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污权抵押贷款：金融促进低碳

春 风

一、案例介绍

几年前，吴正雄带领团队来到浙江嘉兴开展业务，成立春晓公司。处于筹建阶段的公司刚刚支付了在建工程款项，由于在建土地不能抵押贷款，加上花费170多万元购买了20吨化学需氧量（COD）排放权，但是购买排污权的资金没有纳入公司预算。结果，企业一时流动资金非常紧张。一个偶然的机会，吴正雄听说嘉兴银行有排污权贷款业务，与之合作，利用170万元排污权抵押贷款了120万元，缓解了流动资金紧张的局面。

那么嘉兴银行是如何在中国实施这一具有原创性的金融创新？这涉及到三个问题的解决：一是排污权成为财产权，二是具有可操作的抵押贷款实施办法，三是金融风险的防范。

1.为什么排污权可以成为企业抵押的资产？我国要实现2020年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40%－50%的目标，我国已经将地方官员的政绩纳入考核指标，许多地方政府在编制当地环保“十二五”规划时已经先行制定碳排放指标。“十一五”期间，我国开始实行污染物排放总量控制制度，从国家层面上确定主要污染物的减排量，然后逐级分配直至最终下达给企业，这就从制度上明确了环境容量资源的稀缺性，为排污权交易的推广创造了前提条件。2007年11月，浙江嘉兴市在全国最先成立排污权储备交易中心，成为全国第一个排污权有偿使用和交易平台。该中心规定，所有新、改、扩建项目新增的排污权必须从储备交易中心交易获得，也可租用。

但是购买排污权对企业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以嘉兴市为例，排放二氧化硫（SO2）的定价为2万元/吨、重污染行业排放COD为8万元/吨、一般建设项目排放COD为6万元/吨，对中小企业来说，是一笔较重的成本负担。其次，企业为完成节能减排任务，必然要改进生产工艺、建设节能减排设施，建设周期长、经济效益不明显，部分企业流动资金更加紧张，融资遇到困难。如何兼顾发展生产与环境保护？如何使购买的排污权能够成为融资工具？

在这样的背景下，嘉兴银行走上了排污权抵押贷款的探索之路。2008年9月，嘉兴银行与嘉兴市环保局合作，举行了嘉兴市污染物排放权证发放和抵押授信签约仪式，嘉兴银行的梅湾支行与五家有排污权证的企业签订了授信意向书，授信金额达到2200万元。2009年9月嘉兴市890家企业参与排污权有偿使用和交易，总交易额1.49亿元。

2.嘉兴银行是如何实施排污权抵押贷款的？首先，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发文，确定各级环保局为排污权抵押的登记部门，组织、实施排污权抵押登记工作，保证排污权抵押的有效性。其次，嘉兴银行建立排污权贷款的管理制度，制定《嘉兴银行排污权抵押贷款管理办法》、《嘉兴银行排污权抵押贷款操作流程》以及《嘉兴银行排污权抵押贷款合同文本》，指定梅湾支行为排污权抵押贷款的专业经办行，并明确承诺确保排污权抵押贷款的信贷资金供给。最后，当贷款逾期时，各级环保部门履行回购义务，归还逾期贷款本息。嘉兴银行还根据嘉兴环保部门排污权交易品种的增加而将氨氮、总磷等污染物排放权纳入贷款业务范围，在还款方式上进一步创新，推出了排污权按揭贷款(整贷零偿)，拓展了绿色信贷的领域和多种实现形式。

3.嘉兴银行是如何设计风险防范和补偿制度的？第一，严格客户准入条件。嘉兴银行在受理排污权抵押贷款业务申请时会依照各项授信制度，对申请客户进行内部评价，在符合相关准入条件后与之建立信贷关系，注重第一还款来源，并非将还款来源全部寄托于处置抵押的排污权上。第二，建立抵押物流动转让机制。嘉兴银行为解决抵押物处置问题，与环保、财政等部门签订协议，明确当发生贷款逾期后，企业所购排污权由交易中心回购，并由财政落实回购资金。具体的回购方式包括两种，一是由抵押权人依据抵押人委托，向交易中心提出申请，由交易中心有偿回购全部或部分排污权；二是抵押人经抵押权人同意，向交易中心提出申请，由交易中心有偿回购全部或部分排污权。因此，排污权的流通、变现可靠性较强。第三，确定适当的排污权抵押折率，抵御价格风险，目前排污权的抵押折率为七折（即100万元价值的排污权，可抵押贷款70万元），这在业务开办初期，在一定范围内可抵御排污权价格波动带来的信贷风险。排污权具有稀缺性的特点，抵押价值的前景看好。目前由企业购买排污权的优惠价格是：COD为4.8万元/吨、SO2为1.2万元/吨。排污权拍卖会上显示，COD的市场最高成交价格为11万元/吨，平均也在9万元/吨，价格看涨。第四，建立排污权租赁制度，减少企业损失。当排污贷款逾期，环保局履行回购排污权义务时，企业即会因为无污染物排放资格而被迫停产，经嘉兴银行与环保局充分协商，允许被回购排污权的企业临时租借排污权，避免停产情况发生，减小社会影响。

