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与主题——试析《金光大道》中的神话原型

2011-08-15 00:51王桃花
关键词:美杜莎基尼埃斯特

王桃花

(湖南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意象与主题
——试析《金光大道》中的神话原型

王桃花

(湖南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玛格丽特·德拉布尔的小说《金光大道》表面上局限于三个女人的日常生活,实际上,小说文本经过作者精心层层编码,糅合了西方神话传统中的蛇发女妖戈耳工·美杜莎、鸡头蛇怪、替罪羊、狼人等神话意象。这些意象不仅将小说人物相互联系起来,而且与小说的中心旨趣联系起来,加深了作品的死亡主题,展示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英国生活全景图,扩大了文本的社会维度,突显出当时英国的畸形社会形象,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对所处时代的尖锐批判。

玛格丽特·德拉布尔;《金光大道》;意象;主题;原型

《金光大道》是英国当代当红女作家玛格丽特·德拉布尔(1939-)的第十部小说,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故事开始于1980年的新年前夕,描写了三个女人——精神治疗师利兹·海德兰(Liz Headleand)、女监狱兼职文学教师艾利克斯·波恩(Alix Bowen)和艺术史家埃斯特·布鲁厄(Esther Breuer)——近三十年的日常生活琐事。与她之前的小说相比,《金光大道》技巧更为纯熟,得到了多数评论家的赞扬,认为她对整个英国的描绘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批评家将德拉布尔称为“当代英国的历史记录者,一百年后人们会通过她的小说来了解今天,她为二十世纪晚期的伦敦所做的将如狄更斯为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巴尔扎克为巴黎所做的那样。”[1]1也有评论家抱怨说《金光大道》太悲观、散漫、多轶事趣闻,但正如德拉布尔的叙述者所观察到的那样,“也许有一条线将这散漫的、不着边际的、充满典故的、独特的、杂乱的地形学似的话语连接起来”[2]205。这条线就是经过作者精心层层编码、糅合了西方神话传统中的蛇发女怪戈耳工·美杜莎(GorgonMedusa)、鸡 头 蛇 怪 (cockatrice)、替 罪 羊(scapegoat)、狼人(werewolf)等意象,它们不仅将小说人物相互联系起来,而且与小说的中心旨趣联系起来,加深了作品的死亡主题,展示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英国生活全景图,扩大了文本的社会维度,突显出英国的畸形社会形象,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对所处时代的尖锐批判。

一、 美杜莎、鸡头蛇怪与替罪羊

在希腊神话中,戈耳工·美杜莎是蛇发女妖三姐妹中最小的,她们居住在遥远的西方,是海神福耳库斯的女儿。她们的头上和脖子上都布满鳞甲,头发都是一条条蠕动的毒蛇,都长着野猪般的獠牙,还有一双铁手和金翅膀,任何看到她们的人都会立即变成石头。在三姐妹中,只有美杜莎是凡身,她的姐姐丝西娜和尤瑞艾莉都是魔身。据说美杜莎曾经是一位美丽的少女,而为海皇波塞冬所爱。可她自视貌美,竟然不自量力地和智慧女神雅典娜比起美来。雅典娜被激怒了,她施展法术,把美杜莎的满头秀发变成了无数毒蛇,美女因此成了妖怪。更可怕的是,她的两眼闪着骇人的光,任何人哪怕只看她一眼,也会立刻变成一块毫无生机的大石头。宙斯之子珀尔修斯(Perseus)知道这个秘密,因此背过脸去,用光亮的盾牌作镜子,找出美杜莎,在雅典娜和赫耳墨斯的帮助下割下了她的头。因此在文学中,美杜莎象征着斩首与死亡。在希腊神话中,鸡头蛇身怪兽的英文名字是 cockatrice或 basilisk,是由一条蛇从鸡蛋中孵出的爬行动物,是一个分裂的动物,有着鸡的头和蛇的身子,看一眼就会导致死亡。《金光大道》中美杜莎和鸡头蛇怪意象贯穿文本始末。

