沙)报道：耒阳“霍乱霍乱又起，西门外十余里之某村，连日已死三十余人(本月一日死三人)，灶市街亦发现死十余人，疫势已有蔓延之势云[10]．”．

天花，俗称“坏痘”或“烂痘子”，由天花病毒引起的为烈性传染病，天花病人是本病的主要传染源，主要通过空气飞沫传播，历代均无法控制，本病病势严重，患者病死率高，病愈者留下终身的疤痕，民国后期在诸县均有不同程度的流行．1930年，凤凰沱江镇天花流行，死亡200多人，其中夯柳村(属今麻冲乡)、瓦场村(属今廖家桥乡)20多个小孩患天花，只有1人幸存，据1936—1943年的不完全统计：全县发病642人，死亡率达到百分之百[11]290．1939—1947年，嘉禾县境有 6年天花流行，政府无力控制，民众只有用“竖高灯”、门口插柏树叶、挂铜镜等迷信方法“驱邪”[4]527．1940年华容县县城天花病流行，北河渡堤边一时新冢累累，“天花坟”的地名由此流传；6年后天花病又流行全县，仅县城染病者就达 223人，死亡 49人[12]．在 1948年，桑植五道水流行天花，土溪洞村几天内倒床40余人，死亡7人，未死者多数毁了颜面[13]．

麻疹，俗称麻子或“出喜事”，由麻疹病毒引起的急性全身发疹性传染病，是境内儿童致死率最高的传染病，民国期间小孩患麻疹者颇多，民间素有“孩子闯过麻疹关，父母方心安”的警告和“只见娘怀肚，不见崽行路”的民谣．1943年长沙死于麻疹的儿童7 000余人[8]627．1946年、1948年，安仁境内2次暴发麻疹“病者逾万人”“死亡时有所闻”[11]290．1938—1943年间，凤凰沱江镇、总兵营、木江坪等地麻疹大流行，死亡率仅次于天花[14]．甚至在醴陵，历年春秋两季都有麻疹发生．1949年，丙塘村有12人死于麻疹[15]．

伤寒，俗称“倒家亡”，多见于夏、秋季，是一种急性肠道传染病，伤寒杆菌随病人携带者的粪、尿排出后，污染水、食物或者环境，通过手、苍蝇而传播本病．民国时期，被政府列为法定急性传染病的第一位，并规定此类传染病发生时，无论病人是否死亡，其受有病毒污染的家庭，在未施行消毒以前，必须隔离．1941年，新化县医院收治伤寒27例，治愈21例，死亡6例[16]967．同年武冈县境内发病1 072例，死亡620例，病死率达 57.7%[17]621．1940—1942年，望城县伤寒、赤痢流行，累计发病 632例，死亡 346例，死亡率高达55.5%，1946年发病1 869例，死亡439例，死亡率23.48%[5]673．

痢疾，是由痢疾杆菌引起的急性肠道传染病，通过手、苍蝇、食物和水经口感染，境内流行甚广，历年均有发生，灾荒年月尤甚，时人“谈痢色变”，该病时常周而复始，难以根绝．1937年，凤凰县沱江镇黄丝桥痢疾流行，死亡50多人，其中刘九九等3户17人全部死亡；1938—1941年的疫情记载，发病1 146例，死亡1 107人，死亡率高达96.07%，仅次于霍乱，居第二位[11]291．1943年，新化城厢镇、矿山、鹅塘、安集等乡镇流行痢疾，患者上千人，城厢镇患者死亡率达 80%，向化街一家一天死 3人[16]967；1944年，耒阳全县普遍流行痢疾，群众称为“千年痢”，夏塘乡夏岭曾家厂村仅数天，因患痢疾丧生达10余人．1948年该县痢疾再次流行，由于缺医少药，民甚苦之[18]．

疟疾，俗称打摆子、吃凉水、寒热病、瘴疟，有间日疟、恶性疟、三日疟、混合疟等常见疟疾，是一种危害健康最严重的疾病，秋季发病尤烈，民间流传“七月谷子黄，摆子病上床，人瘟田地荒，不死断肛肠”的歌谣．1940年，通道县由于“人口流动，疾病滋多，疟疾传染人数竟达数万”，省民政厅给通道县卫生事务所“增拨抗疟药品费1 000元，以资防治”[19]90．1944年，醴陵市疟疾大流行，长岭上保、下港一带326名成年人，有166人患疟疾，民间流传着“好人怕秋收末，十人九患疟；腹肌无人炊，禾熟冒人割；面黄身体瘦，久病无医药”的民谣[20]．据1945年9月15日至1946年2月，长沙县卫生院门诊统计，疟疾病人占各种疾病应诊人数的11%，疟疾患者6万人，死亡310人，病死率0.5%[8]627．1946年江永暴发流行疟疾，发病人数占全县总人口的一半以上，死亡 1.28万余人，不少村庄死走一空，上江圩乡白竹湾村，时有20多户，100多人，患疟疾死 90多人，10多个幸存者只得背井离乡，外出逃生，成为无人村，境内流行的疟疾以间日疟为主，恶性疟和三日疟较少[21]．

丝虫病俗称“唐鬼脚”“橡皮腿”，流行已久，民间流传：“十男九疝疾病磨，面黄肌瘦水桶脚，官霸苛捐猛于虎，贫病交加泪成河”的民谣．在1937年，安仁患者达万余人，被列为全省32个流行区之一[19]90．

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简称流脑，为境内部分县市常见的多发传染病，流行期4～5年，发病高峰在每年3月．据《长沙县志》载：1935年《卫生周刊》统计出长沙县1—3月，流脑患者114人，1940年1—9月，患者324人，死亡29人，病死率8.95%[8]627．新化县医院于1941年收治了“流脑”7例，治愈3例，死亡4例[16]967．

