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敏
(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海南海口 570228)
女权主义视角下的格林童话公主
吴 敏
(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海南海口 570228)
女性主义者认为,格林童话故事中渗透着父权文化的意识形态,其中公主的角色,是通过男性文学想象和价值取向所造就出来的。典型的公主,是父权文化操控下,理想女性的化身,在她们身上发展成为一整套关于理想女性的“女性气质”:美丽、忠贞、温驯、被动和顺从。格林童话正是通过如公主一样的女性角色的形塑,有意无意地强化了父权社会改造,以期她们按照男性所期盼的规约成长。
格林童话;公主;女权主义;父权
西方文化背景下女性依附、顺从男性的意识形态最早可以追溯到《圣经》里的《创世纪》:上帝为排解亚当的孤单和寂寞,从他身上取下一根肋骨,造出了女人夏娃。自此,从现实生活到文学世界,从小说、诗歌、戏剧到童话,都成为父权社会向女性灌输这种意识的媒介,而且无孔不入。但是,从古至今,女性为了摆脱自己的从属性、依赖性,一直和男性斗争,特别是女权运动的蓬勃发展和女性主义文论崛起后,经典文本作为父权意识形态表征的本质得到了揭露,并得到了重新解读,经典童话更受到了她们的青睐。童话通过一种主要发生在女性之间的口述传统,呈现出开放的可能,因为这类文类隐含着某种女性特质[1]。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格林童话》便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女性主义者认为,格林童话故事中渗透着父权文化的意识形态,以维护男性在社会、家庭中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而通过男性文学想象和价值取向所造就出来的女性角色形象,发展成为一整套关于理想女性的“女性气质”:美丽、忠贞、温驯、被动和顺从,只要女性角色具备这样的气质,就会得到奖赏——王子和婚姻。这在《格林童话》的公主形象中被高度集中地反映出来。
公主,首先将其定义为“国王或王后的女儿”。在《格林童话》故事中,有明确使用“公主”这个头衔的角色,以及在故事中以“国王的女儿”称之的角色,一律视为公主。在格林童话211篇故事中,以公主角色出现的篇目共有54篇,现将有关公主印象做出归纳如下:
(一)外貌
很多德国童话都是围着公主打转,公主一定美丽漂亮,被惊为天人。在54篇有公主角色的故事中,其中35篇对公主的描述用了“美丽”、“非凡的外貌”、“异常美丽”、“美貌绝伦”等形容词来形容美丽公主的外貌,其中不少篇目还精致细微地形容公主的美丽。例如:《十二兄弟》:“她心眼儿很好,模样也俊俏,额头上还有一颗金晃晃的星星”“衣着高贵,额头上有着一颗金星,真是又美丽,又温柔,又文雅”。《井边的放鹅女》:“非常美丽,大家都说她简直是个奇迹。她像雪一样白净,像苹果花一样娇艳;她的金发像灿烂的阳光。她哭的时候,眼里掉下来的不是泪水,全是珍珠和宝石。”
(二)个性
在统计的54篇故事中,对公主个性的形容大抵使用“温柔、善良、谦和、文雅”等字眼,而这些公主都比较温驯,有牺牲精神,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她们嫁给青蛙、一个半身刺猬的人、解救国家危难的人、第一个上门来的叫花子、威胁王位和财富的人等,不管心里有多不情愿。另外有8篇故事中公主“傲慢”、“脾气古怪”,包括《白蛇》《三片蛇叶》《勇敢的小裁缝》《谜语》《画眉嘴国王》《聪明的小裁缝》《六个仆人》《小海兔》等。
(三)等待救赎
