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刀
一
我喜欢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
漫无目的地聊。
我喜欢突然分神而被吓一大跳。
二
这些年,
就这样不断地被惊吓,
我开车辗过了近五万公里。
和车一起回老家只有两次。
发现有一只蚊子在我车内是在昨天,
是在离家已有五六公里的广从路上。
当我停下车,
打开车门将蚊子送走的时候,
我的眼里有了泪水。
它是那么渺小,那么不受欢迎。
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的蚊子,
让我想到我自己。
五六公里的路程,开车只需要十多分钟,
可对一双小小的翅膀来说,
怕是一生都无法飞越的鸿沟了。
有电话打进来,
我没有接。
我一边开车一边抹着泪水。
我不知道这只远离了家乡的蚊子,
它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能不能平安回家?
如果它无法回家,
它能适应这陌生的环境吗?
三
这些年,一些是灯光,一只是昨天的蚊子。
白发惊动了我的童年,那一片密集的斑竹,
以及水塘边上的一棵桂花树。
四
这些年,
我以为我离开了自己。
我以为一个人成熟的标志是,
没有泪水,
就算你拿着刀子寻找,
也只能找到血液。
我以为我成熟了。
有一段时间,
我只凝望歇在窗外的脸。
我以为我学会了恨。
我恨你,
我恨已逝的韶华,
我恨我自己;
可有一天,
一粒泪水跑过来告诉我,
说我还爱着。
说我爱着你,爱着它。
官宣”从“官网”、“官微”衍生而来,本意为“官方宣布”。2018年10月16日,赵丽颖与冯绍峰同时在微博上发布“官宣”,公布二人结婚喜讯。几天后,“官宣”纷纷出现在新旧媒体上,都是某个人或某机构宣布的某消息。“官宣”迅速走红。
甚至敌人,
甚至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五
我在高铁只需两个小时零五分的地方想你,
想你孤独的菜地,想你打滑的田埂,
想你贴着汗水的粗布衬衣。
想你骚动的麦苗。
想你撩起衣角擦汗闪现的乳房。
想牛的背后。
的少年的目光。
六
这些年,没有想到的是,
回到你的怀抱会更加想你。
离开你的时候,这些孩子尚未出生。
对面的小坝尚未改道,
墓碑搭起的桥下时常有鱼群来访。
那时候,
时常会在装草的筐里放置一些泥块。
不打麻将,不嚼槟榔,稻田里绿着禾苗。
野菜真苦,野果酸甜。
那时候父亲的脾气和田里的收成一样不好。
连狗的叫声也异常凶狠。
那时候我们聚在桂花树下纳凉,
时常会有锁呐吹来。
那时候隔壁的桂叔叔还在。
没有人忌讳他的结核病。
惟一让我恶心的是,
每次他从父亲手上接过水烟壳,
就会咳成一团,
然后用脚去擂地上的浓痰。
那时候,你还叫樟桥大队,还不叫樟桥村。
不仅桂叔叔没有死,
易五爹还在,易松清还在,大伯父还在,
奶奶还在。
没有结过婚,裤裆总是顶得很高的黄觉良,
还没有演绎生命的传奇,
那根夺命的针,
还没有扎在他感冒的屁股上。
吴枣兰还在,美丽的她刚从隔壁公社嫁过来。
生产队的牛棚还在。
大队的油坊还在,
木撞子打击木头的声音和汉子们粗鄙的喊声,
一起在山村上回荡。
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
几家共用一口泥井,上面浮着苔藓和青蛙。
七
有一段时候我以你为耻,
连在信封上都不愿意写下你的名字。
今天回到你的身边想起这些我就羞惭难当。
你知道吗,很多时候,
你牛栏里的一条牛,你池塘里的一只鸭,
你猪圈里的一头猪,
我都会把它当作圣人来赞美。
你知道吗?
有时候我会用狗的声音喊你,
用桂花的声音,
用开始老花的眼睛。
我的樟桥呵。
八
该忍的忍了,不该忍的也忍了。
有多少平静的水面被我挥手打碎了。
这些年来,我独自喝酒、上街、逛购书中心,
独自将自己放逐在城市边上。
九
近几年来,不再反感回到他们中间;
我学会了大口喝酒小声说话;
不时一个人蹲在小摊前,
看他们小赌,听他们骂好听的粗口。
如果说有什么不开心,
那是因为悲伤不再而悲奋难当。
十
在这儿,除了想你,
我还会想起一些诗人:
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张养浩先生是什么模样?
什么力量让他弃官不做解甲归田?
写“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沉”的艾青是什么样子?
写出了“除了改变,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和“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英国诗人雪莱是什么模样?
他们都是有家乡的人,
他们的家乡又是什么样子呢?
十一
我的未来已经成为你的过去。
我要感谢他们。
是他们用骨头让我记住我只是一条狗。
让我看什么都熟悉而陌生。
我只请求你一件事,
我死后请把这句话刻在我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