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类”是费尔巴哈的哲学术语,具有种类、共同属性、群体以及人的本质等多重含义。费尔巴哈使用这一哲学术语,比较完整地揭示了人的属性。马克思在早期关于人的本质的探讨中,引用了“类”这一概念,但在“人是类存在物”这一表述中,赋予了“类”以新的内涵,即生产活动。关于人的本质马克思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论述,“人是类存在物”只是一个阶段性结论。
【关 键 词】马克思主义哲学;人的本质;类存在物。
【作者简介】吴振峰,总装备部军械技术研究所政治部主任,工学硕士、军事学硕士,主要从事军队政治工作研究。
“人是类存在物”[1]是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以下简称《手稿》)中,探讨人的本质时所做的表述,在该作中,马克思还多处使用了“类”“类生活”“类本质”等概念。“类”以及“人是类存在物”的含义是什么,本文就此做一探讨。
一、从费尔巴哈的“类”概念说起
从19世纪30年代起,费尔巴哈出版了一系列论著,成为当时德国资产阶级最激进的思想代表。在人类思想史上,费尔巴哈是最杰出的唯物主义哲学家之一,他在反对唯心主义和宗教神学的斗争中做出了重大贡献。费尔巴哈的哲学是人本主义形式的唯物主义,人是费尔巴哈哲学的主题和中心。费尔巴哈关于人的论述是多方面的,在这些论述中,关于人的本质的论述尤为重要。为揭示人的本质,他引入了“类”, 这一概念在费尔巴哈那里有多重含义。
首先,“类”就是种类。费尔巴哈在《从人本学观点论不死问题》中认为,人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与自然界的其他动植物一样,人的个体无疑可以构成一个类,即“人类”。他说:“完全与动植物一样,人也是一个自然本质。”[2]他还说:“有各种不同的人种——种族、部族——或者你随便叫它什么便是什么,但是它们都属于一个类,即人类。”[3]在费尔巴哈的著述中,除了“人类”的表述外,与之相对应,还有“节足类”“无头类”“腹足类”“石头类”等表述。
其次,“类”就是共同属性。费尔巴哈在《宗教本质讲演录》中指出,“类”是从一种物质中概括出来的一种共同性。他说:“类不外是种的共同物。”[4]他指出,“类”是人们在生活中到处都使用的一种省略的记号或概念,人们经常用表示共同属性的概念来代替某种具体的物体。例如,人们不说梨子、苹果、桃子而只说“水果”,不说先令、法郎、马克、卢布、金元、里拉而只说“钱”,不说给我这把刀、这本书而说给我“这个东西”等等。因此,水果、钱、东西等,就是从某种物质中抽象出来的一种“类”概念。他说:“在‘人这类概念中,我是把各种族各个人间差异之点排除出去的,在‘颜色这类概念中,我也是把各种不同颜色间差异之点排除出去的。”[5]他还举例说:“粪是一个类概念,其中含有鸽粪、马粪、牛粪等等。”[6]
第三,“类”就是群体。费尔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质》中认为,人是一种过着群体生活的高级动物,离开群体,作为个体的人是无法生存的;爱情、友情和相互需要把人们联系起来,使人们生活在一起;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群体的人类的生命则是无限的;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但群体的人类的能力则是无限的;通过相互帮助、相互补充,人的能力得到完善,人从整体上成为了完整的人。他说:“只有许多人合在一起才构成了‘人,只有许多人合在一起才成了人所应当是的和能够是的,才像人所应当是的和能够是的那样。”[7]他甚至指出:“只有社会的人才是人。”[8]
第四,“类”是指事物的规定性,尤指人的本质。费尔巴哈在《从人本学观点论不死问题》中认为,每一个种类的物质都有不同的规定性。“动物被规定为动物,植物被规定为植物,人被规定为人”[9]。而人的规定性就是“类”。他说:“理性是人类的人性,是他们——如果他们有思想——的类。”[10]关于作为人的本质的“类”的内涵,他认为是思维力、意志力和心力三位一体的统一。他指出:“一个完善的人,必定具备思维力、意志力和心力。思维力是认识之光,意志力是品性之能量,心力是爱。理性、爱、意志力,这就是完善性,这就是作为人的人底绝对本质。”[11]正因为人有“类”这样的本质,或者说人有这样的“类本质”,因此人可以过一种特殊的“类生活”,即人不仅可以把他感受到的事物作为研究对象,而且还可以把人的本质作为对象来进行研究、思考。而动物只能本能地对外界做出反应,如狗可以识别它的主人、昆虫可以识别它要吃的植物,但动物不会意识到,不能对它们自身的本质进行理性的思考。“动物固然将个体当作对象,因此它有自我感,但是,它不能将类当作对象”[12]。费尔巴哈对人的“类生活”做了多方面的说明,如人可以把自己设想成别人进行思考,一个人也可以考虑问题,一个人也可以讲话等等。其实这些“就是人的精神生活”[13]。
通过引入“类”这一概念,费尔巴哈从不同层次、不同方面、不同角度探讨了人的本质。按照他的见解,人的本质是人有别于动物的各种属性的总和。具体地说,人所共有的本质包括三个层次,即自然本质、社会本质和精神本质,三者统一构成人的本质。费尔巴哈的贡献在于,他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思维的关系等多维视角,探讨了人的完整本质。按我们今天的理解,费尔巴哈所揭示的是人的属性,即人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精神属性,还不能说他所揭示的就是人的本质。但费尔巴哈从人的现实生活出发,揭开了“上帝创造人类”的神秘面纱,使“人”的真实面目逐步显露出来,并接触到了人的社会性问题。“费尔巴哈的‘类和‘类本质学说中所包含的人与人相互联系的思想,对于马克思形成自己关于人的本质的科学论断,起到了推动和启发作用,这是不可置疑和否定的”[14]。
二、马克思赋予了“类”这一概念新的内涵
按照费尔巴哈的观点,人是通过友情和爱情联系在一起的、过着群体生活的、有着共同属性的、能够进行理性思维的自然界的一种高级动物。《手稿》中“人是类存在物”的表述,是包括上述基本思想的。
