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能源合作:中美互惠式大餐

2011-08-15 00:51张锐
杭州金融研修学院学报 2011年8期
关键词:能源

张锐

没有人民币汇率调整那样的鲜明分歧,也不像知识产权谈判那样的棘手,更不会产生如同反倾销和反补贴那样的不满与对立,清洁能源在中美经贸框架中被看作是既没有摩擦成本同时能够产生共赢的合作项目。也正是如此,借助着政府高层的强大推动力量,围绕着清洁能源合作的民间商业活动在中美两国之间被演绎得格外鲜活和饱满。

一、战略价值凸显

以石油、煤炭等传统能源作为动力的人类经济增长遭遇到了空前的扼制和极大的挑战。这里且不论化石能源供给的有限性和未来存在着可能枯竭的危险,仅其排放的二氧化碳对人类产生的危害和灾难将不可估量。据国际能源署预测,在全球二氧化碳排放中,能源行业占84%,如果按照当前的模式发展而不采取新的措施,到2030年全球能源行业相关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将增加到400亿吨,这将远远背离全球温室气体减排的目标。对此,国际能源机构呼吁,为将全球气温上升幅度控制在2摄氏度内,全球能源行业需要采取许多非常规手段,比如在2030年前大规模关停火电项目,相应的,全球60%的电力应来源于核能和装备碳捕捉技术,此外,在交通领域,混合动力汽车和电动汽车占汽车总销量的比例需要从当前的1%提高到60%。

应当说,遏止石化能源的消费危机和抑制全球气候变暖并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单方面努力所能奏效,但作为全球能源生产和消费大国且碳排放占全球温室气体排放总量40%的中美两国所承担的责任却不言而喻。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中美两国共同推进清洁能源的研究与开发具有十分相近的战略利益,而这无疑是双方可以寻求合作的最宽泛基础。当然,中美清洁能源的合作除了凸显出全球性意义之外,更多的价值将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合作双方各自的国家利益上。

对于美国而言,中美清洁能源合作所存在的经济利益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构造出美国经济增长新动力的加速器。目前,美国产业结构中金融服务业占到80%,这种依赖于虚拟经济的增长模式所存在的风险已经被金融危机所佐证。正是如此,奥巴马政府提出了打造“绿色能源”新动力的设想。而如果美国能够利用技术优势,加大对中国的清洁能源技术与设备出口,无疑可以使其获得经济新引擎的外部催生力量,强化内生经济机制的生成速度。

第二,寻找到中美贸易的平衡器。美国对中国长期存在着贸易逆差主要源于其对中国高科技产品的出口限制,而按照专家估计,未来15年中国高科技市场的年增长率将达到20%-40%,如果美国放宽相关政策,其相关产品对华出口额可能达到600亿美元,将有效缓解中美贸易的不平衡。

第三,锻炼出美国国内就业市场的扩容器。按照奥巴马的“出口倍增计划”,其期望未来五年内实现美国出口额翻倍,为美国创造200万个就业机会。由于中国清洁能源市场存在着巨大的投资空间,如果美国企业能够争取到足够的商业机遇,势必带来美国就业市场的扩容。如一台风力发电机,有8000个组成部分,需要200吨钢材建造,13吨玻璃纤维,如果美国能够与风力发电最盛的中国达成项目合作协议,美国就有可能成为这些部件的产地,从而创造巨大的就业空间。

对于中国而言,中美清洁能源合作除了能够推动其向低碳经济转型的步伐和锻造经济成长新的内生动力之外,还特别具有以下两方面的意义:

一方面,通过技术引进和吸收,利用加快清洁能源的开发,并进而缩短对化石能源的依赖周期。中国是煤炭大国,能源需求的2/3和发电量的80%要依靠煤炭,而且在短期内不能摆脱对化石能源的依赖,未来中国降碳的外部压力会越来越大;更加关键的问题在于,与对风电、核电等各种清洁能源开发利用受到技术约束一样,中国也面临着对传统化石能源进行改造和替代的技术瓶颈。与此相反,美国却把持和掌握着绿色能源的高端技术,如果中国能够加快技术的引进吸收无疑可以推进清洁能源对传统能源的替代节奏。而值得注意的是,奥巴马的“绿色能源计划”承诺在未来10年内通过绿色技术创造500万个工作岗位,这为中美之间签署绿色技术转让协议提供了可能性。

