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凡
(周口师范学院外语系,河南 周口 466000)
库切小说中空间观念的建构和传达
——以《青春》和《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为例
陈 凡
(周口师范学院外语系,河南 周口 466000)
本文从新文化地理学的视角出发对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南非作家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John Maxwell Coetzee,1940-)的小说“空间书写”问题进行分析,以《青春》和《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为例。本文认为,空间问题是库切生存与写作的一以贯之的重要问题。空间是库切文化体验建构的一种能动的核心力量,其空间记忆和空间观念决定了其空间立场,进而影响了他对空间经验的传达和空间叙述策略的采用,他的书写呈现为一种空间书写。有鉴于此,本文对库切“空间书写”问题的研究是十分重要的。
空间;建构;传达;新文化地理学
本文从新文化地理学的视角出发对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南非作家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John Maxwell Coetzee,1940-)的小说“空间书写”问题进行分析,以《青春》和《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为例。
库切1940年出生于南非开普敦市。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移居英国,最初的职位是计算机程序员。库切于1969年在美国德克萨斯大学获得英语和语言学博士学位,其后游历北美和欧洲,从事教书和写作生活。作为一个来自南非的白种人,一个从前殖民地(南非)去到前宗主国(伦敦)的移民作家,库切生命中最先遭遇的就是不同空间经验的冲击,对他而言,空间的体验具有一种压倒性的优势。在一次又一次的空间迁移中,他最强烈的感受的就是不同文化空间的差异,这种运动和迁移使得库切总是会进行今昔对比,从而能够敏感地觉察到一些当地人往往熟视无睹的东西。因此库切的生存和写作状态体现了鲜明的空间性特征:其空间意识、空间记忆决定了其空间立场,进而影响了他空间经验的建构和传达。
作为二十世纪后殖民文学最有代表性的作家之一,库切作品涉及了极为丰富的题材和内容。囊括了后殖民文学领域模仿、流亡、身份、文化置换等诸多代表性主题,受到了研究者的极大关注。库切作品到达中国是在《耻》1999年获得布克奖之后的事情,而中国论者对于库切作品的讨论也是方兴未艾。有论者分析其后殖民主义话语特征,从“篡越与和谐”、“耻辱与光荣”、“衰落与崛起”等层面,论述小说所反映的南非后殖民时代的社会现象[1]。有论者从道德角度他的小说是对南非白人上流社会堕落的批判[2]。有论者从后殖民理论中民族、身份认同以及主体与他者的关系问题探讨作品所揭示的后殖民时期非殖民化进程中的宽容、和解、和谐共存的理念极其深远意义[3]。从众多评论可以看出,库切小说是从内容到寓意都具有十分丰富的层次的作品。而众多批评的视角又给小说注入新意。本文拟从新文化地理学的空间视角对其作品进行关照,关注在反映上述这些主题时,库切那种贯穿始终的空间意识,他对空间观念的建构和传达方式。
自十九世纪末德国地理学家拉采尔开启人文地理学的研究领域以来,人文地理学就一直关注于对空间的解释。[4]并经历了“区域差异—区域分析—社会理论”三次研究范式的变革[5]。1980年代中期以来,人文地理学的视野趋于多元,且相互交织。逐渐对空间内涵产生了基本共识。而在文学上,把地理景观仅仅看作一种被动的地理学资料来源的解读方式显然是不够全面的。事实上,“文学对于地理学的意义不在于作家就一个地点作何描述,而在于文学本身的肌理显示社会如何为空间所结构。”[6]而地理学对于文学的意义则在于,作为一种人文社会科学,其对世界的思考方式会影响作家和研究者的世界观,其不断推陈出新的方法论能够为文学研究提供多种研究视角。
二十世纪下半叶,空间思维的重要性在文学研究领域逐渐得到承认和重视。法国哲学家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1901-1991)指出,在解读文本时,应充分重视“空间”因素在其中的作用,“低估,忽视或贬损空间,也就等于是高估了文本、书写文字和书写系统(无论是可读的还是可视的系统),赋予它们以理解的垄断权。”[7]美国学者约瑟夫·凯斯特尔(Joseph Kestner)则直接提倡一种以空间化理解为基础的“小说空间诗学”,他在其《小说的空间性》(The Spatiality of the Novel,1978)一书前言中明确指出:“小说空间诗学的发展,包括两个考虑:第一,把空间当作文本中的一种形式建构;第二,把空间性本质作为一种解读文本的批评方式。”[8]英国地理学家迈克·克朗(Mike Crang)也曾在其《文化地理学》(Cultural Geography,1998)一书中,辟专章“文学地理景观”,专门讨论文学中“空间”的含义。可见“空间”思维可以为文学研究提供新的研究思路和研究方式,应该给予足够的重视。