据统计,在《格林童话》中,共有21位公主都在等待男主人公的救赎,其中包括:1.受困于魔法诅咒的公主:《玫瑰公主》遭女预言家诅咒而沉睡百年,等待王子的救援;《金山王》、《活命水》、《无畏的王子》中公主们住在中了魔法的宫殿里,等待前来营救的人出现;2.被挟持的公主:《两兄弟》中的凶龙要吃掉公主;《本领高强的四兄弟》中公主被龙掳跑,;3.生病的公主:《快活老兄》中公主得了不治之症,《怪鸟格弗莱》中的公主久病不愈,在等待拯救。4.其他情况:被后母毒害的《白雪公主》;《铁炉子》中在森林里迷路九天的公主。其中有六位公主帮别人解除了魔法:如《青蛙王子》《汉斯我的刺猬》《铁炉子》《小毛驴》《十二兄弟》《六只天鹅》,其中前四位公主解救了自己的婚姻对象,后两者则解救了自己的兄长。还有其他几位公主,因为随身携带的一些发挥魔力的物品,如生命之水、胡桃壳、金戒指、金坊轮、金卷线车等,在关键时刻发挥力量,帮助公主或者爱人渡过难关。
(四)结局
在54篇公主故事中,43位公主出嫁了,其中22位公主嫁给了贵族、王子、国王、伯爵,其它21位嫁给了平民、退役士兵、裁缝、鼓手、猎人等,而且其中有人还继承了公主所在的王国领土,成为国王。公主们的婚姻多是被动接受而来,部分是国王承诺,部分嫁给了拯救公主的男主人公,也有的在不能说话的情况下答应了求婚。而主动追求婚姻,守护爱情的公主一共只有9位,《两个国王的孩子》《铁炉子》《鼓手》的公主用三件非常好看的裙子换来了与爱人三晚的相处;《训练有素的猎人》和《玛琳姑娘》里的公主都是因为反对父王安排的婚事被惩罚,历尽艰辛找回了自己的意中人。
女权主义文学批评者认为,民间故事通过模式化故事结构,强化了父权机制关于性别文化身份与秩序的界定,在惩恶扬善的幌子下,扭曲并践踏了女性的人格,制造了符合自己性别利益的两性关系神话[2]。童话中公主角色的塑造,高度集中地反映了长久以来现实生活中女性们的婚姻状况、社会地位所受到父权文化的主宰和操控。
(一)她们必须美丽
在父权之下的童话中,公主的概念,与美丽一词所涵盖的范围几乎相等[3],也是男性视女性最主要的价值所在。她们没有真实的名字,却有“美丽”来代称;她们的美丽很抽象,需要读者发挥丰富的想象,是公主故事中不可缺少的燃料。故事中,公主的出现,带来对她外貌的赞美时,男主角的行为开始转变:《忠实的约翰》的年轻国王为得到美丽动人的金屋公主而开始冒险;《六个仆人》中的王子因为父亲的反对,不能向公主求婚而病倒七年;猎人因白雪公主的美丽产生了同情心,王子甚至对棺材里的她产生了至死不渝的一见钟情;《十二兄弟》和《六只天鹅》中的国王对不能说话但美丽动人的公主深深着迷,立马求婚。抱得美人归,可以满足男人极大的社会虚荣心。父权下的公主对自己的美丽基本上是毫无感觉的,她们只是身处在一个被男性阅读者和文本中的男性凝视与观看的客体位置。其实,美丽的不只有公主,公主也不一定美丽,只是,审美标准自始至终都在英雄身上,而只有当英雄做出评价权衡后,公主们才能得到英雄的帮助,脱离灾难,走向美好幸福的结局。正如张钰佩在《在美丽中突围——从结构主义到后结构主义对公主的另类解读》中指出:“只要公主不违反父的法律,无论有任何负向的问题,美丽必然导致美好的结局。”[3]女人最大的需要就是迷住一颗男性的心,虽然她们可能是勇猛的、富于冒险精神的。而最常见的是,除了美貌,不要求她们有别的特长。
(二)她们要忠贞与温顺
父权文化下倡导的理想女性始终被视为是逆来顺受、俯首帖耳和最富有牺牲精神的一种创造。公主作为女儿,无论对错,都要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严格遵守父亲的教导。即使不情愿,她们也必须嫁给青蛙、刺猬、毛驴。《井边的放鹅女》中的小公主被“李尔王”似的父亲误解,但她只能忍辱负重,当了三年放鹅姑娘,最后才求得父亲的回心转意。除了从父,她们还要听从丈夫,不得有反抗精神,即使有,也会被男人驯服。《画眉嘴国王》和《六个仆人》里边的公主本是格外骄傲和自命不凡,她们在受到了惩罚后悔悟,得到了男性的认同后,才能走进婚礼的殿堂。男人根据自身的审美意识塑造了这样的女人,按照父系强权导演了她们的人生,结局是好是坏则由女性是否顺从于男性而决定。在男性审视的目光下,公主们从里到外都闪耀着让观看者赏心悦目的魅力:非凡的外貌给男性带来的是生理上的满足,而严守妇德的美德则满足了男性加固其统治地位的精神欲望。