《手稿》写于1844年5-8月,在当时以及以前的一段时间内,马克思正在全力投入对黑格尔哲学体系的批判,世界观正由唯心主义转向唯物主义。1841年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的出版,促进了马克思思想的转变。恩格斯曾高度评价这部著作对他和马克思的影响,说到:“那时大家都很兴奋:我们一时都成为费尔巴哈派了。”[15] 1842年、1843年,费尔巴哈《关于哲学改造的临时纲要》和《未来哲学原理》相继出版,这些著作从唯物主义观点出发,对黑格尔哲学体系进行了根本性的批判,对马克思产生了重大影响。马克思在《手稿》中关于人的本质的探讨,明显受到了费尔巴哈人本论的启发,他接受和运用了“类”这一术语。马克思在《手稿》中指出:“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就是说是这样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作自己的本质,或者说把自身看作类存在物。”[16]这些基本上就是费尔巴哈所用的语言,是马克思受费尔巴哈影响的直接反映。
但是马克思并没有停留在费尔巴哈结论上,而是把“类”的观点深化了,赋予了“类”以新的内涵,即生产活动也是人的“类”,而且是人的最根本的“类”,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最重要的特征。马克思借用费尔巴哈的术语,初步表达了“劳动是人的本质”的思想,正是在这一点上,马克思开始超越费尔巴哈。
在马克思看来,人不是只靠自然界提供的现成的东西来维持自己生命的,而是靠生产活动来满足自己生存发展的需要。所以马克思说:“生产生活就是类的生活”“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选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17]为了进一步说明生产活动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特有的一种活动,马克思区分了人类的生产与动物的所谓生产。他说:“诚然,动物也生产。它为自己营造巢穴或住所,如蜜蜂、海狸、蚂蚁等。”[18]但是动物的“生产”与人类的生产有着本质的区别。马克思认为,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直接需要的东西,因而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不受肉体需要的影响也能生产,并且只有这样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它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属于它人肉体,而人则自由地面对自己的产品。在此基础上,马克思指出:“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19]马克思的论述表明,在撰写《手稿》时,他已经把握住了生产劳动是人最根本的现实活动,是决定人区别于动物的东西。
注释:[1][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日]德富苏峰:《中国漫游记七十八日游记》第462、382、353、353、507、473、468、477、485、480、482、496、408、502、497、502、489、463、504、500、504、250页,刘红译,[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版。
[2][日]德富苏峰:《好机》,载《国民新闻》1894年7月23日。
参考文献:
1.吴光辉:《日本的中国形象》,[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2.刘佳鑫:《日本近代知识分子的中国观》,[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3.史桂芳:《近代日本人的中国观与中日关系》,[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
4.高原:《明治时期德富苏峰的中国观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论文,2003年3月。
5.李雁南:《在文本与现实之间——浅析日本近代文学中的中国形象》,载《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年第1期。
6.叶麟、石之瑜:《德富苏峰之中国认识》,载《社会科学》2009年第2期。
7.米彦军:《驳德富苏峰的近代中国观》,载《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1期。
8.米彦军:《论德富苏峰的皇室中心主义思想》,载《抗日战争研究》2007年第1期。
9.陈秀武:《德富苏峰的断裂人格刍议》,载《日本学论坛》2002年第2期。
10.刘岳兵:《甲午战争的日本近代思想史意义》,载《日本学论坛》2008年第1期。
11.常骄阳:《近代日本作家的“满洲”游记述评》,载《日本研究》2009年第1期。
马克思把生产活动看作是人的最基本的活动,这就使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关系成为人的本质的第一层关系,成为类生活、类存在和类意识据以产生的基础。相对而言,费尔巴哈对生产活动不屑一顾,视之为人的低层次本能,他只是把理性的思维活动看作是人的真正的活动,从而把理性思维看作是人的本质,这是其理论上的欠缺之一。因此,赋予“类”以新的内涵后,马克思在对人的本质的揭示上开始超越费尔巴哈。但当时马克思并没有意识到,他所赋予的“类”的这种新内涵所带来的意义,相反,他当时更多地是把自己的研究当作费尔巴哈的继续。“从马克思在《手稿》中推崇费尔巴哈的一些观点来看,可以认为他当时仍然把自己的观点看作是费尔巴哈人本论的必然结论”[20]。
三、马克思“人是类存在物”的表述是一个阶段性结论