库切的作品中有着丰富的空间因素,涉及了许多明确的地点和场景,如开普敦、伦敦、非洲、美国和西班牙港、女王中学等等,但“这些命名了的场景代表的却远非这些纯粹的地点的变换。事实上,这些地方以及类似的地名只是个开头,它们组建出来的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空间,涵盖了一种新的空间设置方式。”[9]事实上,库切作品中对空间的描绘不只是一种简单的自然描摹而形成了丰富的人文地理景观。
自传体小说《青春》(Youth)的副标题是“外省生活场记”,在欧洲,“外省”除了地理意义上的区分之外,文化上的疏离与等级序列才是真正的所指。外省的青春,不仅意味着离乡背井,更多的,是被边缘化的心灵伤痛。这份伤痛,促使库切在年迈之时拿起手中的笔杆,划下这段并非振奋的故事。小说的时间跨度不到五年,空间转换自南非到伦敦。平淡无奇的时空关系中,我们看到,这五年,是人生中第二个十年里的五年,小说的主人公“他”,正在由男孩到男人的艰难蜕变中挣扎;而南非,作为英联邦曾经的殖民地,相对伦敦而言,实乃边缘的边缘。最关键的是,这个男孩,他孜孜以求的,是成为一个诗人,一个艺术家。边缘与中心,理想与现实,在双重束缚的力场中,成长的寂寞与创伤黯然袭来。
关于种族主义和殖民主义给南非人民带来的生活与精神上的苦难,一直是库切持续关注的话题。在这部自传色彩浓厚的作品中,库切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个社会阶层低下的南非白人,无论是南非,还是白人社会的伦敦,都无法成为他精神归属地的故事,其中有爱,有恨,更多的,是精神的疏离带来的绝望。小说中的一段细节凝聚了库切的思考:面对一个年轻帅气、精力旺盛的送牛奶的黑人,主人公感到困惑:“为什么没有小偷跟在送奶人后面,把他放下的每一瓶奶都偷走”?对此,他愿意相信这样的解释,即,“对黑人和他们的命运有足够的同情气氛,有足够的和他们诚实打交道的愿望,来弥补法律的残酷”——但是他知道情况不是这样,这使得他无法在深深的原罪感中心安理得地生活在灾难生活的南非;可当他来到白人社会时,又以敏感的心灵感受到:他同样不属于这里。尽管他们有着相同的白色皮肤,自己却仍然是个被主流社会排斥的乡巴佬,他甚至要注意自己元音的发音,才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深具意义的是,主人公自觉地认同自己作为外省人的身份,以至于在去英国之前计划“把一切值得读的书都读完,这样他到欧洲时就不会是个外省的土包子了”。身份的尴尬在于:在南非,他是个作为入侵者的白人;在伦敦,他是个作为被欧洲文化放逐的乡下人。所以,尽管他一直关注着南非这块大地上的苦难,却又认为“如果明天大西洋上发生海啸,将非洲大陆南端冲得无影无踪,他不会流一滴眼泪。他将是被拯救者中的一个”。
这样一种空间描写凸显了不仅体现了对空间现象进行理解和解释的努力,而且帮助我们形成了对这些地方的认知。该描写全面涉及了该空间曾经辉煌的历史和满目疮痍的现在。诗意的过去和残酷的现实并置描绘,土地的贫瘠状况和人的悲惨生存境况同时呈现,强烈的对比中,这片土地的衰落和土地上人们的无可奈何都得以凸现。这一意识形态化的空间以一种人们无法抗拒和回避的姿态直接影响甚至决定着人们的生活。
为了有效实现他对空间经验的书写,库切创造了许多独特的空间化叙述策略,比较典型的有“简化叙述”、“互文关联”“杂糅呈现”和“情节空间化”四种,下面本文将以库切的《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以呈现库切这些叙述策略的具体运用。
乍眼看来,库切的这部完成于1983年的小说《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命题。无论是生活,还是时代,都足以构筑出一部洋洋洒洒的宏大叙事,而库切却似更偏爱寓言的精巧结构和开改式的思考。他并不捕捉整个历史奔跑的身影,而是炫技般地伸出手去,扼住了历史的某个部位,然后冷冷地向所有人发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这并不意味着库切是一个巴尔扎克式的社会批评家,相反,他对存在于社会历史中的人的心灵表现出更大的兴趣,并总是企图通过人的心灵折射出社会历史的轨迹。
库切惯以细致的描写和冷峻的笔调,表达自己对生命、人与外界环境的冲突等复杂而深邃的思考。小说《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以内战爆发后一片荒芜战争景象的大南非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卑微的生命在充满战争、军队、种族隔离的社会中苦苦挣扎,渴望寻找生命绿洲的故事。成长于残疾人学校的园丁K在开普敦与母亲相依为命,他打算带着患病的母亲离开拥挤喧嚣的大城市,到乡村内陆去过宁静的生活。半途中母亲的去世令他开始了孤独的颠沛流离的生活。为了回到那宁静的梦中花园,他被追逼,被监禁,遭受了精神和肉体的种种折磨,甚至不得不以绝食为抗争。这看上去颇像现代主义小说惯用的个题:孤独、从现实逃逸、异化。荒诞等等,但这一系列卡夫卡式的寓意己无法满足库切,他显然更多地关注着寓言背后的历史画卷,人在历上中的地位,与外界环境的冲突以及能否逃离的问题。
文字或语言是以一种唤起读者以过去之类似经验来想象的方式,来表达空间的特质。文字虽然需要以眼睛来阅读,却由于这个依赖过去经验和想象的向度而将其它感官牵连进来。《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正是试图通过对这种杂糅视觉体验的不断思考,来获得某种叙事的可能性。这种叙事被有效地视觉化,通过现在来追忆过去,而所经历的现在也无不打着过去和旧事物甚至消亡之物的烙印;眼前的风景与昔日所看的图片紧密相联,现实的伦敦与文学文本中所描绘的伦敦彼此叠合,当下的视觉体验和记忆犹新的广告和好莱坞电影画面交相辉映,一种既是感官体验又是心理经验的,既源于真切感受又源于潜在记忆的新型叙事得以形成。这种叙事使得各种空间得以并置呈现。
