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女性自我 走出精神盆地

田 丰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寻找女性自我 走出精神盆地

田 丰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分析了长篇小说《走出盆地》中的人物思想,阐释了作者的关注于女性的需要和追求、善于表现女人的酸甜苦辣和母系情结,认为小说中主人公邹艾走出实体盆地的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她渴望走出精神的盆地,从而寻找千百年来迷失的女性自我。然而千百年来的因循是很难突破的,邹艾寻找的道路注定是曲折的、坎坷的。

邹艾;女性自我;《走出盆地》;精神盆地

《走出盆地》是周大新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中主人公邹艾的奋斗历程与源于盆地的古老神话交相辉映,向我们展示了盆地女人冲出盆地,寻求幸福生活的强烈愿望。她们不惜拼尽全力乃至生命向我们演绎了女性寻找自我的坚韧和顽强,柔弱似水的女性远不止只有沉静如水、毫无波澜的一面,还有冲决一切、一往无前的另一面。在这里,“女性被赋予了主体性的力量,不再仅仅是被男性‘凝视’的他者”[1]。

邹艾的人生历程是一部女性不息的奋斗史,也是一部寻找女性自我的抗争史。她面对着一座座精神的盆地,冲进冲出。“南阳盆地是个圆的”,邹艾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每次都转回到了原点,看似简单的重复,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个单一的圆形循环组成了一幅螺旋上升的人生画卷。邹艾不懈追求自我的历程也使得她的人生充满意义,向我们生动地演绎了新时期女性摆脱束缚,追寻自我所经历的误区、迷惘乃至短暂的失落。在具体的文本叙述中,周大新很巧妙地把三仙女和南阳将军、土地爷儿媳与南阳、阎王妃子和南阳这三个关涉爱情的神话嵌入在文本中,透过这些积淀在盆地内部的神话我们可以看出,盆地实际上已经凝聚成了一种原型意象。走出盆地昭示着女性不懈的精神追求,由此求得女性的自由和解放,实现女性自我的价值。有关南阳盆地形成的神话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叙述母体,神女爱上南阳后,遭到天神的惩罚。如“你们是看了外界东西之后学坏的,我今天就罚你们独居凹处,永世看不到外界东西!”[2]40玉皇爷说完手指一抓一按就造出了类同牢狱的盆地,三仙女和南阳被放逐其中,永远无法走出盆地。她们的子孙后代也要随她们一起承受天神的诅咒,世世代代困守其中,永远受到惩罚。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女性对爱情和命运的自主选择,违背了天神(男权的象征)的旨意。

按照弗洛伊德的解释,中空的盆地是一种女性的象征物,而包围盆地的群峰则是男性的象征,走出盆地即意味着女性对男性压制的反抗,走出男性的拘囿,寻找女性的自我。一代代盆地女性走出盆地的愿望在邹艾身上延续着,她的道路注定是坎坷的,同时也是悲壮的。

一、质疑精神盆地——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农家姑娘邹艾自幼不幸,她的父亲被迫在两个老婆中作出选择时看似无奈,实质上结果早已预定而无任何的悬念,邹艾的母亲因为生了邹艾这一个女孩就注定了被淘汰的宿命。“男人是地上的土,女人就是土中的草”[2]8,女人只能依赖于男人,被抛弃的也只能是女人。传统的观念是如此地根深蒂固,如此地浑然天成,好像一切都自有定数,女性毫无自主选择的权利可言。

中国女性承袭了历代尤其是程朱理学以来对女性压抑的重负,长期的浸染使她们对自己的悲剧处境已经变得麻木。历史的惯性是那样的强大,冲破传统的希望异常渺茫,致使中国女性长期以来甘愿自居于他者的地位,无心也无力改变这一悲哀的现实。她们“没有或丧失了自我意识、处在他人和环境的支配下、完全处于客体地位、失去了主体人格”,成了“被异化了的人”。[3]然而时代的洪流已经自西向东滚滚而来,女性解放的呼喊是那样地振聋发聩,沉睡已久的中国女性也在慢慢地苏醒。而邹艾无疑是她们中的佼佼者。