嘉兴银行推出的排污权抵押贷款业务，不仅丰富了金融产品，而且拓宽了企业的融资渠道，也是对金融如何为环保更好服务的一种创新性探索，实现了多方共赢。

二、排污权贷款的法律金融学分析

1.科斯定理与排污权交易。依据英国剑桥学派代表，福利经济学之父庇古的观点，对于污染等负外部性应该通过征税将成本内部化。而同样来自英国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科斯在《社会成本问题》中提出了不同于庇古的解决思路，一是财产权利是人们相互作用的结果，排放污染方是对受害者的一个侵权行为。这一侵权行为可以转化为一个财产权利进行交易，即将排污权作为一个财产权利进行交易是有利于社会福利最大化的，前提条件是增加社会总体福利，使一部分人的受损能够获得另一部分人的补偿。二是只要交易费用为零，不管初始权利如何进行配置，当事人之间的谈判都会导致财富最大化的安排。在交易费用为正的情况下，不同的权利界定会带来不同资源配置效率。解决负外部效应，可以通过自私自利的人性引导来解决，强于通过政府的强制性干预。

排污权之所以成为可以交易的财产权，首先是政府法律强制规定环境容量权，即法定排放量；其次是排污企业的实际排放量大于法定排放量；最后，是否获得必须经过政府有关机构的审查和批准。这样使之成为一种稀缺的资源，把环境容量作为一种公共所有权转化为一种私人所有权，做到了产权明晰，从而具有交易价值。在治理污染源存在成本差异的情况下，治理成本较低的企业可以采取措施以减少污染物的排放，剩余的排污权可以出售给那些污染治理成本较高的企业。市场交易使排污权从治理成本低的污染者流向治理成本高的污染者，这就会迫使污染者为追求盈利而降低治理成本，进而设法减少污染排放量。

由于排污权具有交易价值，能够转化为未来现金流，从而排污权也就能够抵押变现，或者租赁成为物权（这突破了我国物权法第二条的物权法定的规定），具有流动性。这样使得排污权又具有金融属性，优于排污收费的制度，避免了“公共地”悲剧。

2.排污权交易定价与流动转让机制。有交易就有定价，排污权的定价怎样才合理呢？也就是说怎样才能发现谁的治理污染成本低呢？日前较为可行的办法是拍卖，即通过市场化的方式发现交易价格。嘉兴市多次通过拍卖发现交易价格，给出价最高者以最有效率地配置排污权资源，同时也激励企业进行技术改造以减少排放量，从而优化环境资源配置。拍卖的价格高，银行以排污权抵押或者按揭的贷款安全性也越高。

2008年10月19日，浙江嘉兴南湖区举行首届排污权指标拍卖会。此次排污权指标拍卖会上，共有10家企业参与竞拍，总标的为6.5吨/年化学需氧量和1.5吨/年二氧化硫的排污权指标。最终COD竞拍成交总金额为59.9万元，其中最后一个1吨/年的标的，经过43轮激烈竞拍，以全场最高价10.35万元/吨成交。这次拍卖活动共分20多个批次，其中，底价每吨8万元的COD排污权的最高成交价达到了每吨10.35万元。这一成交价格出乎组织者和出让方的想象。嘉兴市久久纺织品有限公司是这次排污权指标拍卖的委托方，企业由于加大了治理投入和技术改造，成功实现了污染物减排，这次委托拍卖的排污指标就是企业减排出来的，转让后企业可以用拍卖所得弥补之前的治污投入。根据嘉兴南湖区的规定，该区企业排污必须有偿购买排污权，其初始指导价为COD排污权每吨8万元，SO2排污权每吨2万元，以2008年1月1日为界，当地区政府对新、老单位实行差别管理，之前已投入生产且有资质的老排污单位，可根据排污核定量向交易中心申请购买，价格按照初始指导价的60%执行，2008年1月1日之后的新单位排污权可向交易中心或可转让方购买，其价格分别为初始指导价和市场价。随着企业的发展，嘉兴南湖区的一些新增污染源明显感到了排污权供应量的紧张。而排污权拍卖既能够控制每年的排污总量，也不挫伤企业扩大生产规模的积极性，又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企业非法排污。2009年9月23日，嘉兴南湖区举行第二次排污权指标拍卖会，拍卖的排污权指标由嘉兴市中法金属表面有限公司通过技术改造提高废水回用率调剂而来。会上有12家企业参与竞买，拍卖标的是30.21吨/年化学需氧量，最终以283.47万元成交，其中一个标的以全场最高价11万元/吨成交，超过起拍价3万元/吨。

当然，将排污权抵押手段的推广还需要完善法律法规相关条款，令排污权抵押贷款在金融法规上得到确认，才能在广泛的空间上得以推广，一旦出现纠纷和违约，合同双方才能得到法律的保护。

链接：所谓化学需氧量（C OD），是在一定的条件下，采用一定的强氧化剂处理水样时，所消耗的氧化剂量。它是表示水中还原性物质多少的一个指标。水中的还原性物质有各种有机物、亚硝酸盐、硫化物、亚铁盐等，但主要的是有机物。因此，化学需氧量（C OD）又往往作为衡量水中有机物质含量多少的指标，是一个重要的而且能较快测定的有机物污染参数。化学需氧量越大，说明水体受有机物的污染越严重。因此，其排放权又表示排污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