库切可以算是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文学大师的典范。他的每一本作品风格都完全不同,有的可以说是后现代派文学的典范,书中的地点场景虚而不实,用典很多,充满寓意,有的则是最冷酷最真实的现实主义的作品。他的语言非常精炼,非常干净,如同他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一样,他的书中也从来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库切在双语教育中长大,所以,他对于南非荷兰人和英国人的描写都非常出色,对于南非文学来说,这是很少见的。他用各种手法,传统的、现代的、后现代的手法来描写南非生活的各个不同的时期。
库切对地域空间的书写,事实上是一种对这些空间进行意义赋予的过程,库切充分意识到空间的社会性、政治性、历史性和人为性,从而揭示了空间背后隐藏的意识形态意义,“正如空间历史学家保罗·卡特所说,任何关于殖民的描述,任何从过去那个国家移来意义的努力,都把一种意图、向度和层次感赋予未知的空间。最简单的、日常的象征姿态都在对存在进行地理定位,创造出一种供人生活的天地。”库切对第三世界和殖民世界的描绘,渗透着强烈的价值判断和私人感觉,通过这种书写,他笔下的空间染上了他个人的色彩。
综上所述,本文认为,空间问题是库切生存与写作的一以贯之的重要问题。空间是库切文化体验建构的一种能动的核心力量,其空间记忆和空间观念决定了其空间立场,进而影响了他对空间经验的传达和空间叙述策略的采用,他的书写呈现为一种空间书写。有鉴于此,本文对库切“空间书写”问题的研究是十分重要的。
[1]卫岭.论库切小说《耻》的后殖民主义话语特征[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6,(2):29
[2]董之林.读南非作家J.M.库切的小说《耻》.海外文坛.2006
[3]颜小川,董革非.他者之域:和解的希望——《耻》的后殖民解读[J].东北大学学报.2006,(1):71
[4]R.J.约翰斯顿(著).蔡运龙江涛(译).哲学与人文地理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5]HL.Gaucier EJ.Teaffe.Three 20th century“Revolutions”in American Geography[J].Urban Geography,2000,26(3):503-527
[6]陆杨《空间理论和文学空间》,载“美学研究网”,网址:http://www.aesthetics.com.cn/s35c402.aspx
[7]迈克?迪尔《后现代血统:从利斐伏尔到詹姆逊》,见包亚明编《后大都市与文化研究》,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与上海教育出版社联合出版发行,2005年,第93页
[8]Joseph A.Kestner.The Spatiality of the Novel.Detroit: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78.See From Boyd,Jane Jennifer Jones,Frank Norris:Spatial form and narrativetime,PhD,The University of Tulsa,1990.p.6.
[9]弗雷德里克·詹姆逊《论<西北偏北>空间体系的安排设置》,见于王逢振主编《詹姆逊文集:文化研究和政治意识》,第三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219。
The Constructionsand Expressesof Spatiality in Coetzee’s Novel——Taking Youth and Lifeand Timesof Michael K for example
CHEN Fang
(Zhoukou Normal University,Zhoukou 466000,Henan)
Thispaper hasmadeapenetratingstudy of John Maxwell Coetzee’sspatial writingfromthe New Cultural Geographical perspective.This paper arguesthat,thespaceisoneof themost important aspectsin Coetzee’snovel.Thespaceisakind of activeforcefor constructing Coetzee’scultrual identity,
space;construction;express;new cultural geography
I106.4
A
1671-5004(2011) 04-0094-03
2011-6-10
2011年度河南省社科联调研课题立项项目“大卫?哈维的辩证空间分析及其对“空间化”文艺理论的影响”(SKL-2011)
陈凡(1982—),女,河南许昌人,周口师范学院讲师,硕士研究生,从事英美文学、文论、教学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