邹艾由母亲独自养大成人,备尝人间冷暖,世事艰辛,她经受了异于常人的苦难。孤儿寡母受人欺凌的生活并没有让她屈从,反而激起了她同命运抗争的决心和勇气。困而弥勇,穷而弥坚,在她身上我们看到的是新时期女性那昂扬的斗志和为摆脱生存困境顽强抗争的精神,从她口中喊出了“人的命要真是一本书,我那本书哪一页上写啥就得由我自己动笔,谁替我写我也要改”[2]47的时代强音。邹艾家由于家贫,只得与范哑巴家的大儿子结了娃娃亲。她在上学时已经陆续向范家要了二百余元钱,为了退掉与哑巴儿子的婚事,她不怕脏累,拼命地挣取工分,然而收入却寥寥无几。她费尽心机地绣忠字也只是为了赢得十个工分,却意外地被大队主任秦一可任命为大队妇女主任。上任以后,随着与同在大队卫生室的开怀哥频繁地见面,使得她情窦初开,坠入了爱河之中。正当她沉浸于爱情的甜蜜之中时,却不知不觉地已经接近了深渊,陷入了秦一可的魔掌。少女的矜持和对名声的顾忌,使得邹艾不敢大声喊叫,怕惊动了开怀的父亲陈德昭从而失去开怀。命运好像要故意地捉弄邹艾,她的委曲求全虽然保住了自己的名声,却无法遮蔽住那因怀孕而隆起的腹部。邹艾无可选择地只能哀求秦一可娶她做老婆,然而连这样卑微的愿望也难以满足。传统的贞洁观念已经成为禁锢女性的枷锁,一旦失去贞操终生都要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陈德昭在邹艾危难之时挺身相救,又毫无保留地把医术传授给了她,在邹艾诊断失误造成事故后主动承担责任悉心护佑,却因邹艾的失贞只肯把她当女儿看,从而断送了自己儿子和邹艾的幸福。爱情的失落促使邹艾渴望走出盆地,寻求自己的新生。赤脚医生比赛胜出后,她放弃了到公社医院就业的安稳生活,主动地选择了前途未卜的从军生涯。

此时的邹艾经历了爱情的迷失,饱尝了人生的酸苦,更切身感悟到了作为女性的无奈和悲苦,而这一切使她下意识地萌发了女性的自我意识。她不甘于命运的摆布,渴望冲出精神的盆地,为改写人生决然地迈出了第一步。

二、困于精神盆地——女性自我寻找的迷途

千百年来的因循如同一张牢不可破的网,裹于其中的女性左冲右突,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却发现到处是网的存在。束缚她们的网不仅由男性同时也是由她们自己织就的,女性自身固有的狭隘、嫉妒、冲动以及耽于物质享受,容易爆发野蛮的激情,等等,使得她们容易作茧自缚。邹艾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也因此一度迷失。

在部队,邹艾渴望凭着自己的勤奋和熟练的护理业务得到提升的机会,然而现实却是那样的残酷。邹艾虽然痛苦万分,但并没有放弃,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依旧像往日那样地干,终于因记者对她照顾伤员事迹的报道得到了认可,被第二批提升为护士。此后,邹艾原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钻研治疗扁桃腺肿大的中药配方来实现当军医的目标。但同学金慧珍的蔑视激起了邹艾的报复,她凭着心机和美貌从金慧珍那儿夺走了巩副司令员的儿子巩厚,成了令人艳羡的巩家儿媳,完成了身份的转变。此时的邹艾已经彻底地走出了实体的盆地,然而她却迷失了自我,仍未能走出精神的盆地。邹艾表面上的胜利是以自我的丧失为代价的,她仍然要通过婚姻依附于她并不爱的男人来夺取生存的空间,以至于在获得物质生存的同时失去了精神自我。由于虚荣心和报复欲的蒙蔽,邹艾毫无觉察,她陶醉于虚幻的胜利之中。人一旦沉陷于报复的漩涡中就很难自拔,她对金慧珍说:“当我走完这一步之后,我开始想到了你!已经到了可以向你报复的时候!我知道所罗门说过:不报宿怨乃是人的光荣。但我不要这份光荣,我早已在心里发过誓,为了你当初对我所做的那一切,我一定要让你痛苦!”[2]112其实邹艾舍弃的岂止是这份光荣,一同舍弃的也是女性的自我,她借助于男性的荫庇实施报复的同时也泯灭了自我。邹艾一步步地迷失于深渊之中,她在宴会上让金慧珍出丑并使她失去了到西安第四军医大学进修的机会,荣归故乡后,又马上解除了侮辱过她的秦一可的职务,掌握家庭大权后又借机整治轻视她母亲的保姆。邹艾登上了她人生道路的顶峰,她体会到了权力的重要和荣耀,自己的言行可以随意地遥控别人的命运。然而随着公公猝死,丈夫自杀,邹艾又不得不复员返回盆地。