另一方面,清洁能源合作可以使中国最大限度地规避绿色贸易保护主义。目前,碳关税在许多发达国家和经济体甚嚣尘上。美国众议院通过的《美国清洁能源安全法案》规定,美国有权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不实施碳减排限额国家的进口产品征收碳关税,并且该法案从2020年起开始实施。与此同时,欧盟也在紧锣密鼓地为推动碳关税做技术方面的准备,其针对国外进口企业的碳关税之剑迟早将会落下。在这种趋势下,中国企业如果通过与美国企业在清洁能源方面的合作,不仅可以有效地利用对方的技术之长,加强自己的碳排能力,而且可以提高自身产品的技术标准和竞争能力,从而规避新的市场风险。

二、市场呼唤技术

出于对低碳经济的美好憧憬,全球各国加大清洁能源的开发正成燎原之势。据美国智库皮尤研究中心发表的题为《谁正在赢得清洁能源竞赛》的研究报告显示,2010年,世界各国对清洁能源的投资超过了2430亿美元,同比增长30%并创历史新高。而在世界各国中,2010年中国以544亿美元和同比39%的增幅跃居全球清洁能源的投资榜首。因此,美国商务部预测,2020年中国清洁能源市场将达到1000亿美元。按照中国的新能源规划,到2020年,中国一次能源消费的15%来自非化石能源,单位GDP的能耗要降低40%-45%,由此所产生的巨大商业空间为世界各国所罕见。

1.风电

中国可再生能源学会风能专业委员会日前发布的《2010年中国风电装机容量统计》报告中显示,2010年中国新增安装风电机组12904台,装机容量18927.99兆瓦,年同比增长37.1%;累计安装风电机组34485台,装机容量44733.29兆瓦,年同比增长73.3%;中国已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新增风电装机容量规模最大的国家。据此,皮尤研究中心的报告称,全世界每3台新增风电机组中就有1台是安装在中国,在中国每两小时就有1台风电机组被竖起。根据安排,中国计划到2020年风能装机容量达到1500亿瓦。同时值得指出的是,中国有超过1800公里的海岸线适合发展风电,根据对10米高度的900多个海上测量站得出的数据进行的气象学研究,我国的可开发风电资源总量达750兆瓦。

2.核电

在中国目前的电源结构中,核电仅占1.9%,与全球核电占总发电量17%的比例相去甚远。而按照2020年核电装机容量占全国电力总装机容量5%的目标,预计中国需要核电装机8700万千瓦,按1.5万元/千瓦的造价计算,核电建设投资将高达1.3万亿,其中,用于设备和燃料采购的投资占到50%,相关设备和材料制造商将分享巨大的核电蛋糕。

3.太阳能光伏

目前中国约有900万户、2800万人口由于居住分散且偏远,在10年甚至20年内都不可能用上常规电力,只能依靠光伏发电才能解决用电问题;不仅如此,我国大片的沙漠、沙漠化土地和潜在沙漠化土地总计约105万平方公里,按照1平方公里土地可以安装100兆瓦太阳电池计算,1%的荒漠即可安装1000千兆瓦,而这一地带目前的光伏发电应用仅占全国市场的0.2%。太阳能光伏市场的潜力十分巨大。按照2020年中国能源的构成要求,若一次能源消耗总量为46亿吨标准煤,光伏发电装机需要从目前的14万千瓦增长到2000万千瓦。

4.页岩气

中国具有丰富的非常规天然气资源,据预测,中国低渗透天然气(包括致密砂岩气)资源量可达100万亿立方米,煤层气资源量约为30万亿立方米,页岩气资源量可达100万亿立方米。目前中国天然气消费量年均增长率为20%,但天然气生产增长速度仅为12.2%。为了缓解未来天然气的需求压力,中国推动非常规天然气开发已提到议事日程。

5.其他

中国计划于2015年建成近零排放燃煤电厂,这就使得以整体煤气化联合循环和碳捕集与封存技术为基础的清洁煤市场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扩张;另外,到2012年中国新能源汽车须占车辆总产量的5%,约50万辆,使得电动汽车市场产生巨大的投资需求;而在建筑节能方面,未来20年仅城市商品房和写字楼两项,中国新建的建筑就相当于目前美国的全部建筑总量,清洁能源在建筑市场大有用武之地。