美杜莎和鸡头蛇怪这两大神话意象主要与小说中人物艾利克斯·波恩和基尼·福克斯(Jilly Fox)有密切关系。艾利克斯是一位在女监狱兼职的文学教师,她教一群女罪犯学习英国文学,基尼就是其中的一位。由于触犯与吸毒有关的罪行而被监禁,基尼的情绪被严重扰乱,纯粹的无聊驱使她吸毒犯罪,她代表了社会反常状态与无所事事的一类人,艾丽克斯对这一类人表现出极大的理解与同情,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接受这份工作的原因,因为单从经济意义上说,她所得的课酬还够不上她驱车去监狱的费用。基尼发怒时,威胁说要用电切刀砍下那些冒犯她的人的头(包括艾丽克斯本人)。有趣的是,最终被砍头谋杀的恰恰是基尼本人,她从监狱释放不久即成为哈罗路段(Harrow Road)谋杀案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在死之前,她祈求艾丽克斯去拜访她,去“见证”她早已预见的悲惨命运。艾丽克斯答应了基尼的请求,但是她对这个年轻女人破烂不堪的居住环境以及墙面上画的那些肢解流血的疯狂画面感到不快。基尼·福克斯居住的房子墙壁上神经错乱地画着“匕首、刺穿的心脏、砍下的头、往下滴的血、裂开的伤口、砍下的四肢、空洞的眼睛……一只耗子在咬人的脚,一只猴子在喝一坛血,一只乳房浮在盘子中,一颗牙齿被钳子高高夹起,一只海星在天空中闪烁”[2]309。在这一堆怪异的混杂物中基尼增添了她自身画的鸡头蛇身怪兽:“一个奇怪的小怪兽,一半刚从鸡蛋中孵出:一条缠绕的蛇,有一个钩形的鸡头,一个红色的鸡冠”[2]309。这不寻常的一幕预示了基尼自身被砍头:与蛇怪一样,基尼的头与身体将被制造哈罗路段恐怖事件的谋杀者分开。“哈罗恐怖无头恶作剧”[2]207是一系列悲惨的斩首事件,它将小说的人物连接了起来,同时预示了现代疾病,为小说复杂的意象网提供了一种连结。

《金光大道》中充斥着真实与传说的被砍的头,传说中与斩首相关的故事包括“戈耳工、美杜莎、格里科特(Gericault)、魔神、莎乐美、以及萨雷斯的贝茜”[2]329,在小说文本所阐述的现实中,“十八个月之内发现八个(可能是九个?)受害者”奇怪地死去,“她们都受害在哈罗路段,都是女性,大部分是黑人,最后三名都是被夸张地斩首:一个被发现在本莱登公寓的电梯里,一个在河岸上,一个在肯莎绿林公墓,一个在高速公路拱桥下废弃的房间里,一个在报废了的汽车上……”[2]197最近一个荒谬的受害者被发现“坐在废地上一辆无轮诺丁山彩车驾驶座上,没有头,整齐地系上安全带,她的头在她旁边的乘客座位上”[2]192。但是这位职业凶手的身份尚不清楚。《金光大道》围绕一系列的神秘事件展开,斩首象征着现代社会的疯狂行为。艾丽克斯看望基尼后返回她停靠在路边的车上,发现基尼·福克斯那被砍下的头出现在自己的车上,基尼成为了哈罗恐怖事件的受害者。

基尼被比作戈耳工·美杜莎。尽管艾丽克斯呆望着基尼·福克斯那有着美杜莎“蛇状头发”的头没有“变成石头”,她对基尼的一片好心却变成了石头。艾丽克斯被迫面对她所关心的学生基尼的死亡,但同时又对她的被砍头谋杀表示质疑,她后来意识到谋杀者保罗·怀特摩尔(Paul Whitemore)本身是基尼死亡愿望的受害者:“当得知基尼恐怖死亡的事实时,她(指艾利克斯)为什么没有感到悲伤呢?因为基尼本身渴望死亡。她是一个殉难者,宁静地死去。可是她为什么事件而殉难呢?究竟为什么事件而殉难呢?”[2]318尽管艾利克斯满怀激情地改善诸如基尼等社会反常行为人物的困境,她无力改变基尼可怕的死亡事实。作为曾经想“改变事物”的乐观主义者,艾丽克斯问自己是否她一直在打一场“错误的仗”,是否她对那些处于社会劣势的人的关心其结果是更为伤感而不是改善?在小说结尾处,她有意选择了一个不那么有“社会用处”的职位,编辑一位老年诗人的稿件,悲观地承认政治解决方案是不够的:“在当前的社会制度中,无望理顺一切。唯一的希望在于革命,艾丽克斯认为革命是不大可能的”。这里作者意欲表明:在社会整个恶劣的大环境中,个人的作用是多么渺小!

