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矫正比较研究:新视角与新境界——简评吴宗宪教授的《社区矫正比较研究》

刘炯

(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院，北京 100875)

社区矫正比较研究:新视角与新境界
——简评吴宗宪教授的《社区矫正比较研究》

刘炯

(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院，北京 100875)

比较研究有助于拓宽我国法治建设的视野，有利于我国法治建设的博采众长，这在社区矫正领域亦不例外。毋庸讳言，目前的比较研究存在“过于宏观、译而不述、闭门造车、急功近利”等问题，而反观吴宗宪教授的《社区矫正比较研究》一书，则对上述问题抱有必要的警觉并积极克服，是近年以来社区矫正比较研究领域的典范之作。因此，有必要结合对该书的评介，指出比较研究良性发展的方向与实现途径。

社区矫正;比较研究;法学知识生产

提及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院的吴宗宪教授，熟悉他的老师常有一句底气十足的笑谈:“不要光知道台湾综艺界有个著名的宪哥叫吴宗宪，咱们院在法学界也有个著名的教授叫吴宗宪。”对于吴宗宪教授的治学态度、理论功底、研究领域与学术成果，自不必由笔者在此多言。不久前，我国刑法学泰斗高铭暄、储槐植先生专门撰文评介吴宗宪教授的《西方犯罪学史》(第二版)等系列著作〔1〕，同一著作能够同时得到我国两位刑法大家的青睐与赞誉，仅凭此点就已能很好说明吴宗宪教授在学术田地里辛勤耕耘后的累累硕果。而近日笔者又有幸拜读了吴宗宪教授新近付梓的又一力作《社区矫正比较研究》〔2〕(以下简称“吴著”)，该书分上、下两卷，共计81．3万字，并入选2010年度《国家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文库》(法学类仅有7项)。读罢之后，如品香茗。既有借此著述全面了解社区矫正域外情况后的愉悦畅快之感，又有借此大作详尽触摸到社区矫正知识脉络后的如沐春风之感。当然，在对本书掩卷赞叹之余，也不免对法学比较研究现状略有所思，兹录于此，恳请方家指教。

一、望远镜vs显微镜:从哪里看到的风景更精彩

目前的比较研究有一种比较普遍的现象，即只对国外的相关学说理论加以译介引入，而对其具体运行的实际情况却着墨甚少。这就如同只是用望远镜眺望到了远处的风景(可能也只是风景的一部分，更有甚者还可能是海市蜃楼般的“虚幻之景”)，而对那些构成风景的元素(如山是如何地屹立、水是如何地流动)则熟视无睹，不作细究，任其沦为研究视野中的一片盲区。就此点而言，此类比较研究只是在客观上拉近了与国外学说理论的距离，但对于我国应如何从其具体运行的实际情况中汲取经验教训则并无裨益。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吴著则高度重视介绍和探讨社区矫正制度的具体运作机制，力求深入介绍和研究国外社区矫正实践方面的具体信息。大到“美国社区矫正立法模式划分”之类的理论总结，小到“家庭监禁计划参与者协议”之类的具体文书，唯恐不能为我国社区矫正制度的发展与完善提供具有较强操作性的参考资料。而据笔者粗略统计，类似的图表全书共计135项，专栏共计57项，这也是本书不同于其他同类著作的一个鲜明特点。应该说，不同于从“望远镜”中看到的“粗线条”与“大轮廓”，借助上述图表与专栏我们终有机会细窥国外社区矫正的发生机理与运行机制。因此，吴著更像是一部“显微镜”，清晰完整地显示了社区矫正制度的骨骼、组织、血液与细胞，也能让读者切实感受到社区矫正制度的生命力之所在。也正是这种“细致入微”的比较研究，为准确了解世界各国社区矫正制度的具体运作情况提供了一种可能。而这种比较研究恰恰是我国法学界所缺少的，也是日后应努力完善的一个重要方面。如果说侧重于宏观分析层面的社区矫正比较研究在社区矫正工作试点初期尚可满足社区矫正工作实践的需要，那么，在当前全面推行社区矫正工作的背景下，社区矫正比较研究若仍然只追求宏观的理论指导而缺乏对具体实践的细致考察，显然已无法满足推进社区矫正工作的现实需求。因此，必须加大对社区矫正“显微镜式”比较研究的力度。