白喉，俗称“喉蛾”，是一种呼吸道传染病，1940—1941年，新化县医院收治6例，治愈5例，死亡1例[16]967．1941年，长沙白喉患者 73人，死亡 44人，病死率 60.27%[8]628．白喉在武冈、桂阳等地皆出现病例，甚至连年流行．

综上所述，这一时期湘省疫灾具有疫病频繁、危害大、传染性强等特点，且疫病流行后往往因病菌未被消灭而翌年复起或数年后再度暴发的．

家养畜禽之中也会出现瘟疫流行，导致大量家畜死亡，常见的传染性疫病有牛瘟、牛流感、牛破伤风、猪瘟、猪肺疫、禽霍乱、鸡喉气管炎等等．1928—1939年靖州全县相继发生和流行牛瘟病，死亡5 000余头，1934年入夏，牛瘟四起，秋末冬初尤烈，是年瘟毙耕牛3 000头，农民疾首蹙额，迎神送鬼，实为可悲[2]186．1934年3月，武冈县境内，发生牛瘟，死牛上万[17]19．大量家畜牛类的染疫死亡给村民带来严重的物质损失，导致农村生产力的衰竭，损害农业经济的发展．

3 疫灾分布

民国后期的湖南疫灾频发，几乎年年均有疫情发生，但暴发的频率呈不平衡性、阶段性的特点，如1928—1937年的10年间疫灾共发生了104个县次，其中在1932年有19个县次，居第一位，占18%，1936年有14个县次，居第二位，占 13%，1937年和 1933年并居第三位，各占 11%，而在 1930年只有 5个县次发生疫灾，仅占4%(见表1)．

表1 1928—1937年湖南瘟疫暴发统计表[22]县次

疫病的流行自1938年以后逐渐加剧，(见表2)这是因为抗战开始后，战火很快波及湖南，全国范围内人口大幅流动，难民麇集，环境恶劣，民众的身体素质普遍下降，无法抵御疫病的侵袭，疫灾要比民国前期严重得多．

表2 1938—1949年湖南瘟疫暴发统计表[6]60县次

在1938—1949年这12年中，有5个年度遭受到10种传染病的袭击，1942年有9种传染病流行，最低的1939年、1940年和1944年也有7种传染病流行，在1939年后每年疫灾都在50个县次以上．1946年更是达到 380个县次，当时湖南有 79个县市，平均每年即达 4次以上，并呈现出多种疫病在同一年度内并发的状态，疫区遭受了多种疫病的迅猛侵袭，疫灾之烈可想而知．

民国后期是近代湖南疫灾频发的时期，这个时期的疫灾伴随着其他自然灾害、战乱等频繁地袭击着境内的民众，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深重的苦难．21世纪的今天，我们有必要进一步研究疫灾流行的原因及其防治措施，避免历史的重演．

(本文为湖南省教育厅重点研究基地“中国古代文学与社会文化”研究中心成果之一)

[1] 辰溪县志编辑委员会.辰溪县志[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705.

[2] 茶陵县志编辑委员会.茶陵县志[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

[3] 黔阳县地方志编辑委员会.黔阳县志[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1:613．

[4] 嘉禾县志编辑委员会.嘉禾县志[M].合肥:黄山书社,1994.

[5] 望城县志编辑委员会.望城县志[M].北京:三联书店,1995.

[6] 张泰山.民国时期的传染病与社会[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

[7] 花垣县志编辑委员会.花垣县志[M].北京:三联书店,1993:23．

[8] 长沙县志编辑委员会.长沙县志[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

[9] 佚名.湘东滨湖各县霍乱流行[N].湖南国民日报,1940-07-10(6)．

[10] 佚名.耒阳城郊霍乱又起——已商紧急扑灭办法[N].大公报,1943-09-29(4)．

[11] 凤凰县志编辑委员会.凤凰县志[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

[12] 华容县志编辑委员会.华容县志[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2:27-29．

[13] 桑植县地方志编辑委员会.桑植县志[M].北京:海天出版社,1997:488．

[14] 安仁县志编辑委员会.安仁县志[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591.

[15] 醴陵县志编辑委员会.醴陵县志[M].长沙:湖南出版社,1988:808.

[16] 新化县志编辑委员会.新化县志[M].长沙:湖南出版社,1988.

[17] 武冈县志编辑委员会.武冈县志[M].北京:中华书局,1995.

[18] 耒阳市志编辑委员会.耒阳县志[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3:777.

[19] 通道侗族自治县县志编辑委员会.通道县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5．

[20] 醴陵县志编辑委员会.醴陵县志[M].长沙:湖南出版社,1988:808.

[21] 江永县志编辑委员会.江永县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5:614．

[22] 杨鹏程.湖南灾荒史[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7:124．

Abstract:The epidemic disaster was serious in the late Republic of China in Hunan. The main diseases in Hunan Province were plague, cholera, smallpox, measles, typhoid, dysentery, malaria, filariasis, meningitis, diphtheria and so on, endangering the public health and even life and causing great loss to the society.

Key words:the late Republic of China; Hunan; epidemic disaster

(责任编校：李建明英文校对：李玉玲)

Hunan Epidemic Disaster of the Late Republic of China(1928-1949)

YANG Peng-cheng, WANG Zi-long

(Department of History,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Xiangtan, Hunan 411201, China)

K26

A

1673-2065(2011)01-0125-04

2010-08-05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07BZS035); 湖南省高校创新平台基金项目(09k078); 湖南科技大学2009年研究生创新基金项目(S090133)

杨鹏程(1949-),男,湖南华容人,湖南科技大学历史系教授;

汪子龙(1984-),男,安徽安庆人,湖南科技大学历史系2008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