当基尼·福克斯的头被砍时小说的故事情节和预告未来灾祸的意象都达到了高潮。超现实的风景意象逐步升级,增强了这一可怕的高潮,埃斯特漫游在哈罗路段都市的迷宫,一路上都是“噩梦般的风景”,充满了超现实的意象,包括一个疯人侏儒、一个与人一般大小的被绞死者木偶、还有“启示录旅馆”那奇怪的正面:“巨大的涂鸦到处蔓延开来,机器都生了锈,被挂锁锁上的大门标有‘接待处’和‘欢迎光临’字样,可哪儿也去不了”。利兹与埃斯特看到运河里充满了“成千上万条小小的死鱼,在阳光照耀下肚皮朝上”,她们将此阐释为“世界末日的迹象”,因为“这是启示录在进行自我宣布”。随着奥威尔的敌托邦 (antiutopian)的时间1984年越来越近,私人与公众的状况也变得越来越黯淡。大家都紧张地祝福彼此“过一个幸福的1984”:“我预感这将是残酷的一年”,斯蒂芬警告道,“但并非完全如奥威尔所预见的那样”。事实上如此,死亡不断增加:布莱恩的父亲弗雷德·蔓宁去世;利兹的母亲丽塔·艾伯怀特生不如死;在线电视中的德克·大卫斯被一位戴面罩的枪手击毙。灾难四处蔓延:矿工罢工;布莱恩·波恩的教学工作结束了;艾丽克斯对英国的未来深感绝望:

一切都毫无希望,毫无希望。潮浪冲击着沙袋,在洪水到来之前堵住河堤的洞窟。小孩们手指都冻僵了,慢慢被淹没,淹没……我什么都不相信,我相信一切都毫无希望。毫无希望,全完了。再也回不去了,也没有供我们前行的路。我们被冲刷了(341-342)。

当艾利克斯思考“她(指基尼)为什么事件而殉难呢?究竟为什么事件而殉难呢?”(318)时,联系哈罗路段的一系列的谋杀事件与灾祸,她暗指基尼·福克斯是一个经典替罪羊形象,以她的牺牲来赦免社区中的其他人。替罪羊的故事在西方尽人皆知,它源自一个宗教典故。在基督教《圣经·旧约》中,上帝为了考验亚伯拉罕的忠诚,叫他带上他的独生子以撒到一个指定的地方,并将以撒杀了作燔祭献给上帝。正当亚伯拉罕要拿刀杀他儿子时,耶和华的使者阻止了他,说:“现在我知道你是敬畏神的了,因为你没有将你的儿子,就是你独生的儿子,留下不给我。”使者告诉他林子里有只公羊,亚伯拉罕就取了公羊来替代他的儿子献为燔祭[3]30。羊除了用作献祭上帝外,还承担了一项任务,就是给人类“替罪”。当埃斯特告知她那将死的情人克罗蒂奥·福尔普(Claudio Volpe)有关基尼·福克斯的被砍头和基尼墙壁上的鸡头蛇怪故事时,克罗蒂奥宣称这不是一种个人行为,而是一种集体行为:“他不是尘世间某个具体的谋杀者,而是某个灵魂,是一种集体幻觉,这种集体幻觉来自于人类的恐惧。你只要不信它,你就会破解它的武装。埃斯特,如果你决定这样做,就不再会有死亡”。克罗蒂奥没错,因为在基尼和他本人死后,在谋杀者被捕以后,死亡的意象也被驱除了。作为现代的殉难者,基尼是一个女性替罪羊的形象,正如德拉布尔另一部小说《黄金国度》里面的人物斯蒂芬·奥利伦萧(Stephen Ollerenshaw)一样,她的死使折磨芸芸众生的精神疾病得到了净化。