二、翻译器vs留声机:不应让翻译成为比较研究的终点

对他国文献资料的精准翻译，是比较研究得以进行与展开的基础。因此，要想进行真正的比较研究，必须首先保证翻译成果的质量，以确保知识来源的“原汁原味”。正如有论者指出，“翻译成果不仅早已成为我国学术界了解世界和走向世界的重要桥梁，而且还一直在为我国的社会变革和技术变革提供着重要的新概念、新术语、新理论，乃至新的学术基础甚至新的思想基础”。而“翻译工作者作为最早知道新知识的人，在我们这个受着‘一事不知，儒者之耻’儒家文化强烈影响的学术界中，可以因为得风气之先而称得上是最幸福的人”〔3〕。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一些研究者却“身在福中不惜福”，本该凭借其语言优势而“近水楼台先得月”，却反倒为此优势所禁锢，在比较研究中自甘止步于“译而不述”的层面。这种将自身矮化等同为“翻译器”的做法令人扼腕。而吴宗宪教授却对此现象抱有必要的警醒与自觉，在以规范的现代汉语和流畅的文字表达对国外社区矫正相关文献进行准确翻译的基础上特别发出了属于自己的理论之声。为此，吴著特别在每章专设“借鉴探讨”一节，以相当的篇幅积极探讨了中国社区矫正应如何借鉴国外做法的问题。我们看到，在这些探讨中，既有实事求是的客观评价，又有本土构建的积极思考，既不盲目推崇国外社区矫正制度的某些做法，也不轻率否定国外社区矫正实践的既有经验。其不仅能“先得”关于社区矫正比较研究的“月”，而且所得之“月”也必将是一轮闪耀着智慧之光的“明月”。

三、纸与笔vs走和看: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法学知识生产

毋庸讳言，目前我国法学的知识生产存在这样一种异化了的劳动场景:“当前不少研究者所进行的都是一支笔、一本书以及一台电脑一杯水‘小书斋作坊式’研究，从构思到写作再到投稿，不出书斋三尺之地，与‘土地’是绝缘的，与‘人民’是隔膜的，与‘问题’是关系不大的。”〔4〕脱离当下现实的研究固然可怕，但对旨在取长补短的比较研究而言，若沉迷在此类“书斋式的冥想”中而无力自拔者将为祸更甚。因为其嘴上嚷嚷着“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却殊不知这闭门所造之“月”无时无刻都有沦为“水中之月”的危险。因此，在比较研究中，必须跳出书斋式的冥想，而应带上“纸与笔”去“走和看”，尽可能利用一切资源和机会进行实证调查，将对思考的印证与疑惑的解答融入到“走和看”中去。“纯粹理论的思辨对于实际工作的影响力是比较间接与有限的，因此研究工作要想促进实际工作的发展，必须更多地进行实务取向的研究。”〔5〕为了增强该书的实务性，2007年9～11月，吴宗宪教授专门利用在耶鲁大学法学院中国法律中心从事访问研究的机会实地考察了美国的若干社区矫正机构。如在中途之家方面，其深入考察了位于华盛顿特区附近的幸福村公司(Hope Village，Inc．)及位于康涅狄格州纽黑文市的莫尔计划公司(Project More Inc．)。此外，吴宗宪教授还曾随团赴澳大利亚等国考察社区矫正事务，获取了不少宝贵的社区矫正一手资料。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吴宗宪教授结合实地考察经验所撰写的《中国中途之家发展模式探讨》荣获第七届“中国司法杯”优秀论文一等奖，为中国中途之家的建设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指导。而此类“眼见为实”的研究成果在该书中并不少见。当然，吴宗宪教授也为我们指出了应该如何“走和看”的问题，提出了由社区矫正的主管部门派遣专门研究社区矫正问题的专家到国外进行较长时间的深度考察和研究的必要性和可行性。〔6〕应当说，这对我国法学比较研究的不断深化与进一步拓展都将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四、蛋炒饭vs冷板凳:要想拿得出，先要坐得住