作为女人所应该具备的规范和行为,公主一样也不可缺少,甚至更为严格。坚守忠贞,是父权文化对女性最基本的要求。《格林童话》中最后下场最凄惨的公主莫过于《三片蛇叶》那位公主,不念丈夫救命恩情,勾搭船主,背叛丈夫,最后与帮凶一起船沉人亡;《金山王》里的公主也因背叛丈夫被砍掉脑袋。男性对自己妻子的忠贞看得很重要,《两兄弟》中的年轻总督得知兄弟和自己的妻子睡在一张床上,就火冒三丈地砍掉了他兄弟的脑袋。一直到今天,妻子任何形式对丈夫的不忠贞,都能引起道德批判。当然,如果公主能坚守自己的忠贞,那么她就可以如愿得到幸福。
(三)她们等待救赎
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引用了黑格尔对主奴关系所作出的解释,分析了男女关系:主人的优势来自于他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而女人却基本上是一个只给予生命、不肯拿她的生命去冒险的生存者[4]。那女人在做什么呢?在安静等待。《格林童话》中有21位公主在等待着救赎,她的美貌被人嫉妒,她被人陷害,被锁进高塔,被关在宫殿,被恶龙挟持,她在酣睡,她病入膏肓,她在等待。而年轻男人为了追求女人而离家出走,甘冒风险杀死巨龙,与巨人搏斗,不惜付出生命代价。在现实生活中,公主一直都是一个国家的焦点所在。公主们本身在生理上、心理上,还有政治环境当中都处于弱势地位。她们总是毫无权力支配别人,又缺乏力气保护自己,常常身陷险境,动弹不得。被献出、被抓走、待救赎,几乎是公主在民间故事里最基本的遭遇。这样的女性故事所呈现出来的女性角色在两性关系上处于一种被动软弱的姿态和无能的劣势,也是父权机制对女性的要求和期待。《格林童话》中也不乏有拯救他人的公主,《十二兄弟》的公主小妹为了让十二个“乌鸦”哥哥变回原形,做了七年哑巴。但造成十二个哥哥被赶出家,变成乌鸦的罪魁祸首是她,由于她女性身份与生俱来的原罪和无知,才带来了灾难。其实,我们更好奇的是她的拯救方式,不同于男性的冒险搏斗,她必须装哑巴,沉默和忍耐七年。
(四)她们是财产和奖品
《格林童话》故事当中的公主们,大多数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台词,没有动作,没有具体形象,她们被安排在故事中,成为勇敢、好运的男主角旁边不可或缺的新娘人选,其婚嫁大都由国王像财产一样随意支配,不管公主本身的意愿如何,也不管日后是否幸福。《蓝灯》和《背囊、帽子和号角》中的国王敌不过士兵和平民小伙子,为保老命,把女儿嫁给他们做妻子,这里公主好似和亲工具。童话中故事大多都以公主走进婚姻殿堂而画上句号,并被打上“圆满”的符号被无数少女憧憬。在父权制社会里,女性关心的是婚姻,并且是美好的婚姻,而一个美好的婚姻就是女人人生价值的体现,是女人被父权社会所褒奖的最好形式。被灌输了这样教义的女人们,视婚姻为人生的唯一重要任务,以此为终极美梦,所以,她会恪守社会陈规,蜷缩在父权所规划的微小角落,等待着某个男人的降临。
在《格林童话》中,公主更多的是作为故事中男性角色的奖励品而存在的。王子和英雄们如果可以逗公主笑、杀死巨人、杀死野猪、杀死恶龙、赢得比赛、完成考验、解出谜题便可以从国王处得到奖励——娶得公主,继承王位。从中世纪开始,欧洲贵族阶层中的婚姻,其最高指导原则就是财富。中世纪的婚姻也是转移财产,包括转移封建权力,这是权贵之人用来结盟与传递、继承的手段。“公主”这个名词,代表着她身后所拥有的王位继承权和丰厚的嫁妆,而她本身就是财产,《忠实的约翰》中金屋公主的形象描写,生动展现了这一点:“她是那么美丽动人,浑身闪烁着黄金和宝石的光彩”。自古以来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但是如果能抱得美人又能坐拥江山,自然是男人们舍命冒险却甘之如饴的事了。