于是,基尼的死成为了《金光大道》的转折点。小说中人物最终随着替罪羊基尼的殉难和邪恶天才福尔普的死亡而摆脱了魔掌,他们开始在新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艾丽克斯与布莱恩一起回到布莱恩的家乡诺塞姆,布莱恩将会在那里教英国文学,艾丽克斯将要在“象牙色的阁楼”里编辑诺塞姆的游唱诗人彼富(Beaver)的手稿,他是一位乖戾的老“怪兽”;利兹在她圣·约翰·伍德的家里学会品味她新发现的独立;甚至查尔斯也放弃了他的全球国际网络和它那富有讽刺意义的开端,也放弃了新情人亨利塔·拉彻特(Henrietta Latchett),开始了一种新的事业;埃斯特与克罗蒂奥的妹妹爱琳娜(Elena)在意大利开始了新的生活,将注意力集中于她学术研究上,研究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艺术,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二、狼人

美杜莎的意象与艾丽克斯直接面对的基尼被砍下的头的意象宛如一根纽带,将作品中其他主要人物联系起来。“werewolf”(狼人)是古萨克逊语“wer”(义为“人”)和“wolf”(义为“狼”)的合成词。据闻这种动物每逢月圆之夜就会从人身变为狼身。转变为狼身的狼人由于不能控制自身的兽性会袭击周边的家畜或人类,甚至是至亲。狼人的意象最初出自埃斯特那充满激情、不切实际的情人、魔鬼般的人类学家克罗蒂奥·福尔普身上。克罗蒂奥·福尔普研究巫婆与狼人,成为了一个偏执狂,他在一个严肃的会议上宣称自己看到了狼人,狼人引领他到了一位年轻女人那里,这位年轻女人被证明是一个巫婆,这一点由她裸体乳房下面那两个多余的奶头得到了证实。富有讽刺意味的是,听众将这位恶魔般怪异的讲座阐释为“对历时方法论的解构性的攻击”,暗示克罗蒂奥疯了。与《达洛卫夫人》中的克拉丽莎·达洛卫和赛普蒂默斯·沃伦·史密斯一样,克罗蒂奥通过疯狂与死亡象征性地与他碰见的一个人物联系起来。他的姓“Volpe”在意大利语中指“Fox”,意思是“狼”,埃斯特称他为“狼人”,另一个人物称他为“恶魔”。Stovel认为克罗蒂奥·福尔普本身就是“狼人”,拥有谋杀者保罗·怀特摩尔的灵魂,“而怀特摩尔只是口技表演者所用假人的理想人选。的确,克罗蒂奥的死与怀特摩尔的被捕几乎是同时的”[4]192,这种分析是不无道理的。与基尼·福克斯一样,他被他那无法控制的妄想逼疯了。

艾丽克斯通过基尼·福克斯被砍的头面临了美杜莎的意义——她对基尼的同情与善意全部付诸东流,使她的心变成了石头;埃斯特则通过克罗蒂奥·福尔普的死以及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上关于性与施虐受虐狂的插画抽象地面临美杜莎的意义。埃斯特·布鲁厄对意大利小画家卡洛·克里维里(Carlo Crivelli)的研究使她有机会查看大量关于施洗约翰的描述,而约翰也是被斩首者之一。而且,“被砍的头一个接着一个,她花了数小时沉思茱迪丝(Judith)和霍拉法尔尼兹(Holofernes)、珀尔修斯(Perseus)和美杜莎、大卫(David)和歌利亚(Goliath)”(194),这三组人物中的后者皆被前者砍头:霍拉法尔尼兹是“(古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Nebuchadnezzar)的将军,被茱迪丝砍头”[5]490;如前所述,美杜莎被珀尔修斯砍头;歌利亚是《圣经·旧约》中被少年大卫杀死的巨人,少年即后来的大卫王。后来埃斯特梦见自己碰见了一个长有胡子的年轻男人被砍的头向她求助,请求她将他的头拾起,照顾他,正如基尼·福克斯向艾丽克斯祈求援助一样。为了理解这个噩梦的意义,埃斯特将这个被砍的头解释为克罗蒂奥·福尔普的头,“这个在人行道上与她说话的被砍的头……难道不是病人、疯子克罗蒂奥的头吗?”“她开始极不情愿、极不情愿地将它与克罗蒂奥联系起来……她曾经将他的恶魔行为理解为一种优雅的装腔作势和一个文学玩笑,而实际上是一种真正的疾病,一种精神疾病”(195)。