“在当今全球化进程加快的时代背景下，对于中国这样一个追赶型的发展中国家而言，比较更具有不一般的意义。通过比较，不仅能开阔眼界，启迪思维，进入更广的视域，而且能发掘资源，吸收先进的文化和制度，为我所用。正因此，在当代中国法律制度的建立和发展过程中，采用比较的方法，对西方法律制度加以继受或移植，成为一条公认的重要路径。”〔7〕但也正因为如此，比较研究俨然成为一种“多、快、好、省”的学术“终南捷径”，更是出现了学界的二道贩子将一知半解的“西学”现炒现卖的现象。对此，笔者将戏称其为“蛋炒饭”，即将西方法律制度这枚“蛋”磕开，就着中国现实国情这碗“饭”一顿猛炒，瞬间就可奉上一碗貌似可口的“学术蛋炒饭”，供饥肠辘辘的食客(意指法治建设的现实需求)果腹之用。但笔者真不知，这“饭”会不会伤到那食客的“胃”。我们认为，上述批零贩售西方法治理念、一股脑扎堆跟风所谓的前沿热点、未及认真消化吸收便匆忙抛出并视为创见的做法实乃当今学界浮躁功利的真实写照，对此，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先生提倡的“二冷精神”(坐得冷板凳，吃得冷猪肉)值得每位致力于中国法治建设的学人加以诫勉。“二冷精神”形象揭示了“唯有厚积，方能薄发”的治学真理，换言之，只有在某个领域长时间孜孜不倦地努力，才有可能取得具有深度和原创性的学术成果。而吴宗宪教授正是“二冷精神”的模范践行者，也是我国较早关注并长年投身于社区矫正研究领域的先行者与坚持者，而该书也恰恰是其长期思考的智慧结晶。据其自述，其从20世纪80年代初在中国政法大学读研期间就开始关注国外社区矫正的内容，后又参与翻译了《美国矫正政策与实践》等多部涉及社区矫正内容的外文书籍，主持完成了诸项与社区矫正紧密相关的研究课题，撰写出版了《社区矫正通论》等详细介绍社区矫正知识的经典书籍，在尚无明确学科定位的社区矫正这个“冷板凳”(客观说，在社区矫正试点工作开展之前其并不是一个热点问题)上一坐就是几十年。正是这样的长期思考与积累，才能全面详尽地占有资料，才能潜心钻研而去粗存精，也才能在其妙笔之下诞生这样一部“文章不说半句空”的经典之作，这与目前学界片面追求成果发表速度与数量而忽视成果质量形成了鲜明对比，而对于后者的危害想必也不用笔者在此多做分析。

除此之外，笔者在通读吴著之后，还有以下两点特别感受愿与诸君分享:

一方面，该书是呕心沥血的严谨之作。对于吴宗宪教授严谨的治学态度和规范的写作方式，储槐植先生在其文章中已大加赞誉，在此笔者也无意再作过多诠释，仅举一例予以辅证。如在“表6－1

美国各州对假释官和缓刑官的任职资格要求”的翻译过程中，对于该表格中的学位名称翻译问题，吴宗宪教授不仅专门向原著作者发电子邮件请教求证，更是参阅其他学科的专业书籍加以反复推敲，其严谨求实一丝不苟的治学精神由此可见一斑。〔8〕因为按照一般人的看法，该学位名称的翻译准确与否对于理解社区矫正工作者的任职资格并无实质影响，即使译者稍有懒惰之心而顺手跳过也不会产生实质性的理解错误，而吴宗宪教授却为了避免给读者可能带来的疑惑而力求完美再三斟酌。