邹艾试图依靠婚姻也即男权的力量改变自己卑微的命运,到头来却仍然没有冲出命运的罗网,反而迷失在了其中。她转了一个圈,最终发现又回到了原点,或者说她的种种努力实质上不过是以原点为中心画了一个圈而已。

三、走出精神盆地——女性自我曲折的实现

邹艾又被分配到了公社医院。但现实的磨砺非但没有使她向命运屈服,反而使她的精神愈加强大。她经受住了一系列的考验,坚韧顽强地一步步走近了女性的自我,踏上了曲折迷离的找寻之旅。

为了摆脱秦一可的骚扰,她毅然辞职自办诊所。在花光了所有积蓄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时,她冒着风险放手一搏,向牛经纪借了一千元的高利贷。为了经营诊所,她费尽周折,放下身子请金货郎代为宣传,忍着腐臭给瞎子免费治疗黄疮,并通过拉拢镇政府的通讯报道员为诊所做舆论宣传,挤垮了初恋情人的诊所等手段,最终发展成了有一定规模的医院。邹艾凭着她的智慧和才干终于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最辉煌和最值得记住的时刻”[2]180,而此时的邹艾也终于艰难地开始走出了精神的盆地。秦一可服毒寻死,邹艾起初压抑不住内心的高兴,还特意倒了一杯葡萄酒惬意地饮用。但当值班医生过来请她诊治时,仅仅一刹那,邹艾就改变了拖延治疗的想法,为医之德战胜了报复的欲望,自我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本我,闪现了人性的光辉。开怀进入她的医院工作后,邹艾压抑不住内心的欲火,与开怀旧情复燃,曾一度要求开怀离婚。但当开怀老婆凤云带着女儿向她哭诉时,邹艾想起自己拉扯茵茵度过的那段日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生生地扔掉了自己的幸福。她从此多方延请老中医,引进先进设备,开办药厂,一心扑在了医院的经营和发展上。

然而周大新却没有为邹艾的结局安上一个喜剧的尾巴,好像上天有意地要与邹艾过不去,正当医院经营得红红火火的时候,却因误用假阿胶制药造成重大医疗事故,致使医院破产,邹艾本人如果不是开怀顶替也难免牢狱之灾。而所有的一切竟是幕后黑手有意为之,这不能不让我们对邹艾的未来产生更多的忧虑。这样的结局一方面“反映出作家是清醒的和现实的,他并不回避善与美的东西被恶与丑的东西所摧残毁坏的人性悲剧”[4],另一方面也向我们展示了女性寻找自我道路的艰难和曲折,毕竟“几千年来女人始终处于教化之外”[5]的传统也不是轻易就能突破的,现实中女性自我的追寻还远没有画上句号。

邹艾在现实面前被撞得身心俱损,但从她“我不会认输的!我还要再从头来!”的表白中,我们还是看到了希望。邹艾一直试图走出封闭的盆地,为此作出了种种的努力,使出了浑身解数。虽然她身上因袭的落后意识,固有的人格缺陷,狭隘的报复心理,时时阻碍着她迈向更高的层次,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常常陷于迷途。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女性自我的找寻虽是如此地难以企及,然而只要不断地超越自我,战胜自我,终归是可以实现的。就像神话中的湍花一样,女性追求自我的“坚定的决心”终究会像“汹涌的湍河水”那样冲开封闭的山岗,冲出精神的盆地,“径向盆地外飞去”[2]200。

[1] 张建永,林铁.乡土守望与文化突围[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194.

[2] 周大新.走出盆地:一个女人的生活和精神简历[M].北京:百花文艺出版社,1990.

[3] 陶铁柱.译者前言[M]∥西蒙·波伏娃.第二性.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9:5.

[4] 赵淑芳.壮丽的升腾与无声的陨落[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2009,29(4):134.

[5] 张爱玲.谈女人[M]∥都市的人生.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3:109.

Looking for Women’s Self-awareness by Going out of Spiritual Basin

TIAN Feng

(School of Literature,Hebei Normal University,Shijiazhuang 050024,China)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characters′thought in the novel“Out of the Basin”,the author′s maternal complex is explained:he focuses on women′s needs and pursues and is good at expression woman′s feelings.Hero Zou Ai was eager to go out of the basin of spirit than merely the entity basin for what she can look for the lost women′s self-awareness which has been ignored thousands of years.Yet since the thousands of years to be broke,the road of looking for women′s self-awareness is destined to be tortuous and bumpy.

Zou Ai;women′s self-awareness;Out of the Basin;spiritual basin

I 247

A

1008-9225(2011)04-0082-03

2011-02-24

田 丰(1981-),男,河南新乡人,河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田懋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