当埃斯特在克罗蒂奥生病晚期去探望他时,他一直在阅读荣格,指导她去“查阅美杜莎……查阅水母——象星星一样在水中燃烧的鱼,”并且杂乱无章地说着“戈耳工(Gorgon)、美杜莎(Medusa)、格 里 科 特 (Gericault)、魔 神(Demogorgon)、莎乐美(Salome)、以及萨雷斯的贝茜(the Bessi of Thrace)”。德拉布尔没有解释这一杂乱无章的想法,然而这里的寓意是显而易见的:克罗蒂奥列举的所有这些名字指代的都是死亡或斩首。戈耳工是古希腊神话中蛇发三女妖,美杜莎是其中唯一为凡身的,具有蛇一样的头发,人只要看她一眼就会变成石头;法国画家格里科特(1791-1824)曾画过一幅命名为《美杜莎的木筏》①格里科特画于1819年的画《美杜莎的木筏》的标题不直接指美杜莎的故事,而是指法国十九世纪一艘名叫“美杜莎”的著名船只的残骸。格里科特在帆布上画了好些被砍的头,这些头没有出现在最终的画面。的画,现存于罗浮宫,该画展示了船只失事的幸存者们在最后的痛苦中伸展身体,谣传在船上有嗜食人肉者;魔神是一种可怕的怪物,只要说到他的名字就会导致灾难;莎乐美是《圣经·新约》中希律王的继女,她表演了一段《七层纱巾舞》(Dance of the Seven Veils),使希律王龙心大悦,遂许诺她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于是她要求他将施洗约翰(John the Baptist)的头颅放在盘中送给她,希律王果然满足了她的要求;萨雷斯的贝茜在文中没有解释,萨雷斯是巴尔干半岛东部的古代国家,该国家有酒神狄厄尼索斯最古老的神谕。在希腊剧作家欧里彼得斯的剧本中,在酒神狄厄尼索斯的影响下,主牧师侦探他们的仪式,酒神的众女伴将主牧师的儿子撕成碎片。更为难解的是“水母”,它“有一个圆的、钟形或扁平状的放射形的身体,一般被分成八大部分”[6]128。荣格由于水母有一种神秘的特性而引入了它,古代的哲学家们对“它的火在水中都不熄灭”惊讶不已[6]129。为了回应克罗蒂奥那奇怪的思维,埃斯特告诉了他关于基尼·福克斯的死以及基尼画在墙上的鸡头蛇身怪兽形象。基尼的插画回应了埃斯特自己对于艺术的研究,尽管基尼的插画是没有经过指导的、随意的描述“匕首、刺穿的心脏、被砍的头、滴落的血、裂开的伤口、被截的四肢和空洞的眼睛”。意味深长的是,基尼的一幅画描绘了“一颗海星在天空中闪闪发光”,她的幻觉与克罗蒂奥·福尔普所提到的水母联系了起来。海星水母的触须剧毒,与鸡头蛇身怪兽和蛇发女怪美杜莎一样,只要你看上一眼就会招致死亡。

克罗蒂奥·福尔普和基尼·福克斯的妄想性神经官能症以及他们对古典巨兽的迷恋加强了当代生活中恐惧与神经质因素,也表现在德拉布尔的三位女主人公的潜意识中。尽管克罗蒂奥将哈罗路段的谋杀者解释为“他不是尘世间某个具体的谋杀者,而是某个灵魂,是一种集体幻觉,这种集体幻觉来自于人类的恐惧”,使埃斯特感到震惊的是,后来谋杀者本人是在她房子上层的住所里被逮捕的。她实际上与该谋杀者住在同一幢楼,当谋杀者被捕时,三位女主人公都在埃斯特的公寓里,象征着她们与被砍头的意象是相互联系的。