但是,与清洁能源流光溢彩的市场背景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中国除在电动汽车领域具有一定的技术创新能力外,其他清洁能源技术却是系统性短缺。据联合国北京办事处的低碳发展报告显示,中国需要60多项核心技术来实现其降低电力、交通、建筑、钢铁、化学等主要工业领域碳浓度的目标,然而,这60多项核心技术有70%不为中国人所掌握。

三、搭建宽阔的平台

在奥巴马的经济版图中,绿色能源被看作是美国控制未来全球经济战略制高点的最强大力量,为此,除不断加大国内清洁能源投资比重和培植绿色产业之外,美国必须借助强势技术向中国这样商业空间巨大并且回报丰厚的国家辐射和渗透。正是如此,在寻求与中国的合作方面,美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主动与积极。

通过“能源外交”以向中国示好成为了美国撬开中国清洁能源市场的不二法门。为此,在2008年所签署的《中美能源环境十年合作框架》之下,2009年7月中美两国成立了清洁能源联合研究中心,双方投入了启动资金1500万美元。并且双方约定,中美清洁能源联合研究中心在未来5年里将获得1.5亿美元的资金支持,其中中美两国各出资7500万美元。

奥巴马对中国的首访期间,中美两国元首共同发表的《中美联合声明》应当看作是中美清洁能源市场合作过程中的一个里程碑。《联合声明》在第一次明确敲定中美清洁能源联合研究中心在建筑能效、清洁煤和清洁汽车等三大合作方向的同时,也启动了中美电动汽车倡议,并宣布在十几个城市开展联合示范项目。与此同时,《联合声明》决定成立中美清洁能源科技合作指导委员会,对中美清洁能源联合研究中心下的研究活动及方向进行指导、监督和评估;委员会每年会晤一次,轮流在中美两国举行。作为对奥巴马访问的回应,在2011年年初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出访美国期间,中美又签署了包括国家电网公司与美国电力公司就先进输变电、智能电网等6个领域开展技术及设备方面合作的协议。其中,仅清洁能源领域就超过200亿美元。

围绕着清洁能源合作,中美政府间协议也不停地出台。在过去几年双方已经陆续签署《中美清洁能源和气候变化合作谅解备忘录》、《中美清洁能源联合研究中心合作议定书》、《中美关于在页岩气领域开展合作的谅解备忘录》、《关于中美能源合作项目的谅解备忘录》、《促进建设中美能源合作项目谅解备忘录》等8项协议的基础上,第二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再次签署了《中美关于绿色合作伙伴计划框架实施谅解备忘录》、《中美页岩气资源工作组工作计划》、《中美关于进一步加强西屋AP1000核反应堆核安全合作备忘录》。中美关于清洁能源合作的政策框架日渐清晰和成熟。

政府搭台、企业唱戏成为了中美两国清洁能源合作的壮观场景。2010年4月,美国贸易发展署正是启动了中美合作伙伴开发清洁能源的150万美元的捐助计划,而且第一笔数目为83.2万美元的捐助款已经打到中国电力工程集团公司的账上,以用作该公司与美国GE能源公司合作开发设计80万千瓦整体煤气化联合循环电厂项目。

与GE能源公司依托着政府背景进入中国市场不同,许多美国企业与中方企业的自我商业来往也精彩纷呈。其中沈阳能源集团和美国天空风能有限公司签署的总额达15亿美元的风能合作投资协议创造了迄今为止中美企业在新能源领域合作金额的记录;与此同时,美国爱依斯和深圳东江环保再生能源有限公司共同投资、建设和运行煤炭乏风瓦斯项目也已经进入紧张的施工之中。不仅如此,越来越多的企业正将清洁能源的岗位中心转移到中国。如美国半导体设备制造商应用材料公司在西安市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太阳能研发中心,而美国常青太阳能集团目前也准备将太阳能电池板的组装厂从美国迁往中国内陆的武汉市。

当然,就在美国企业纷纷涌入中国市场的同时,中国企业进入美国清洁能源领域的脚步也明显加快。如目前中国太阳能企业已经成功进入美国加州光伏市场,由上海奥威科技公司生产的超级电容公交车也打进美国市场,由于目前中国是世界上唯一量产超级电容公交车的国家,它进入美国市场标志着中国清洁能源技术出口发达国家的开始。