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出:“一个女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没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和经济上的定命,能决断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而是人类文化整体,产生出这居于男性与无性中的所谓女性。”[4]典型的公主,一定是女性,不管是天生的性,还是后天的性别,她都是父权文化操控下,理想女性的化身。《格林童话》公主形塑了一套“正确”的女性气质:美丽、忠贞、温驯、被动和顺从,而这些特质,都只是为了最终能够让她们依附在男性身旁,划下幸福句点的必备条件。公主故事的传说提供的是幻想界与可能性的生活,公主所承载的这些气质,一直影响着女性阅读者,女性在阅读童话故事的时候,将己身投入到童话的虚幻情境中,接受了公主身上所具备的气质,产生自我认同,并由此来塑造自己。通过重新解读经典童话,女性主义给我们指出了另一条路去理解文学文本,让我们体会到童话故事在父权社会里被灌输了待定的思考方式和社会规范,也更能认清父权制采用教育和文学的手段强化了他的观念。《格林童话》正是通过如公主一样的女性角色的形塑,有意无意地强化了父权社会改造女性的意识形态,以期她们按照男性所期盼与规约的女性标准成长。《格林童话》就是一部宣扬父权社会的审美观和价值观的教科书。
[1]凯特·柏恩海姆编.林瑞堂译.魔镜,魔镜,告诉我:当代女性作家探索经典童话[M].台北:唐壮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3.
[2]杨莉馨.女性主义视阈中的格林童话模式[J].终结与起点——新世纪外国文学研究,2002.
[3]张钰佩.在美丽中突围——从结构主义到后结构主义对公主的另类解读[A]第七届儿童文学与儿童语言学术研讨会论文集]C].台北:富春出版社,2003.
[4]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Princess in Grimm’s Fairy Tales from Perspective of Feminism
WU Min
(Humanities & Communication College,Hainan University,Haikou 570228,China)
The feminist deems that Grimm’s Fairy Tales hints patriarchal ideology.The princess in the fairy tale is created through male literary imaginations and values.A typical princess is the ideal female incarnation under the control of patriarchal culture,with a focus on a set of female temperament of ideal female:beauty,loyalty,meekness,passivity,and obedience.Through the shaping of female characters such as each princess in Grimm’s Fairy Tales,it strengthens the effect of patriarchalism on reforming feminine consciousness,consciously or unconsciously,by shaping female characters as princess in Grimm’s Fairy Tales consciousness.
Grimm’s Fairy Tales;Princess;Feminism,Patriarchal
H 315.9
A
1009-9743(2011)02-0006-04
2011-04-08
吴敏(1986-)女,汉族,重庆人。海南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西方文艺思潮。
(责任编辑:张玉秀)