正如基尼·福克斯的恐怖死亡迫使艾丽克斯反省她那最为珍贵的同情心、幻想福克斯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一样,克罗蒂奥·福尔普的死也迫使埃斯特面对她自身的现实。福尔普是埃斯特的情人,但是我们后来了解到,她与他所有的关系都是为了避免正常的性生活,“她整个一生的情感关系都是部分地基于她那避免正常性交的欲望”,她想她是否不仅浪费了她的学术天才,而且“将她的整个成年情感生活浪费在了一种幻想,一个狼人,一个非人身上”,埃斯特相信“我们都病了,病得非常严重”,她不厌其烦地向她的两位好友利兹与艾利克斯谈论福尔普送给她的盆景棕榈树,甚至每次电话不管她的朋友在谈论如何重要的事情,她都会将话题转向她的棕榈树,就好像它是一个宠物,或许是为了掩饰她的真实情感,抑或是为了掩饰她情感的匮乏。埃斯特成为了她的狼人情人的受害者。在小说结尾处,她重又对克罗蒂奥的妹妹表现出爱慕(她去意大利与她住在一起,暗示她俩是同性恋)。在那位于克罗蒂奥病榻边认识的艺术史家的帮助下,她重又将她的学术热情投入到有意义的学术研究当中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克罗蒂奥的死与基尼的死一样,都使得主人公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新生。

三、结语

小说是以三位女主人公在乡村的散步结束的。尽管有一个乐观的结尾,但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仍然是一个以斩首意象为代表的恐怖世界,在这个恐怖的世界里,人人都必须尽可能地选择好自己的路。倘若获得了某种和谐,也是以人类的牺牲为代价的,正如小说中基尼和克罗蒂奥的死亡才让主人公们过上全新的生活一样。德拉布尔将美杜莎、鸡头蛇怪、替罪羊、狼人等神话意象投射到普通女主人公们身上,再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伦敦生活的复杂问题:犯罪、吸毒、污染、失业、艾滋病、同性恋、城市腐败等等,强化了读者对死亡与恐怖的感受。与她的前两部作品《冰雪时代》和《人到中年》一样,《金光大道》是一部再现英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荒原般生活的大规模历史小说。

[1] Rose,Phyllis.“Our Chronicler of Britain”,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N].7 September 1980.

[2]Drabble,Margaret.The Radiant Way[M].New York:Ivy Books,1987.

[3]圣经,简化字现代标点和合本,旧约全书,创世纪22:10-13.

[4] Stovel,Nora Foster.Margaret Drabble:Symbolic Moralist[M].Mercer Island:Starmont Contemporary Writers Series,1989.

[5](英)玛格丽特·德拉布尔.牛津英国文学词典(第6版)[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6]Jung,Carl G.Avion:Researches into the Phenomenology of Self[M].Trans.R.F.C.Hull.New York:Pantheon,1959.

Image and Motif—On the Theological Archetype in The Radiant Way

WANG Tao-hu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Xiangtan 411201,China)

Margaret Drabble’s novel The Radiant Way is the story of three women friends’daily life.But actually the author has encoded in her text such images as snake-haired demons Gorgon Medusa,cockatrice,scapegoat and werewolf in the Western traditional theology.These images have not only connected the characters of the novel,but also implied and deepened the death motif of it.This novel has displayed a panorama of Britain life in the 1980s,enlarged its social perspective and emphasized the deformed social images,showing the author’s incisive criticism to her own time.

Margaret Drabble;The Radiant Way;image;motif;archetype

I074

A

1008-2603(2011)03-0101-05

2011-03-24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从‘伟大的传统’到后现代主义——玛格丽特·德拉布尔小说研究”(项目编号:2010WLH17);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资助科研项目(项目编号:10K006)。

王桃花,女,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责任编辑:王 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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