需要强调的是,2011年5月初召开的第三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再一次大大拓展了中美合作开发清洁能源的平台与模式。在对话期间,两国第一次通过政府与企业间各自结对的形式——中国河北廊坊市政府会同新奥集团与美国夏洛特市政府会同美国杜克能源公司(DukeEnergy)签署《中美绿色合作伙伴四方协议》,与以往合作模式不同,本次签署的四方协议不再是以前企业间单纯的技术与市场的互换,而是企业与企业、政府与政府间的技术加市场的平等对接。根据协议,四方的合作将在清洁能源的生产和存储、智能电网技术以及高效能源解决方案等方面展开。

四、剔除合作之绊

尽管与传统领域的合作相比,中美在清洁能源市场的合作少了许多的龃龉,但这并不等于双方的合作进程会一帆风顺,合作成果会立竿见影。尤其是美国对中国的技术出口管制和中国的市场开放程度有可能共生为影响中美清洁能源合作真实成效和未来前景的最主要因素。

美国对向中国的高科技出口设障建栏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研究发现,目前美国的高科技出口存在着两份不同的管制清单,分别由国防部依据《国际武器贸易条例》和商务部依据《出口管理条例》进行管理,此外,还有三个出口许可证发证机构以及多个执法机构,这些机构职能交叉重叠,但缺乏沟通,甚至没有信息共享系统,高科技出口的效率受到了极大的约束。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对于中国的高科技出口,美国的管制瓶颈异常地苛刻。自2007年以来的美国出口管制清单修订中,中国都被单独列出,包括航空发动机等20个大类的高科技产品均受到严密管制,不仅如此,目前美国还把中国与朝鲜、伊朗这些所谓的“邪恶轴心国”列在一个单子上。也正是如此,据中国商务部发布的数据显示,2001年中国高科技产品进口中,美国产品占比为18.3%,而2010年这一数字不到8%。

的确,美国也认识到了对中国的出口管制有点损人而不利己,于是开始迈动出口管制改革的步伐。如准备厘清两份清单的管制界限,简化出口许可证申领步骤,精简执法机构等。显然,美国即将启动的改革还主要停留在程序、管理机制层面的改变,而真正实质性的降低出口产品技术门槛的措施还没有看到。特别是在针对中国出口管制的改革方面,由于美方仍然担心向中国出口技术会强化中方的军事实力或者民用技术军用化,美国自然不会根本性地改变对中国的出口态度。另外即便是美国从数量上增加了对中国的高科技出口,但决不会在核心技术方面向中方敞开大门。由于清洁能源具有投资额大、周期长和延续性等特点,如果美国不能在放宽对华出口管制方面做出实质性的推动,将直接限制中美清洁能源合作的深度和广度。

相对于对中国的高科技出口管制,美国更多关注的是中国的市场准入程度以及投资环境的改善。美国商务部的资料表明,中国对外国清洁能源设备的市场准入“非常差”,其表现之一就是外国风力发电公司在中国市场上的份额从2004年的75%降到了2010年的26%。另外,美国商务部认为,中国出台的相关自主创新政策实质是对外资企业的排除之策,其突出表现就是在涉及到每年高达850亿美元的政府采购招标中,外资企业与此无缘。

不管美国官方的材料是否属实,但必须承认的是,中国在开放清洁能源市场方面的确存在一定的顾虑。一方面,中国政府的决策主要基于能否双赢的考虑。以煤清洁为例,尽管发展清洁煤利用技术一直是中国孜孜以求的目标,美国也一直在向中国积极推销碳捕捉和储存技术,但碳捕捉和储存技术纯粹是减少碳排放压力下的技术选择,它会使能源使用效率降低很多,成本上升,这对中国来说显然不是一种双赢的技术合作,由此也决定了中国在开放清洁煤市场方面必须采取比较谨慎的姿态。另一方面,许多清洁能源技术目前还不十分成熟,即使美国愿意向中国大规模输出,但考虑到这些技术非成熟性所存在的隐患,中方只能通过锁定一定范围的市场来防范试验的代价和风险。更为重要的是,由于目前自我技术的短缺,如果毫无节制地开放市场,中国清洁能源领域有可能像传统制造业一样轮为加工基地,甚至不排除最终跌入受他人控制的境地。对此,中国政府不能不慎之又慎。

显然,中美清洁能源的合作既需要双方避免单向思维,又需要彼此之间在更多理解沟通的基础上寻找出能够最终实现双赢的均衡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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