另一方面，该书是真材实料的用心之作。该书共计14章，分绪论部分、常规社区矫正部分、社区矫正“特论”部分三个模块，对国际社区矫正制度进行了详尽、系统和准确的介绍，资料翔实，数据充分，绝非走马观花的拼凑之作，而是一部学术价值与实践意义都很高的用心之作。如在研究内容上，吴宗宪教授并未将自己已有的相关社区矫正研究成果纳入其中加以反复利用和装点门面，而是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探讨其他的社区矫正问题〔9〕;又如在学术观点上，吴宗宪教授并不人云亦云，其对于将缓刑的产生与实践归功于约翰·奥古斯塔斯的通行观点提出了质疑〔10〕;再如在个别词语的翻译上，吴宗宪教授提出了将meta-analysis译为“超级分析”的新观点〔11〕，指出了将“halfway house”译为“重返社会训练所”等误译问题〔12〕，并对“不得假释型(的)终身监禁刑”等词语的译法取舍给出了全新的见解〔13〕。当然，上述只言片语并不能全面反映吴宗宪教授在理论求索中的辛劳和成就，但想必已能充分说明该书得以入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文库》的学术分量。

走笔至此，再阅经典。想必诸君对本文标题已经有了自己的回答与见解，相信各位也将在研读吴著的过程中获取更多的收益，也惟愿在包括全面推行社区矫正工作在内的整个法治建设中能有更多的学人能像吴宗宪教授一样，能够带上自己的“纸与笔”，在广袤的实践大地上“走和看”，既有“望远镜”，又有“显微镜”，不做“翻译器”，争当“留声机”，不简单满足于一碗“蛋炒饭”，而是要在“冷板凳”上贡献出真正的学术大餐。只有这样的比较研究，才是全面推行社区矫正工作所需要的比较研究，才能为中国的法治建设添砖加瓦。

当然，能够完全达到上述要求者几希，也正因为如此，吴宗宪教授的努力与耕耘愈发令人敬重，笔者作为学界后生，也更乐意成为法学教授吴宗宪的“粉丝”，并与诸君一道将上述要求视为一个值得努力为之奋斗的前进方向与美好希望。

〔1〕储槐植．刑法学需要犯罪学的支撑〔N〕．人民法院报，2011-04-01(7);高铭暄．探索犯罪学研究之力作——读吴宗宪教授著作有感〔N〕．检察日报，2011-5-25(11)．

〔2〕〔5〕〔6〕〔8〕〔9〕〔10〕〔11〕〔12〕〔13〕吴宗宪．社区矫正比较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前言3，277，前言2－3，143－146，689，478，514．

〔3〕王世洲．我的一点家当〔M〕．北京:中国法制出版社，2006．序言．

〔4〕支振锋．问题导向与中国场境——呼唤中国法学研究的思想解放〔J〕．战略与管理，2011，(2)．

〔7〕刘仁文．比较的风险〔J〕．人民检察，2001(10):45．

Comparative Study of Community Correction:New perspectives and New state—A Brief Comment on the Community Correction Comparative Research by Professor Wu Zhongxian

LIU Jiong
(Criminal Law Science Institute，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

The comparative study will broaden the world vision in legal system construction of our country，will be helpful for our country to take the best in the construction of legal system．This has no exception in the community correction field．But needless to say，at present the existing comparative study has mach problems，fou example，“the study is too macro，only translation and no analysis，to assume sth．as a matter of course，to seek quick success and instant benefits”．And the comparative study of community correction by professor Wu Zhongxian，overcomes the above problems with the necessary alert，is the model in the field of comparative study of community correction in recent years．Therefore，it is necessary to review the combination，and points out the benign development direction and realizing ways of the comparative study．

community correction;comparative research;law knowledge production

DF792．6

A

1672-2663(2011) 04-0026-04

2011 10 12

刘炯(1985-)，男，羌族，四川北川人，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院2009级刑法学专业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连春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