马克思对人的问题的论述比较多,而且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有不同的表达,“人是类存在物”就是其中的一个。
1843年10月-12月,马克思撰写了《〈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提出了“人就是人的最高本质”[21]的观点,这被认为是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第一个命题。这一表述是为了说明,人不是上帝创造的,人的生活不是上帝安排的;人不是生活在虚幻的宗教世界里,而是生活在现实世界里;人的本质只能在人的现实生活中去寻找,而不能到宗教的虚幻的世界中去寻找。这一观点对于反对神学,把人从宗教的束缚下解放出来具有积极意义。在该著中,关于人的论述还有,“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22]“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23],这些论述所表达的基本思想是一致的。但这种表述是一种循环论证,没能回答完“人是什么”,人的本质还是一个有待深入的问题。
“人是类存在物”是对人的本质的进一步探讨。这一表述说明,人是自然界长期进化的结果,人生活在群体中,人能够进行理性思考,同时,人还从事生产活动,这样人与动物就区别开来了。这种观点被认为是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第二个命题。但在后期,马克思本人对这一表述是不满意的。1845年9月至1846年6月,马克思和恩格斯合著了《德意志意识形态》,这是一部清算他们以前哲学信仰的著作。在此著中,他们批评费尔巴哈的人本学,“用一些比较世俗的名称如‘类……等等,使这些范畴世俗化”[24]。此后,马克思放弃了“类”的概念。
“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5]。这一论述出自写于1845年春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被认为是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第三个命题,也被很多论者认为是“科学的论断”。该提纲是马克思对费尔巴哈的影响做出彻底清算的开始。通过这一论述,马克思批评了费尔巴哈在人的本质问题上的错误。费尔巴哈认为人是群体性的自然存在物,人们靠爱情、友情联系起来,生活在一起。但费尔巴哈蔑视生产实践活动,他没有看到在实践的基础上人们所结成的社会关系。这就使得在费尔巴哈的眼中,人是自然的人、抽象的人。马克思正是针对这一点,做出了上述论断,从而弥补了费尔巴哈及其以前的旧唯物主义不注重人的社会属性的缺陷。
人的本质是什么?马克思并没有给出确切的定义,这使得学界展开了广泛的争论。“马克思的人的哲学,是在扬弃费尔巴哈哲学人本学的基础上产生的”[26]。从上述几个命题可以看出,与费尔巴哈相同,马克思也是从整体的视角探讨人的本质的。因此,马克思哲学所理解的人的本质,是一个包含着自然属性、社会属性、精神属性等多种要素,包含着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意识的关系等多重关系的系统的本质,但对人的本质总要有一个结论。一种事物的本质应该是这种事物之所以为这种事物、区别于其他事物的根据或最根本的属性,它为这种事物的一切分子所共有。因此,应该找寻决定人的各种属性和各种关系的最根本的东西。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类进化的物质基础是劳动,社会关系是在劳动的基础上产生的,人的精神生活更是劳动的产物。基于此,我赞同杨耕教授的观点:“劳动构成人的本质,这是马克思哲学关于人的本质的全局性的定义。”[27]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7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2][4][8][9][10]荣震华、李金山等译:《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第312、520、571、312-313、225页,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
[3][5][6][7][11][12]荣震华、李金山等译:《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第519、616、600、190-191、28、26页,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
[13][14]李毓章、陈宇清选编:《人自然宗教——中国学者论费尔巴哈》第161、154页,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
[1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22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16][17][18][19][21][22][23][24][2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6、46、46、47、9、1、9、64、56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
[20]罗燕明:《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研究(1833-1844)》第335页,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版。
[26][27]杨耕:《为马克思辩护——对马克思哲学的一种新解读》第322、322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